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山河表里 > 第45章 异界

第45章 异界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袁平挥手间,刀刃上半尺长的火苗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四下翻飞,藤条们虽然畏火,却依然围着他跃跃欲试,只待那火一灭,就要一股脑地报复回来。

    袁平放下大山,将他护在长刀范围内,向棒槌递出胳膊:“兄弟,手给我!”

    可是来不及了。

    他那一点少得可怜的酒精燃烧得实在太快了,就像一丛稍纵即逝的焰火,旋即就只剩下了一缕青烟,被他逼退的藤条立刻无孔不入地卷土重来,疯狂反扑,巨大的藤条推开他面前的刀,刀背重重地撞在他自己的胸口上,袁平一口气呛在喉咙里,连退了三四步,胸口顿时淤青一片。

    他在剧痛中抬头,看见那潮水一般的藤条当着他的面翻滚而来,一刹那捅穿了棒槌的胸口,血肉横飞。

    袁平脸颊一凉,似乎是血花飞溅到了上面,他瞠目欲裂,而那些杀人的藤条转瞬就封上了他面前的路,他连棒槌的人影也看不见了。

    ……依稀只是那一个被藤条怪力扭曲得畸形的人,胸口有荆棘般的藤条成千上万,暴虐地在袁平心上划出了一个三尺深的剪影。

    棒槌的本名是“坚硬的柱子”,和褚桓的“桓”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人的名字听起来都很正直,人却不约而同的都长得歪歪扭扭,各有各的不是东西。

    他不会数数,三八起来倒是挺有一手,有个很会闯祸的儿子是在树洞里野战生出来的,他还总是臭不要脸地把这件事拿出来挂在嘴边说……

    大山拼命地向那面阴毒残酷的藤条墙扑过去,四处胡乱摸索的手掌不知道躲闪,很快被藤条上的尖刺刮得血肉模糊。

    袁平一边拦着他,一边单手在凶残的植物中挣扎。

    他感到顾此失彼,左支右绌,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哀悼片刻,憋得胸口快要炸了。

    而大山的哭喊中,棒槌再没有回应一声。

    褚桓却已经在那心跳声的指引下,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很远。

    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浸在了水中。褚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尽管他站在冰冷的河水里,身体却好像越来越热,自听力之后,他仿佛又在遮天蔽日的藤条中丧失了方向感。

    褚桓的鼓膜疼得厉害,似乎是快要被那一阵一阵如雷般的心跳声击穿了。

    他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对于枉死花而言“灯下黑”的地方,这里靠近那东西的根部,连最细的藤条也有人腿那么粗,它们长长的尖端能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岸上,却不大方便折回自己的树根处。

    褚桓站在水里,看见那些藤蔓徒劳而疯狂地涌动——他几乎在藤条攻击的死角上。

    冥冥中,那一直跳动不息的心跳声把他平安无事地领到了这里,褚桓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胸口的小“核桃”上摸了一下,核桃发出红彤彤的荧光,却奇异的并不刺眼,像一团火光,从他的指缝间透出来,褚桓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还真是圣物吗?”

    他小心翼翼地蹚水而过,往枉死花的根部走去,边走边盘算着怎么干掉它,可是最先撞入他视线的,却并不是枉死花埋在水下的丑陋根茎,而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累累白骨。

    露在枉死花外面的那几具骸骨原来只是冰山一角,并不算什么,这里才是尸体的地下城——只见此地存放的骨头种族齐全,本来是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到了这,却统一地被藤条拗成了同样的造型,褚桓放眼望去,一大片白骨齐刷刷的都只有半人高,一个个轻薄如同纸片,挂成一排,颅骨面貌被拍扁扭曲,脸上有黑洞洞的眼眶、支离破碎的下颚……以及一张黑洞洞的嘴。

    跨物种的如出一辙。

    开满白花的藤条将它们连在一起,荡悠悠地悬在水面上,像一圈晾在绳子上的衣服。

    骨头表面还覆着一层幽幽的磷光,乍一看,简直就像长了一圈诡异的绿毛。

    仿佛一群静默在黑暗里的绿毛猴子。

    绿毛……猴子?

    褚桓狠狠地打了个冷战,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念头来,可是“猴子”两个字从他心头一闪而过时,他忽然有种误打误撞冲破了什么的畅快感。

    连南山也没见过真正的幻影猴,褚桓盯着那一群白骨,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说幻影猴不是活物,也不是死物……那有没有可能……也许幻影猴根本不是什么猴子,而是这些和植物共生的、被改造成得像猴子一样的白骨?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光景,褚桓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类似小孩子或者小动物嬉戏的声音,那声音如水波,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很快充斥了他的一双耳朵。

    褚桓没有妄动,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很可能是最接近致幻物的一个人,他所看到、听到、感觉到的,可能全部是假的。

    南山说过,“幻影猴”是不能闻,褚桓想了想,有些费力地弯下腰,将自己的裤腿割了下来,撕成两截,一半已经浸湿了水,另一半是原本就在水面上的干布料。

    褚桓将湿的一半蒙在外面,干的掩在鼻子上,避免直接接触那些成分不明的河水,然后他闭上眼睛,静立原地,屏息凝神了好一会,直到那笑闹的幻听终于渐渐散去。

    褚桓这才重新打量起枉死花的核心。

    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我安慰,褚桓感觉自己的五官总算清明了些,而那一直如影随形的心跳声也不见了,褚桓看见植物巨大的根部扎根在水底,像个狰狞的水怪。

    褚桓捏着短刀,缓缓靠近了白骨群,跟“绿毛猴子”面面相觑了片刻,他看着白骨幽深的眼眶,有那么一时片刻,心里生出了一丝怀疑——这堆破骨头真是传说中的幻影猴吗?

    这种无来由的怀疑导致褚桓皱了皱眉,鬼使神差的,他略微将手中的碎布拿下来了一些,一股奇怪的味道顿时涌入鼻腔——仿佛是腥,腥气里又带着奇异的甜香,粘腻又撩人,浅尝辄止地吸了一口,褚桓就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酥了,像是床帐中情人身上的暖香,而含在甜里的浅淡的腥更是留给人恰到好处的遐想……他一分神,感觉里面仿佛还有一点极细的桂花味。

    褚桓狠狠地一咬自己的舌尖,以一种想把自己憋死的手劲重新捂住了鼻子——再不捂就真流鼻血了。

    那股香味带来的不是身体上的躁动,而是某种极强的心理暗示,褚桓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他会顺着自己的心自己构造幻觉,就好像南山只是说出了“幻影猴”三个字,仅凭一道看不清的影子,他们已经自动代入了猴子的形象。

    打火机不在他身上,褚桓想了想,竖起短刀,一刀斩向离他最近的白骨,那是个扁片人的骨架,被无数根细丝牵着,像个小木偶,细线骤然被褚桓砍断了小一半,骨架自然失去了平衡,它左摇右晃地动了起来,成就了世界上最奇葩的一场抽搐,连骨架上苟延残喘的牙齿也在“咯咯”地打着颤,仿佛白骨有灵,别提多瘆人了。

    褚桓看着就觉得闹心,出刀如电,几下就斩断了骨架身上所有的细丝,那具骨架“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褚桓吃了一惊——这里的骨架居然是速溶的,入水即化,飞快地将一小片水域染成了绿色。

    他心里明白,自己走到这里,回是回不去了,不管这些绿油油的东西有没有毒,他都只能往前走。褚桓毫不拖泥带水,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后,随即干净利落地一连清扫了一大片白骨,脚下的水越来越绿,到最后,那绿色浓稠得几近发黑。

    褚桓感觉自己是泡在了一大片油菜汤里。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人蹚水的声音,褚桓戒备地一回头,一眼就看见同样破衣烂衫的南山。

    南山的头发已经纠结成了一团,挡住了半边脸,胸前有几道被带着尖刺的藤条抽出来的血痕,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褚桓吃了一惊:“别过来!这有……”

    谁知南山一看见他,立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二话不说地向褚桓跑来,他那虬结的长发被藤条勾住,南山看都不看,抬手一把将它扯断,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只是一味的急切。

    他脚下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忽地一踉跄,差点摔在水里,褚桓被他吓得好悬没犯心脏病,连忙抢上前一步,抄手把人接在手里。

    脚下的水颜色乌青,褚桓的脸色却比水色还要青一些,他一低头就感觉一阵心惊胆战,干脆弯下腰,将南山囫囵个地从水里抱了出来。

    南山宽肩窄腰,可谓是要哪有哪,当然不是个男麻杆,然而褚桓不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还是怎么的,他只觉得手里的重量出乎意料的轻。

    他头一次对南山发火,气急败坏地冲人吼:“我让你别过来,你他妈听不见啊?!”

    南山却只是默默抱紧了他,不说话。

    这时,褚桓又闻到了一阵带着腥气的甜香,那香气刚开始是腻,后来却逐渐地被南山身上混杂着青草气息的桂花味压了下去,褚桓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手里的碎布已经不知道掉在哪了。

    他心中警觉顿生,可是还没成型,怀里的人就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颈子。

    南山微露舌尖,轻轻地在他胸口上舔了一下。

    褚桓一激灵,下意识地要推拒,南山却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

    褚桓一看见他的眼睛,当场就把什么都忘了,他心里明白场合不对,自己这是色令智昏,却偏偏克制不了走火入魔。褚桓放任怀里的人侧头咬住他的锁骨,细碎地啃噬着,南山那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显得有些冰冷的四肢像是蛇一样缠在他身上。

    褚桓明知道不对劲,却就是无法抗拒,他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每一寸的肌肤接触,都如同久旱逢甘霖,能唤起他最本能的渴望。

    南山伸出手指,缓缓地蹭过他的嘴唇,而后凑了上来……

    就在这时,褚桓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烙铁在他胸口狠命地捶了一下。

    褚桓当场就没站稳,连退了好几步,五脏六腑都翻滚了过来,他扭过头,当场呕出了一口血。

    只见那血化入水里,丝丝缕缕的,居然发着黑。

    褚桓的胸口先是极热,一口血吐出来,又转为极冷——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一股寒意,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原本萦绕不去的桂花香味倏地散了,再一看,“南山”蜷缩在他胸前的手分明是一把畸形的手骨。

    褚桓:“我操!”

    他就这样,毫无过度的直接从神魂颠倒跳跃到了汗毛倒竖,肾上腺素水平过山车似的直上直下——这里哪有什么南山,他抱在怀里的分明是一具畸形的骸骨。

    那骨头嘴里含着一朵不能尝地枉死花,正笑盈盈地往他嘴里送。

    褚桓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把将那具骨头按进了水里,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它化成了一碗菠菜汤,心率还没能平稳下来。

    褚桓感觉自己这辈子,虽说做不到四大皆空,但“高贵冷艳”的架子还是端得妥妥的,他万万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竟会欲求不满,沦落到被色诱的境地……被一具红粉骷髅险些色诱成功,传出去真是不用见人了!

    褚桓屏住呼吸,微微活动了一下握着刀柄的手,关节发出“咯咯”的动静。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被这枉死花和白骨群激怒了,超常发挥出了奇高的效率,万分凶残地趟过白骨森林,走到哪就清扫到哪。

    随着他动作越来越嚣张,枉死花也越来越躁动,就在褚桓将眼前的最后一个头骨踩进水里的时候,枉死花大概忍无可忍了,决心一屁股坐死这个快要钻进它心脏的虫子。

    它自断经脉一般地整个翻到下来,粗大的藤条不灵便的回撤,不惜代价地要把褚桓按进水里。

    口鼻相连,入水没个好。

    褚桓一想起那些活生生走断腿的骨头,就不寒而栗,他宁可死扛着那些藤蔓被万箭穿心,也不想没入水里像那些鱼一样匀速直线地游到死。

    好在,这植物对于人的高度来说实在太巨硕了,到底是尾大不掉、周转不灵,褚桓只循了一个空隙,就灵活地侧身冲向了枉死花的树根。

    大藤条秋风扫落叶一样地追在身后,褚桓头也不回,抽出短刀,狠狠地楔入了枉死花的树根处,汩汩的汁液登时泉水似的冒了出来,黏稠都像树枝,又像油。

    藤条巨震,发疯一样地在河里掀起了巨浪,一根大藤条为了卷上褚桓,活生生地把自己掰断了。

    那些长的、短的尖刺一股脑地勒进了褚桓的身体,带着要将他挫骨扬灰的力道,褚桓死死地攥住刀柄不放,跗骨之蛆一般地在枉死花的树根上刮出了一条巨大的伤口。

    就在这时,褚桓突然听到袁平的声音:“接住!”

    紧接着,一根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脸射入了枉死花的根,枉死花又是一颤,褚桓看见,那支箭的尾羽上挂着他那个质量过硬的打火机。

    褚桓仿佛已经丧失了痛觉,他拉锯式地跟藤条掰起了手腕,良久才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直到一口牙险些嚼碎,舌尖满是血腥味,他才终于够着了打火机,豆大的火花在鬼蜮般的河水中闪烁出来,褚桓狠狠地将打火机摔在了树根处冒出的油状树脂上。

    他决定赌一把——这东西可燃。

    这次他赌对了,命不该绝。

    枉死花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褚桓觉得自己猛地被抬高了十来米。

    他放的火燎原似的一发不可收拾,贪婪的火舌摧枯拉朽地席卷了周遭的一切。

    整棵枉死花四脚朝天,褚桓最后一眼终于瞥见了天光。

    那卷着他的藤条根部被烧掉了一半,失去了生命力,再也支撑不住成年人身体的重量,褚桓当空掉了下来,而他依然用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握着那把短刀。

    褚桓想,如果自己掉进水里,那他就捅自己一刀,当场血溅三尺,也比变成一只“幻影猴”强。

    他没别的志向,就想活着的时候做个人,死了以后做个正常的死人。

    然而他并没有一头栽进水里,南山再次接住了他。

    褚桓看见,这个南山似乎比方才那个还狼狈,不但狼狈,他还双目赤红,眼睛里似乎也有一片火光冲天,南山抱着他,飞快地穿过那些烧着的藤条与咆哮的树根,身体温暖而结实,并没有蛇一样的粘腻感,也并没有那样冰凉的轻薄。

    褚桓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

    “风流”俩字没来得及冒头,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刀“噗通”一声滑入了水里,涟漪四溅。

    火光冲天,他披着一身血淋淋的皮肉,六根不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