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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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梓拿起唱片。
唱片封面是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欧美胖老头儿，怀里抱着吉他，淡淡的笑容，犀利自信的眼神。
唱片的右上角是制作公司的logo，蓝红两个纯色的长方色块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接近正方形的大方块。上面稍大的蓝色色块上，是五个端端正正的英文字母：decca。
唱片的大标题是greatesthits（精选集），标题下面，大大的花体字母写着艺术家的名字：andressegovia。再下面，则是几首主打作品的名称。
唱片的左上角，印着一行烫金小字∝←，：grandmasterseries（大师系列）。
——————————
孙云很快又选好了两张唱片，回到沙发上坐下。喝了两口茶，孙云拿起最早挑选的《精选集》，说道：“我们就先听听塞戈维亚的精选集。叶梓，知道塞戈维亚吗？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曲目？”
孙云的话语略微带着一点考校的味道。
叶梓拿起热水瓶给孙云的茶杯加满水，这才说道：“塞戈维亚是本世纪西班牙最著名的古典吉他演奏大师，我对这张专辑的第一首曲目《恰空》很感兴趣。”
“你真的知道塞戈维亚？还知道《恰空》？”孙云惊讶的问道。
叶梓心中暗自嘀咕：我还会演奏呢！
给自己的杯子也加了水，叶梓放下热水瓶认真的回答道：“塞戈维亚大师是我最尊敬、也是最喜欢的古典吉他大师，他所有的作品我都喜欢。这首改编的《恰空》我特别喜欢！我觉得，在这首作品上，塞戈维亚大师的演奏比耶佩斯大师更加出色，完全再现了巴赫具有的那种特殊风格——庄重、高贵、优美、典雅。”
孙云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你还知道耶佩斯？你会弹吉他？”
叶梓笑道：“孙老师，我现在正在学习古典吉他演奏，耶佩斯大师演奏的《爱的罗曼史》和《阿兰胡埃兹协奏曲》也是我很喜欢的曲目。”
“哦！原来是这样！这就对了！”孙云点头道：“我说呢，你是学古典吉他的，要是不知道这两位大师那倒是奇怪了。你现在在跟谁学吉他？”
这个问题倒是让叶梓不好回答了，想了一下，叶梓只好掩饰道：“我是从小跟我爷爷学的吉他。”
“哦！你这还是家传呢！”孙云并没有究根问底：“在国内，这倒是很少见啊！”
说着，孙云再次站起身来。先关上房门，又去关上了两层窗户，拉上了窗帘。然后，走到器材边上，选中了一套英国tonnoy（天朗）号角落地音箱、audiolab（傲立）功放的系统搭配，将rega（君子）电唱机与系统连接好，打开电源，选好速度，将唱针仔细地轻轻地搭上唱片，随后拧大功放的音量开关到五分之二强的位置。
——————————
第一个d小调主和弦从天朗的号角音箱中分外清晰的传了出来。接着，乐曲的主题在和弦、单音旋律、琶音的交织串连下，稳重而又坚定的向前发展开来。
塞戈维亚大师的指下，吉他发出的声音清澈而优雅，如同一只漂亮的白天鹅，正向人们骄傲的展示着它那绝美的容颜。五分钟左右开始的那一段轮指，吉他那种晶莹剔透的音色，更是赋予了这段旋律非同一般的华彩。接下来，随着一段快速的音阶与单音旋律的串连，乐曲再次回到原来的主题上，再次的变化也随即展开。
长达14分钟的乐曲播放时间里，叶梓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仔细的感受着塞戈维亚大师那无与伦比的演奏。
出乎叶梓的预料，孙云即兴搭配的这套中级hifi系统、试听室并不高档的听音环境，却给予了叶梓比起前世更多的收获。塞戈维亚大师那一次次变化微妙的钩弦、拨弦、靠弦、扫弦，以及轮指的节奏、左手和弦的变换，还有因为触弦位置不同而产生的各种音色变化等等，都在叶梓的脑海一一展现，并且给予叶梓更深的启迪。
听了这一曲，叶梓对于吉他这一乐器的理解，似乎在这一刻也加深了许多。
叶梓在前世，曾经无数次聆听过这首作品，有几次，甚至是在一些售价高达百万的极品器材上听的，不过，好像没有哪一次的聆听感受，能够超过今天这次。
肯定不是器材和环境的原因。论起器材和环境，眼前的这一切还远远达不到顶级的地步。
改变的是叶梓本身！
叶梓的耳力和对音乐的感悟力，比起前世上了不止一个台阶。整首乐曲中，无论多么微小的变化，即便是因为大师演奏时坐姿的改变而引起的微小差异，在叶梓现在的听力分辨下，全都无从遁形、纤毫毕现。随着音乐的展开，叶梓甚至能够大概的摸到塞戈维亚大师当初改编这首作品时的思考脉络。
这样的变化，大大超出了叶梓原先的期望！
——————————
乐声徐徐散尽。
孙云走过去，抬起唱针关闭了唱机，轻声笑问道：“叶梓，感觉怎么样？”
叶梓微闭着双眼，仍然在回味着刚才的感觉，没有听见孙云的问话。
一只手，在叶梓肩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睡着了吗？叶梓？”
孙云有点扫兴。他以为是叶梓听不进去这样艰涩难懂的古典曲目，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要么，就是走神了。
就这样的音乐素质，刚才还在大言不惭想搞什么音乐工作室？孙云腹诽着，原本心里的一丝兴趣荡然无存。
“啊！对不起对不起孙老师！我刚才在回味大师的演奏，没有听到您跟我说话。塞戈维亚大师的演奏实在是太棒了！”
叶梓睁开双眼，眼神清亮。
“哦？是吗？说说看。”孙云的语气非常淡了。
叶梓思考了一下，说道：“整首乐曲，大师的演奏都非常棒，无与伦比！”
孙云心中微哂：空话。
“我自己最喜欢的，是大师那一段轮指演奏，太均匀了！节奏和音量都能做到这样均匀的地步，低音部分的音量大小也是恰如其分，这真是太了不起了！真想知道大师是怎么做到的！”
叶梓的语气有点兴奋：“我也听过耶佩斯大师演奏的版本。他的速度要稍快一点，技巧性很强，不过声音的颗粒没有塞戈维亚大师那么清晰。大拇指的和弦低音有点忽轻忽重，没有那么均匀。好像还有一两个音在弦品上没按实，听上去有点空。好像是这样，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孙云点点头，心里舒服多了，暗想道：耶佩斯是用十弦吉他演奏，难度更大一点，整体上的确是比不过塞戈维亚这版的演奏。看来，小家伙刚才真的是在回味，不是睡着了。
叶梓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孙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叶梓笑了笑，继续道：“整首乐曲听下来，我最佩服大师的一点，就是速度。这首曲子我在家里也试着演奏过，技法上的问题倒是不大，不过速度控制实在是太难了！”
“速度慢一点呢，好弹是好弹一点。不过这速度一慢下来，乐曲就没有办法表现出巴赫的那种雍容庄重，而是变得臃肿瘫软了。”叶梓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孙云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小家伙的比喻倒是蛮形象的。
“快了更不行！”
叶梓也笑了一下：“先不说快了以后，技法上面难度加大，演奏起来很不好控制。而且速度超过一定数值之后，乐曲本身的味道也会产生很大的变化。”
“我尝试过几次，速度一快，这首曲子会变得有点滑稽，完全跟巴赫没有任何关系了，尤其是中间的一些单音旋律，会变得很难听。”
孙云微笑着，肯定叶梓的说法：“巴赫的音乐就是这样，速度和节奏的控制，一向都是比较难掌握的。”
“就是呀！”
孙云同意叶梓的观点让他非常开心：“我尝试下来，发现这首曲子只有在曲谱标记的70左右的速度下，才能最好的表现出巴赫的那种感觉来。嗯不对，不应该说是感觉，应该说是格调，对了，就是格调！”
能够跟孙云面对面的交流看法，这让叶梓非常兴奋，遣词用句也更加大胆了。
“我觉得用格调这个词语更恰当一点。不过，这个速度真的很难捉摸，总让人感觉像憋着一口气一样，不上不下、不快不慢的特别难受。”
“演奏时，开着节拍器还好一点，不开的话，速度上很容易朝前赶，不知不觉就快了。真的很难把握好！”
“而且，这首曲子又是三拍子，节奏控制也是很难的。真不知道塞戈维亚大师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些强弱、轻重、快慢等等的对比，情绪的渲染等等，大师的演奏绝对精准到位，整首乐曲活脱脱一幅皇家贵族风范！”
“别的曲目我不敢说，但是这首曲子，我敢说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位演奏家，可以超过大师演奏的这个版本！”
——————————
“啪啪啪”，孙云轻轻地鼓着掌，笑呵呵的点头鼓励道：“说得不错，叶梓，说的真不错！”
叶梓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嘴里谦虚道：“谢谢孙老师，我就是自己瞎琢磨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孙云轻轻摇头：“学习音乐，最重要的就是感受，或者叫感悟、领悟、思想！无论好还是不好，它对于你自己来说，都是最真实的感觉，哪有什么绝对的标准，更谈不上什么对错！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坚持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吧！”
停顿了一下，孙云又道：“从我个人来说，我非常支持你的看法。古典音乐就是应该更严谨一点，探讨思想性更多一点，而不是过于卖弄技巧！”
“只是，现在国内乐坛对于古典吉他的看法，却是更偏重于技巧方面，不太注重演奏家对于音乐本身的感悟。”
“我曾观摩过几个国内名家演奏这首作品，他们的速度快很多，差不多要上到80。技巧性个个都是十足十的，不过乐曲本身的内容就几乎听不见了。这样一来，就像你说的，乐曲听起来感觉有点滑稽，一点也没有巴赫的影子。”
叶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孙云的谈性好像起来了，一下子刹不住车，继续抨击。
“不光是古典吉他，包括钢琴、小提琴这些都在内，一味的追求技巧，除了技巧还是技巧！”
“在国外得了几个小奖就不得了了，大师的称号都迫不及待的叫了出来！”
“大师就这么简单吗？那也太随便一点了吧！就他们这样的做法，除了能将莫扎特、肖邦变成帕格尼尼以外，还能干点什么？！！”
“噗嗤！”
叶梓被孙云最后的说法逗笑了。别看孙云一脸的温和优雅，这冷笑话，说起来也是绝对有功底的。
“哈哈······孙老师，您说的太有意思了！将莫扎特变成帕格尼尼，太逗了！”
“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孙云也笑了起来。
——————————
坐着喝了会儿茶，孙云又去播放了另外一张唱片，来自美国的母女乡村音乐组合thejuddes，经典人声天碟《heartland》。
两人一边听着轻松温暖的乡村音乐，一边小声的交谈着，完全不像刚刚认识的样子。
知道叶梓刚满十八岁，孙云还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惊讶。虽然第一眼就知道叶梓非常年轻，这也正是孙云一开始跟叶梓搭话的原因，昌达这个店铺，几乎就没有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进来购买过商品，像叶梓这么年轻的客人更是让人好奇。
不过叶梓后来的言谈举止，几乎让孙云忽略了他的年轻，以至于一听到叶梓刚满十八周岁，孙云不免小小的吃惊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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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慢一点呢，好弹是好弹一点。不过这速度一慢下来，乐曲就没有办法表现出巴赫的那种雍容庄重，而是变得臃肿瘫软了。”叶梓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听到这里，孙云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小家伙的比喻倒是蛮形象的。
“快了更不行！”
叶梓也笑了一下：“先不说快了以后，技法上面难度加大，演奏起来很不好控制。而且速度超过一定数值之后，乐曲本身的味道也会产生很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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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云微笑着，肯定叶梓的说法：“巴赫的音乐就是这样，速度和节奏的控制，一向都是比较难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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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梓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孙云的谈性好像起来了，一下子刹不住车，继续抨击。
“不光是古典吉他，包括钢琴、小提琴这些都在内，一味的追求技巧，除了技巧还是技巧！”
“在国外得了几个小奖就不得了了，大师的称号都迫不及待的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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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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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孙云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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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边听着轻松温暖的乡村音乐，一边小声的交谈着，完全不像刚刚认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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