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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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胡娇来到南华县的新生活是从照顾醉鬼开始的。

    可恨的是这名醉鬼第二天醒来之后若无其事,好像前一夜发生的事情通通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COS中华田园犬直往她身上蹭的囧状,若是安个尾巴大约也会摇得十分欢实。也不记得扯着别人的衣袖死活不肯松手,哄劝威胁都不管用,胡娇好想将他暴力解决,考虑到以后长远的生计问题,以及谋杀亲夫这项罪名在大周似乎是要抵命的,她只能忍下这口气。

    酒醒了之后,许清嘉就变个正经人了。

    胡娇:“……”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再也不想跟许清嘉好好玩耍了。

    但许清嘉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她这种情绪,照常洗漱完毕,跟她一起整理完了带来的行李,驿馆外面已经有马车等在那里,却是县尉高正派来的家下仆从。

    昨日许清嘉往县衙投了任职文书,见过了朱县令与诸般同僚,被同僚所邀前去宴饮,席间县尉高正问起:“不知许贤弟是一人前来还是带着家眷?”

    此次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独属许清嘉年纪最轻,探花次之,状元郎最是老成持重。进士榜出,杏园宴开,许清嘉与探花文钧良被选为两街探花使,前往名家名园去采摘名花,轰动全城。

    高正乃是南华县本地人,这县尉一职也是使了大力才攀爬上来的。他自己颇会些拳脚功夫,与许清嘉同为县令佐官,不过比他低了半级,掌治安盗捕之事,带了些武人的粗豪,见许清嘉并不似一般文人掉书袋,在席间又尊他为兄,这才问起,以表关切。

    许清嘉初来乍道,对南华县内的事务并不清楚,只知道县令年纪老大,是个老进士出身,在南华做了近十年县令,不功不过,唯离京之时,同乡吏部员外郎阎磊坚曾悄悄提点他:“西南百夷,群蛮种类多不可记,唯小心谨慎,务必求全取稳。”这算是他唯一知道的上面对西南百夷的态度。

    高正有心与许清嘉结交,昨晚宴后特意让家中车夫送他回来,今日一大早又让车夫接他们夫妇进城。朱县令上任,有县衙可住,但许清嘉品级不够,只能自己赁房来住。

    高家这位车夫接了他夫妇入城,路上便讲起:“我家郎君听说许大人要赁房,已经找了本地的牙婆来,替大人瞧了一处院子,地方有点儿小,大人若是不嫌弃,我这便带你们过去?!”

    许清嘉求之不得,即刻便应了,随那车夫到得城内县衙后街上,却是个精巧的小院子,院里是个两层小木楼,楼下门口还养了两缸荷花,此刻迎着日光开的正好。

    “娘子觉得呢?”

    见胡娇点头,许清嘉便烦那车夫先回转,并且让他唤那牙婆来一趟,顺便立据收租。

    那车夫去了没多时,又带着个婆子来了,穿着不类汉人,想来乃是本地百姓,不过一口汉话却说的极好,先给许清嘉夫妇道了安,又将这附近菜场各店铺在何方位介绍一番,最后才收了租银回去了。

    此处紧靠着县衙,听那婆子说,租价比之偏远些的地方自然是不便宜,不过瞧高县尉面上,还给便宜了一点。至于便宜多少,那婆子不曾说,二人也不好意思问,只瞧高家车夫在一旁猛点头便知定然便宜了不少。

    等婆子跟车夫走了之后,胡娇便挽手开始打扫,许清嘉也挽袖准备干活,胡娇提着扫帚开玩笑:“县丞老爷,打扫这等小事我来就好,还是不劳大人动手了。大人若实在得空,不若去置办些米面柴油,菜蔬鲜果?咱们今晚总要吃顿开伙饭的吧?”至于铺盖……为防着路上过了宿头,当初离家的时候,魏氏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床铺盖,也一路带了过来。目下不是需要再购卖了,若是以后需要,倒可再另行慢慢置办。

    许清嘉便揣了二十两银子上街去置办。朱县令给了他三天假期,让他安顿家眷,只等安置妥当,便要回县衙去正式任职。纷纷乱乱好几日,一直等到许清嘉在县衙上班好些日子,家里才算收拾妥当。

    趁着他出门的空档,胡娇得空便去街上转一转,顺便给家里添些需要的小物件,再瞧瞧当地有什么名产。这一转之下,她才发现本地菌类繁多,买了半篮子菌类回来炖了鸡汤,许清嘉当晚下班回来,是一路闻着进来的,进门便直扑厨房:“阿娇,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在县衙都闻到了,我是一路闻着味儿回来的,还想着不知道谁家厨子好手艺呢。”

    胡娇给他夸的心里乐滋滋的,连他那日酒后无品的仇也忘到了脑后,舀了半碗野菇鸡汤递过去:“你尝尝。”

    许清嘉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鸡汤,先是深深嗅了一下,才喝了一大口。

    胡娇见他双目似乎都要放出光来,忙问:“可是鲜的舌头都要掉下来了?”

    许清嘉大叹:“平日读书每见前人写诗,都觉生动如在眼前,阿娇今日这话真是再贴切不过了!”许是觉得她并未读过书,许清嘉平日倒从不在她面前谈论诗词之类,今日被她这话触动,不由便道:“阿娇可愿意识字?”

    ——谁愿意做个文盲啊?!

    大周朝是有女子读书启蒙,只不过仅限于家境富裕的人家。胡娇幼年父丧母亡,与胡厚福相依为命,她又哪里能不懂事的同胡厚福提起想要上学的念头。日复一日她也就习惯了自己是个文盲的存在了。

    还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呢?

    “那今天这顿可就算拜师宴了。束修就免了。”反正家中银钱全握在她手里。除了陪嫁的两百两银子,还有许清嘉从京城回来省下来的四十五两银子,他原是准备返还给胡厚福的,不成想胡厚福又塞了回去,他只得收下。后来成亲,街坊邻居送的礼合计有二十六两,外加沪州知府顾成送来的贺礼两百两,说是其中一百两是贺礼,另外一百两算是送他上任的程仪,谢他为沪州争了光。

    二人路上花费外加租房添东西,拢共花了近一百两,如今就等着许清嘉发傣禄了。

    “行,我向你交束修还不行吗?”

    胡娇想到当学生的是她,当老师的许清嘉却要向她交束修,顿时乐不可吱,朝还端着鸡汤的他挥手,跟赶苍蝇似的:“麻烦你去外面院里坐着喝,别妨碍我做拜师宴。”也不知她要怎样大显身手一番。

    胡娇的厨艺一部分学自魏氏,一部分来源于前世的记忆。部队是吃食堂的,可是架不住炊事班也有厨林高手,每人总有个拿手菜,或辣或甜,天南海北,虽然她以前只是吃过未曾亲手做过,不过却大大的丰富了她对于食材的分类组合。

    当晚的菜色果然丰盛,她又在鲜鸡汤里烫了本地的酸浆米线,撒了把切碎的芜荽跟葱花。酸浆米线爽口滑嫩,

    汤味鲜美难言,直吃的许清嘉满头冒汗,胃里一片熨贴。

    吃完了拜师宴,许清嘉便正式开始教胡娇识字了。

    然后,他惊喜的发现,很多字只要教过一遍,胡娇便认得了,哪怕百来个字她也能记住。学过两日,也不知许清嘉是怎么想的,忽然便将速度放缓了,只要求她每日写五张大字,认十个字便好了。

    胡娇嫌弃他教的进度太慢,他却道:“贪多嚼不烂。若是嫌慢,便每日再练十张字来,只不许胡乱涂。“

    “……”

    这是对她最近几日毛笔字习作的评价吗?

    胡娇觉得真是伤透自尊了。

    他怎么能要求一个专注于钢笔十几年的人去练好软趴趴的毛笔字?好歹有钢笔字的基础,她觉得自己的毛笔字……结构还是摆的很有特色的嘛。

    胡娇很想告诉许先生,若是一味嫌弃她的毛笔字,恐怕他要饿三天了。县衙可没有食堂,不提供工作餐。

    许先生正手握书卷读的认真,半晌从书后面抬起头来,似乎在研究她的脸色,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走过来:“我来教你写,你用力太猛了。”也不管胡娇愿意不愿意,握着她的手便朝纸上开始缓缓写了起来。

    胡娇等于被他整个人给拢进了怀里,鼻端是干净的皂角味,带着年轻男子的体息,她顿时尴尬的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极想挣开许清嘉,但偷偷瞧他似乎专注的教她,半点不曾察觉到她的胡思乱想,她唯有按捺下尴尬。

    ——不过,或许是两个人力道不由,哪怕由许清嘉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出来的毛笔字,似乎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胡娇甚至觉得还不如她自己写的好看呢。

    对于一个书法盲来说,草书的精髓就在于看不懂,草书以外的能认识的字体统统是凭好看与否的感觉来决定书法水平的高低。

    这本来……就是个颜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