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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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侯爷失态了,情急之下喊了沈则言的旧称。

    黄阁神色不变,低声说道:“只有三老爷和四少爷。”

    老侯爷听了,眉眼舒展,身子半靠在扶手上:“去把我那珍藏的银针茶拿出来。”话落又摇头:“就用待客的茶叶吧。”

    黄阁应了是,转过身后忍不住笑了。

    都说老夫人疼爱三老爷,其实老侯爷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怕是觉得普通的茶叶三老爷喝不惯,偏心里还生着气。

    倒是那待客的茶叶虽也分了几等,黄阁自然会拿了最好的出来。

    沈则言并未去见老侯爷,出乎意料的他去了普骊居的东次间,见了郑氏。

    老侯爷的食指敲得扶手噔噔作响,显得有些焦躁。

    黄阁的腰蜷得更厉害。

    “让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三少爷。”老侯爷说道。

    黄阁很快出去。

    老侯爷双眉紧皱,似在喃喃自语。“沈家不能够再等个十年了。”

    十多年过去了,所有人事物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坐在东次间里,沈则言没有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原本靠墙的拔步床被移了位置,衣柜是新打的竖立氏柜子,上面叠放了同样是红木做的箱子,微微有些发旧,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划痕。

    “姑爷,您的茶。”金妈妈在沈则言到来后挥退了其他人,自个儿留了下来。

    沈则言接过茶碗笑道:“金玉啊,我不喝碧螺春的。”

    金妈妈神色淡淡:“屋里可没有别的茶叶了,不如奴婢让外面的人重新泡一盏茶水过来?”

    沈则言摇头。

    他记得以前的金玉就是个嫉恶如仇,处处维护郑氏,这些年过去了,看着性格平和许多了,但护主的心思是一点也没变。

    “不用,给我白开水吧。”他把茶碗放到手边。

    金妈妈犹豫着看了郑氏一眼,从沈则言出现后,她就一直站在窗边,郑氏没有回头,却仿佛看见了一切。

    “给他吧,不过是一杯水。”她给的起。

    金妈妈这才重又倒了茶水过来。

    沈则言抿了一口就放下。

    金妈妈关了门出去,就看到沈妙珠喘着气朝她本来。她紧张地往屋里面看了一眼,就迎面朝沈妙珠走去。

    “姑娘。”

    “金妈妈。”

    两个人同时说话,沈妙珠顿了顿往东次间看去。

    半开的窗户也被从里面阖上了。

    沈妙珠眼珠子转了转,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

    翡翠和珍珠看得傻眼。

    金妈妈瞪了两个人,指了指院子。

    自家姑娘做这样的事情,想来夫人不会怪罪,可到底不是姑娘家应有的行事,金妈妈不得不警惕一些,以防外人看见。

    她可以想象此时这沈府里该有多少人盯着普骊居的动静。

    隐隐约约地,沈妙珠听到了沈则言在说话的声音,只是她对郑氏的声音更为熟悉,却几乎听不见。

    沈妙珠微一沉吟就明白,定是母亲知道自己自外面。

    她叹了一口气,略微提高了点音量:“金妈妈,我有些饿,你让人送些核桃酥到小书房去。”

    郑氏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才看向有些震惊的沈则言。

    沈则言瞠目道:“你早就知道。”这才一言不发。

    郑氏平静地说道:“好久不见。”

    十年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

    沈则言丢开刚才的问题,想到自己的来意。

    “族谱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是和嘉春一起亲眼看着她的名字书写上去的,往后她的身份再不会有人质疑。”

    就是定远侯府里沈家的人想要拿沈妙珠的出身说话,也是不行的。

    郑氏面色有些动容。

    她看向沈则言:“多谢了。”

    沈则言苦笑:“你我何须见外。”

    郑氏冷笑:“收起你这副表情,不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一辈子唯一愧疚的就是当年放弃嘉和。”

    “可我能不放弃吗?”

    “他们拿嘉和的性命要挟我。”郑氏神情激动:“那也是沈家的血脉,是他们的亲孙子。可惜又如何?一个襁褓中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的孩子,又哪里比得上沈家前途重要。”哪怕保证再三,愿意舍弃所有甚至包括自己的嫁妆,只是沈家不愿意。他们不相信郑氏,除非郑氏死,而沈嘉和就是郑氏的软肋。

    他让郑氏十多年不敢轻举妄动。

    当年明明是他们算计的自己,而承受苦果的还是自己。郑氏是仇恨他们的,恨不得去毁灭,只有不停地诵经,才能平和情绪。

    郑氏也恨沈则言。

    可时间久了,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不到希望的郑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就放下了。

    她不恨面前这个男人。

    可同样无法喜欢。

    她没办法对他展露笑脸。

    “至于珍娘,我救错了人,她也看错了人。何况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还不至于去同个孩子置气。”

    沈则言语塞。

    他的神情有些狼狈。

    门开了。

    沈妙珠听到动静冲了过去,只看到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金妈妈已不在院内。

    珍珠小声说道:“金妈妈进去了。”

    沈妙珠闻言立时也抬脚往屋里去,才不过几步路,就听到金妈妈低声说着话。

    郑氏苦笑道:“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变,那么的天真。”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说伤害就伤害,说挽回就挽回的。

    曾经她以为这是赤子之心,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没有经历过磨难。

    “他以为我该恨着真娘的,毕竟是她带我过去的,可其实错了,我恨得是他当年躲在人后,却让我们母子面对那些狼子野心的人。他以为逃避就能解决事情,可实际上呢?”差一点家破人亡,这是沈家给他们的。

    郑氏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来。

    金妈妈哽咽道:“夫人,您太苦了。”

    郑氏摇摇头,想要笑。

    她的笑声听得沈妙珠难受,胸口闷闷的。身子往后退了退,撞上了沈嘉和。

    沈妙珠回身直接扑到怀里。

    沈嘉和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小姑娘的身子僵直,在他的安抚下小声啜泣了起来。

    是听到什么了吗?

    沈嘉和目露深思。

    他不知道父亲的来意,可里面的人笑得那么苦痛,就像层层剥开伤口,重新露出那腐坏发臭的伤口。

    他抬脚半搂半抱地带了沈妙珠离开。

    春草看着三少爷抱着自家姑娘进屋,惊地眼珠子都快调出来了。沈嘉和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里屋去。

    春草这才醒过神来,拔腿往里面追去。

    沈嘉和单手撩起幔帐,挂在银沟上,掀开被褥一角,这才轻缓地把人放下来。

    小姑娘睡着了,眼角还噙着泪水。

    沈嘉和忍不住一笑,指腹轻轻擦去,对走近的春草说道:“等你姑娘醒了,让她喝些温水在吃饭。”

    春草低声应了。

    沈嘉和放下幔帐,走了出去。

    春草犹豫着追了出去。。

    沈嘉和停下脚步。

    春草小声说道:“这几日,姑娘睡得并不好。”

    沈嘉和微微侧头。

    ……

    沈妙珠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黑。

    似水听到动静,忙端了茶杯过去。

    沈妙珠喝了一口正要下床,就听似水说道:“少爷说了,一定要姑娘喝完的。”

    “哥哥?”沈妙珠想到自己当着兄长的面哭睡着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似乎记得自己还说了些胡话。

    沈妙珠突然脸色一白,往外面冲去。

    春草被吓了一跳,赶把人抱住。

    “少爷呢?”

    “少爷?”春草愣了愣,不禁低下头:“姑娘都知道了啊?”话落人已经跪了下来。

    沈妙珠抿了抿嘴唇。

    似水和听到动静的流年也过来了,两个人看到后也默默地跪在春草边上。

    沈妙珠不得不开口:“你们做了什么?”

    春草没有抬头:“奴婢想姑娘轻松一些。”

    “你说了?”不对,沈妙珠拧眉:“账簿呢?”

    三个丫鬟头垂得更低了。

    沈妙珠立时往小书房去。

    那原先摆在书桌上的账簿去了一大半,见状,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香橼在外面探头探脑。

    沈妙珠叹了口气:“让她们都起来吧。”

    香橼一喜,唉了一声往外面跑去。

    没多时后面就跟着三个耷拉脑袋的人。

    沈妙珠还是叹气:“我不怪你。其实原本这些也是应该让兄长知晓。只是他年后就得上任,那五成兵马司虽说是去镀金所在,可以兄长的性子,既然入仕,必然不会甘心在那里无所事事混日子。我是怕他辛苦。”

    沈嘉和抱走的账簿大多是三房的那些产业,这是要见外面管事的。他是怕沈妙珠年纪轻轻,又是个小姑娘压不住那些滑不溜丢的老油子。

    只是到底在那些管事来府里回事的时候,沈嘉和把沈妙珠拎了出来。

    管事们拜见沈嘉和的同时,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