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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水君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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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铁翅飞燕符落在槐序手中,扑棱棱的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化作毫无灵性的符纸。

    符纸中的咒法已经被槐序一根头发剖开,再也不能发挥作用。

    槐序拈着飞燕的翅膀,沿着符纸折叠的痕迹把飞燕拆开,平平整整的摊在手上。

    槐序研究了符纸上的朱砂咒文和加持在咒文上的法力,暗道了声:“有趣。”

    小小符纸,也分外精妙。

    槐序本人也是玩弄傀儡的行家,槐树招阴藏鬼,驱使鬼物,也是傀儡之法。

    槐序把这门天赋放大,从根系牵连、移花接木中悟得牵机之术,此刻和符纸上的咒文相互印证,也略有所得。

    一只铁翅飞燕符看不出来什么,更重要的是也不知道谁在背后暗算他。

    铁翅飞燕的目标并不是他的头颅,而是他的头发,头发和头颅的不同,在于对方是想立刻取他性命,还是要拿他头发做媒介干什么坏事。

    房里没有点灯,槐序的眼睛好似两块碧玉,带着生机勃勃的青光。

    玩弄道术的,自己也会特别注意不留下马脚给别人抓,所以这张符纸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供探寻的痕迹。

    槐序微微一笑,他的追踪术,可不是靠气息勾连啊。

    眼神放空,透过无穷虚空,一根一根线条在槐序眼前缓缓浮现。

    六道轮回盘在槐序识海中转动,镜盘的镜面上彩绘的六道众生、十二因缘淡去,镜面仿佛空洞一般,映照出虚空中一根根如丝如弦的线条。

    槐序的眼里,一条黑线连接着他自己和铁翅飞燕符,又有一条黑线从铁翅飞燕符上延伸向远方。

    黑色,表灾厄。

    槐序的目光追逐这黑线远去,循着因缘,看向了另一端。

    一个小小的道观里,眉目方正的国字脸道士负手而行,在灯笼的火光里走出焦急的影子。

    半晌仍旧没有音讯,这道士的心终于沉了下去,不再无谓苦等,转身走进道观。

    小小道观中,金玉罗列,曲折幽深,亭台楼阁,仿佛另一个小天地,奢华不似人间。

    国字脸的道士走进道观,就有两个美婢一左一右的迎了上来,为他脱下道袍,换上一身宽松的金丝银缕织就的常服。

    道士理也不理两个美婢,走进道观深处的大殿中,殿中供奉着三清尊者,这道士走上祭台,伸手将元始天尊藏在袖子里的左手转动,随后就听到轧轧作响,灵宝天尊身后的地面裂开,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来。

    道士走进暗道,再出来,已经是金梁玉柱支撑的地宫,地上铺着一水的白玉,中央有三丈高台,以五色玉石磊筑,供奉着一尊八首十六臂的黝黑神像。

    这道士在神像前默默祝祷,随后将神像前供奉的一面黑旗祭起,念动咒语,只见阴风卷动,往上钻入,消失在地宫顶上。

    槐序的目光遥遥看过来,只瞧见这国字脸的道士和道观里的奢华景致,再往深处看时,只见得一片幽暗当中,似乎有一双眼睛似合非合,朝槐序看了过来。

    六道轮回盘上的景象忽然化作烟云,搅成一团,把那双眼睛隔在远处。

    槐序空洞的眼睛重新注满神采,眉头紧锁。

    “也不知道是什么邪祟,竟然能透过因缘线追溯到我的真身所在。”

    还好六道轮回盘即使反应,把它隔绝在外。

    虽然没能看到更多,但看到了那道士的样子和道观的景色,要把它找出来,也不是难事。

    槐序默默推算,六道轮回盘上光影浮动,每当触及到那处道观时,都会出现一大片阴影。

    槐序知道这是因为对方的道行太高,他的天机术无法绕过对方的感应而对他进行推算。

    试了几次也不得法,只能放弃。

    只是不过片刻功夫,又有一道阴气从兰若香行里钻了出来,化作一个无面的鬼物,伸手朝槐序抓了过来。

    槐序眼睛一眯,满头青丝暴涨,如同千万根细剑将无面鬼钉在空中。

    无面鬼脸上一片空白,被槐序的头发钉住无法动弹,只能在空中扭动。

    “拿鬼物害我,想必对方是真的对我半点也不了解。”

    槐序嗤笑一声,把六道轮回盘祭起,脑后转起一轮光华,把房中照得通透,随后槐序咬破手指,在无面鬼伸手写下三十六道符咒,伸手一拍,道了声:“去!”

    黑发松开,无面鬼在房中逡巡,转了好几圈,却好像瞎了一般,对槐序视而不见。

    找不到槐序的踪影,无面鬼只得转身离开兰若香行。

    槐序以六道轮回盘蒙蔽天机感应,把牵机之术所化的符文打进无面鬼中,只要他心念一动,这头无面鬼就会为他所用。

    只是区区一头无面鬼,便是杀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放回去潜伏在那道士身边,做个内应。

    无面鬼一无所获的回到地宫,道士把它收回旗中,咕哝一声:“怎么会找不到?莫非这兰若香行的东家身边有高人护着?叶胖子只说他日进斗金,也不曾说他身边还有人护着呀。”

    只是这样,这道士一会半会儿却也不敢妄动了。

    他一身所得异法都是拜地宫中供奉的幽天鬼神所赐,只是这鬼神并不时常都在,沟通起来极为困难,若是惹来什么难对付的敌人,而鬼神又不在,就要把小命送掉了。

    槐序等了等,没见到后续,估摸着是把对方镇住了,也就暂时把这事放到一边,专心打坐存神,把念头投入六道轮回盘,去感悟其中的十二因缘,六道轮回。

    三日后的黄昏,槐序带着容娘、小蝶和小桑到了婺江渡口。

    黄昏之时,江上雾气渐浓,残阳已逝,渔船也渐渐停泊。

    一艘楼船从雾气深处缓缓驶来,灯火辉煌,能听到莺歌燕舞之声在楼船上回旋。

    楼船靠近渡口,一个老叟在甲板上朝槐序微微施礼,道:“见过兰若主。”

    这老叟在槐序眼中倒映出身背龟壳头戴纱帽的老人模样,他身上的幻术在槐序眼中半点作用也没有。

    一行人登上楼船,楼船向薄雾深处驶去,渐行渐远,随后和水光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楼船依旧在,只是不再为人所见。

    龟将引着槐序往楼船深处而去,走入门中,就见得歌舞升平,生得貌美得姑娘在水君前翩然起舞,声音动人的蚌女鲛人纵声放歌。

    龟将将槐序引入水君下手左侧的座位,随后退回水君身边。

    槐序身边几个鱼妖顶着半化形的面孔为他斟酒,身上还有一股挥之不退的水腥气。

    水君的楼船时常在婺江上游动,为他巡视水域,槐序走到楼船上,就发觉这座楼船已经是一件法器,因为水君特意遮掩,因此并不能瞧出这件法器的品阶。

    水君其实并不常在楼船中,此次是因为槐序拜见,才会使用楼船接见,甚至怕陆地上的树进入水中觉得不安全,楼船也没有远离江岸。

    这些自然不是水君的主意,而是龟将的心思。

    拿人钱财,总要为人考虑一些。龟将受人间香火,也沾染了不少神道习性。

    槐序欣赏着水族歌舞,虽然跳舞的舞姬都是人族,但却不是人族的风格。

    水君一只眼睛欣赏歌舞,一只眼睛却在默默观察槐序。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被他注视着,槐序早有感应。

    瞧着槐序不卑不亢的样子,水君也露出欣赏的表情。

    兰若主乃是鬼王,就品阶而言,与地仙同阶,虽然受到阳世压制,但也勉强算是一个可以和他共同对话的人。

    水君也瞧不出来槐序已经更易门庭,由鬼道重返人道了,否则,当不会这般和颜悦色。

    只以为龙威之下,这人尚且从容不迫,又生得一副绝世皮囊,让他止不住的生出好感。

    显然,水君也没有勘破他的人皮伪装。

    等歌舞退却,水君敬了槐序一杯,道:“久闻兰若主大名,不想还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真天人之姿。”

    水君抬爱,槐序也不能不受,因此回敬水君,道:“不敢,水君统御婺江,龙威无双,区区怎敢在水君面前称天人之姿。”

    互相恭维一番,槐序才说明来意,欲求水符一块,一来借水道通行,二来修架桥梁,疏通河道,积累外功。

    水君沉吟一番,道:“兰若主有此仁心,自然是好事,只是水符非同寻常,可以干涉水脉运转,本君也不能随意送人……”

    这就是漫天要价了,槐序微微一笑,示意容娘奉上人间珍宝,不仅有文豪书画,也有古剑宝鼎等宝物,都是水中没有的东西,更有山中灵药,树上灵果,也是水中难觅之物。

    水君眼神仿佛粘在了珍宝上,半晌才话头一转,道:“虽然不能随意送人,但兰若主的面子本君也不能不给,只是兰若主莫要持此水符干扰水脉才是。”

    槐序立刻保证,如此,才把这枚水符拿到手中。

    这水符乃是一块水晶,内里嵌满了符文,形似一个“婺”字。

    水符到手,槐序心事聊了,和水君畅聊一番,最终趁着夜色,离开楼船,回了金华。

    站在江岸上,满天繁星散落,在水中倒映星河。

    槐序手中拿着水符,碧绿的眼眸一片深沉。

    “山主,您不开心吗?”小桑瞧着气氛似乎有些凝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槐序把水符收到怀里,幽幽道:“我很失望。”

    “啊?”

    “我很失望,这位统领八婺水府的婺江水君,就是这种货色。”

    槐序背手站在江边,江风吹动他的长袍,生生显出一副寂寥的影像来。

    “好色、高傲、贪婪、刻板、目光短浅、刚愎自用。”槐序伸手,把江风捉在手中,“他若是英明一些,我便可绕过他了却昔日因果,可偏偏足够贪婪,却不够聪明,让我既无法绕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挑战的趣味。”

    每年八月九日,乃是婺江水君大寿之日。二十年前,正是水君大寿之时,附庸风雅,召来金华士子以诗词贺寿。

    一个叫沈玉堂的因此而得水君垂青,从此龙宫借运,直上青云,却把曾经指点他的鬼神斥为邪道,屡屡派兵前来破山伐庙。

    槐序勾了勾嘴角,“水君啊水君,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护住他吧。”

    小桑年纪尚小,并不知道兰若寺的往事,容娘和小蝶却记得清清楚楚。

    小蝶暗自把这些事告诉小桑,就见小桑义愤填膺道:“戏弄鬼神,忘恩负义,这等人,水君若是出手相护,也是老糊涂了。”

    槐序失笑,道:“财帛动人心,钱能通鬼神。就看水君大人,到底对财帛有多喜爱。”

    若只是这样,婺江水君,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