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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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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僵持着,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李长河扶着喜鹊匆匆推门走进来,瞧见沈钟磬,喜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都是奴婢不好,惹楚姨娘生气,奴婢愿意受罚,求将军不要怪罪小姐。”

    瞧见喜鹊红肿不堪的脸,沈钟磬身子一震,暗道,“怡儿说只掌了两下嘴,怎么竟打成这样?”突然之间,他就想起了荣升说的四年前喜鹊去状元府求助被打成猪头的事儿。

    “你不要命了,这大冷的天深更半夜地跑来!”听喜鹊还在不停地喘息,甄十娘惊得站起来,“……你快起来,仔细动了胎气。”上前就往起扶。

    “求将军不要责罚小姐。”喜鹊倔强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甄十娘心里哀嚎。

    她到底是谁的奴婢,难怪当年抗日战争中会有那么多汉奸,原来真的人怕恶人,他只那么黑着一张脸这喜鹊就变了节。

    “七八个月的身子了,一旦动了胎气就是一尸两命!”话是对喜鹊说,甄十娘眼睛却看着沈钟磬,语气中有股极力压抑的怒气。

    沈钟磬就扫了她一眼,低头冷冷地说道,“你起来吧。”

    喜鹊站起身来,战战兢兢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事实就摆在眼前,突然之间,沈钟磬有些意兴阑珊。

    良久,他叹息一声,“……无论如何,你不该打她的脸。”

    就那么肿着一张猪头似的脸回去,现在整个将军府都记起来他还有一个威名远扬的恶妻了,闹得楚欣怡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母亲硬逼了他连夜来和离,而且还扬言要立即撵出祖宅,不得带走沈家一针一线。

    “她打了喜鹊的脸。”甄十娘小声嘟囔道,言语中有股小孩斗气的执拗。

    沈钟磬诧异地抬过眼,却见她神色淡然,无一丝羞愧之色。

    到底这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是没改啊。

    原本心里还有些怒气,可想到甄十娘五年前比这还骄纵十倍百倍,沈钟磬突然就释怀了,而且有种淡淡的宽慰,不再找百般的籍口和理由胡搅蛮缠,她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已经是难得了,他实在没必要跟她计较更多。

    毕竟,这次错在楚欣怡。

    而且,甄十娘就是那样的性子。

    身怀六甲的喜鹊被打成这样,若不还手打回去,她就不是甄十娘了!

    几个月来,沈钟磬心里一直有种隐隐的不安,他觉得甄十娘就像换了个灵魂,被妖孽附体了,否则,一个人不会突然就转了性,这也是他即贪恋她精湛的厨艺,欣赏她高超的棋艺,却又避之蛇蝎般不来祖宅的原因。

    至此,沈钟磬已确信,甄十娘就是原来那个甄十娘,只是五年的清贫生活,让她变得隐忍冷静,从而生出了一股堪透世事的超脱。

    “去煮碗面来。”今晚和离的事儿不能谈了,还是等明天吧。

    煮面?

    还在全神贯注地想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甄十娘有些跟不上上沈钟磬跳跃的思维,她错愕地看着沈钟磬,暗道:“不是说一会儿就走吗?怎么又要吃饭?”

    “……今儿晚了,客栈大约找不到了,暂时在这将就一夜吧。”沈钟磬板着脸解释道。

    喜鹊秋菊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甄十娘哀叹一声,这年头房子最值钱,谁有房子谁老大,这是他的房子,他是大爷他说了算。

    面条筋韧,哨味鲜美,一大盆哨子面端上来,两人连汤都喝个精光,荣升还有些意犹未尽。

    甄十娘怀疑,这深更半夜的,吃的这么饱,他们会不会消化不良?

    不过这不是她操心的事情,吩咐秋菊把自己的被褥搬走,将两人安顿在了东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沈钟磬醒来时,甄十娘早把简武简文送去后院,又做了一桌精美的早餐。

    用过早饭,秋菊和喜鹊双双守着甄十娘不敢离开。

    “你们出去……”沈钟磬放下茶杯,冲喜鹊三人说道。

    荣升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喜鹊则一把抓住甄十娘。

    “去吧……”甄十娘拍拍她的手。

    沈钟磬这是有事要和她单独谈,吃不了她。

    “那……小姐小心了……”喜鹊不安地看了沈钟磬一眼。

    沈钟磬眉头蹙了起来。

    甄十娘忙推了喜鹊一把。

    看着她和秋菊双双走出去,甄十娘起身亲自给沈钟磬续满茶,“……将军今儿不回上京?”

    “十娘……”沈钟磬声音少有的温和。

    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颤,甄十娘心突地跳了下,就势把茶杯放到沈钟磬跟前,“妾有件事想求将军。”

    正犹豫着怎么说出和离之事儿,听了这话,沈钟磬恍然松了口气,语气轻松地说道,“十娘有事儿只管说。”总归夫妻一场,和离之前,能尽力满足她的愿望也算是尽了心。

    “妾这副身子骨怕是也活不长了……”甄十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转身坐下,“只是秋菊喜鹊跟了我一回,还望将军好歹能容下她们,在将军府外的庄子上给她们谋个差事,她们能一生无忧,妾也瞑目了。”

    她活不长了?

    想起她那轻若柳絮的体重,沈钟磬猛地抬起头。

    莫名地,他心狠狠地抽了下。

    “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是给你生儿子了!

    心里抱怨,嘴上却不敢说出来,想到简武简文都随了自己前世老爹的姓氏,甄十娘心好歹平衡了不少,嘴里含糊道,“大夫说我最多……可活……两年……”

    真的只有两年可活吗?

    她怎么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恍然两年后面临的不是生死,是去春游。

    一将成名万古枯,身为横贯沙场的将军,他见惯了生死,更见惯了人濒临死亡前的挣扎,因为一个贪生,有多少人阵前变节,背友丧义,买主求容,却没有几个人能够把一个死字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静静地看着甄十娘,沈钟磬眼底闪着一丝困惑。

    望着眼前这双有种堪透世事的淡定的眼,沈钟磬蓦然想起自己三日前来这儿,她就是去了临镇寻求名医。

    也许这是真的。

    这念头一闪过,沈钟磬心里一阵烦躁,他腾地站起,大步走了出去。

    甄十娘一动不动地坐着,眼里有种近乎羽化的沉静。

    “小姐!”沈钟磬一出去,秋菊喜鹊就冲进来,“他跟您提和离了?”

    见甄十娘摇头,喜鹊声音有股兴奋的尖利,“你没答应?”所以他才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没提……”甄十娘又摇摇头。

    “那……”

    那将军怎么气走了?

    话在喜鹊嘴边直打转,她心神不定地看着甄十娘。

    “把围棋拿过来……”甄十娘起身来到炕上。

    秋菊搬过炕桌,小心翼翼地铺好棋盘。

    吧嗒,甄十娘把手里的黑子放在星角处,随手又捡起一粒白子,一粒一粒地摆着,甄十娘神色如常,心却如煮沸了的水般翻腾不息。

    喜鹊和萧煜都说他是个重信重义的人。

    人至信则心胸磊落,她赌他是个磊落的人,不会在她病弱时离弃她,所以才在他说出合离之前抢着说出自己命不久矣。

    言外之意,他只要耐心地等上两年就是自由身,他们已经没必要和离了。

    可这也是一把双刃剑,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对手,若她猜错了,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为早日借助联姻攀上更高的权势,便可以此为据,上表请万岁休了她。

    七年无出,又加身患恶疾,她犯了七出中的两条,即便有先帝谕旨,万岁也能允了。

    缓缓地放下一枚棋子,甄十娘动作从没有的沉重。

    这步棋她走对了,还是错了?

    一旦错了,她该何去何从?

    文哥武哥还小……她又只有两年的寿命……身子孱弱如此,难道真要带着他们去投靠萧煜……摇摇头,萧煜是沈钟磬的莫逆,见了文哥武哥的长相,以他的聪明绝对能猜到他们的出身。

    到最后,还是一个母子分离的局!

    “后院太冷清,文哥武哥直吵着要过来……”见甄十娘静的出奇,喜鹊没话找话。

    “把那盒窝丝糖送后院去……”甄十娘啪的一声又落了一子。

    喜鹊错愕地和秋菊对视了一眼。

    甄十娘一向以身作则引导孩子,从不拿东西哄,今日开口就让拿了糖去哄,显然是心乱了。

    这可是从没有的事情。

    秋菊憋了憋嘴,露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喜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去拿糖。

    “将军……”拿了糖,秋菊一开门,门外沈钟磬正伸手要推门,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窝丝糖差点掉到地上。

    听到秋菊的叫声,喜鹊一哆嗦,“……将军回来了。”挣扎着下地去开门。

    “……将军回来了。”见沈钟磬面无表情地进了屋,甄十娘将手里的白子落下,拍拍手站起来。

    喜鹊早拿了鞋子。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沈钟磬瞟了眼炕上摆了一半的围棋。

    “将军要带小姐去哪儿?”喜鹊不安地问道。

    没言语,沈钟磬在炕边坐下,低了头研究甄十娘刚摆的局。

    喜鹊还要再问,被甄十娘一把拽住,“……把我那件耦合色宝巾花背子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