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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九镇乱世,从一桌酒席开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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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还要化妆才出门啊?我们都等了半天哒,五哥也在,都等着你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五哥,我不晓得你也在,我以为你直接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反正只是喝个酒,和你们一路,人多热闹些,那我们走吧。老一,你就累点,照顾下店子,他们吃完饭就回来。”

    “好好,去去去,你们多喝点。店里有我,放心。”

    在老一哥的答应声中,我们呼啦啦一大帮人走向了巨龙大酒店。大酒店气派的玻璃门窗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透过门窗,我看见一楼大厅里面的酒席,宾朋满座,已经吃了起来。大门口前的地面上铺着满满几层红艳艳的鞭炮屑,远远看去,我莫名其妙就产生了一个荒诞的联想。

    我觉得那就像是一摊摊的鲜血。别人大喜的日子,我这样的想法显然非常不厚道。当时,我还在心底骂了自己两句。其实,人有些时候也许真的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似玄乎却不得不信的直觉。因为,后来的一切,证明了这点。

    几道人影向着我们走了过来,还没等来人走到跟前,唐五就已经伸出了双手:“胡老板!胡老板!哈哈,好啊好啊,这么久不见,越来越得志哒!财源广进!大吉大利!”

    “哈哈,唐老板,辛苦辛苦!这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亲自来一趟,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

    浑厚的男中音里,唐五的双手与对面的一人握在了一起。

    九镇有句话,叫做: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这句话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已经不太常见了。但是,在之前历代,“辛苦”都是道上朋友见面打招呼的必用词。通过这句话,和周围人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无需介绍,我也已明白,此人就是胡少爷。

    胡少立中等个子,相貌普通,唯一值得一提的地方,是他的两道眉毛,居然长在了一起。而且,还不是一般地浓密,就像是有人用蘸满了墨汁的大号毛笔在额头上划了一道。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有些奇怪。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我们大四五岁的年轻人,两只手上除了大拇指,居然每个指头都戴上了一枚方方正正刻着“福”、“寿”之类字样的大金戒指。当时,这种款式的戒指很流行,但是,像面前这个哥们这样显摆,还显摆得这样俗气,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没文化的人,确实不多。就算你是挖金矿的,那也太过了。所以,当时的我,认为这个人就是个傻逼。

    “这几位是?”

    “哦,都是我的小兄弟,过来一起给胡老板捧个场唦。”

    “哈哈,感谢感谢,在外头就听说,唐五哥而今是九镇的一片天,看样子,没得错啊。来来来,这几个小兄弟,都进来坐。啊,燕子,你帮我把唐老板安排在三楼,保长大哥开始进去的那个包房,我等下就来。”

    “哈哈,你看你,说些什么话?我哪儿比得上你,你矿上一天够我搞一年。你先忙你先忙,我进去和保长大哥等你来,我们几个老兄弟今天好生喝一杯。”

    那一刻,听着唐五的志得意满的哈哈声,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要等着我们一起来的原因。毕竟,人前显贵的虚荣心,谁都难以免俗。

    在门口送上礼金,登记完,那个长得五大三粗却像个女人一样叫燕子的哥们领头,我们走上了楼。唐五和秦三被燕子直接领去了三楼,我们几个却被安排在了二楼靠着楼梯口的另外一个包房。

    唐五的地盘我们上不去,楼下大厅的人却也进不了我们这里来。见人上菜,看牌开钱,什么样的身份就有什么样的待遇,这是天下惯例。

    包房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认识的,叫做罗佬,是保长的小弟。打过招呼之后,我们坐了下来。

    刚坐下没有多久,又听到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包房门打开,一个年轻人带着陈继忠、江兵兵、彪子三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我的心猛地一下就提了起来。

    显然,他们几人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也纷纷停在了门口。一阵尴尬的对视之后,彪子脸上有些羞愧之色,给我打了一声招呼,陈继忠也对我笑了笑,将领头的年轻人一拉,关上门,又走了出去。

    包厢里,没有人说话,甚至连一向话多的一林居然都闭上了嘴。片刻后,听到隔壁包厢的门响。显然,为了避免影响彼此的情绪,他们换了包厢。但是,有些事情该发生,就一定会发生,很快,饭菜上齐,刚开吃还没多久,房门又被打开。

    一个人走了进来。

    愤怒的爱国青年

    “进来,进来,进来唦,都到门口哒,你还啰里巴唆地干什么?不碍事,进来。”

    来人正是开始领着彪子他们进门的那个年轻人,他端着一杯酒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扭头对着门外大声催促着。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听到了坐在身边不远处的一林鼻子里面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哼。扭头看去,身边的何勇一脸铁青,眼皮都不抬地看着自己胸前的桌面。

    “呵呵,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一下啊。”

    随着喊声,我转头看向了门边。

    顿时,脑海中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何勇与一林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我自己的脸色也忍不住沉了下去。

    江兵兵端着一杯酒跟在那个年轻人的后头,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哈哈,好多朋友都不认得。我介绍一下,我叫胡少强,胡少立胡少爷是我哥哥,这个是我兄弟,兵兵。我进来敬各位一杯酒。顺便也和我兄弟一起给两位朋友道个歉。”

    “义色大哥,你好!各位兄弟,大家好啊。”一边说,两个人一边走到了桌前。

    “兵兵,我先来啊。首先,我感谢大家今天给我哥哥面子,过来捧场,我胡少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些人情我记在心里。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一仰头,一干而尽。

    座上不知内情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起哄,喝了起来。

    最初,我们几兄弟都没有人动。胡少强倒也没有强求,他自顾自又倒上了一杯,把手伸到了何勇的面前,脸上还是带着笑,只是笑得已经没有刚进来那样自然,看着何勇说:“兄弟,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情莫往心里去,我给你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今天认识了,看得起我,就喝了这杯酒,今后,我们就是兄弟,要不要得?”

    片刻前举杯喝酒的那几人显然也看出了场面有点不对,都纷纷看着这边,沉默了下来。我扭头看向何勇。我不想打架,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如果何勇动了手,我肯定也会一起干。

    出乎意料的情况发生了,何勇居然也拿起酒杯,一口干掉,还杯口朝下对着胡少强晃了晃,笑了起来:“你太客气哒,不打不相识唦。一起喝几杯酒,什么事都没得。你看,一滴不剩。”

    “哈哈,要得要得!我就晓得。勇鸡巴,你这个朋友够义道,我交定哒。”

    胡少强显然是个没有太多城府的人,听到何勇这么一说,大喜之情溢于言表,走过去,一把搂住了何勇的肩膀,居然还学起了道上一些与何勇相熟的朋友那样,叫起了“勇鸡巴”。

    何勇站了起来,与胡少强热情相拥,脸上笑意盎然,热情之极。只是那一刻,凭着从小对于彼此的熟悉,我从何勇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冰冷。何勇也变了,变得更成熟,也更可怕了。

    “义色,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也是没得法。坤哥那边而今都还不和我说话,在怪我。我今天也是想和你道个歉。这杯,我先干,你随意,好不好?”就在何勇、胡少强两人相拥的时候,我的耳边也传来了江兵兵的说话声。

    我看向了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在江边上发生的一切。如果说那天除了悟空之外,我还恨谁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江兵兵。就连陈继忠,我都不恨,因为我知道陈继忠只是为大哥办事,而且他对我自始至终言语都非常客气。只有这个江兵兵,那一晚,他对我打下来的那些拳脚,我刻骨铭心,绝不敢忘!他弄坏了我一只耳朵,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但是,此刻,这个人却带着笑脸,端着酒杯,站在了我的面前,就像是那些往事从来都不曾发生。

    “哈哈,刚才勇鸡巴也说了唦,以前的事过了就过了,不打不相识,今后都是朋友。来来来,喝!”

    我也笑了起来,如同片刻之前的何勇那样,用大笑来掩盖着心底的仇恨;用豪爽的喝酒,来化淡一波连着一波上涌的冲动。

    “王坤今天怎么没有来啊?”

    “哦,大哥要坤哥回广州了,那边的生意也要人看。我们又没得能力,只有坤哥罩得住,呵呵。”

    看着江兵兵熟练老道的回答,我心里却微微一动。悟空和廖光惠在市里的展销会被砸,被李杰完全压了下去;在九镇悟空和唐五关系紧张,正是用人的时候,王坤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让王坤回广州?

    想来想去,试探了几次,江兵兵却没有透出半点口风。无奈之下,只得责怪自己多心,再多想无益,干脆抛开。

    那一天,无论彼此心底是如何的想法,至少,表面上,我们融洽了起来。江兵兵敬了酒之后就转身回去了。胡少强却简直就像是与何勇一见如故的样子,搬了个凳子坐在我与何勇之间,言谈甚欢,喝了起来。

    直到不久之后,包厢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英雄迟暮,大哥洗手

    “跛爷!”

    “跛爷!”

    跛爷进来的时候,已有醉意的胡少强刚好去了隔壁那个包厢敬酒。我们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跛爷大声打着招呼。

    “啊!好好好,坐,都坐,还有没得位置,帮我这个老东西搞一把板凳出来唦。”

    “跛爷,这是我们坐的地方哦。我哥和保长他们都在楼上,你去那里喝吧。要不,我带你上去一趟?”一林一边回答一边拉开椅子,准备走出来。

    “哎,你坐坐坐,你坐你的,你哥那边的场合都是大哥,我去不得,我这个老麻皮就在这里陪你们这些后生就要得哒。”

    跛爷飞快走上前来,抓着一林的肩膀将他按了下去。

    听到跛爷的话,我们一时之间都不晓得怎么回答,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跛爷脸上调皮之色越发浓烈,笑了起来,说道:“哈哈,不是的,我来迟哒,刚刚去了,在门口一看,你哥哥喝得一脸通红,耷着脑壳坐在那里,罗勇和保长在里头都搞海碗喝起来哒!那还得了!我这点酒量进门了那还不得喝死?不去不去,我就在这里吃碗安稳饭。少啰唆,勇伢儿,给我搞把板凳就要得了。”

    一听是这样,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跛爷人很好,据说年轻时,脾气相当暴躁。但是,这些年我们开始出道打流以来,他已经不当红了,人就没有了架子,再加上以前什么都经历过,也看开了,性格越来越随和。九镇的大哥里面,就数他和我们这些小辈的关系最好,平时打打闹闹的,没有什么上下之分。

    于是,夏冬赶紧搬来一个凳子,说:“跛爷,我们其他地方比不上大哥,喝酒就不见得啦,等下,你不怕我们几兄弟灌翻你啊?”

    “哈哈,你个小麻皮,老子未必还怕你了啊?你来,其他的人,他们哪个敢管闲事?勇鸡巴,义色,铁明,你们几个管不管?嗯,不管吧,这证明你们还有点大和小,还差不多,灌翻我?我打破你们的脑壳。”

    跛爷来了之后,气氛不但没有因为辈分之差变得拘谨,反而越发热烈了起来。夏冬没有食言,率先挑战起了跛爷,我们兄弟也在一边或明或暗地帮手,搞他一两杯。跛爷倒也豪气,嘴里骂归骂,酒还是来者不拒,一杯连着一杯,喝了起来。

    片刻之后,胡少强回到了包厢。

    胡少强出去的时候,就有了几分醉意,再经过在隔壁战斗,他已经差不多喝醉了。我们包厢里,打跛爷来之后,除了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的鸭子一个人没怎么多喝之外,其他人手里的酒也几乎没有停。

    大家多多少少,也上了点头。于是,在这些偶然条件的集合之下,流血再也无可避免。

    胡少强应该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性情中人,当初,他为了一句话可以砍何勇,现在他又为了一杯酒,可以和何勇化敌为友。不过,一个性情中人并不见得就是好人,尤其是当一个人的本性当中有着极为邪恶的一面之时,这种性情也许会让他变得更加暴戾、更加可恶。

    刚进包厢时,醉眼蒙眬的胡少强并没有看见跛爷。他大叫大喊地径直走向了何勇,非要拉着何勇继续喝酒。在何勇的提醒下,胡少强这才看到一边的跛爷。奇怪的是,面对着带他亲大哥胡少立出道的师父,胡少强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的尊敬。虽然,我们在跛爷面前也是言谈无忌,但是语气里多少都还是有些尊敬的。他不同,他端着一杯酒,摇摇摆摆走到跛爷的面前,就像是搂何勇这样平辈一样,大大咧咧地搂着跛爷的肩头,摇了摇,说:“跛爷,来,我敬你一杯。我们两兄弟,就不说那些客气话哒,一滴都不许剩啊。”

    当时,跛爷的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只不过,毕竟是多少年修为的老江湖,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还是举杯将酒喝了下去。喝完酒之后,胡少强依旧不消停,整个包厢就只听见他一个人的说话声。最后,忘记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们就谈起了几十年前,日军侵华时,发生在我们市的那一场由国民政府主持的大规模浴血抗战。

    谁也没想到,胡少强这样一个下三滥的小流子,居然是个有着巨大爱国热情的人。

    这下,他彻底地激动起来了,口沫横飞地痛骂着小日本,高谈阔论说有朝一日,我们必定与日本一战。到时候,只要他还年轻,他一定参军,打到东京,搞个东京大屠杀,宰掉全部日本男性,强奸所有日本女人,为祖先报仇。

    说着说着,我们又从这件事谈起了当年九镇的土匪,谈起了杨阎王几兄弟抗日的故事。也谈起了,建国后,投诚的杨阎王第一个被枪毙,他的兄弟却因为当时随着薛岳去了台湾,不但保住性命,前两年还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被县里的领导陪同接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