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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冒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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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堵抱着膝盖,眼角搭了薛允衍一角袍袖,又看了看薛允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才两个人的那番对话,竟让车厢里的气氛软了一些,那种剑拔驽张的感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难得的安静祥和。

    薛允衍正在看着书的最后一页,面容沉凝,让人想起宁静且阔大的湖水,在无风的时候,兀自圆润宁谧。

    车厢里是一阵翻动书页的声音,越发衬出了一种安静。

    薛允衍终于看完了书的最后一页,将书合上了。

    “说说邹承尉吧。”他将书搁在一旁,端起茶盏看着薛允衡,浅墨色的长眉舒展着,眸色清远,语气亦很平静:“我只知他乃符节县承尉,余者概不知晓,还望二弟不吝赐教。”

    从方才的不动如山,到此刻的平心静语,薛允衍做来如行云流水,两种态度转换得十分自如。

    薛允衡正了神色,蹙眉沉吟了一会,方沉声道:“去年九月底,我带人潜入符节县时,便是得了邹益寿相助。”他的语气也很平静,神情中带了几分回忆:“邹益寿乃中元七年秀才,中元八年过成固县议、汉中郡议,中元九年春赴大都,任门下中书省通事,因得罪了周平仲,一年后被贬至汉嘉郡符节县,做了承尉。”

    “周平仲?”薛允衍缓声语道,浅墨般的长眉微微一动:“周平仲为尚书右丞,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小通事?二人是旧识?”

    薛允衡毫不意外地看着他,点头道:“虽未中,亦不远。他二人本身并不认识,只不过周右丞当年落魄时,曾受过邹承尉母家恩惠。”

    薛允衍“唔”了一声,略一沉吟,眸中便划过了然之色:“当年落魄无人知也就罢了,如今惊闻故人至此,生怕失了颜面,不报恩反成仇,便将故人子孙给挤走了?”

    “正是。”薛允衡的唇角勾起一抹讥笑,语声如冰:“沔阳周氏家风便是如此,恩将仇报,没取人性命,已算手下留情。”

    沔阳周氏当年便是靠着恩将仇报的手段,在桓氏十可杀一案中,背叛了一直提携周家的桓氏,求来了阖族荣耀,跻身大族行列,中元帝待之十分亲厚,周家如今的家主周次道官至仆射,乃是陈国炙手可热的人物。

    薛允衡所说到的周仲平,乃是周次道最小的庶子,当年他因母受过,被撵到了乡下农庄过活,险些冻饿而死,幸得有好心人相救,将剩饭剩衣给了他,他才活过了一条命。

    后来他因学识甚好,被周次道接回本族养着,又在周家的安排下做了尚书右丞,不想却见到了当年给他剩饭吃的故人之子邹益寿,他不思报恩,却转手将邹益寿挤出了大都,安置去了偏远的汉嘉郡符节县。

    不过,以周家的权势,这样的安排,也未必没有别的意思。

    静默了一会,薛允衍问薛允衡道:“只是私怨?”

    周家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薛允衡所查之事牵涉面又极广,两相联系起来,不由得人不去多想。

    “我查到的,便只是私怨。”薛允衡说道,神情中也含了一分不确定,语声沉凝:“若非私怨,江阳与汉嘉二郡之事,便更复杂了。”

    薛允衍沉吟了一会,淡声道:“此事先放下,你再接着说。”

    薛允衡看了看他,便又续道:“邹益寿在符节任承尉不久,便察觉县中诸族佃户与田亩数目出入极大,他向主簿说过此事,却被以对方记数不准搪塞了过去。他又向县长进言,亦被挡了回去,还派了两个吏目整日跟着他,又给他安排了别的事物,不令他接触田册与户籍册。”

    说到此处他便停了下来,端起茶盏啜了口茶。

    薛允衍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缓声道:“接下来的事情,且容我猜一猜。我猜,他定然是表面顺从,暗地里却跑去私自查验佃户与田亩,说不定还去了邻县调查,是么?”

    “是。”薛允衡很干脆地点了点头,搁下茶盏,面容越发沉凝:“他不只去了邻县,而是花了两年时间,将汉嘉郡与江阳郡都查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两郡士族之中,有人将府田挪为私田,并私募佃客假冒复除,此事涉及两郡乃至于上京及大都士族,内中不乏冠族大姓。如今两郡府田所剩无几,而有些士族所募佃客,已逾万数。”

    薛允衍眸光一凝,身上的气息一下子便冷了。

    “万数?”他淡静的眉眼毫无情绪,语声亦无起伏,“佃客乎?私兵乎?”

    薛允衡冷凝的视线停落在烛火上,勾唇道:“外人来查,便是佃客;若有需用,便是私兵。端看事情如何罢了。”语罢,冷冷一笑。

    薛允衍未曾说话,端起素青瓷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虎字无头’之事,你应知晓了吧?”薛允衡此时便问道。

    薛允衍搁下茶盏点了点头,复又将茶盏缓缓推到了阿堵面前。

    阿堵忙不迭地端了茶壶倒茶,那冒着热气的茶水注入盏中,薛允衡的声音亦随之响起:“夏成虎与邹益寿,当年曾一同求学,二人有些交情。去年九月我带人潜入符节,夏先生主动提出要与故人相见,原是想从邹益寿那里问些情况,后来方知此人不声不响地查了两年,却是手握十足的证据。夏先生便临时改了主意,想将邹益寿带出来的,不想却惊动了对方的人,到最后却是夏先生……”

    他长叹了一声,眼前似又浮现出那具无头的尸体,心下有些黯然。

    夏成虎拼着一死才牵上的线,如今却是断了。手上握有大量证据的邹益寿已死,符节之事越发扑朔迷离,那些人得此警示,行事已是越发收敛,有些人甚至已经在悄悄地收拾首尾,而中元帝如今又耽于美色,根本就不召见薛允衡,似是将此事完全忘记了一般。

    眼看着符节之事就要无限期地搁置下去了,每思及此,薛允衡便总觉胸中郁气缠绕,块垒难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