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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暴雨中的哭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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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他的脸像被地狱的烈火灼烧过,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伤口的皮肤向外翻卷露出新生的粉红嫩肉,大概是新伤,他的五官局促的扭曲成一团,看起来非常痛苦,左眼上下各有一个半圆的伤疤,合起来像是个烙印,更可怕的是他的左眼空空如也,他的右脸上一道长长的刀口,从耳后贯穿到嘴角,已经愈合的伤疤牵扯他的嘴角向下,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梁书书此刻完全笑不出来,这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用阴冷的目光盯着她,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着猎物。

    书书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紧了,她想站起来夺路而逃,但是手脚皆使不上力。她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手撑在地上收紧肩膀,尽可能平静的开口打了招呼,她说我是游客,只是路过这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大事不妙。她心底滋生出去无穷无尽的恐惧,像潮水一样层层蔓延,将她淹没。

    独眼的男人阴森森地看了一会,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单词:“小偷。”接着他像拎一袋土豆那样,一把拽住她,拖着她在地上走。

    她浑身颤抖,双脚乱蹬,伸出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乱扒着,想找到什么支撑点。最后她牢牢抓住矿坑的大门,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掐进皮肤里面,手指以诡异的弧度扒着大门。

    她用两只脚勾住大门拖延时间,用土语大声说了一句:“我不是小偷,我只是路过。”她的声音消散在幽深的黑夜中,就像投入大海的一粒沙砾,连涟漪都没有泛起就消失了。

    独眼的男人一下子拖不动她,开始一个一个的把她的手指掰开,她疼的几乎要哭出来,想抽回手来,她全身抖的不行,疼的心脏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忍住满眼的眼泪,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样的人面前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的指骨快要断掉了……

    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这么一想,她在慌乱之中反倒慢慢镇定下来,就是手有点疼。她从来不惧怕死亡,正如她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就没什么期待了,对未来没期待,对人生也不报希望,这个很早,大概可以追溯到她遥远的少女时代时期。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一切都觉得无所谓,一切都可以温柔淡然的处之,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看她在这茫茫红尘中苦苦挣扎。总得找一个什么东西来作为这苍白人生的注解吧,上一辈子她以为是爱情,所以她竭尽全力地想要扮演好一个女朋友的角色,温婉、善解人意、从不吃醋、也从不发脾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接下来她就会成为一个温柔的妻子和慈祥的母亲,然后这一辈子就结束了。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错的,所以这一辈子,她决定去追求事业,她很喜欢旁观者这个角色,于是也顺理成章的喜欢现在的工作。

    果然是到了将死不死的时候,才能撕下这虚伪的伪装,来坦诚面对自己的灵魂。她身上传来手机微小的震动,让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她的心在瞬间狠狠收缩了一下,今天这时候她本来是要去见一个人的。

    这辈子对未来也不是完全不期待啊……

    她一向嫌手机铃声有些闹人,于是全部调成了震动,她慌乱之中想了个不知对错的办法,偷偷将手机摸出来丢在地上,如果她出事了,希望有路人会发现遗落在这里的手机,良心发现想要找到失主,借此发现她失踪了。

    独眼掰开书书的手指,像拎着一袋土豆那样,把她拖进去了。

    矿坑大门外的角落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只手机,手机信号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发短信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回复,而手机的主人已经没办法知道这一切了。

    *

    韦麟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山顶悬崖上。山上海风猛烈,悬崖下海浪翻涌,他却觉得这景象有些别样的氛围,美景就应该两个人共赏啊。

    于是他拿出手机,写写删删,以蜗牛爬行的速度开始编写信息。

    五分钟过去了,他拿着手机,待发送框里显示,“田野调查都是做些什么?”按照往常时间,她应该来了。他的本意是想问她为什么还没来,于是用了这样曲折的开口,问她的工作在忙些什么,问她今天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忙。

    其实他对田野调查一窍不通,但因为那是她的工作,所以他也愿意去了解。

    大抵不管什么样的人,在真正陷入爱情的时候,抑或是连自己都没发觉得开端,都是怀揣一颗小心敏感的心,如同蜗牛伸出触角一样缓缓试探。

    最后他删除了这条信息,重新编写了一条,五分钟后,发送框里显示,“悬崖上的海风真大啊,好怕你上山的时候会被吹走。”

    接着他又删了,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点击,然后按了发送键。

    “今天没有见到你,有一点想念和你一起吹海风的时光。”

    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方式。

    *

    她被拖进屋里,外面那扇沉重的铁门被哐当一声合上了。

    出乎她的意料,这件屋子里还有人。地上扔了两个麻袋,独眼把她扔在一片,走过去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袋子就拖走了,跟拖着一袋土豆或者白菜也没什么区别,看上去他就对此非常熟练。

    她对面坐了个男人,男人旁边站着个女人,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看起来像是女佣?她也略知一点当地的历史,知道那些服饰说表示的涵义。

    “你是谁,为什么要偷东西?”开口说话的是个男人,很瘦,瘦的两颊边的腮全部陷下去了,明明这个男人的眼睛也只是正常人的模样,却仿佛他的整张脸上都只能看见两个空洞的眼眶,他整个人就像一条久居岸上病入膏肓的鱼。

    他说的是英语,于是书书又略略放心一些,这样起码能沟通了。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开口说自己不是小偷,完全不知情,只是路过此地,接着明确地表示了自己是来自地球另一端公民,来这里进行短暂的工作,有同伴一起而且定期和学校汇报进度,时间到了就要回去的。这些都是实话,除了她其实没怎么见到自己的同伴。

    “我们丢了东西。我的人告诉我你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很可疑。”男人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书书。

    书书被他看着很不舒服,再一次强调自己只是路过,并且说明如果觉得她有嫌疑,可以去报警。男人像是看一个特别可笑的笑话那样看着她,并且递过来一只手机。

    她拨通当地治安官的电话,简短说明情况之后,治安官含糊不清地说,这不归他们管,让他们私下解决。她在瞬间如坠冰窟,周身的神经都警觉起来,事情比她想的严重多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她已恢复平静,脑中念头百转,“你们怎么才能放我走,我没偷东西,有办法证明自己。”

    男人在这个时候阴恻恻地笑了,他一笑就让书书想到岸上渴水的鱼,让看的人觉得难受同时也觉得他也很难受,“我们丢了颗钻石,只要钻石没在你身上,就放你走。”

    书书懂他的意思了,她稍微沉吟一下,“我需要一个公证人,如果你们反悔怎么办?”

    男人再一次笑了,“在这里丢了个中国游客会是很麻烦的事,我们也不想惹麻烦。”

    他大概是命不久矣了,书书盯着他的笑满是恶意的想,有哪个小偷回蠢到事发之后返回案发现场么,这可真是突遭横祸。

    *

    韦麟一只没等到他期待的那条短信,有些无聊的,他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自己的名字。其实这个消遣方式还不错,只要你的心脏足够坚强,你可以以一个观察者的身份来围观自己的人生,你是故事的主角,然后你自己的故事,你也前所未闻。

    说不定这都是真的,有另外一个韦麟,干着这样无法无天放飞自我的事。有时候韦麟也这么想,比如因为他这阵子都没有出现在大众眼前,所以媒体已经从他因为吸|毒进了戒|毒所之后,发展成他出来后又开始复吸,因为吸|毒过量神志不清,一家媒体说他当街调戏少女,一家说他砸烂了酒吧,另外一家说他快要挂了。

    堪比一出热闹的肥皂剧。韦麟无聊地滑动网页,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他的招牌微笑,似笑非笑,满眼讥诮。

    手机突然响起短促的提示铃音。他迫不及待的点开信息,是经纪人的,契而不舍地八卦他什么时候回来,以及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纵情声色得意忘形了。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充斥他的内心,时刻握着手机也许就是为了不错过想第一时间看见的人。

    他刚知道她的名字和专业,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年纪和学校,也不曾了解她的过去和经历,他走进她,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主动靠近。他没有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也没办法走入她的心。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就好。再过三天他就要结束休假回去排练,他并不想和过去的任何一次感情那样草率了事,这一次,他想要有结果。

    韦麟拿着手机,在海风呼啸的山顶上,在等待中居然睡着了。

    *

    岛上还是微燠的晚夏天气,书书穿的裙子异常单薄,那中年仆妇走上前来,将她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书书见状,开口道:“现在我能走了吗?”

    那仆妇却不说话,走到书书身后,又是从头到脚的搜了一遍,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冷笑“你看这是什么?”

    她摊开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钻石,光彩熠熠,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出来的。书书顿时明白,这压根就是个陷阱,已经铺好了网,就等着她往里跳了。

    她的希望破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