68燕离的选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啪”一声瓷器四分五裂的响起声后,很快屋子里便弥漫开一阵苦涩的草药气息。

    侍候在床畔的音棋几人身子一颤,立即各司其职起来,如意急急的退了出去重新煎药,锦书则拿帕子裹着手去拾地下的碎瓷,才雀指挥着小丫鬟清醒地上的药渣,她则硬着头皮上前,轻声劝着榻上目光阴鸷凶残如毒蛇的燕文素。

    “王妃,花神医说了,这药用上几贴,您就能恢复如初,您……”

    感觉到头顶一道阴冷的目光,音棋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燕文素颤着手去摸枕头下的靶镜,鎏金双鹿纹镶宝石的铜镜打磨得光可鉴人,可以清晰的照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音棋有心想阻止,但眼角余光对上燕文素狰狞得几近扭曲的脸后,却是悄然的往边上退了半步,还没等她站稳,一道金光擦着她的身子闪过,“笃”的一声闷响,镶满宝石的靶镜落在厚重的猩猩红地毯上,滚了几滚才停了下来。

    燕文素捂着脸,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粗重的呼吸好似透不过气的频死人一样,“嗬哧嗬哧”的在殿内响起。

    音棋从最初的被吓得心头一紧后,慢慢的却是生起一种深深的同情。

    自家王妃的容貌,不说是闭月羞花,却也是如花似月。

    但现在……音棋的目光停留在燕文素一头及腰长却呈麻灰色泽的头发上,再顺着那头长发落在了燕文素捂着脸颊的手上。那双手再不是从前的白皙如玉肤如凝脂,而是呈现在出一种病态的青紫色。透过指缝下依稀可见额头上似纵一般的皱纹……音棋不忍的撇了目光。

    “奴婢见过王爷。”

    殿内突然响起下人们见礼的声音。

    音棋猝然回头,便看到穿一袭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的韩铖正拧了眉头,目沉如水的大步朝床榻走来。

    音棋连忙屈膝行礼,只是不待她开口,一声尖利的嘶哑的喊声蓦的便在身后响起。

    “你出去,谁让你来的,出去……”

    下一刻,一个绣花开富贵的大迎枕便从身后扔了出来,正正砸在韩铖的脚下。

    韩铖步子一顿,抬目看向床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棉被的燕文素,目光落在大红锦被外那一截来不及被藏好,散落在外的麻灰头上发,心瞬间好似被狠狠的打了一拳,痛得他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默了一默后,韩铖对屋子里的音棋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王爷。”

    音棋极快的睃了眼床榻上的燕文素,暗暗的叹了口气后,带着屋内侍候的其它人退了出去。

    殿内一瞬间静了下来。

    韩铖的目光落在床榻上被拱成一团却瑟瑟抖动的一团上,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后,这才重新拾了步子上前。

    谁想,他才靠近床榻,被子里的燕文素已经急切的喊了起来,“你走开,不要过来,走开啊!”

    喊到最后,闷闷的声音中已经带着几近绝望的哭泣之音。

    韩铖才抬起抓着被子的手再度僵了僵,但很快,他便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手上略略用力,试图将被子掀开,嘴里则轻声说道:“你怕什么呢?你现在的样子,早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过了。”

    被子下死死攥住被角的燕文素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怔了怔,就在她怔忡时,身上的被子猛的被一把揭开,惊惶的尖叫的随着刺目的亮光响起。

    “啊……”

    燕文素如同像只被突然被袭击的小兽般,紧紧的抱住了头,身子瑟瑟颤抖的缩在了床的一角。

    “文素,”韩铖的双手握住了燕文素的双肩,柔声劝道:“你别怕,神医说过了,你只是体内毒素太多,只要将体内的毒素排完,你就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燕文素摇头,青紫的手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护着双脸,似乎只要不把脸露出来,一切就都没有关系。

    只是,她却不知道,任她双手合得再拢,能遮住的不过便是她掌下的眼鼻嘴而己,额头,侧脸还是暴露在了韩铖的视线之下。

    那些祼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跟她捂着脸的手一模一样,泛着渗人的深青色,那些原本细微的在白皙肌肤下不会显现的血管,这一刻也好似小蛇般在肌肤下蜿蜒曲折。

    看着这一幕,韩铖一颗心顿时急如擂台。

    不过是短短几天的功夫,怎的不见好转,却似是更往糟糕的地步发展了?

    强忍下心头的惊诧,他柔声劝着燕文素,“文素,不怕,在我心里,你还是从前的你,温柔,美丽,端庄,大方……”

    燕文素摇头。

    不,她现在就是个怪物。

    哪里再来的美丽?

    “文素……”韩铖小意的继续劝解着。

    但不论他怎么劝,燕文素始终都是维持着同一个姿势。

    韩铖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燕文素埋在膝间的头,不无伤心的说道:“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那种只重颜色的俗人?你我成亲十几年,这人间绝色不知凡己,我又何曾多看顾她们一眼?你竟是这般信不过我吗?”

    等了等,依旧不见燕文素抬起头来。

    韩铖深吸了口气,再度问道:“文素,你这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再看我一眼吗?”

    捂着脸的燕文素身子霍然一僵。

    他明明才说,只要将体内的毒素排完,她便能恢复如初。

    怎的此刻却说……燕文素猛的抬头朝韩铖看去。

    饶是韩铖再有准备,但当对上燕文素霍然抬起的脸时,还是被惊得当场怔在了那,虎目圆瞪半张着嘴,三魂好似失了两魂半一样。

    燕文素瞳孔一紧,几乎下意识的便想要扭过头重新躲起来,但一声惊惶的尖叫却在这时突兀的响起。

    几乎时不假思索的,她和韩铖同时扭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一眼,对上了呆若木鸡站在门槛内的韩华。

    “华儿,你……”

    韩铖错愕的看着脸如白纸,一副饱受惊吓的韩华,没等他问完那句“你怎么来了”,韩华双眼一翻,软软的往她身侧的听雪身上栽了下去。

    “郡主。”

    听雪急急伸手去扶韩华,但她也只是小丫头,哪里就扶得住突然倒下来的韩华,好在,她还算是聪明,在韩华倒下的那一刻,先倒下去,给韩华垫了底。

    韩铖顾不得身侧又羞又恨又急的燕文素,几步上前,将倒在听雪身上的韩华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急声喊道:“来人,请神医。”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喧哗声。

    燕文素怔怔的瘫倒在床榻上。

    为什么会这样?

    她们对她做了什么?

    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人见人怕的怪物!

    “咯咯”一串银玲似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燕文素猛的抬头。

    这才发现,屋内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人。

    一袭大红色绣黄色芙蓉花的衣裙,腰肢盈盈不堪一握,瓜子脸,尖尖的下颌微微翘起,琥珀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那种玩味的隐隐带着兴奋的目光叫燕文素恨不得剜了她的双眼。

    “你是谁?”燕文素的目光最终落在花千束如雪的长发上,她下意识的垂眸看了眼自已散落在榻上的长发,紧接着问道:“外面的人都死了吗?怎么会让你随随便便的进入本王妃的寝殿。”

    话落,作势便要喊人。

    花千束再次“咯咯”轻笑,一瞬便移到了燕文素跟前,目光像钩子一样牢牢盯着燕文素的脸,轻言细语的说道:“王妃不知道吗?我是替你看病的人!”

    燕文素想起韩铖说的“神医”,眉头一紧,抬手攥住了花千束的手,失声问道:“你是神医?神医,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我的脸,还有我的手……”

    花千束嫌弃抖将燕文素抓住她的手,冷冷淡淡的说道:“因为你被人下毒了啊,所以你就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燕文素怔怔的看着花千束。

    她当然知道她被人下毒了,可是……可是什么,她却说不出来。脑子里明明千头万绪,但却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她再度抬手攥住了花千束的手。

    花千束微微倾了身子,笑盈盈的看着燕文素,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是谁把你毒成这样的?”

    心里却想着,当年的自已是什么样子的?

    她好似已经忘记了自已当年被燕无暇毒成了什么样子,但她却清楚的记得,那些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如果不是师兄发誓说,一定能救好她;如果不是想着要向燕无暇那个贱人报仇,她早就一死了之了吧?

    “你知道?”燕文素看着花千束,沙哑着声音问道:“你知道是谁下的毒?”

    花千束抬手,尖尖的涂着大红丹蔻的指甲,滑过燕文素凹凸不平的脸,“我当然知道啊,你应该也知道的啊!”

    她也应该知道?

    是谁?

    谁会那样的恨她?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在脑海闪过,燕文素扭曲变形的脸上,一对猩红的眸子猛的绽起两簇疯狂的火焰。

    “容锦!”

    “是啊,可不就是她嘛!”花千束呵呵笑着,手指滑过燕文素的脸,停在她麻灰色的头发上,“啧啧”轻声叹道:“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燕无暇那个毒妇生的儿子,找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论亲,你除了是她的继母,还是她男人的姨母呢,怎么就下得了这样的手啊……”

    燕文素气得眼前发黑。

    偏花千束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王爷一定告诉了你,说是我师兄能把你治好吧?”

    燕文素不解的看向花千束,喃喃着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噗嗤”一声,花千束笑了,“确实是这样,我师兄自是也能治好你,可是,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从前遭了燕无暇那个贱人的毒手,容貌尽毁,直到三年前,我师兄才把我治好。可是,你看……”花千束抬手撩起垂在胸前白的刺眼的头发,递到燕文素跟前,“我这头长发,却是怎样也黑不了了!”

    燕文素目光落在那刺目的一缕白发上,头发白了便白了,她的脸才是最紧要的。

    但转而想到花千束说的那句“直至三年前”却是心头一阵哆嗦,她颤抖着眸子看向花千束,“要多久?要多久才能把我的脸治好?”

    “治不好了!”花千束“咯咯”笑道。

    “不可能,你刚刚还说……”

    “是啊,我刚刚还说我师兄治好了我,”花千束打断燕文素的话,“可是,王妃,我师兄为了救我,遍偿百草,早已是毒入肺腑,这些年不过是靠着他自治的独门药丸撑着罢了。若是,他再为你解毒治毒,只怕你的毒还没治好,他便一命呜呼了。”

    “这怎么可以呢?我师父门下,现如今就只剩我师兄妹俩人,连个继承衣钵的人都没有,他怎么能把命扔在为你解毒上呢?”花千束眨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燕文素缓缓说道。

    燕文素张大嘴,她怔怔的看着花千束。

    花千束抬手,戳了戳木着脸的燕文素,轻声说道:“不过,你放心,虽然解不了你的毒,但你的仇,我却是替你报了!”

    燕文素捂着脸,愣愣地看着花千束,眼眶水光闪动。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脸再也好不了!

    ……

    “嗯,她以为她解了茈石草的毒,但其实我又在她解毒的药里下了断肠草。”琳琅挑了眉梢,笑得好不得意的说道:“她又开了解断肠草的方子,我就又下了凫葵。等她解了凫葵,我就再下青蕃,等她解了青蕃,我就再下虖毒。”

    容锦瞪圆了眸子看着说到兴奋处手舞足蹈的琳琅,末了,轻声问道:“花千束她应该知道是你动的手脚吧?”

    琳琅坐了下来,对上容锦不解的目光,点了点头。

    容锦默了一默,“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出入战王府?”

    “哎,容姑娘,这就你不懂了。”琳琅嘻嘻笑着,往容锦身前凑了凑,说道:“这就叫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容锦错愕的看着琳琅。

    琳琅重重点头,“没错。”

    容锦差点就气极而笑了。

    “容姑娘,你不懂。”琳琅不予理会容锦脸上的难看,端了桌上的茶壶替自已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后,继续说道:“像我们这使毒的,不怕遇上对手,就怕没有对手。怎么说花千束,她也算是用毒的大家了,能跟我斗上一斗,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容锦扯了扯嘴角,“你可别忘了,她和花和成可是燕帝请来替燕翊治伤的,燕文素除了是战王妃,还是天家骄女,堂堂公主。你拿她来斗毒,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

    “再说了,你家少主也说了,花千束与我们是敌非友。”容锦打断琳琅的话,“凭着她与公主之前的宿怨,只怕,她对你不是惺惺相惜,而是杀之而后快!”

    琳琅张了张嘴。

    是啊,花千束与公主可是仇恨滔天,哪来的惺惺相惜?

    见琳琅一时无语,容锦便也打住了话头。

    屋子里一时间便静了下来。

    琳琅不想承认花千束对她是别有用心,但却又不得不往深里想,花千束不惜满天过海让她公然出入战王府,除了有与她一决高下的心外,另外的目的又是什么?

    “姑娘,燕少主来了。”

    杏花的声音才落,燕离已经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容锦和琳琅同时站了起来。

    燕离见琳琅也在,本就含笑的眸子,笑容便深了几分。

    “你今天怎么没去战王府?”

    琳琅闻言,不由侧目朝容锦看去。

    燕离顺着琳琅的目光看向容锦,“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先坐下再说吧。”容锦将身侧的椅子挪了挪。

    燕离便不再问,上前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杏雨给燕少主沏一盏热茶来。”

    “是,姑娘。”

    不用燕离起身,杏雨才托了红漆描海棠花的托盘进来,琳琅先一步,上前,端了托盘里热汽腾腾的茶放到了燕离面前。

    这可不是个勤快的主!

    燕离不由便挑眉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琳琅一眼,忖道:难道是在战王府闯祸了?可是,只听说战王妃人虽醒过来了,但却容颜尽毁。没听说发生别的什么事啊?

    别说燕离一头雾水,其实连琳琅自已都有些搞不懂,自已这是怎么了,她好端端的去讨好少主干什么?她又没做错事!

    这么一想,脸上才绽起的谄媚的笑,又被她生生的收了起来。

    燕离干脆也不打心底官司,直接看向容锦,问道:“她今天是怎么了?”

    容锦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来之前,我也正在跟琳琅战王府的事呢。”

    燕离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吧,燕文素毁容了。”

    “嗯,听说了。”容锦看向燕离,“燕离,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容锦点头,将她之前与琳琅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

    末了,轻声说道:“花千束不是别人,既是使毒的行家,不可能会让琳琅一而再再而三的得手,再则说了,不说她与公主的旧怨,便说她是燕帝请来的人,她也不可能帮着我们去害燕文素。”

    燕离不由便笑了笑,“这人行事向来没有章法,也许,是战王府的人不知觉的得罪了她,她干脆将计就计借着我们的手来整治燕文素,也不是不可能的。”

    容锦摇头,她可没有这么乐观。

    她有一种直觉,花千束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也许燕文素不过就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这都该用晚膳了,先吃饭再说吧。”燕离说道。

    容锦这才发现,天不知不觉的都黑了,外面廊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起了灯笼。

    “杏雨,传膳吧。”容锦对一边候着的杏雨说道。

    “是,姑娘。”

    杏雨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和杏花一人拎了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姑娘,头前御膳房来了个人,说是今天皇庄里有人送了新鲜的鹿肉来,皇上吩咐给我们也分了些。您看要怎么个吃法?”杏花问道。

    北边的天不似南方四季鲜明,这边,似乎夏天一完,秋天才见了个头,一夜起来,屋外寒风呼啸,处处结起了冰花。

    用容锦的话说,北齐确切的说只有两季,那就是夏和冬。春和秋,短的就像兔子的尾巴,摸不着。而即便是韶庆殿有着自已的小厨房,但等膳食做好往这边送过来,也已经冷了。是故,这些日子,燕离若是不来一起吃饭,容锦都是吃烫锅(其实就是后世的火锅)。

    而这鹿肉性热,是纯阳之物最适合冬天吃了。

    容锦当即抬头看向燕离,笑着说道:“难得吃鹿肉,不如让厨子片薄了,我们烤着吃?”

    “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我都好的。”

    燕离他对吃食其实不挑剔,只要容锦吃得高兴,他都好。

    见燕离没有意见,杏雨留下生小炉子,又让人去准备铁锅子,杏花则将那新得的鹿肉拿去小厨房,让厨子帮着片成薄肉。

    “你只知道这鹿肉是纯阳之物,却不知道最好的其实是鹿血。”燕离对容锦说道:“这种寒冷的天,喝上一杯鹿血,你十天半夜都不畏寒。”

    容锦闻言,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燕离。

    他难道不知道,这鹿血的功效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壮阳强身的功效么?

    燕离见容锦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不由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

    容锦摇头,笑了笑说道:“没有,虽然是好东西,但这茹毛饮血的我可受不了!”

    燕离原就是随口一说,容锦的拒绝也在意料中,当下便放到一边,不再提。

    到是一边的琳琅听了,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杏花也说了,皇上只赏了鹿肉,可是没赏鹿血。

    杏花的手脚很快,杏雨这边才生起了小炉子,将铁锅给架好,她那边已经拿托盘将片好的鹿肉送了进来。

    又是烤肉,又是烫锅的,还没吃上,就让人觉得一身暖融融的。

    “杏花姐姐,来了位公公,说是奉上的口谕给燕少主送些才取的鹿血来。”

    外面响起小宫人的声音。

    屋子里正吃得欢畅的几人不由便怔了怔,既是要送鹿血,怎的不先头一起送过来?

    杏花才要起身,杏雨已经先她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很快,杏雨手里提了个食盒去而复返。

    “说是,这鹿血得新鲜取的才好,一头鹿,各处分了分,姑娘这也就这半碗。”

    话落,打开食盒,自里面取了装着半碗血的斗彩莲花瓷碗出来。

    鹿锦嫌恶的皱了皱眉头,才要叫杏雨拿下去,一侧的琳琅却是在看到这半碗鹿血时,目光陡然一亮,不由分说的站了起来,上前道:“杏雨给我看看。”

    虽然容锦说了不要,但燕离还没发话,杏雨不由回头朝燕离看去。

    燕离摆了摆手,示意他也无意。

    杏雨这才将手里的碗递给了一侧等着的琳琅。

    琳琅接过,目光乍然对上白瓷碗里那极鲜极艳的一滩红上时,心里一瞬间好似有种被羽毛滑过的感觉。酥酥麻麻轻轻柔柔的,她才疑惑,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耳朵里却突然有种被塞了两团棉花的感觉。

    周遭的一切突然就好似被断开,她抬头,目光掠过正将烫好的鹿肉放到燕离面前瓷盏里的容锦。

    琳琅摇了摇头,为什么容姑娘的脸突然间变得模糊?

    “琳琅,琳琅……”

    耳边响起杏雨轻脆的略带焦急的喊声。

    “轰”的一声,周遭的声音陡然再度入耳。

    “琳琅,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

    琳琅对上杏雨略显焦灼的眸子,摇了摇头,“没事,我刚才好像突然就听不见了,现在又好了。”

    杏雨闻言,不由便松了口气,说道:“你刚才可是把我吓坏了,人跟个木头似的,两只眼睛更是猩红猩红的,只狠狠的盯着我们家姑娘看。”

    “哦,是吗?”琳琅笑了笑,说道:“你肯定弄错了,我怎么会狠狠的盯着容姑娘看呢……”

    话没说完,脑子里好似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她不由的便抬手扶额。

    “怎么了?”杏雨一脸关切的上前。

    琳琅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刚才多喝了几杯酒,感觉头有点晕。”

    杏雨瞄了眼琳琅面前空了一半的酒壶,笑着说道:“叫你少喝点,少喝点,你偏不听,现在知道难过了吧?”话落,却又不无关心的说道:“我让人去替你要碗醒酒汤,你是再在回屋里去歇会,还是再吃点菜垫垫肚子。”

    琳琅想说,她还是回屋里去歇着吧,但出口的话,却成了“嗯,我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杏雨点了点头,上前要扶她去坐下。

    琳琅却是抬手挡了,说道:“我没事,你去吃饭吧。”

    杏雨见她除了脸色白了一点外,没有其它大碍,便也没放在心上,转身去吩咐外头的小宫人去厨房要碗醒酒汤来。

    只是,等她转身回来,却发现琳琅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容锦身边,正嘻嘻哈哈的将她手里的那半碗鹿血凑到容锦嘴边,说道:“知道你不喝鹿血,我拿这鹿血兑了酒,试试吧,味道还挺不错的。”

    容锦因着没有防备,被琳琅这么一弄,虽然当即抬手便推了,但嘴里还是喝进了一大口。扑鼻的血腥味,差点便让她当场“呕吐”出来,嘴里更是如同吃了一把沙子一样……那感觉要说多不好,便有多不好。

    “琳琅!”

    燕离原本含笑的脸在看到容锦刹那惨白如纸的脸后,顿时便沉了下来,厉声喝斥着琳琅。

    只平时素来悚她的琳琅,却好似不曾听到一般,一手扣住容锦,一手将手里的碗往容锦的嘴里灌着,嘴里重复的说着,“喝吧,真的很好喝的。”

    “琳琅,你发什么酒疯!”

    杏雨一声怒吼,上前,抬手便去推琳琅,只是,她才冲上前,琳琅却猛的一抬头,目如充血的瞪着她,“别过来,过来,我就弄死她!”

    话落,手里空了的瓷碗对着桌子便是用力一磕,下一刻,尖尖的碎瓷便扎在了容锦的颈侧的大动脉上。

    一粒鲜红的血珠子瞬间凝聚在碎瓷的边上,慢慢往下流淌。

    “燕少主!”

    杏雨大惊之下,转头看向燕离。

    燕离的目光此刻却是紧紧的凝视着琳琅,一字一句道:“你不是琳琅?”

    “呵呵……”

    琳琅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

    燕离本就蹙起的眉头,在听到琳琅得意充满挑衅的笑声时,皱得越发的紧了。

    “燕少主,她,她到底是不是琳琅啊?”杏花紧紧的攥住了杏雨的手,急声说道:“燕少主,您快救救我家姑娘吧!”

    燕离的目光落被琳琅挟持着的容锦身上。

    以容锦的身手,不说同琳琅过招,但也绝不应该一瞬就被她制住!

    出什么事了?

    燕离漆黑如星子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和不安。

    他想到过很多可能,但这些可能里,却不包括琳琅的突然反水!

    怎么办?

    琳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燕离突然就想到之前容锦的那番话。

    “花千束不是别人,既是使毒的行家,不可能会让琳琅一而再再而三的得手,再则说了,不说她与公主的旧怨,便说她是燕帝请来的人,她也不可能帮着我们去害燕文素。”

    是了,一定是花千束!

    是她对琳琅身上动了手脚!

    想明白过来的燕离猛的抬头,厉声喝道:“花千束!”

    花千束?!

    杏雨和杏花一怔之后,下一瞬,两人齐齐纵身朝外跃去。

    只是,却在这时,门外的帘子被一把挑开。

    一袭红衣如血的花千束,笑盈盈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目光掠过挟持着容锦的琳琅之后,落在了面无表情,目光冷冷朝她看来的燕离身上。

    “还真是燕无暇的那个贱人的种,这么快就想明白了。”花千束嗤笑着说道。

    燕离清泠泠的眸中顿时如同染上了千年的冰霜,冷得似乎能一个目光就把人冻死,他目光微抬,“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花千束吃吃笑着继续移动脚下的步子,目光幽幽的看着燕离,“是不是,我想怎么样,你都能答应?”

    燕离不语。

    花千束到也不恼,她停在容锦身侧,目光落在容锦不知何时布满汗珠的额头上,满是恼惜的开口,问道:“容姑娘,这种如同万蚁啃噬的滋味很难受吧?”

    容锦闭了眼,但额头上那如泉涌的汗水以及不住扩张的鼻翼却在告诉众人,她隐忍的有多艰难。

    燕离早就察觉到容锦的不对劲,这会子经由花千束的话,越发证实了自已的猜测,他霍然上前一步,咬牙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花千束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说道:“我新近研制出了一种阴阳伦和的药,却苦于没有人能以身试药,所以,就让这位花容月貌的容姑娘试一试了!”

    “你好卑鄙!”杏雨怒声骂道。

    “卑鄙?”花千束抬目看向怒形于色的杏雨,摇头道:“卑鄙也比恶毒好吧?燕文素可是容锦的继母,她却容忍手下的人对她下毒,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我不过是代老天教训下她罢了!”

    “你……”

    燕离摆手示意杏雨不必与花千束逞口舌之快。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千束没有回答燕离的话,而是抬手卷起了胸前的一缕白发,唇角微翘,开口说道:“燕离,你娘那个贱人,当年差点便将我害成了毒人,你说,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言下之意,便是她要将燕无暇对她做的事,对容锦也做一遍。

    杏雨和杏花顿时脸都白了,两人齐齐看向燕离,若不是因为场合不对,差一点便当场跪下,求燕离救她们姑娘一命了!

    燕离轻声一哼,他迎向花千束满是玩味的目光,冷声说道:“花千束,当年因着你的任意妄为,你同门师兄,除却花和成外,其它人俱都无辜丧命。你莫不是都忘了?”

    花千束脸上的笑僵了僵。

    她怎么会忘?

    二师哥,三师哥,四师哥,五师哥他们死得那么惨,她怎么能忘。

    一道狠戾在眼底一闪过而逝,花千束蓦色大声吼道:“是了,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我四个师哥都是死在你娘手里呢!你说,我要怎么报这个仇呢?”

    “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你大师兄的命好!”燕离冷冷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威胁我?”花千束眉眼一厉,抬手便朝坐在椅子面孔涨红如血的容锦拍去。

    “不要!”

    杏雨和杏花同时抢了上前,想要阻止花千束伤害容锦。

    只是,没等她们抢上前,花千束宽大的袍袖一挥,杏雨和杏花齐齐摔了出去。

    “琳琅,你醒醒,你手下是我家姑娘,你要是伤了她,我看你日后怎么面对我们!”倒在地上的杏雨不顾胸前翻涌的恶心,嘶声对仍旧挟持着容锦琳琅喊道。

    “别喊了。”花千束冷冷一笑,回头对满心不甘的杏雨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已经没有自已的思想了,现在,只要我说一句话,她立刻就会要了你家姑娘的命!”

    “你对她做了什么?”杏雨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花千束耸耸肩,没有回答杏雨的话,而是探手抓向容锦的胳膊。

    “住手!”

    燕离眼见花千束的手搭上容锦的脉门,拾脚便要冲上前阻止。

    但却在对上琳琅又往里扎了一分的碎瓷时,生生的顿住了脚下的步子。

    “蓝玉那个混蛋对你们还真是好啊,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夫妻盅都给你们养出来了。”

    随着花千束的话声落下,燕离便看到她在容锦脉门处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口子,紧接着,一条白白胖胖幼蚕大小的盅虫被她拎了出来。

    随着盅虫离开容锦的身体,他感觉自已体内似乎也有一种不安的燥动。不等他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原因,花千束再度开口了。

    “好了,这盅虫灭了,容锦这个贱人便可以千人骑,万人压了!”

    “不……”

    燕离阻止的声音来不及出口,便看到花千束涂着鲜红丹蔻的手轻轻划过盅虫雪白的身体,下一刻,原本雪白的盅虫变得通体乌黑,从拼命扭动变成了一动不动。

    “哇……”

    燕离胸口一痛,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在那滩鲜血中,一条盅虫疯了似的“啪啪”乱跳着,试图朝花千束的方向靠拢。

    “夫妻盅果真是同心同命!”

    花千束一声长叹后,将手里那条乌黑的盅虫,扔向了地上盅虫的方向。

    燕离看着他身上的那条盅虫拼尽全力靠拢在那条死去的盅虫身上,心头忽然就弥漫起一种难言说的扑天盖地的悲伤。

    如同,整个世界都将他遗弃了一般!

    那种感觉虽只是一瞬,却牢牢的篆刻在他的脑海里,只怕终此一生,他都难以忘记,都不愿再品味!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燕离抬头,目光淡漠的看着脸色怔然的花千束,“是京山?还是蓝玉?”

    花千束猛的抬头。

    四目相对,燕离知道自已猜中了花千束的心思。

    “是为了蓝玉吧?”

    是为了蓝玉吗?

    不,不是的……花千束摇头。

    她早就不在乎他了,她只是要报仇,她不是为了蓝玉……可是,如果可以……她的念头被燕离的声音打断。

    “放了容锦,我可以带你去找蓝玉。”

    “呵……”

    花千束突然就大笑起来。

    燕离拧了眉头,他说错什么了吗?

    “去找蓝玉?我为什么要去找他?这世上,比他好的男人千千万万,我为什么要为他这样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

    “可以。”燕离飞快的打断了花千束的话,“不是为了蓝玉,那是为了什么?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燕离……”

    容锦艰难的开口,抬头看向燕离。

    前世的她做过抗药性训练,她不知道,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还是她来这异世太久,她的灵魂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安逸。

    总之,她的感觉很不好,她知道花千束有目的,却不知道,她的目的原来是拿自已要胁燕离,不,她不能让她得逞。

    “燕离,不,不要答应她!”容锦摇头,目光涣散的看着燕离。

    容锦不知道,这一刻,哪怕花千束要求燕离剖腹剜心,只怕燕离眉头也不会皱下,就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