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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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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瑟颀长的身躯上还沾着热水淋腻过的蒸热潮湿气,视线却冷冰冰地沉压着,线条深刻的脸庞紧绷,只有在听见我直白的问题时稍微动了动,相当短暂地流露出一丝错愕的意味来。

    那副复杂神情消失得太快,我没来得及思考那一刹那间的情绪转变象征着什么,就听见他掩饰性地语速飞快说道:“不,不喜欢。”

    我仰头,盯着他的一双眼睛看了三秒。

    那两颗深郁的海蓝色浓淡不一,眼仁内致密规律的螺旋形纹理像是岩层圈或者琥珀石,几乎净透漂亮得匪夷所思。在这儿的几年间我见过不少好看的眼睛,或蓝或绿或棕,有些虹膜异色症患者更是兼具了所有深浅色泽的全部优点,但是却没有一个像他有着跟口音一样纯正的蓝色,甚至满眼都流漾着深海之下的温度与光感。

    我从它们幽邃的底端不偏不倚看见了自己——亚瑟也在径直回望着我,深刻得好像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握着工具箱的右手收紧又放松,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并不喜欢你……一点儿也不。”

    这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恰恰说明了他再一次没有给我实话。

    我不再深深往他眼里深处看,转而瞟向他手边被水洇湿、肌理紧实的大腿,以及后腰到臀部略隆起的弧角,盘算着这具身体到了床上——或者其他可能有点儿奇怪的地方,节奏和深度会有多么给力。

    “你肯定在说谎。”

    面前盘子里的西瓜炒土豆渐渐褪去了热度,我指间执着勺子漫不经心翻拨两下,终于耗竭了继续周旋的耐心,坐直身体语气肯定地道,“你明明很喜欢我,也很想跟我睡觉。”

    亚瑟有棱有角的挺拔眉峰上扬了,而他半抿的嘴角却硬邦邦地低垂下来。

    “不。我是说——这不是真的。”他极其不自然地躲开我的视线,似乎不知道把目光放到哪儿,在我面上飞速逡巡了片刻,又欲盖弥彰似的低低落到我的肩头。

    这当然是真的,就算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没那么喜欢我,但他也绝不讨厌我。从小到大没人会讨厌我,因为我有个做心理学教授的爸爸,他顺利地教导了我如何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讨人喜欢的甜心。这份成效在恋爱关系里体现得尤其明显——所以,前天马修提出的那次分手,几乎从成了我感情生活里面对过的最大的挫折。

    我从来没对自己失去过信心,尽管亚瑟现在不乐意接受我,那也只是因为他对我的好感明显还远远不够压过和马修长久以来坚不可摧的友谊。

    不过……

    为什么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对我撒谎?

    我承认我的兴趣被勾了起来。不管这是种引起我注意的手段还是别的什么不由自主的心理障碍,我都想一探究竟。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我还克制不住自己势必要从马修那儿扳回一局……

    我可从来没被人这样践踏过自尊心。

    想到马修的所作所为,胸腔隔膜立刻涌上一圈不咸不淡的恼火,我眨眨眼尽量平息那股盘踞不散的愠怒,把勺子搁回了碗里,故意用难得细腻的口吻循循善诱般对他慢声道,“我也不打算跟你发展什么长期的关系,就一个晚上,怎么样?”

    “不行。”不久后,我听见亚瑟这样回答,嗓音磁冷,腔调低雅,像是在三角钢琴低音部轻缓有节奏地按下几个琴键,轮廓挺拓的侧面并无表情。

    这回他说的是真话。

    ……怎么回事?

    他明明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想和我睡觉?

    早知道就涂上点粉红色的唇彩了。上个月我才完成了一份关于“哪种唇彩颜色让男人更有亲吻*”的课题研究——显而易见,粉红色的效果首屈一指。

    我刚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更引人遐思的话,就听见他长靴脚底的防水涂层刮擦地面的一线磨耳声响:

    “……我得走了。”过了半秒钟,他的手按上了门把手。

    “等等,”

    我不暇思索迅速起身,赶在他拧开门以前抓住了他的衣袖,待到他眸光不解地扫来才想起我没什么正常的理由留住他。

    顿了片刻。

    “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湿着出去。你看过色.情电影吗?浑身湿透的水管工对单身女人简直等同于致命的诱惑。”我振振有词,信口胡诌,“马修之前落了件衬衫在我这儿,你先换上。”

    说完不等亚瑟回话,我拉着他就扭头进了虚掩着门的卧室。对面墙边的衣柜没有门,里头空荡荡的只散碎地挂着几个衣架,因为常用的衣裤全都左一堆右一堆地被我歪歪斜斜垒在了地上。一件桃红内衣钻进视野,我立即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勾起旁边的茶柚色小礼服裙将它盖住,然后若无其事地拖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他的掌心稍许地浸着汗,手指长而骨节坚硬,却并不显得厚重或粗粝。相比之下,我的手就有点太小了——甚至都有些抓不拢他棱角凸起的腕骨。

    走到衣柜跟前,我刚想松开手,不料就在那一刻被亚瑟轻轻地反握了一下。我一挑眉转过脸,看见他面容平静,刚才碰过我的那只手被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

    我冲他露出一个微笑,背过身去弯下腰,探手进衣柜内四处翻找,同时有意无意地含蓄问道:

    “我是不是摸起来很舒服?”

    “……上帝……”

    身后传来一声无奈叹息,紧接着是明确的答复,“不是。”

    ——他真正想说的一定是“的确很舒服”。

    不出所料,我从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里摸出了件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黑色衬衫,腰侧还用造价高昂的传统烫绣工艺镌着一行花哨金纹。

    其实我压根不知道这件衣服究竟属于我的前任马修,还是我的另一个前任皮特……

    “我不会打扰你的,自便。”我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喉咙,从容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步一回头地慢慢退出了卧室。

    我装作用力地阖上了房门,只不过在余响散尽之前又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蹑手蹑脚地探头向里窥视。

    深蓝工装上衣的拉链被他刷地一下划开,里面没穿任何内衬的衣服或者背心,敞露在我眼前的胸膛和腹肌隆鼓起诱人的沟壑,上下小幅度地随着呼吸频率起伏,长裤松松垮垮地悬在窄腰上,与随即披覆上身的黑色衬衫意外相撘,将整体线条描摹得恰到好处,合适而又修身。

    他垂头检查了一遍全身,又将袖口向上卷了两圈,露出半截洁白有力的手臂,然后就走向门口。

    我以为他很快就会走过来,正想往回缩起头,然而只见他脚下步伐一折,又站回了原位——我那张松软舒适的双人床边。

    亚瑟环顾四周,眼神明确表示着些微的嫌弃。我承认就算不是刚分手,平常我也懒得花费精力收拾房间,所以对于他此刻的反应我虽然不满,但也无话可说。

    没想到他迟疑了半秒,竟然躬下.身去,拾起了脚边皱巴巴摊成一团的茶柚色礼服短裙。

    他一手在衣柜里探寻到衣架,一手将裙子展开铺平,这时被包裹在裙摆里的一抹桃红就势滚落了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抄回手中,只看了一眼就倏地愣住了。

    我必须承认,刚才把内衣收进裙子里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等等,他为什么要拿我的裙子?

    他下意识地一松手,内衣就砸到了床上。他盯着看了许久,终于沉默着伸出手去,浑身不适地抓了起来,表情别扭得好像内衣会咬人。

    观察着亚瑟把满地的衣物一件件拾掇整齐,依次挂上衣架钩到柜子里后,我才意识到他竟然在帮我收拾房间——他有强迫症还是洁癖?

    后者首先被我否决了。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有洁癖,就一定不会接受陌生人的衬衫,更不会默许我拉他的手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的出神,居然没注意到他已经来到了眼前,立即扯了扯面皮堆砌出一丝匆忙的笑意。

    “这是我的房间。”我说,“刚才我在卧室门前偷看你换衣服。”

    他神色不明,最终叹了口气。

    “你没必要这么诚实。”

    “所以看在我这么诚实的份儿上,”

    我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看,为什么要帮我整理房间?”

    “……”

    亚瑟稍有犹豫,最后开口:“我看不惯……”

    话音突然一断,他的食指毫无征兆地覆上了我的脸颊,一触即离,“这些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上沾着一小坨黏糊糊的苹果果酱,不用想也知道是前一刻从我脸上剥下来的。

    怪不得他刚才一直在皱着眉头看我……

    我一怔,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继而蓦地意识到这或许算是个误打误撞的良机——

    “不好意思,我帮你清理干净。”我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把他的手捧到掌心里,低头就含住了他那只黏有果酱的指尖。

    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几乎让我的心跳快得透不过气,他身上有些淡薄温湿的汗味,当我用舌头卷起甜腻果酱的时候,他的神情告诉我,他知道他自己应该在这时候尽快缩回手,但他没能说服自己这么做。

    他手掌略绷起的皮肤在我的手中有点摇颤发抖,这和他耳廓处氤氲着的一丝热红毫不冲突。我把果酱舔舐干净后,舌尖在他的指节处徘徊摩挲了一下,可能是意识到此时的举动已经暧昧得过了界,他动作极快地抽回了手指。

    我的手落了空,舔了舔嘴唇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了,甚至比我先一步发言:

    “我洗过手了。”

    “……”

    我该说什么?

    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欲言又止,踌躇良久,忽地开口: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你。”

    ——他的意思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会如你所愿。”

    ——他的意思是:“多来打扰我几次,我就会上钩了。”

    “好的,我明白了。”我给了他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很费解,又好像受到了轻度惊吓。

    等着瞧吧。我胜券在握。

    显然我不同寻常的反应给他造成了一定误解甚至困惑,他抬手抚了一下眉骨,表情纠结了一瞬,“你的号码。”

    “什么?”我没太听清。

    “给我你的号码。”他一字一顿地清晰重复了一遍。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依旧马上把手机号报了出来,连一秒的停顿都没有。

    他默记了下来,随后转身背对着我,半分钟后,一通电话打到了我放在饭桌上的手机上。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我听见两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分别从十米开外和话筒里传进了耳朵:

    “嗨。”

    亚瑟在电话里就像换了个人,语气腼腆还带着羞涩,丝毫不复面对面时矜持的冷漠,“我想让你知道,其实……”

    就在我认真聆听时,学生公寓的火警警报器尖锐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