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兰陵风流 > 第五章 郎君美姿容

第五章 郎君美姿容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景苑坐落在国公府东南。

    苑园四面都筑有二丈五的白墙,将这座江南园林与国公府的飞檐重宇隔绝开去,自成一个天地。北边有门,却常年落钥,不让人出进。

    萧琰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闭起眼睛也不会走错方向。

    过了这边的草地往前就是一岸的垂柳。

    绿柳绕景湖,景湖里种有荷花,夏日时满池的清幽荷香,还有莲子。

    沿着景湖往北,穿过一大片竹林,再过一片茵茵碧草地,就能看见北边的苑墙,有深绿的爬藤缠绕而上,看上去就像一道绿墙。

    有些绿藤长得粗大,顺着可以攀爬上墙头。

    萧琰七岁那年,终于没能按捺住对外面的好奇心,还有希冀和不甘,偷偷攀着长藤爬出墙外。

    站在景苑的墙头居高临下,是望不到边的绿荫、树林和草坪。

    绿荫之间还有一汪汪反光的清澈,那是湖泊和蜿蜒的溪流。

    还有万紫千红,那是花园。

    在这无边的景致里,掩映着檐院、廊庑、楼阁、亭台,迤逦而去,望不清,数不尽。

    萧琰顺着苍松翠柏的青石甬路往前走。

    一路经过草地,经过树林,经过鲜花盛放的花园,还有造型奇雅的假山。每过园子逢“山”必有亭,却没碰上一个人,沿途也没有住人的院子,景致虽然美丽,却过于僻静。

    景苑实在是太偏了啊,她心里想。

    一直走了两炷香,她隐约听到琴声。

    顿时精神一振,循着琴声往前。

    穿过一片葱郁的竹林,隔着一道小溪,她看见对面的亭子中,一位清雅温润如诗上所说的“有匪君子”,轻抚琴弦,那清亮的琴声宛如这竹林溪水般,淙淙澈澈,涤去烦心。

    她不由听得呆了。

    “咳咳咳……”

    弹琴的君子忽然捂胸低咳,然后抬眼看见她,清润的眸子里燃起一抹亮色,侧头低声吩咐一句。便有一个圆领窄袖佩刀的侍卫朝她走过来。

    那年正是盛夏六月,萧琰头一回见到了她同父异母的兄长、兰陵萧氏的嗣郎君——萧琮。

    意外的相遇,结成了两人私下的约定。

    每年夏日午后,只要阳光晴好,萧琰便翻墙跑到竹溪亭子里候着。

    四哥会指点她弹琴,会给她解说诗赋,会指点她书法、作画,会给她说正史故事,会给她讲逸志传奇,会给她带各色各样的点心……给萧琰孤寂单调的童年带去了别样的色彩。

    但四哥身子骨弱,终究不能时常出来,即使夏日天时好,也有失约的时候。却总不会忘记让侍卫带去萧琰喜欢的点心去竹溪候着,再送她回景苑。

    这事当然瞒不过商清,默许了她和萧琮的来往,只淡然一句:“你四哥对你不错。”

    萧琰摸了摸怀中的那份新婚贺礼,双□□踏树藤几次就翻上了墙——她早就不需要爬着上墙了。

    萧琰轻松跃下,沿着那条已走过无数次的苍松翠柏的青石甬路往北,途中经过那条空廖无人的竹溪时,她立了一会。

    以前她最远只是到这里。

    片刻,仿佛下了决心般,萧琰绕过溪亭,沿着青石路向前。

    这里只有一条路。

    萧琰心想:只要往前走,总会遇到仆婢,问出承和院怎么走。

    ***

    承和院内,如往常般安静。

    仆婢们都习惯性的轻手轻脚,说话也放低声音,生怕扰了病弱的郎君。

    萧琮斜倚在东面靠窗的长榻上,腰后垫着石青色的锦缎隐囊,脸色苍白得宛如一张薄纸张口可吹破,神态却是温文而安然。

    他右手执卷,左手捏着只玉球,这是安西都护送的西州暖玉,大雪寒冬里也是暖的。

    萧琮瘦白的手指抚着光滑的玉质,微微出神。

    他想起了那个美质如玉的十七弟阿琰。

    那个孩子,一见就让人喜欢,却不知父亲为何不喜。

    萧琮暗叹一声。

    心想大半年未见阿琰,应该又长高了吧?

    这些年他一直私下让人照应着那边,笔墨纸砚书籍点心一应物事都让亲信侍卫时不时送进去,四时换季也有绢缎裘衣送入——眼瞅着又快入夏了,寒春的衣衫不能再穿了。

    “侍书,叫萧承忠进来。”他吩咐书房内的贴身侍人。

    “喏。”侍书应声出房。

    候立在书房门外的萧承忠轻步入内,他头戴乌色软幞头,身穿深青色圆领窄袖缺胯袍,腰间革带系着横刀,脚步矫健又轻捷。

    萧琮瞥了一眼长榻斜对面的六曲山水银交关屏风,轻声问:“给那边的夏衣,可备好了?”

    萧承忠也瞥了眼屏风,低声回道:“前日府中拨了晋绢、江绸、湖绫、越罗、白叠各四匹,萧管事已各择了一匹。小人明日便送去。”

    “不消明日,今日便去。”

    “喏!”萧承忠行礼退出。

    萧琮看了眼屏风,拿起手中书卷,很快便忘了周遭。

    沈清猗微微抬眸。

    这里是萧琮的书房,也是他平日起居的地方。用槅段做了内外间,外间为书室,内间为寝卧。沈清猗为了方便侍疾,也从内楼搬到外楼起居,让人在外间又立了个山水屏风隔断,夫妻二人各居一边。

    屏风那面的声音虽然低细,但沈清猗从小在沈府如履薄冰,耳目灵敏都胜于常人,外面的细语被她听了个清楚。

    她寒眸闪了一下,便放下此事不想。

    眼下,最紧要的是治好萧琮的病。

    在这一个月里,她除了每日给萧琮把脉外,并未急着下方,萧琮仍然按着孙先生的方子煎药吃着。

    孙先生开的医案很多。最初三年,每月都是不同的方子。之后每季一方。直到萧琮十五岁之后,才是同一张药方一直吃着,只因四季时令不同略有几味药增减。这二十一年下来,积了尺高一匣子药方。

    这些药方的用药,多是和胃去寒的,换了寻常医者,只当是去寒症。但研习过孙先生医毒卷的沈清猗却越看越心惊——这前后用药连起来,是去慢性寒毒的方!

    萧琮的病不是病,是毒。

    是母体内带毒,还是生下后中毒?

    从孙先生第一张处方的日期看,是在萧琮出生后的半月——两种都有可能。

    由于婴儿体弱,经不起猛药去毒,孙先生只能用温药遏制住毒素的蔓延,然后再慢慢去毒。

    但是药三分毒,这般从不足月起就长期用药,必然大损固本的元气,越到年长越羸弱。而且,那毒素虽被孙先生用药逼到腿部,没了性命之险,但是腿部经脉也损。如果任其下去,就算吊着半条命,这双腿怕也废了。

    兰陵萧氏会要一个双腿残废的世子?

    或许长安朝廷倒是乐意。

    但萧氏只怕就不平了。

    萧氏不平,河西能平?

    所以萧昡才会孤注一掷,将赌压在她身上。

    否则,以她沈氏庶女的身份,哪可能配上兰陵萧氏的世子!

    沈清猗忖眉沉思着,这一个月来思考的治疗方案已在脑中清晰,虽无十分把握,但不走出这步,就绝无可能。

    她素来果决狠厉,拿定主意就不再犹豫,纵有千般凶险也咬牙前行,否则就不会瞒着母亲给沈清妍下毒,做下换嫁的筹划。

    她起身转出屏风,青绿曲水纹长裥裙迤地,从绵软的波斯毯上轻缓拂过,走近榻前,“四郎。”

    萧琮抬头,温和一笑,“是要号脉么?”右手放下书卷,左手捏着的暖玉球也放在榻边,挽起左腕的宽袖向前伸出。

    沈清猗侧身坐在榻边,食中二指轻搭在他腕际,清淡眉毛时蹙时展。

    约摸一刻,她收回手,又谨慎的切了萧琮右腕脉,沉思后道:“孙先生的药,四郎只服到月末,”语气顿了下,“从下月起,便用新方。”

    萧琮微笑握住她手,“我这身子左右不过如此。你既然决定,想是有了主意,只管用药便是……咳,你我既为夫妻,这世上除了父母双亲,便是你我最亲。”他声音柔和信任。

    沈清猗沉默了一下,语声清冷,只说了三字:“你放心。”

    说着起身回到屏风后,忖思良久,蘸墨刷刷落笔,毫无一丝停顿。

    她唤端砚进来,吩咐道:“明日起,郎君即用此方,朝晚食前各服。煎药项已列得详尽,让煎药婢照方去做,不得丝毫差错!可清楚了?”

    “喏!”端砚在那双寒眸清光的逼视下,唯唯应声,接过药方退出屏风外,又看向萧琮。

    萧琮微笑,“去吧。我的病由郡君调理,你们都要遵命而行。”

    “喏!”

    端砚下了楼,却没有立刻去药房,而是将药笺给了承和院的大管事萧荣。

    萧荣翻来覆去琢磨了一会,揣着方子出了承和院。

    ***

    河西四月的夏日只有薄薄暖意。

    萧琰顺着苍松翠柏下的青石路走了好半天,身上出了层薄汗,绕过一个湖泊,穿过一片竹林,两三个亭子,又犹豫着过了两个分路的岔道……经过一个花园,才看见前面有个穿翠蓝色窄袖短袄束高腰襦裙的小婢抱着一束月季,疾匆匆往前走着。

    “喂——”

    萧琰扬声:“那前面的谁,过来!”

    那婢女抱着花枝回了下头,但见一位小郎君扬手叫她,迟疑了下,转身小跑过来。

    萧琰迎头便问:“你是哪院的?”她听绮娘讲过府内的人事,知道父亲除了公主外,还有一位侧室和几名侍妾,分住不同院落。

    那婢女看清萧琰面容,只觉眼直了,晕乎乎抱着月季跪下回话:“禀,郎、郎君,奴、奴婢四喜,在、在馥梅院侍候。”她脑中一片繁花乱舞,回话都有些口齿不清。

    这小郎君好生好生好看!真真是“美姿容”!

    四喜脑子里蹦出这个听来的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