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吃辣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雪梨一下就滞住了,头一个反应是自己说错了话。

    想开口打个圆场,再一看皇帝陡然冷下去的面色,又把话咽了。

    看来他本来就想提这个来着,跟她问不问那句话关系不大。

    皇帝淡眼看着陈冀江跪在旁边冒冷汗,将手中茶叶蛋又剥下一圈壳,只剩了最后一小块托底。他把蛋递给雪梨让她吃着,悠悠问陈冀江:“你知道多少?”

    “陛下是指……”陈冀江眼看着一滴汗落到手上,想装镇定都不能了。

    “上上下下的这些事,你知道多少!”

    尾音沁出的狠意惊得周遭宫人全跪下了,殿里安静无声。

    陈冀江短暂地想了一瞬,心知这会儿命悬一线,说错一句话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喉中噎得发疼,他咬牙一叩首,说了实话:“臣……臣知道一些。譬如簪钗首饰上的事,臣从前知道尚工局在成色数量上皆有不小的余地可中饱私囊。后宫低位嫔妃被克扣份例是常有的事,至于家境好、有闲钱的那些,则可自己出钱多置办喜欢的东西。置办来的有些是明面上的,干干净净,但更多的则是从旁人那儿克扣下来的,也有……也有从一开始就未记档的。”

    谢昭神色如旧。

    克扣份例之类的事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让惠妃管过。

    眼下他想听的不是这个,而是宫人借手中职权在记档记账上动心思、中饱私囊的事,陈冀江似乎说得太简单。

    “只是‘听说过’?”皇帝冷眼睃着他,“跟你没关系?”

    “这个……”陈冀江知道陛下什么意思,心头写了一个好大的“冤”,无奈不能把这冤字喊出来,喊了也没用。

    他叩首道:“应是有些落到臣手里的。逢年过节,六尚局多会备个礼送来——可是……谁也不会跟臣说那礼是什么来路啊,臣也没想过追问一句是否有违例之处。”

    年节的时候,宫中礼尚往来那是正常事。六尚局来送礼,他也要拿东西还礼,有在这会儿问“嘿,你这是不是宫里黑的东西啊?”的吗?

    再者这环上他也确实想少了。桌子底下拿不该拿的东西这事,他还是在东宫的时候做过,当了大监之后犯不着了,他就把自己从这里头抽出来了。

    到底是罪名嘛,能不沾就不沾。

    日子久了,他多少忽略了这些脏事,只觉得自己回给六尚局的礼是干净的就万事大吉。

    陈冀江说完之后又跪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再问话,也没听到任何别的话。

    需要,有一声翻奏章的声音。他神色一紧,知道这是方才答的话没让陛下满意。

    他屏息一叩首,壮着胆子:“这个……陛下若是疑臣有意从中捞了什么……”

    又一声翻奏章的声音。

    陈冀江:“这臣就当真没有了。这样的事少不了要经常见面详谈,六尚局毕竟在后宫,臣若来来回回这么走动……陛下您早知道了。”

    御前最走不开的就是他。就连不当值的时候他都不敢走远,怕临时有个意外需要他拿主意。所以平常若没有差事需要他走后宫,他一点都不想走那么远,歇下来的时候在殿后的小间里喝喝茶多好?

    谢昭一边听一边睇着陈冀江的神色掂量里面的真假,须臾,他稍缓了口气:“起来吧。”

    陈冀江顿时觉得逃过一劫!

    待他站起身,皇帝又说:“这事你不必管了,宫正司也不用插手,朕让御令卫来办。”

    “……诺。”陈冀江心弦紧绷。

    让御令卫来办而把执掌宫中戒令刑责的宫正司隔开,可见这事不仅比他料想的大,也超过了陛下自己的预想。

    陛下这是完全不想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连让宫正司网开一面的机会都索性断了。

    .

    紫宸殿里那一出,弄得雪梨也有点心悸。

    回九格院后坐了小半刻,她觉得还是得去见见陈冀江,怎么着也得表表歉意。

    ——要不是她突然查起了宫里的账,人家当大监的才不会受这惊呢。

    雪梨让福贵先去打了个招呼,过了晚上轮值的时辰,她就独自一人往陈冀江的住处去了。

    九格院跟那边给宦官的九处院子正对着,二人其实也就隔了个广场。她这边一出门,陈冀江在院子里就瞧见了,走到院门口等她。

    “阮娘子。”陈冀江作了个揖。

    雪梨浅浅一福:“陈大人,今儿个……实在抱歉。”

    “阮娘子您甭说这话。”陈冀江抿着笑,伸手一引请她进去。

    进了正厅,还得她坐上座。等陈冀江在侧旁坐下,她就起身把手里的一方小锦盒送了过去:“这个,大人您……”

    “别。”陈冀江一摆手,没接,口气从容,“阮娘子,这话咱说清楚咯。陛下知道了宫里的事来问罪,那是陛下的事。阮娘子您就是帮着查查账不是?又没成心告我黑状。您这是奉旨办差,刚才那事跟您没关系。”

    陈冀江现下拿捏得很明白,这会儿谁的礼都不能收,不管是阮娘子的还是六尚局的。

    陛下正对他不放心呢,他再收个礼,更说不清楚了。

    可是这话落在雪梨耳朵里,就难免觉得陈冀江这还是心里记仇正话反说呢。

    她静了静,道:“大人您息怒,宫里这账……”

    “我知道我知道。”陈冀江爽快地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娘子您别多心,您要非觉得心里不安稳啊……”

    他咂了咂嘴:“帮我也煮俩茶叶蛋行不?您手艺好,方才那茶叶蛋把我馋得够呛。”

    雪梨:“……”

    好吧,他是真没记仇。

    雪梨赶紧应下,说好好好我回去就做,明儿一早给您送来,还用今年新贡的大红袍!

    陈冀江很满意,他图的就是用大红袍做的。

    而后气氛自然松快下来,二人喝着茶聊了会儿这些事,陈冀江还叮嘱了雪梨一番。他说现下都查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最不能显出示弱的就是她。因为从六尚局到宫正司、内官监、浣衣局还有太医院,现下肯定都紧盯着机会想喘口气,她这边一退缩,她们立刻就有了喘息的机会。

    为了保命,没准儿会联起手来收拾她。

    这话说得雪梨心里瘆的慌,给陈冀江煮茶叶蛋时都一直在掂量这个。翌日她醒得特别早,悄悄溜出屋,交待戴旭勇把茶叶蛋给陈冀江送去,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后她才回房,又躺了小一刻,才到了皇帝起床的时候。

    雪梨心里不安生,缩进他怀里不想他走。谢昭一哂,搂搂她:“怕了?”

    她点点头。

    他说:“别怕,出了天大的事,也还有我跟你一起顶着呢。现在是,日后也是。”

    而后二人又缩在被窝里温存了好一阵子,直接的结果……是他没来得及用膳就上朝去了!

    .

    新年过得还算安稳。孝期照例没设宫宴,除夕当夜九格院里热闹了大半夜。

    一月底,阿杳的生辰将近的时候,宫里却闹起了疫病。

    “唉,洛安城里先闹起来的,采买的宦官不小心染上,就带进来了。”陈冀江叹着气跟雪梨说,叮嘱她这边要格外注意,然后又带着人到后宫传话去。

    突然闹疫病,怪吓人的!若光是大人,染上了兴许还能熬过去。但她这儿孩子多,万一有个不留神,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雪梨就赶紧着手安排,让人把锦书送回五王府,将年后可算也进来陪阿杳读书的三王府的贤宁郡主也送回去。而后热了许多烈酒,前前后后屋里屋外地洒烈酒洗一遍,再交待白嬷嬷、福贵、豆沙这些日子盯紧着些。

    雪梨说:“豆沙福贵各看着各的人,嬷嬷您辛苦些,皇子帝姬身边的奶娘、宫女还有厨房和后面干杂活的几个都交给您。请太医给咱多配几副药,但凡离了九格院,回来便先灌一碗。如若有事出了宫,回来后先搁后头的空房里关三天,确定没染上病再干别的。”

    她吩咐完,三人应话时都明显轻松点,可是她自己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从来没应付过疫病啊!她也不知道这样安排管不管用。

    把人先关三天确定没病这事还是她自己编的,她先前听说过,疫病闹得厉害的时候会封城,把闹疫的地方封得死死的,外人不许进、里面的人不许出。说白了有点让城里的人等死的意思,但没办法,总比传遍全国好。

    现在这招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她不是等人病了再关,是发现病之前先关——这样更保险点儿嘛!防患于未然,对谁都好!

    晚上谢昭来用膳时她说起这番安排,他一怔,旋即笑了:“你倒会变通。但不用太紧张,宫里别处也是差不多的做法,染了病的宫人皆已隔开单住了,疫病暂时传不开。”

    雪梨托腮,目光在案上的菜肴间划划,叹气。

    突然觉得要操心的事一下子多了好多似的,把心和肚子全占满了,一点食欲也没有。满桌的饭菜搁在眼前,一个字:香,但就是不想吃。

    她趴桌垂额头,谢昭嚼着块红烧蹄筋瞧瞧她,伸手摸摸她的后脑勺:“让他们把菜撤了,换点你想吃的来?”

    雪梨伏在胳膊上摇头:“不了,不想吃。”

    谢昭眉头轻挑。她没胃口的时候实在不多,前阵子她刚开始着手查账的时候,他还怕她忙得吃不下饭来着,结果在紫宸殿一起用膳她倒比他吃得还香。

    再往前数,更是她在他心烦的时候变着法劝他吃东西的时候多,需要他哄着她吃时……

    几乎没有。

    谢昭啧啧嘴,招手示意宫人把案头的东西都撤了,想了想道:“上个水煮鱼,再上个辣子鸡丁,不辣的菜让厨房看着备三四个就行了。再给她上壶冰镇的东西喝,去吧。”

    进来听命的红糖一福身,退到外面打算去跟厨房传话。

    福贵一拦她:“明白陛下的意思没有?”

    红糖一愣,茫然地点点头,一想,又摇头。

    福贵笑道:“咱娘子不太能吃辣,明日做水煮鱼、辣子鸡丁就是吃那么个味儿,辣椒都挑不怎么辣的。今儿这个,你跟厨房说,怎么正宗怎么来,不怕太辣,就怕不够辣。”

    红糖登时成了一个“啊?!”的表情,福贵推推她:“快去,里头等着呢。”

    小一刻之后,新叫的菜摆上来了,趴着歇了会儿的雪梨精神也好了些。她也知道不吃东西不行,而且这几道又是他特意重叫的,多少吃些吧!

    雪梨就坐直了身子,接过红糖重新盛来的米饭。谢昭从满锅的红油里夹了块白嫩嫩的鱼肉给她放在米饭上,她也不用筷子了,直接用瓷匙连米饭带鱼肉舀了一口。

    嚼了两下之后,雪梨的脸色霎然蹿红!

    她无措地看向谢昭,他衔着笑给她递了杯冰镇过的甘蔗汁。

    雪梨忙不迭地抢过来灌了一口,甘甜的味道瞬间覆盖辛辣,从口中凉到腹中,整个人神清气爽!

    但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而已……甜凉流过后,*就又卷土重来了!

    雪梨捂着嘴崩溃了,谢昭悠哉哉地给她碗里夹了茭白炒肉、香菇油菜、四喜丸子,还加了一勺红烧嫩豆腐。

    他笑得一脸善良:“乖,吃点别的,光喝那个没用。”

    雪梨捧着饭碗泪盈于睫,一边飞速划拉着饭菜来压制口中挥之不去的辣味,一边特别想腾出嘴问问他,这算不算对很久以前那碗用辣椒汁煮的面条的报复!

    然后这顿饭就逗乐了,雪梨甚至看见憋笑憋得太痛苦于是躲出去了,换了定力好些的豆沙进来,觉得自己现在一定脑门上写了一个“惨”。

    ——碗里的几口他夹来的菜被她搭着米饭吃完后,他就又送来一块辣子鸡丁。

    她又不傻,刚才那个水煮鱼辣得那么丧心病狂,眼下这个辣子鸡丁肯定也是!

    她就说:“我不吃了。”

    他从容地一挑眉:“快吃,圣旨。”

    雪梨:“……”

    他从来没拿圣旨压过她,不过他现在打算压了,她能不听吗?不能!

    含泪把那块辣子鸡丁吃掉,然后灌甘蔗汁、玩命吃别的菜的过程重复一遍。

    他再送下一块水煮鱼过来的时候,雪梨脸都绿了。

    “我不吃了……不吃了!”她真的要哭了,完全是被辣椒刺激的——上一口的辣劲儿还没缓完呢!

    “听话……”

    “我吃别的菜行不行!”她说着,立刻主动夹了块已被他钳碎的四喜丸子过来,然后头也不抬地夹菜、吃菜,夹菜、吃菜,直到把碗里余下的米饭都吃掉!

    然后他满意了,她撑着了。原本晚上还爱吃些点心来着,今天都省了。

    雪梨就继续翻六尚局的账本,为了心情好点,她找了让自己觉得比较亲切的尚食局的账本来看。他拉了张椅子也凑过来跟她一起看,看着看着,手就摸到了她腰上。

    “咝……!”雪梨咬着牙轻一打,低斥,“别闹别闹!”

    谢昭:“我就抱你会儿。”

    好吧,那就抱吧。雪梨便没再管,心如止水地对关于冬笋的账目。

    须臾,他的手慢慢地往上挪了两寸。

    雪梨:“……”

    她红着脸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宫人们早就悄悄地退出去了,于是她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你不是说就抱会儿么……”

    谢昭颔首:“对。所以抱完了就可以开始别的了。”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雪梨跟他四目相对,觉得他淡泊的眼底隐隐透出四个字来——我不要脸。

    然后她好像在他的注视下中邪了,失神了,总之很快就跟他一起不要脸去了!

    在榻上翻来覆去半天,她筋疲力竭地躺了会儿之后他还打算再来一回,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表示拒绝,他扯开被子还给了她个理由:晚上辣的吃多了,怕她上火。

    ……这样真的能泻火吗?!

    雪梨感受着帐中再次腾起来的温度叹气望天。

    二人折腾到将近子时,睡前照例传宫人进来服侍盥洗。这回她倒是难得一见地自己硬撑着爬起来了——主要是刚才压根没盥洗,现在光擦擦身上不行,还得漱口!

    ……嘴里还依稀有水煮鱼的味道萦绕!

    再栽回榻上后,雪梨一眨眼的工夫就睡着了。

    做了一夜的噩梦,夜里梦见吃水煮鱼、吃辣子鸡、被扔上榻,又吃水煮鱼、又吃辣子鸡、又被扔上榻。

    于是她一夜都皱着眉头,将近寅时的时候谢昭一睁眼,就看见身边的小美人儿一张苦瓜脸。

    他饶有兴味地用食指中指去舒展她的眉心,她睡得倒真沉,他拨了半天她都没醒。

    “陛下。”身后有宦官叩首的声音。谢昭知道还没到叫起的时间,疑惑地转过头:“说。”

    榻边跪伏在榻的宦官稍直身,下意识地擦了把冷汗:“禀陛下,皇长子殿下从一个半时辰前起了高烧,奶娘担心是染了、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