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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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何靖边的声响了起来。

    刘筠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整张脸都映在烛光下,双眸沉邃如幽夜,让人看不清这夜色下隐藏了什么。

    “陛下,臣觉得郡主娘娘解得极好。”何靖边说道,不着痕迹地往御案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何故,他的掌心有了些许汗意。

    身居帝位多年,眼前的刘筠早已不是当年羁靡于京的英王,那种有若实质的威压,连他也觉得难以承受。

    停了停,他将玉葫芦放进盘中,再将茶盘搁在了刘筠身前,向后退了一步。

    已经再无相疑的必要了。

    虽不曾明言,可傅珺此举却等于是告诉所有人,萧红珠所言是真。大汉朝当朝勇毅郡主,的确便是南山国皇族后裔,因为举世之中,唯有南山国皇族后裔才能手握宝藏堪舆图。

    直到此刻,何靖边才真正对傅珺刮目相看。

    都说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传说中价值千万之巨的南山国宝藏?一般人遇此状况,就算不敢将之据为己有,片刻的犹豫、心底的思量肯定是要有的。

    可是,傅珺却毫不犹豫地当即进宫禀明详情,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一丝拖泥带水的迹象,此等胸襟气度,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亦极罕有。

    而最令何靖边佩服的是,他思前想后,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应对办法。

    可以说,傅珺选取之法,是解决此事唯一的办法。

    此法最紧要之处,便在于时机。

    时机二字,说来虽易,然若要真正把牢握准,却是极难。若傅珺不是即刻进宫,而是等到明日,抑或回府后再行进宫,整件事的味道就变了。而刘筠的态度,只怕亦要有所变化。

    “郡主……好气魄。”刘筠的声音蓦地响起。

    明明是清朗温和的声气,却又像是含了些苦涩。

    闻听此言,傅珺立刻提起裙摆。伏地跪叩:“陛下隆恩,臣妇恭领。”孟渊也毫不迟疑地跪了下来,同声拜谢。

    刘筠噎了噎,旋即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夫妻俩的反应倒是极快,顺着他的话就领了恩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笑意自唇角扩散而去,触及心底,却又成了一丝苦涩。

    他抿紧了嘴唇。

    他早就发现了,方才傅珺说话之时,孟渊的眼神只放在她身上,根本都没往别处多看一眼,像是完全不知道上头还坐着个皇帝。

    或许,这便是最后她为何选了孟渊,而弃了他。

    任这世人千千万万,眼中只独瞧得见一人。

    此等执著专一。又能有几人做到?

    也难怪她会选了孟渊。

    心底的苦涩一点一点地化了、散了,最后变成了无奈的一叹。

    刘筠的眸中,渐渐蕴上了些许暖意。

    若是换了旁人,他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

    可谁叫那人是她?

    他做不到像孟渊那般执著于一人,但是,予她一个安心喜乐的将来,他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想来,他能为她做的,也只得这些罢了。

    “来人,叫纪成德进殿。”刘筠向外吩咐了一声。

    纪成德乃是今日轮值的秉笔大监。刘筠叫他进来,这便是要颁旨了,众人一时间皆静默了下来。

    未几时,便见纪成德一路小跑着进了承明殿。

    他是个面容清秀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绛色宫服,行礼后便立在御案后,静待刘筠出声。

    “记,左都御史傅庚,诚明正性、刚直至德,封安宁伯。赐伯爵府,加授资德大夫,调任太常寺卿。”

    清朗的语声仿若乐音,在寂静的大殿里缓缓掠过。

    纪成德埋头在诏纸上逐字记录,运笔如飞,手心却握了一把潮汗。

    无缘无故便将傅庚拉下大九卿之位,调到了太常寺,难免让人疑惑这位傅大人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傅珺悄然抬首,清澈的眸子向刘筠一睇,复又滑开,心中掠过无法言说的情绪。

    刘筠这是在把傅庚从平南侯府摘出来。

    此前为了稳住傅庄,同时亦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护傅庚与王襄,她只约略向他们提了提傅庄与三尸案的关系,却对自己南山国皇族后裔身份一事绝口不提。

    她自是清楚,举凡牵涉到敌国皇族之类的事情,朝廷命官是一点也不能掺上的,否则极易令君主心生猜忌,倒不如干脆瞒下来,就算最后刘筠要降罪,傅庚他们最多是个失察,与谋逆叛国却是扯不上关系的。

    刘筠此刻颁下的旨意,不啻给了傅珺一颗定心丸。

    她说不清自己的心境,有些欢喜,亦杂着一缕淡淡的怅惘。

    无论如何,他终究不曾食言,在那个春/日/的午后,他曾于紫薇花下向她许诺,“……只要我在一天,我总会帮着你的。凡事皆有我在,你不用怕。”

    他果真是帮着她的。

    纵然这样的帮助有着身为最高统治者的种种考量,然说到底,他究是放过了她,以及她珍惜着的那些人。

    她承他的情。

    “记,征虏大将军孟渊,克勤重慎、忠勇嘉德,封逍遥伯,调任北直隶宣抚使司宣慰使,赐金令箭,着清丈全国河流、道路、山川、田亩及人口,制鱼鳞册。”

    刘筠的声音再度响起,澈然且萧瑟,似蕴着初秋的疏雨清寒,微带了些冷,却又平静无波。

    “臣领旨,谢陛下。”孟渊撩袍跪叩,接过诏书,复又直身站好,身姿笔挺如白桦矗立,双眸已是亮若晨星,面上竟隐约有着几分欢喜。

    不到二十五岁便已官居三品、晋身伯爵,此乃绝大的荣耀。然而,孟渊的欢喜却并非由此而来。

    这道恩旨,一抑一扬,其间所含深意,却足令人回味。

    此旨一下,孟渊手中军权便被削去,往后更是升无可升,这便表明,对于傅珺南山国皇族后裔的身份,刘筠是再无追究的打算了,而夺去孟渊军权,亦是对这决定的一种背书。

    没了军权在手,孟渊自不可能借着傅珺的南山国皇族身份掀出什么风浪来,而身为君王的刘筠,亦必须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给那一小部分知情的官员一个交代。

    自此后,君主放心、臣子安妥,朝堂稳静如常,猜忌与怀疑全部降至最低。

    这是双赢的局面。

    一君一臣,各取所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