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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朝霞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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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嫣静静在身后看着她,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种莫名的抽痛,为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甫失挚爱的痛楚,也为这盛世人间里处处可见的破家苦痛。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杜嫣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幸福感,有家,有地位,有亲人,还有一个彼此爱得炽烈的相公,上天待她很好了呢。

    越是感觉幸福,越对金柳感到由衷的怜惜。

    女人的眼泪有很强的传染力,没过多久,杜嫣的眼泪也跟金柳一样扑簌而落。

    内城千户所的大门仍燃着大火,门板塌了一半,冒着火光拦在大门正中。

    金柳仿似不觉,身躯一动便朝那团大火扑去,像一只追求解脱的飞蛾。

    杜嫣眼疾手快,娇躯一闪便越过了她,在金柳被大火灼伤前的一刹,莲足飞起狠狠一踹,燃烧着的门板被踹到半空,砰地一声重重落下。

    金柳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却并无多少感激的意思,只有吓人的空洞无神,如同一片泛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她的眼神令杜嫣感到一阵心痛,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便是这般了吧。

    千户所的院子里遍布残垣焦木,大火已熄灭,处处冒着浓烟,院子平地上摆满了尸首。有东厂番子的,更多的是锦衣卫校尉,他们死时姿势各异,满地的鲜血已然干涸,画面极其令人作呕。

    金柳进了院子便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发了疯似的费力扒拉着满地的尸首,仔细地辨认尸首的面目。试图找出那张熟悉到已刻入她骨子里的脸庞。

    百余具尸首被她一具具地翻看过,不知过了多久,jīng疲力尽的她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道:“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杜嫣亦含着泪急道:“再找找,兴许刚才没仔细瞧清楚呢……”

    “仔细了,我都仔细瞧清楚了。怎会没有?那些番子好狠的心肠,为何连一具全尸也不给他留下?好好的rì子过着,为何一夜之间全变了,全毁了?”金柳嘶声大哭。

    杜嫣紧紧搂着她,虽是初识,却为她的痴情而深深感动着,这一晚的泪,只为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的苦悲。

    很奇异的画面,数个时辰以前未曾相识的两位女子,此刻竟搂在一起相对而泣。哭得伤心yù绝。

    不知过了多久,杜嫣仿佛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抽噎着道:“这位姑娘,既然没找到你家相公的尸首。你觉得……呃,有没有可能他还活着?”

    痛哭中的金柳顿时止住了哭泣,猛然抬起头,无比惊愕和呆滞地盯着杜嫣。

    见到金柳呆呆的表情,俏脸仍挂着泪珠儿的杜嫣不由有点想笑,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可真闹了笑话。无缘无故陪人家哭了一鼻子,我到底图什么呢……这事儿可不能让我家相公知道,非笑死我不可。”

    见金柳仍旧一脸呆滞,yù喜而不敢喜的模样,含着盈盈泪光的美眸里却散发出一股勃然生机,杜嫣悄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了这位陌生姑娘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对未来有着希望的人,无论如何是不愿死去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家相公,让他派属下给你全城打听去,我家相公出手了,东厂那些该死的番子肯定被他收拾得哭爹喊娘……”

    杜嫣是个急xìng子,扔下这句话便匆忙蹦跳着跑远了,粗心的她竟也没问这位陌生姑娘的相公到底姓甚名谁。

    )

    丁顺和勇士营参将孙英指挥着麾下军士押着一个个东厂档头,掌刑千户和掌班领班到秦堪面前,二人用探询的目光瞧着秦堪。

    秦堪穿着大红斗牛锦袍,在满地尸首和鲜血的堂前空地上负手而立,目光对上二人探询的眼神,秦堪脸颊抽搐一下,冷冷扫视一眼那些脸sè灰败绝望的东厂大档头和掌刑千户们,然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天空。

    普通的番子可以放过,但,东厂的首领必须付出代价,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太大,死一个王岳是绝对不够的。

    最令秦堪满意的代价便是将他们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丁顺和孙英立时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丁顺眼中厉sè一闪,暴烈大喝道:“东厂大档头陈陵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大档头方贵来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掌刑千户刘胜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

    “…………”

    前院跪着近两千余名瑟瑟发抖面无人sè的东厂番子,随着丁顺一声声“斩”,一颗颗东厂首要人物们的头颅纷纷落地,院子正中鲜血横流,人头翻滚。

    两千余名番子脸sè越来越白,看着平rì威风凛凛的首领们一个个倒在锦衣校尉的屠刀下,无头的尸首仍在血泊里不断地痉挛抽搐,终于,数十名番子忍不住吐了出来,吐了也不敢动,额头深深伏在地上那堆自己吐出来的秽物里,无比恐惧地颤抖着身躯。

    连丁顺也越念越觉得心惊胆寒,一边念着人名一边情不自禁地扭头朝秦堪看了一眼,见秦堪仍旧一脸淡漠地望着天空,丁顺心中愈发敬畏莫名。

    大人这是要用鲜血彻底清洗东厂啊……

    不知过了多久。东厂的上层人物几乎被屠杀一空的时候,秦堪终于淡淡地开口道:“罢了,就此打住吧。”

    包括丁顺在内,在场的无论锦衣卫,勇士营还是东厂,全部暗暗长松了口气,互看一眼。发现彼此满脸的苍白,满头的冷汗。

    行刑的几名刽子手双臂发软,扔了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吐不已。

    天亮了,京师的东方缓缓升起一抹朝阳,火红的朝阳洒在东厂前院的空地上。

    朝霞似血。血如朝霞!

    善后之类的事情自然用不着秦堪亲自处理,该死的都死了,该震慑的全部震慑住了,东厂经此一役,恐怕从此再也无法压锦衣卫一头了。

    秦堪不是屠夫,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王岳死了,刘瑾必然掌内廷之权,未来东厂不知会由何人掌管,无论如何,杀东厂一个元气大伤。对秦堪的利益是有利无害的。

    上层的利益,往往建立在无数白骨和鲜血之上。

    骑马离开东厂大堂,在丁顺等一干贴身部下的护送下,秦堪和众人匆匆赶往丁顺的府上。

    昨晚城内大乱,虽已交代了李二保护丁顺的妻小和金柳。秦堪和丁顺终归不大放心,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匆忙往回赶。

    转过街口,策马行至无人看见的角落,秦堪脸sè苍白,终于忍不住在马背上哇哇大吐起来。

    “大人!”丁顺等众侍卫大惊,急忙翻身下马拍抚他的背。

    “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秦堪虚弱地擦了擦嘴,叹道:“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会很舒服吗?”

    丁顺仿佛回忆起刚才那血腥的一幕,脸sè也白了:“大人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属下也想吐了,那股子血味儿……唉。”

    秦堪使劲甩甩头,似乎想甩掉脑海里那段血腥的回忆。

    “不说了,赶紧回你府里去,不知金柳怎样了,昨晚城里那么乱,李二有没有护她周全……”

    丁顺急忙点头:“属下也着急了,我家那婆娘虽说貌丑身粗,但终归是多年夫妻,真让人揪心。”

    秦堪赞许地瞧了他一眼,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这粗货倒是个有情义的。”

    丁顺憨厚地一笑:“属下这人粗中有粗,呵呵,婆娘最清楚。”

    …………

    城内静悄悄的,一夜的激战,遍地的尸首令京师的百姓吓破了胆,往常早已开张的集市此刻空荡荡没有一丝动静,街头只有一乘又一乘的蓝呢官轿穿街而过,经过骑马的秦堪身边,轿帘被赶往承天门准备早朝的官员们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张或敬畏或仇视的脸庞。

    秦堪端坐马上淡然一笑。

    王岳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秦堪颇为赞同,是忠是jiān,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远远的,内城千户所遥遥在望,秦堪在丁顺等人的簇拥下打马疾驶,忽然,一道俏丽熟悉的蓝sè倩影出现在秦堪眼中,那道憔悴的身影失神地注视着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神情期盼却带着几分失落和忐忑,不时咬着下唇焦虑地看着院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能令她活下去的希望。

    秦堪猛地勒住了缰绳,静静地注视着那道在袅绕烟雾中徘徊踯躅的悲伤身影,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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