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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时一后来跟她爸妈说,自第二周起每周六都将会去“新状元”补习她较薄弱的科目——数学和物理,她爸妈同意了。

    临出门前江则还发来短信。

    “出门了吗?”

    “差不多了。”时一已经走到玄关处换鞋,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分,她又不放心的发了一条短信,“是两点半的课吧。”

    “恩,我等你。”

    时一没再回复。

    她从家附近的车站过去,十分钟的车程,算上等车时间,到站时差点两点二十。

    她没想到江则说的等她是指车站。她一下公交就听到江则喊她的名字,她原以为他是指在补习班等她来。

    她后来没有再跟林越提起这事,林越也没来问她。

    她怀疑那天林越的“在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她和江则一同走进容纳二十个人的小班教室时,基本已经坐定,她随着江则选了个靠前的位子,林越进来的时候也就顺其自然的坐到江则旁边。

    林越一点都不惊奇,就如意料之内般。

    “你们之前也坐这吗?”时一环顾了一下教室。

    “恩,不过其实都是随意的,在一个位子坐久了,长此以往也就成了各自固定的座位,不会有太大变动。”江则拿出补习班教材。

    “你没教材吧。”林越突然开口,看向时一干净的桌面。

    “没,一会发吗?”时一顺势问江则,明明是林越问的话,她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疑惑抛给江则解答。

    “应该会。”江则答。

    老师正巧走了进来,这个班除时一外,其他人都是很早之前就在这补的习,所以老师一眼就认出了新来的时一,走过来抱歉的说:“打印机坏了,教材下次补给你,你先和旁边的同学一起看一下吧。”

    “恩。”时一点头。

    “我的先给你用吧。”林越主动递了过来,是厚厚的一整册打印纸,与市面售卖的教材无异,独特之处在于里面所归纳的知识点和习题都出自一三附教师之手。

    “你不做笔记吗?”时一犹豫着接过。

    “你帮我写吧,就直接写在书上好了,我另外再拿笔记本记,也就这么一次课而已。”

    “还是算了吧,我和江则先凑合着看,不麻烦你了。”时一还是觉得不妥,还了回去,每个人的学习程度不同,笔记方式也不尽相同,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在林越的教材上勾勾画画,说完后又觉得过于自作主张,征求江则意见,“可以吧?”

    “当然。”江则笑笑,已经把书摊开到正确的页数,一半的页面移向时一。

    “那你怎么就舍得麻烦江则?”林越面无表情的也把教材翻到同样的页面,话不知不觉间透着一股劲儿。

    时一看了看江则,垂下了眼,盯着面前共享的教材答不上来。

    她真自私,自私到与其拒绝林越也不愿麻烦他,但她没敢说实话。

    “没事啦,我和时一一起看比较方便点。”江则缓解气氛的尴尬,虽说一起看,可又把教材往时一这推了推,基本三分之二的页面偏向她这。

    这样她反倒更不好意思,假装调整教材却不动声色的又往江则那微挪了点。

    林越看在眼里是两位相互间客气的推让。

    “好吧,随你们。”林越不想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你们”这个词由林越对着时一和江则说,时一硌得慌。

    其实这样对江则挺不公平的,课上江则顾着时一,就算记笔记也只是在教材上简单标注下,若要详细的记下定要一会时间,江则写字的手臂也就会挡住页面。

    时一面露难色,小声和他说:“你可以把教材先挪过去记,写完再一起看。”

    “没事,我回去再整理一遍也是一样的。”江则不听劝。

    “好吧。”时一也没办法。

    她一边顺着江则的教材跟进老师上课进度,一边认真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重点。

    一个半小时的数学课结束时,离下一堂物理课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时一起身去上厕所时经过林越身后,她留心看了一眼,他在做李女士昨天布置的周末作业——一份练习卷,林越极认真的根据题目要求在文中各段间寻找答案依据,时一的目光随着林越拿在手中的黑色水笔笔尖在各行间来回穿梭以判断他的阅读速度。

    她从厕所回来时林越已经开始下笔。

    “这个作业不急的,下周三才讲评。”时一好心提醒。

    时一惊讶于林越竟会把语文作业携带在身,这份优待此前只属于数理化,据时一对他的了解程度,林越可是会把语文作业压到最后才动笔的人,毕竟他一直遵循着数理化最先,其他各科次之,语文最后的顺序写作业,所以类似那晚语文作业赶得匆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我怕到时候又光顾着做理科题,还是先解决掉比较安心,不麻烦你了。”林越没有停笔。

    林越是在气不过刚才她拒绝他时说的那句话,所以现在原话奉还给她。

    时一重新品味了一遍这几个字,懊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不够婉转,没能传达给林越她确切的意思。

    现在听来,果然不好受。

    “上次谢谢你了。”林越顿笔。

    “哦,没事。”时一客气的摆摆手。

    林越是在感谢她的临场发挥,不然因他自身原因而殃及到她,他过意不去。

    时一想到陈桠楠也在这个班,转头朝后看了看,她的位置靠后倒数的几排,低头做题。

    时一每每注意到她时,她总是这副状态,生人勿近免打扰。

    她转回头,隔着中间的几排人,也就不准备突兀的去惊扰她。

    回去的时候,时一和林越上了同一路公交车,江则还在站点等着,时一握着车窗旁的把杆,江则在窗外对她说小心点,时一回以微微一笑,后又对林越挥手再见。

    时一的身子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前进,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断变换,她想起那次升旗时她看着升旗台上明晃晃的江则,林越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问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她没有回答。

    江则的视线不断尾随着时一所在的公交车,直至公交远去,没了影,时一望着他,彼此都不再是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江则于她,与那个暑假她在公交行进的渐行渐远中模糊了视线的“新状元”无异,闪着光,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呢?她也想知道。

    她看了看站在附近的林越,莫名有股尽在咫尺的踏实感。

    两人一路上静默无言,到站下车后,林越才开口:“明天下午有空吗?”

    “恩。”时一与他四目相对,不问原因。她原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着这份不言不语到家,然后连句再见的招呼都不打,转进各自的楼房里。

    “那两点小区门口见?”林越已没了从补习班延续至公交车上的闷闷不乐,眼里是除却乌云的晴朗。

    时一一口应答:“好。”

    很多时候,她对林越是不求原因的,且她一直对他有空。

    昨晚放学到家后,时一一直没打开过书包,作业更是只字未写,她本也就打算补完习,晚饭后再合理安排好时间,好好的写那些多到光是想想就手软的练习题。但区别在于,因为她答应了林越明天下午一起出门,那周日的下午算是已经没了,也就表示她所能支配用于写作业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她一吃完晚饭,就心无旁骛的坐在书桌前,不留喘息的马不停蹄写作业。

    时一从楼底出来的时候,林越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她,她远远的看见,小跑过去。

    临出门前她还在敞开的衣柜前挑挑拣拣,最后一咬牙选择了一条及膝的浅蓝色连衣裙。自初中起在校一直都是穿统一着装,节假日里她也没单独跟男生出过门,更别说如此“心机”的穿着裙子出现在林越面前。但穿裙子到底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刚才的小跑,她还要顾着掩着裙摆。

    “我很喜欢蓝色。”时一刚在林越面前站定,林越就直白的上下打量她今天的装扮,看似在分享自己的喜好实则是毫不吝啬的赞扬。

    “我就当你夸我了。”时一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大胆的给林越的话强印上单方面的理解,以掩盖紧张。

    “走吧。”林越不客气的笑出声。

    时一很放心的跟着林越上了公交,不问目的地,林越朝公交后车厢的座位走去,时一自然的跟着他,踌躇了一秒,坐在他身旁。

    林越的位置靠窗,伸手在时一面前试风向,然后微微起身,调整他头顶上冷气口的转轮,把它偏向了自己,吹到时一那的冷风一下子弱了许多,他才坐下。

    时一为他的体贴入微说了声谢谢,又换位思考道:“风往你那吹,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一会就到站了。”

    林越总是这样,微小处见柔情,令人心醉。

    “你就不问问我去哪吗?不好奇下,就这么答应跟我走?”林越看着今天别样的时一,眼里是化开的蜜意。

    “到了就知道。”时一淡然处之,她就是如此,如此不争气,林越稍给点好处,走向她,她就如摇尾乞怜的小狗眼巴巴的跟着人家走。

    跟他走。

    女人应有所保留,保留份神秘感,再加之欲擒故纵的伎俩,她也不过如此,却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对话本应时一按耐不住好奇问林越,然后林越卖着关子忽悠她,结果时一反客为主。

    因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到站的时候是林越提醒她下的车。

    “你要买手机?”时一看着眼前的建筑物——手机城。

    “不是,把手机拿来刷机而已。”林越双手插兜走在前头。

    他们搭乘扶梯上了二楼,进了一家就近的手机店,出来招呼的是一男一女的营业员,林越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们,时一乖乖的站在旁边。

    “手机是不是设置过多次密码?”女营业员摆弄着手机,查看状况,说着话时眼神不时往时一这瞟。

    时一不解,状况外的看着林越。

    “应该没有吧。”林越答的不是很肯定,也回看了一眼时一。

    她不是很懂这跟刷机有关系吗?

    两位营业员把手机拿走后,时一和林越百无聊赖,时一趴在玻璃柜前看着一台台陈列在内的新款手机借此打发时间,林越倚靠在旁,享受的看着时一犹如站在琳琅满目的橱窗前,痴痴的望着里头裹着锡箔纸并折射出斑斓色彩的糖果的小女孩,眼里是不动声色的宠溺。

    看完了,时一发现店门口架着的大屏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吸引了不少驻足观望的路人,她朝门口指了指,只会了林越一声,也随着那些人一同站在不屏幕前投入其中。

    她很早之前就看过,再看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时一走过去的时候影片已经播放到一半,她不顾左右,认真的看着里头的剧情,快结束时,人也一个个散去,时一看到了最后,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店门口,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男营业员拿来了两把座椅放在林越旁边:“叫你女朋友过来坐会吧。”

    林越没有否认,说了声谢谢,觉得时一看得差不多了,径自走向她:“过去坐会吧。”

    “好了吗?”

    “还没,应该还有一会。”

    “哦。”时一觉得干坐着也是等,总需找些事打发时间,商场内憋闷,呆久了反而不自在,“我去外面透口气,顺便在附近转转,一会就回来。”

    时一没叫上林越。

    林越同意后,时一搭乘电梯下楼,他一个人回去坐在其中一把刚拿来的座椅上,一只手撑在空着的另一把。

    时一也不知道去哪逛,就随意走走停停的乱逛,失望的是放眼看过去,附近是随处可见的卖电子设备的摊贩,不是手机贴膜、手机壳就是随身听,这类小物件,并不足以勾起她的兴趣。

    没走多久,她又折了回去,快到手机城商场门口的时候,竟被几滴从天而降的小水珠砸在脸上,今天出门时她还暗自庆幸天气不错,无晴无雨,也用不着撑伞,所以她想当然的没有备伞,现在想来,不过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她伸出手,水滴已有渐渐落下汇成雨的趋势,时一赶忙往前跑,好在没怎么淋到,她刚安心的踏上瓷砖板,身后,门外是哗啦啦落雨的声响,暂且躲过的侥幸,可问题的关键是一会他们还要出去,而他们两人都没带伞!

    时一走进店里的时候,刚好营业员把刷完机的手机交还给林越,林越给了钱后,就见到急匆匆进来的时一。

    “外面下雨了。”时一说话的语调都满是焦虑。

    “你没淋到吧。”他看了看时一,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湿的。

    “好险,差一点就要淋雨了,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听见外面的雨声。”

    “先走到门口吧,一会去买把伞。”林越和时一边走边说,“你有看见外面卖伞的吗?”

    “额,我也没太注意。”时一感到抱歉,自己刚才出去都在逛些什么啊,需要的时候却没留心。

    “看看吧。”

    到门口的时候,雨势已经很大了,挤着一堆没带伞而不知所措的路人,堵在那,勉强留着一条小道供有伞的人过去。

    林越透过玻璃门看了看外面的小摊小贩:“那有卖伞的,你先等我会。”

    他还没等时一开口阻拦,就奔进了雨帘里。

    林越撑伞向她走来时,时一盯着伞面的颜色嗤笑出声:“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蓝色。”

    “刚才随手拿了一把,就挑了喜欢的颜色,结果是一把不算大的遮阳伞,看来比较适合你。”林越撑伞走到她面前,伸向她,时一配合的钻进伞下,踩着湿漉漉的地板,踏下去溅起的小水花,伞沿上顺滑而落的水帘,圈中了雨中伞下彼此依靠的他们。

    时一置身其中,终于理解廖韵之欢呼雀跃着和她描述与叶承彦那一小段相互依存着同一把伞的心情,不亚于此。

    小小的满足感先是自给自足,后又自娱自乐。

    “你靠近来点吧,伞太小了。”

    林越身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痕,几滴晶莹的水滴沾在他的发间,时一注意到他不断调试伞把倾斜角度的手和不断被雨水侵犯的右手臂。

    时一向里靠了靠,挨得更近。

    “这附近有充值游戏币的地方吗?”走了一段路后,林越看了看周围,开口问。

    “刚才好像有路过一家。”时一搜寻着记忆。

    林越把伞递给时一,走出伞下进入店内充值。

    时一安分地站在店外等着林越,她想着刚才出来的那趟可算没白逛。

    店门口架着一台烤香肠的机子面对着街道,老板不明状况的对着撑伞等在外的时一说:“买热狗吗?”

    “她跟我是一起的。”林越抬头对老板说明。

    老板看了她一眼意义不明的会心一笑。

    他们一块撑伞走向车站的时候,林越说起手机店的营业员错把她当成他女朋友,所以在问是否多次修改过手机密码时不时与她进行空中眼神交流,错以为是她掌控他的手机。

    “你手机密码经常修改吗?你自己不知道?”

    “那手机是我爸的,他换了新机,这部也才没买多久,就给我了。”

    他说热狗店的老板,在他解释完后,咧着嘴笑。

    这些时一都没注意到的细枝末节,林越看懂了其中的意味深长,她后知后觉的知晓了一言一句中的端倪都不过是旁人眼中的错觉。

    04

    午休时间楚妤回宿舍将脏衣服脱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就一个人在阳台上一遍遍的洗刷上面的污渍,可毕竟是件白T,绿豆汤的痕迹十分清晰的烙印在那上面,再多的洗衣粉冲泡也做不到焕然一新,本想向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借漂白液可无果,最后只能简单搓揉几下,尽量淡化上面的痕迹,而后晾晒在阳台上。

    下午三点的军训正式开始,为预防过分直接曝晒在毒辣的太阳下,女生们各自都在裸露的肌肤上涂抹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防晒霜以尽可能的减少紫外线的侵犯,学校方面也十分体谅新生,在军训的通知书上也特意强调让大家应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可在军训期间佩戴自己的遮阳帽。

    年长我们三四岁的教官体谅我们新生身子骨“娇贵”,特意将本班安排在一块阴凉地训练,又隔三差五的让我们在原地休息几分钟,喝喝水,擦擦汗,在我们自由支配的这么几分钟内,为活跃气氛还不忘鼓舞我们一起唱军歌,亦或是跟隔壁班排的同学拉歌,却都是纯粹比谁嗓门大。

    在周围同学闲聊之际,时一灵敏的听到这次中考状元原来就在我们班,是最后排靠右的一个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一个男生,他不同于所有初中生标准的男生寸头发型,而是中间的头发比两侧略高点,以不至于那么一板一眼。解脱了教育局对初中生的硬性要求,在暑假期间重新打理自己的形象以迎接新生活也不无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个叫江则的学霸,也这么不拘一格。

    时一终于亲眼目睹了这个被“新状元”充当为营销手段,印刷在一张张对外宣传为人传阅的传单上的焦点。

    她看了一眼,扭回头,继续偷听旁边围坐一团探讨新生中某几个引人注目的“传奇人物”。

    有女生的地方一定不缺少闲言碎语。时一并不算是一个喜欢与人家长里短、闲来无事八卦他人私事的女生,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忍不住伸长耳朵凑近分一羹的癖好。

    她只是听听就好,从中汲取某些对自己有益的讯息,不评头论足,不轻易干涉。

    她确认了楚妤的舞蹈特长并肯定她的先天美貌。毕竟在初中阶段只有艺术特长生才可在获得校方批准下免去剪短长发的强制性规定,而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校内必须将头发梳好盘起,走在人群中自是难免投来几分艳羡的目光,更何况她从小练习舞蹈,举手投足的气质与出众的外貌相得益彰。

    所以楚妤初中时被认定为校花也毋庸置疑。

    时一觉得有点扫兴,这些女生说来说去都难免从最为浅显直观而肤浅的方面探讨,而这些从初印象便可判断出一二。

    直到她们的话题又再次扭转到中考状元——江则身上。

    “听说,江则的妈妈是弘毅的校长。”一个女生拉进了小团体的距离,更凑近“漩涡中心”几分,捂嘴轻声说道。

    “难怪他报考弘毅,我原先还挺纳闷,按往常看状元一般都花落一三附中,弘毅虽也是重点高中,但到底位在其后,稍逊一点。”

    “到底是有个在重点高中教学的妈,儿子是中考状元脸上多有光,安排在身边紧盯着也挺好的,在学校方面也好照顾,弘毅再怎么不如一三附,好歹也是排名第四,数一数二的高校。”

    “我要是有一个……”另一个又不免感慨,话到一半其余几个立马承接着后话应和着,“这样的妈多好!”

    然后就是几声相互嘲讽的窃笑。

    时一听至此,内心不由冷笑几声,表面却波澜不惊。

    常人只懂得将他人的成就归功于其所拥有的优渥资质,却不愿正视其为之付出的努力与自身的懒散。

    时一相信将任何人置于与江则同等的先天条件下也不见得定能取得与之相当的荣誉。

    她曾以为某些东西远在天边,却因为缘分而相互联系,中考状元和她一个班,校花与她一个宿舍,这些不约而同的巧合一起撞进了她的生活,成为为人乐道的闲言碎语。

    当天下午的军训预计五点半结束,五点新生还在训练时,本班队列旁就三三两两结对经过一群身着球衣的男生,大家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去,笔挺的军姿和稍斜的目光在教官眼中只觉得滑稽。教官特意的轻咳一声后又立马端正态度,目视正前方,不敢稍加懈怠,却又在原地转体训练中走了心,顺势偷瞄了几眼足球场的方向。

    训练结束后大家都一哄而散,偌大的足球场已经里里外外的围上了好几圈人,时一虽对足球有兴趣,但还是耐不住炎热的夏季所带来的身体黏腻的不适感,晚上七点半班主任还要在班级召开一场班会,中间才两个小时可供支配,她得用来洗澡、洗衣服、吃饭并整理宿舍,除去陈桠楠的漠不关心,其他舍友本想怂恿她一块去凑个热闹,但还是被时一婉拒了,她不舍的往哄闹的足球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和陈桠楠一前一后的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不亲近也不疏远,却始终保持着相较适当的距离。

    她一直注视着前面陈桠楠孤独的背影,穿梭在混乱的人群中,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进”的屏障。

    所以当林越站在自己身边有意搭话的时候,她也是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呆呆的看着前面机械的走着,宛如丢了魂,独留躯壳的行尸走肉。

    “前面那个你舍友?”林越顺着时一呆滞的视线看去,最后又把目光落入时一的眼中。

    时一一时半会儿慌了声,在她看来如此亲昵的举动,林越直勾勾的盯着她试图想深入眼底一探究竟,令当事人一瞬间措不及防,条件反射性的躲闪目光,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的问题:“是……是……是。”

    “不去足球场观赛吗?”林越不禁失笑,他头一次亲眼所见,时一竟有在自己面前无措惊慌成怯懦兔子一般的时候,印象中的她,也许是因为学习委员的身份,总是端着一副拘谨的模样,在学习方面,不敢稍加松懈,在工作方面,不敢稍加怠慢,总是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勤勤恳恳着。

    “人太多了,我想着还是先回宿舍整顿下,毕竟今晚还有一个班会。”可她却又一秒重新调整了心绪,调控着面部表情,“你呢?”

    “你知道今晚彬哥召开班会的主题吗?”

    彬哥是男生们给班主任张彬新取的绰号,下午的军训他有来巡视过两三次,听说他是教体育的,同学们一片哗然,觉得不可思议,觉得体育老师都能轮上这差事,也是男生宿舍的生管老师,更是学校教务部的一员。综上所述再加之其近三十的年龄,叫来顺口,与之映衬,只稍一下午就在大家的公认下叫开了。

    如今这个时代已没哪个学生真能在背地里老老实实的称呼老师来谈论种种。“老师”这个称呼已然变为场面话。林越没回答她的问话,兀自抛出自己的问题,虽是疑问句,可话中语气已是知晓答案的肯定。反正她没有很在意自己的问题是否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只是顺势一问。

    “不知道。”她诚恳的摇了摇头,表示很愿意听他解答。

    “今晚要选暂时的班干部。”林越毫不避嫌的与时一一道走着,中途遇上江则,他还主动自然的打了声招呼。

    江则笑笑,朝她看了一眼,很配合的快步往前走。陈桠楠也许是听到什么,往后看了看,又很淡漠的扭回头去。

    时一全当是他的好人缘作祟,内心竟有种背地里做错事的胆怯,仿佛自己的小心思在这招呼声和眼神对视里稀疏被觊觎。

    其实说是暂时,不出意外基本以后便被正式确定了。

    “你有中意的职位吗?我可以投你一票。”其实时一想问所以呢?这种事似乎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如果林越是想凭借着他们过去三年的同学关系来拉票的,她自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那边。

    “时一。”林越顿了顿,嗤笑一声,似是对时一的想当然表示不可置信,随后停下脚下的步子,重新端正了态度,“我希望你评选为学习委员。”

    时一终于敢迎上他热切的目光,她希望他接下去说些什么,来解释对她突如其来的期望。

    可他什么都没说,两人只是面对面无声地站着,留给她的是自行脑补的一大片空白。

    可她竟鬼使神差的应答了一句:“好。”

    而后又似是玩笑的补充道:“如果没竞选成功,可别怪我。”

    她没问,她什么都没问。

    她没有追究,林越为什么希望她当学习委员。

    她也没告诉林越,她其实很懒,无心在新的班集体中谋个一官半职。

    过去她当学习委员是偶然,而后是私心,如今是因为他无端的期望。

    因为他,她从来都毫无缘由。

    “你对足球感兴趣吗?”林越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嗯……多少有点。”

    “那篮球呢?”

    “一般般吧,足球更盛些。”时一很疑惑林越怎么突然又和她研究起这个了,“怎么了?”

    “为什么?”

    又是抛出一个新问题以填补对方的问话。时一有点无奈却也还是耐心的说明原因。

    “总感觉,篮球的战况更激烈些,球场上的每一次针锋相对都能引起围观群众的闹腾,篮球场子相对比足球场小,双方之间的每一次碰撞,队员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篮球的落地声都能引燃全场,节奏强烈而刺激,我受不了,但反观足球就好多了,球员满场跑,挥汗如雨,我喜欢静静的观战,等待结果,别人图的是热闹,我图的是兴趣。”时一倒是很认真的向林越袒露自己的想法。

    所以这算不算让他多了解了自己一点。

    “你呢?”时一再次问话。

    “我喜欢足球。”

    话题终于由她引导,林越开始顺着她的方向回答。

    “我最喜欢C罗。”

    “卡西让我关注足球。”

    “C罗让我喜欢上足球。”

    “然后他们都在皇家马德里。”

    “所以我喜欢皇马。”

    时一默默的听着,却没告诉他其实自己对这方面不算很了解。尤翘楚总说她善于做一个倾听者,她不否认,她的确一直如此。

    “我是因为喜欢柯南。”时一不好意思的说道。

    意料之中传来林越几声毫不掩饰的大笑。

    时一只是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就该猜到自己说出真相准会得到对方如此强烈的反应。

    和当初自己向廖韵之和尤翘楚说明缘由时同样的嘲讽态度。

    尤翘楚当时的原话是:“时一啊,我知道你爱柯南,但只是没想到你爱的如此深沉,连并着他的喜好一同成为你的‘信仰’”

    “放屁!”时一当时立马摆正立场,“被你说的这么夸张。”

    “好吧,你笑吧,反正也是事实。”时一气不过却也破罐子破摔。走路的步子也加快了。

    “别生气啊,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觉得…..觉得……”林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

    “觉得好笑?”

    “觉得有意思!嗯,有意思!”林越终于想起一个相对中肯的词,来对刚才的冒失作出一个解答。

    时一也不准备跟他继续纠缠,稍微放缓的步子也表明了她的宽宏大量。

    林越笑笑,都看在眼底。

    当相互道别各朝自己所在的宿舍楼走去时,林越突然开口叫住了她:“时一,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获。”

    时一一瞬间怔在原地,双脚动弹不得,也没转身去看林越说话时的表情。

    林越,这算是什么意思。

    可她还是大言不惭的回了句:“你没发现的地方还多着呢。”却抑制不住嘴角轻微上扬的的弧度,低头浅笑。

    还好背对着他。

    林越目送着时一转身进楼道口,也迈开步子朝自己楼层走去。眼角眉梢满是心情舒畅的雀跃感。

    时一一步步的拾着台阶向上走去,她第一次,第一次在林越面前这么大胆自信的证明自己的存在过。

    时一在洗衣服的时候,舍友们才回来,说是中午洒了楚妤后背一整碗绿豆汤的那个男生所在球队赢了。

    在看客们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中,得知他叫何佑禹,是大一级的理科班学长,兼任足球校队队长,代表学校参加过不少比赛,也取得过丰硕的成绩,可谓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之所以那些队员们在开学前的新生军训期间能在校内踢球,说是因为老师让他们进来帮忙打扫卫生,整理些开学前的材料,所以也就在得到允许后,新生当天的训练结束的差不多时跑去足球场踢球。

    “难怪中午吃饭时见到几个与新生的气质‘格格不入’的男生,还穿着球衣,我当时还纳闷,怎么还有新生结伴来校内踢球。”时一一边洗衣服,一边听陈慕姿在一旁叽叽喳喳的把得到的讯息与她分享。

    “比赛结束时,还有个女生迎上去讨要学长的QQ号和联系方式。”陈慕姿满脸惊讶,“所以后来那些围观的女生也就毫不矜持的都扑了上去,学长就这么里里外外的又被圈了好几层。本来啊,楚妤也想……”

    “时一你洗完澡了是吗,澡堂还有热水吗?”楚妤见话题突然扭转向自己,立马插嘴,并提高音量来掩盖陈慕姿正要说下去的话。

    陈慕姿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说什么。

    “嗯,还有,快去吧。”而时一从陈慕姿刚才的阐述中也大致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人好像是你闺蜜吧,我也没太细看,总觉得像是中午来找你的尤……”

    “尤翘楚?”她暂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陈慕姿,以得到确认。

    “嗯。”

    这的确像她的处事风格,但也没必要这么猴急着想认识吧,这也才第一天。时一想起她中午吃饭时听到尤翘楚对何佑禹的赞美之词。

    当舍友们整顿完各自的事情后,大家又一道去食堂吃晚饭,在一块走去教学楼的路上时,时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拿出,是一条来自尤翘楚的QQ交流群讯息。说是群,也不过就她、廖韵之和尤翘楚三人。

    “哈哈,六班的班长职位非我莫属了,你们就等着吧。”

    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时一一头雾水。

    “我还没问你,傍晚大庭广众之下讨要学长联系方式,是什么鬼。”

    “你当时也在场看见了?”廖韵之回。

    “没,我没去观赛,是后来听回来的舍友讲的。”

    “我那是为班级女生谋福利。”

    “?”

    “今晚我们班会竞选班干部,尤翘楚想当班长,在女生那拉票,她们开出的条件是能搞到学长的联系方式,就心悦诚服的败在她的石榴裙下。谁知道这家伙说时迟那时快,球赛一结束就立马冲上前去,弄得学长一脸状况之外,但好在结局是令人满意的,而她的班长职位也算是坐实了一半。”廖韵之嫌打字解释起来麻烦,最后索性发了语言,时一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

    “那男生呢,男生人数多吗?”她就这么自信女生全票通过?

    “女生人数可比男生多了三个。”

    “而且男生应该也会有少数投票……吧。”尤翘楚继续补充道,却越说越没底气。

    “哎,不说了,班主任来了,静等结果吧。”

    尤翘楚说这话时,时一正好刚到班,收起手机,正准备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10

    军训结束后,离九月一号正式开学的日子还有两三天,对于时一来说宜宅在家中调养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来的是她爸妈毫不夸张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着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吗,这大热天的。”她提着行李往自己卧室里走,边走边一件件卸下手里的东西,“戴着帽子在树荫下训练已经很知足了。”

    她一个人提着杂七杂八的东西挤公交到家着实不易,熬过了烈日下的军训,差点没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车厢内。

    当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气充足的空调房内,裹着厚度适宜的空调被美美地睡上一觉。

    手机搁放在枕边,睡意朦胧中不知厌烦地震动,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大到吓得她一个激灵,尚存的一丝清醒,竭力睁大仍带着倦意的厚重眼皮,朝着声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线刺痛了她,眯着眼,陌生号码?

    “喂?”时一半梦半醒,勉强地问了声,带着困意,开口出声后是略带沙哑的音色,又认真地咳了两下,调整着嗓音。

    “你刚睡醒?”对方小心谨慎地试探,听在时一耳中的话音一下子柔了起来。

    “恩……没,我也差不多该醒了。”是江则,她听出来了。

    当时她只记得把联系方式告诉对方,事后自己反而忘了存。时一条件反射性的如实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则多虑以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么了吗?”

    “我中午时发QQ消息给你,见你不在线没回,想着一会上线应该就能看见,可仍没看到你的回复,就想着要不打个电话试试。”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后就在床上昏睡过去了,帐号一直没登录,所以暂时还没看,我一会就上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班级同学的电子档录入整理,我中午已经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检查核实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发过去了。”

    江则的声线温和舒缓,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时一把手机拿离耳边,放在眼前看了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知不觉竟已是五点多了,夏季里窗外的天色还很亮。

    她说完后,对方没再说话,却也没挂断,她在等江则继续交代些什么,接下来是几秒短暂的沉默。

    蒙在空调房里吹久了冷气,翻身起床只觉得头昏脑胀,一开始图个爽快直接调低至十六摄氏度,后面睡过去了也没再在意室内温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紧自己,缩成一团。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她不知如何是好,对方半天没个响应,她只能自觉的主动开口多问些。

    “你……”江则吞吞吐吐的憋出了个“你”字。

    时一没懂。

    “恩?”

    “你有上补习班的打算吗?”

    其实这句话说出口并没什么令人觉得不妥帖的地方。时一并不多心,补习班又不单是为差生开设,它自有培优、补差两种级别,她自不用那么敏感,对号入座。

    江则话里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许吧。”她也不太确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过,被她一口回绝了,现在反倒有点摇摆不定。

    经过军训期间与同班同学的相短暂处,时一自觉有了压力,听着他们一个个谈论着某某中考成绩多么多么优异,谁谁谁还参加过市里的知识竞赛得了名次,虽然她中考成绩也毫不逊色于他人,足以拿得上台面与他人匹敌,可单凭如此,少了些锦上添花的选项,还是单调干涩了些。不单是她,人人如此,人生总需些相得益彰的备选项才可熠熠生辉。但也只能暗自叹着气,这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

    “我是真心觉得挺好的,就和你说说,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们可以一起。”

    时一开始回想至今与江则的交往细节,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让他透过谨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躯体下疲于上进却被逼无奈的本质。

    时一对学习的热枕残存些懈怠,但总还是有些无法挣脱的现实状况在身后鼓舞着她应当如何做才能成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误会,不是自以为是的对你成绩指指点点什么,你这么优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这个意愿的话,我想提早先预订下你。”江则笨拙的解释,带点越描越黑的趋势?

    她突然觉得贴心,江则是在照顾她的情绪。

    “我知道,理解。”时一自顾自地笑出了声,她感谢江则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夸赞一句她优秀,她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则刚才说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听着怪怪的,带点不自然。

    是想提早帮我预约下课程吧。时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问话。

    “新状元。”

    新状元啊~新状元啊!时一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帮忙做推广能捞得什么好处啊?我伟大的班长。”时一没有立马答应,倒是先恶趣味的随意探探口风,就当没事多闲聊两句。

    “没有。”江则说的义正言辞,又一下弱了气势。

    这反倒让时一来了点兴致,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电话的江则总觉得跟之前留给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开学第二周周末开始的课程。”

    “我看看吧。”时一有点犹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与“新状元”挂钩的人,“你知道陈桠楠也在那补习吗?”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个补习班里授课,不过当时还不认识她,是开学后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实时一只是随口一问,也不为探听什么。这下时一更是觉得“新状元”神圣不可侵犯。

    “那开学见了。”江则友好地说,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轻快。

    时一轻“恩”了一声。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妈商量准是毋庸置疑地怂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还在于她自己的意愿,其实也没所谓,就是觉得好像还没到那时候,可如若非要说出个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学习,怎样的借口都不足以为她自己辩解。

    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已是七点多,一点点浓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学作文中无数次提及但无论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现的最自然真实的面貌,若隐若现的闪烁。

    小区门口的那条街巷摊位都已摆好只等人来人往光顾,华灯初上,夜市喧闹,唯一与其不搭调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画风不太对搭的两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区门口,她刚拍拍手准备转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来的少年迎面撞了个正着。

    真的,时一发誓,她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别无因此撞出个“天上掉馅饼”——缘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偏巧遇见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识的迅速用手理顺头发,及肩短发打理起来容易是她当下唯一庆幸的事,傍晚起床后只是随意摆弄了两下,既不会客也不出门,也没太在意,现在是悔青了肠子。

    “你家住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几栋单元楼。

    “额……恩。”她能怎么办,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脚丫子,连脚指头都紧张得用力缩着,下摆空荡荡透着风的睡裙飘来摆去地贴着肌肤怎么穿都不自在,不停紧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发现自己总有个改不掉的坏习惯,但凡心里紧张些,明明答案无可置疑,刚启齿却习惯性的卡壳了一下,说出口的话都带着三分的犹豫不定,给人以捏造实情的假象,仿佛时刻考虑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对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冲着这身再居家不过的打扮。

    时一穿着睡裙,窘态百出,对面那位还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简直遭天杀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头行色匆匆,所有细微的小动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张扬开来,简直羞愧难当。

    今天宜休养,忌出门。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制。

    千帆过尽仍面如初色。

    她没心思再管林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她所居住的小区楼下,而她今晚的穿着与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规中矩形象冲突太多,时一想着,这会不会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来,是欲哭无泪的矛盾。

    开学前一晚,楚妤发来了QQ信息。

    “时一,你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

    楚妤称呼何佑禹,叫的礼貌而亲切。

    “我帮你问问。”

    “谢谢。”

    这已经无需她隐隐揣测什么。

    正巧尤翘楚在线,她就把受人所托的原委告诉了她。

    “最近总是这样,一个两个陌生好友跑来加我,开口就是一句请问有何佑禹学长的QQ号吗?”尤翘楚发来的语音信息里带着极度的不爽,话虽如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号码发给了所有有求于她的人。

    时一又复制给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听说他是校队队长,加下问清楚些比较好。”

    “恩。”她不准备多说什么。

    楚妤何必多解释一句,平添这份多余。

    她都明白。

    “谢谢。”楚妤又说了一声。

    她在日记本上重重的记了一笔:哪怕下楼倒个垃圾,也记得要打理好自己。谨记!标星号,下划线。

    时一早早上床,临睡前还刷着空间,林越在线,没多久头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后也安心地放下手机去睡觉。

    第二天她装着一书包的空气到班,书包内干净得只听得见铅笔盒随着她一步步晃荡的声音,换句话说得好听点,她满载期待。

    却在入座后看到陈桠楠准备就绪的桌面泄了气,打开的铅笔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骤、眼花缭乱的草稿、擦拭过后的铅笔屑散落一角。时一拉动书包拉链时已没了早晨出门前一气呵成的顺畅,书包一瞬间瘪了下去,不留一点可供自得其乐的空间,强制挤跑了“新鲜出炉”的期待感,就像搁置在空气中吃剩的苹果核一点点氧化发黄。她又压了压书包,好塞进书桌抽屉,然后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笔盒,小心翼翼不让码得整齐的学习工具发出不合时宜的一丁点儿声响。

    陈桠楠换了一本练习册,微卷的页角,已过三分之一的题量。

    开学第一天早读课的任务就是发书,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则的带领下一同去书库领书,一本本拎放在讲台上,堆叠在一块,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负责按顺序一本本的发放在各个同学的桌面上。

    时一怀里抱着一摞书即将走到江则和林越桌旁时,避开面上几本略有磨损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尘土的新书,特意提早不着痕迹地从最中间抽出两本更为崭新的放在面上。

    时一走到他们桌旁看似随意地放了两本新书在桌上后,江则把早早准备好的宣传单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里拿出,越过林越递放到她手中那些还没发完的书本上,意味深长地笑笑。

    时一没多看,了然地腾出另一只手,单手折了两折塞进校裤口袋里,继续往前走,发着剩下的书。

    林越只觉得他们之间无声的举动充斥着某种别有深意,视若无睹地低头翻看刚发到手的语文书。

    过了几分钟,合上无趣的课本,扔回课桌抽屉里,又从一叠书里抽出一本数学书,继续翻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有吗?”江则认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刚写好的课程表。

    没有就没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问什么。

    而江则的言下之意却是,我们看起来是这样的?

    时一刚发完书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节上课铃就打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高瘦如竹竿,腰间别着一长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书,仅此而已。

    陈桠楠收起了自己的练习卷。

    他从门口走进来后就只是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大家今后这一年的英语科任老师,姓刘。”

    “听说是学校的副校长。”声音不知从后头哪个方向传来的。

    时一觉得纳闷,生活中总有些无端的声音适时地充当旁白的解说,阐明某个人的身份,贴上当事人本不愿特意强调凸现的标签。

    大家坐得更端正笔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副打开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让同学们打开今天上课内容所在的页码,讲解新词、语法、难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学步骤照本宣科。

    刘副没再多说什么就洋洋洒洒的在黑板正中央写上一句话。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后请同学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译。

    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人愿意主动站起来回答。

    “班长是谁?”刘副翻了翻手里的名单,又合上。

    江则站了起来,众望所托,枪打出头鸟,江则因其身份无辜躺枪。

    刘副以手示意,又让他坐下:“叫个女生吧,女生翻译比较合适,也更有感觉。”

    全班哄笑一片。

    时一一瞬间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声,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

    不出所料。

    “副班长呢?不会也是个男生吧。”

    时一缓缓站了起来,接受大家一致齐刷刷的目光。

    刘副倚靠在讲台桌旁,对照着桌上今早刚贴上去的座位名单。

    “时一?”

    “恩。”时一轻咽了一下口水。

    “你来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吧。”刘副特慷慨的对她说。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像是摊上了什么好事。

    时一又极其认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严谨地在心里揣摩,索性直译:“在我至今所认识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说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两只手不安地翻动着英语书的边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嘘。

    过分直白的阐述却适得其反的显得矫情。

    “非他不嫁。”时一不知哪根筋搭错,竟觉得刚才的解释没翻译出其本意达到预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这次唏嘘更甚。

    刘副笑的暧昧而不掩饰:“真是痴情。”

    他让时一坐下,又摇摇头,不再卖关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他也如时一一样,先是直白地翻译,又精炼地概括,“死也不嫁。”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