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千秋 > 第82章

第82章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士兵见他神色变幻,只当他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还安慰道:“先帝素来不喜佛道,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对佛道的限制就放宽了,还重新将佛门奉为国教,道长你在长安城也可以行走无忌,不必担心被人盘查了。”

    沈峤苦笑,这难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吗?

    “那陛下为何又不肯守父丧?”

    此话一出,两名士兵俱都紧张起来,左右四顾,见没人注意,方才低声道:“此事哪里是我等能够知晓的,道长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沈峤又问:“那你们可知齐王宇文宪如何了?”

    二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他们仅是最底层的兵卒,齐王的行踪的确也不是他们能过问的。

    既然如此,沈峤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他谢过二人,喝完茶,又见他们带着犯官家眷准备启程,便向对方辞别,解下系在栅栏的缰绳,翻身上马,朝长安方向而去。

    一进长安城,沈峤并没有感觉太大的变化,依旧热闹非凡,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远比来时看到的其它州府要繁华数倍,唯一的区别是,街道上,尤其是通往皇城那一条大街的官家人似乎要比从前多一些,或四处巡查,或押送犯人,犯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与沈峤在城外看到的一样,他们愁容满面,于这份热闹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峤驻足看了一会儿,队伍中孩子的哭闹让他心有不忍,但他很明白,且不论这一家子的罪行是否冤枉,就算自己救了他们,也没有办法安置他们,到头来还可能令他们受更多的罪。

    更何况,往后只怕还有更多的人,落入与他们一样的境地。

    救一家一姓易,救天下苍生难。

    他暗暗叹息一声,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沈峤先去了晏无师原来在京城的少师府,他并未近前,只远远望一眼,毫不意外看见那座宅子如今已被查封,大门上锁,庭前冷落,京城寸土寸金,唯独此处周围连马车都甚少路过,旁人似乎担心自己与其扯上关系,皆避得远远的。

    边上倒有几个挑担子卖菜的,还有人来买,只是仔细观察他们神色,却都能看出一些异样,不像寻常小贩,倒像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若换了从前,沈峤必然想也不想就上前询问了,但他现在与晏无师相处多了,不知不觉潜移默化,也懂得凡事多观察细节,此时察觉那几人的异常,就没有再上前。

    边沿梅在京城也有两处宅子,一处是官邸,宇文邕赐下的,与少师府一样,一处则是私宅,知道的人少些,但也并非秘密,当日沈峤在长安时,边沿梅误会他与晏无师的关系,还特意带他认过地方,热情邀请沈峤上门作客,令沈峤有些哭笑不得。

    官邸与少师府一样,遭遇了被查封的处境,门前也有人乔装改扮暗中监视。

    私宅倒还在,门虽然关着,但没有上锁。

    边沿梅这座私宅位于城西某条巷子深处,附近住的多是小有家产的书香门第,既少了高官显宦的车水马龙,又不像商贾市井那般吵嚷,倒是极佳的隐蔽之处。

    沈峤没有推门,而是翻了个墙。

    以他的武功,就是翻墙,也翻得悄无声息,姿态潇洒。

    宅子收拾得很干净,草木俨然,片尘不染,但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没有。

    沈峤在里头走了一圈,每个屋子都推门进去,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边沿梅去了哪里?

    这些年浣月宗势力与北周政权相结合,被宇文邕许以高位,倚为左右臂膀,长安相当于浣月宗的大本营,但浣月宗在魔门三宗里算是比较特殊的,晏无师只收了边沿梅和玉生烟两个弟子,余下势力都分散各地,显得有些“人丁单薄”,如今京城人去楼空,再要寻找,便如大海捞针了。

    东厢房里传来一声细响,极其轻微,听着像是桌案不小心被撞挪了一下。

    这刚好是沈峤还未进去的最后一个屋子。

    屋子里的人似乎将呼吸也压到了最轻,但于沈峤而言,依旧是清晰可闻。

    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向屏风那一边。

    压抑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沈峤在床榻前停住脚步,弯腰伸手。

    一声惊呼从床底发出,还没等沈峤碰到对方,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从里头窜出来,向门口跑去。

    但还没跑上几步,人就生生顿住,连带哑穴也被点了,声音半点发不出,只能满脸惊恐。

    “你别怕。”她听见有人这么说。

    “我是上门来寻故友的,岂料故友全家都搬走了,所以进来看看,你是谁?”俊美出尘的道人温和道,绕到她面前。

    这样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坏人,她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沈峤解开她的哑穴。

    小女孩年纪不大,满面尘土却掩不住原本的白嫩,从衣着上看,应该是出身富贵之家,且从小娇养长大的,只不知为何会跑到此地。

    “你又是谁?”女童大着胆子回问。

    沈峤笑了:“我叫沈峤,是玄都山的道士。”

    “沈峤?”女童似乎在思考,“是《礼记》中为榆沈的沈?《列子·汤问》中的员峤山?”

    “是,正是那两个字。”沈峤为对方小小年纪就拥有的渊博学识而惊叹,“你又是哪家千金,为何会藏在此地?”

    女童终究年纪不大,再是稳重成熟也绷不了太久,闻言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听舅舅提过沈道长,沈道长应该不是奉命来找我的罢?”

    沈峤也被她绕得有点糊涂了:“你舅舅是谁,我又奉谁的命令?”

    女童:“我是窦家阿言,我母亲乃襄阳长公主。”

    沈峤明白了:“你所说的舅舅,应当是先帝罢?”

    窦言点点头:“我家中有人监视,那些人想让我入宫去见陛下,我只能偷偷跑出来,原是打算来此处寻边叔,没想到没找着人,外头又有人在找我,我又不敢出去……”

    沈峤蹙眉:“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乃先帝长姐,当今天子的姑母,谁又敢为难你们?”

    话刚落音,他便想到,除了皇帝,又有谁敢为难他们,可不就是皇帝么?

    窦言咬住下唇,似有难言之隐,沈峤也没有继续逼问,反是温声道:“这宅子里的人怕是早走了,你留在这里枯等也无用,不如先归家去,有你阿娘在,陛下总不敢如何的罢……”

    “不不!不能回家!”窦言连连摇头,“我若回家,陛下必要召我入宫,届时阿爹阿娘也拦不住,我小命便不保了!”

    沈峤见她说得这样严重,一时也没了法子,正要询问她的打算,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嚣,脚步声接踵而来,紧随其后的是宅子大门被狠狠推开的动静。

    “此处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想来人早就已经走光了,你们不必再进去,我一人去看看便可。”

    说话的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沈峤细思片刻,想起一个人名。

    杨坚。

    窦言吓得躲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袖子:“快走,快走!”

    见沈峤没动,她顿了顿脚,直接跑回原先那屋子,约莫是又往床底下躲去了。

    窦言刚跑进去,杨坚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正好与站在院子里的沈峤碰了个正面。

    沈峤面色平静,反是杨坚大吃一惊。

    “你……”他刚开口说了个字,旋即又闭上嘴,往外看了一眼,又朝沈峤作了个手势,意思是让沈峤不要说话。

    沈峤看懂了他的暗示,点点头,等他先开口。

    杨坚却眉头紧锁,脸上变幻莫测,像是在犹豫要说什么。

    反是屋子里的窦言没等到动静,忍不住悄悄从里头走出来,扒在门上往外偷看,她自以为隐蔽的动作被杨坚瞧见,后者面露意外,上前几步,窦言吓得差点又跑回去。

    “沈道长可知边大夫行踪何处?”他竭力压低声调,而是语速飞快。

    沈峤自然是摇首。

    “我受人之托,如今却无法履行,只能烦请沈道长援手,帮我将窦家小娘子送至苏家暂避!”

    苏家?沈峤面露疑惑。

    杨坚:“就是美阳县公府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高声询问:“不知随国公可有发现,可需要小人帮忙?”

    杨坚忙以高声回应:“不必了,我这就出去!”

    他也无法再多说,只朝沈峤拱了拱手,便转身匆匆离去。

    说话声隐隐从门口传来,过了片刻,人陆续走光,大门重新合上,还被上了锁。

    窦言从屋里探出头,面色惴惴。

    沈峤告诉她:“人都走了,随国公让我先将你送到美阳县公府上暂避,你看如何?”

    窦言想了想:“也好,美阳县公与我阿爹素来交好,应该是阿爹托付他的,那就有劳沈道长了,此事会不会为你带来麻烦?”

    沈峤笑道:“不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带着窦言轻轻松松翻了墙,按照窦言所指的方向,绕小路前往苏家,窦言想来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一路上惊得合不拢嘴,及至苏家后门时,看沈峤的神情已经满是敬畏。

    沈峤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包子头,又从苏府后门翻墙进去。

    窦言一边给他小声指点:“过了这个庭院,前面第二间屋子就是书房,我曾随阿爹来过,美阳县公白日里都会在那里面……”

    以沈峤的身手,潜入苏家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苏威好端端正在书房看书,冷不防被一大一小从外面推门进来,差点没惊得大声叫人。

    好在他还认得沈峤与窦言,将欲出口的话堪堪忍住,换了个相对正常些的语调:“沈道长?窦二娘?”

    窦言从沈峤怀中下来,脆声道:“世伯且勿惊诧,阿言此来并无恶意!”

    苏威忙起身开门探望,见外面无人窥视,方才重新关上门,回身道:“你们怎会来此?阿言,我听说窦家如今被陛下派去的人团团围住,为的就是找你。”

    窦言黯然道:“是,都怪我为父母带去麻烦了,陛下唯恐爹娘将我藏匿,如今正盯着窦家,我暂时回不去呢,只能过来求世伯庇护了。”

    沈峤道:“我们在边府上遇见随国公,是他让我们过来找苏县公的。”

    苏威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且随我来。”

    他也不细问其中原因,想来已知一二,反倒是沈峤自入了长安,便觉一切事情均出乎意料之外,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威起身将书架推开,露出后面隐蔽的暗门,又带他们从暗门进入暗道,最终来到另一间屋子。

    屋子并非不见天日,窗户外面还有绿荫掩映,日光隐隐绰绰透了进来,若放在夏日,必是避暑佳处,但同样也隐藏了自己的位置,让别人很难找到这里来。

    窗边立着一人,背对他们,负手而立,见苏威推门而入,转身瞧见窦言,不由惊讶:“二娘?”

    窦言一路上表现得颇为成熟,及至看见此人,却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五舅舅!先帝舅舅是被表兄所杀的!”

    此言一出,在场数人俱都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