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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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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梅若华有难,末璃哪里还坐得住。她是早就防着摄政王会有这一手,这个老不要脸的,“好事”被搅定然恼羞成怒。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反而还要找别人的麻烦。

    而他那个小黑账本上,头一个倒霉的肯定就是梅公公。

    梅公公是为了她才出事的,事到临头,她可不能不管!

    小皇帝领着一伙妇孺,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二顺子在深宫里穿行。也是奇了怪了,今天宫里都跟死了一样,路上非但见不着人,连鬼影子都没有。

    直到一个破败的宫门前,才有两个太监守着。

    见她们过来,就上前阻拦。

    “陛下留步!”

    留你个头!末璃一挥手。

    “截住他们!”

    二顺子和赵晓乐连同宝盒就嗷的一声扑上去。

    别看晓乐小,然而小的机灵,小的凶悍,小的生龙活虎。平时看着乐呵呵喜气洋洋的小娃娃,此刻却像小狼崽似得,嗷嗷叫。

    宝盒也表现不俗,又踢又打,又拧又抓,左右开弓挠得那太监嗷嗷叫。

    二顺子为着救朋友,也是豁出去了,推开人就护着小皇帝往里冲。

    末璃瞪起眼竖起眉,呲牙咧嘴的冲进去,跟个小炮弹似得。

    冲到里面,她扑过去腾一脚踢开门,就看到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坐着一个人。

    站在最边上的就是王宝宝那条老狗,她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这老东西仿佛是被她吓了一跳,一双肉眼瞪得溜圆。

    站在屋子中央的那两人,她没见过。但瞧着这两人脸上阴仄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不是好东西。

    而坐在当中椅子里的,赫然就是梅若华。

    此刻他坐在硬木椅子里,手脚俱被捆住。衣衫敞开,袒露胸膛。右胸心口附近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不过米粒大,并无出血,其他就再无伤口。但不知怎么的,他竟疼的满头冷汗,直喘粗气。

    她仰头一看,就发现那个一脸阴仄仄的太监手里,拿着一根烧红的细铁钎,顿时眼疼心疼骨头疼,疼得她浑身发抖。

    早就知道这宫里这班黑心奴婢们手段毒辣,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竟是这般狠毒。

    拿细铁钎子烧红了往人身体里扎,既能疼死人,又不会造成大出血,简直阴损到极点。

    梅若华的伤口在右胸,显然被扎破了肺,造成了气胸,难怪疼成那样。

    可恶!她若不来!真不知他还要受何等折磨!

    王宝宝是真被末璃吓了一跳,他奉命在这儿拷问梅若华,却不料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叫人措手不及。

    他到不怕小皇帝,只是对方终归是个贵人,尊卑有别,不能不忌。

    于是老奴婢连忙扯一个笑脸,拱手凑过去。

    “哟,万岁爷怎么来了!这地方腌臜,冲撞御驾!陛下快随老奴出去吧。”

    末璃狠狠瞪他一眼,鼻子里一声冷哼,冲上去二话不说,抡起胳膊就给了这老东西一个大嘴巴子。

    她人小,力轻,使出浑身力气也没多重的手势。

    然而王宝宝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动手,而且敢打他。

    啪的一声脆响,震惊四座。

    大伙都愣了!

    老奴婢吃了一掌,却没打掉气势,装腔作势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嗷嗷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偷偷往后面的屏风瞥眼。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奴这是犯了什么罪?陛下要这样对待老奴!老奴冤枉啊!”

    宫里的奴才大了,就敢欺主。这王宝宝就是仗着背后有人,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如今吃了这一巴掌,他还要找末璃的麻烦。

    末璃岂会不懂这老东西仗势欺人,顺着眼风她恨恨瞪了那屏风一眼。

    摄政王一定也在吧!就在后面躲着吧!他还有脸躲!

    早不要脸,晚不要脸,这会知道要脸了!屁!

    他就是个不要脸!

    狠狠磨了磨牙,她一肚子气无处发泄,抬起脚就照这王宝宝的脸又狠狠一踹。

    “打得就是你这不开眼得狗东西!”

    都说打狗看主人,她今天就是看着主人打这老狗了!

    王宝宝没想到小皇帝还能来第二下,这下他可吃了一脚结实的,哎哟一声叫,眼窝就青了,顿时捂着眼嗷嗷叫。

    这回他可不敢抖威风了,连哭带嚎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饶命?我饶你个屁!没眼力的东西!手都伸到我清心殿里了!谁给你们的胆?”末璃怒吼叱骂。

    她字字句句意有所指,王宝宝听得胆战心惊。然而意有所指之人躲在屏风后面愣是不肯出来给人撑腰,就叫王宝宝心里是呜呼哀哉。

    摄政王避而不出,看来打定主意是要他背锅了。失了依仗的老奴婢这下是真要哭了,伏在地上哀声求饶。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然而末璃还是不肯罢休,今天她是气极了,这火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都烧掉。

    “我的奴才,纵有万般不好,也该由我发落?要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们瞒着我,处置我的奴才,这是打我的脸!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帝!我是个不顶事的孩子,你们是看我没用了,要取而代之!是不是!”

    她这话是越说越重,大有要把遮羞布揭起,昭告天下的架势。这可不得了!吓得慎行司的两个太监也噗通噗通跪地磕头。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说到这个份上,末璃也是到了强弩之末。重重喘一口气,她回头一挥手。

    二顺子,赵晓乐两个就蹿进来,七手八脚的给梅若华松绑,架起他往外走。

    牵动伤口,梅若华闷哼一声,嘴角淌出一丝血。

    末璃眼疼,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忍耐一下,我们回去!”

    梅若华忍着疼把涌上喉咙的血咽下,感激看她一眼。

    末璃抿了抿嘴,心中苦笑。他遭这一场劫难,还不是因为她。她感激他才对!

    想到罪魁祸首,她又回头狠狠瞪屏风上的黑影一眼,随即扭头带着她的小伙伴们而去。

    见她远远的走了,王宝宝才呜咽一声,哀哀戚戚的看向屏风。

    然而展万钧却是怎么也不肯出来了,打定主意装死到底。

    老奴婢在心里翻一个白眼,心想难道摄政王真被小皇帝压倒了雄风?

    这真是见了鬼了!

    *

    回到清心殿,末璃一伙已是精疲力竭,胆子也用光了。人人都出了一身热汗,心力憔悴。

    然而梅若华一路受了颠簸,已经开始喘,一边咳一边往外吐血,衣襟斑斑碧血,如红梅洒落。

    怕他有事,末璃不敢耽误,只好叫宝盒立刻去请温子言。

    这宫外的人,也只有温太医值得信任了。

    宝盒累得直喘气,但仍强撑着理事。她一直瞧不上这个“美人痣”,却没料到对方竟是个忠心的,一面惭愧一面庆幸。原以为万全没了,自己是独木难支。却原来昭仪娘娘在天之灵保佑,又降下一个帮手。

    为了小主子的将来,她也得想办法把这“美人痣”给治好。

    温子言得了信,是马不停蹄赶来。

    深夜传召,肯定是出了大事。他还怕太和门那边会阻拦,但这一次却是畅通无阻。

    急匆匆到了清心殿,才知道是一个太监伤了,心里就有点纳闷。一个太监伤了也叫他这个太医来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等看到屋子里一伙人主子连同奴婢都东倒西歪,累得喘气,顿时心惊肉跳。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人一到,末璃就拉着他去瞧梅若华。温子言得知这美人痣是在慎行司太监手里过了一回,就知道好不了。

    万幸小皇帝去的及时,梅若华才没让那些狠心的玩意给扒皮抽筋。性命是无忧,但这气胸的毛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得靠养。

    一听性命无忧,末璃就大松了一口气。养就养吧,横竖只要她还活着,就要想办法管手底下这些小伙伴。

    开了药,让人拿下去煎。梅若华也被二顺子叫人抬着下去休息,末璃垂头丧气坐在御座上,呆呆看着外面天色渐渐发白。

    她累!累得四肢百骸都透出沉甸甸的酸楚,累得想要倒头大睡一场。可心里压着事,她闭上眼就觉得窒息,睡不着。

    温子言瞧着她这个架势就不对,开药方的时候小声问了宝盒。宝盒也说不清楚,今天的事就透着一股子诡异。摄政王从白天就折腾小主子,一直折腾到晚上。

    晚上这一去,回来就不对劲。这里面的蹊跷,*不离十肯定跟摄政王有关。

    和展万钧有关,温子言就心惊肉跳。

    如今朝堂上风向乱成一锅粥,人人都在打小算盘。此时此刻,要是摄政王对小皇帝发难,那小皇帝可是毫无招架之力。

    他有心劝慰末璃几句,可看到她那剥落的小脸,哀愁的双眼,千言万语就梗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

    能说什么呢?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既不能挺身而出替君王手刃逆臣,也不能退居其后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他只会看看脉,开开方,熬熬药,百无一用是书生!

    唉!小皇帝如今看似外有长生观撑腰,内有保皇党支持。可其实贴身却是无一人可用!尤其是万全公公一死,靠着宝盒姑姑一人撑着,也是步步艰辛。

    此时此刻,摄政王突然对小皇帝身边这位新来的梅公公下手,意图为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就是杀鸡给猴看!

    看来,小皇帝身边还是缺人,缺能用的人。

    末璃又是何尝不知,自己是无人可用。

    今天她带着这群老幼妇孺,凭着一腔怒意,从慎行司手里把梅若华抢了回来,已经是奇迹。

    奇迹不常有,今天可以,明天呢?

    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她该怎么办?

    她连手下人都保不住,又何论自己?

    而更悲哀的是,今天她能保住梅若华,很大程度不是因为她的进攻,而是因为摄政王的退避。

    倘若当时对方站出来给王宝宝和慎行司撑腰,她还能把人带回来吗?

    用膝盖想都能知道结果!

    所以归根结底,她还是仰仗着他的喜怒哀乐,在对方的手心里讨生活。

    而摄政王的喜怒哀乐……

    她现在想起来,后背脊就一阵阵发凉。

    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钟鼓楼上已经敲过了三遍,很快文武百官就会鱼贯从太和门而入,到御正殿去上朝。

    而她也要去,这样一来就又不得不面对展万钧。

    太阳照升,地球照转,而她,也依旧深陷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里。

    末璃低头掩面,呼吸急促。

    不,她还不能面对他。

    看到他,不,就是想到他,她现在都想呕吐!

    可是这不是由她决定的事,倘若对方执意要她露面,她又能如何?而倘若自己这一走,慎行司又来清心殿拿人,甚至一锅端,她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发抖,喉咙里的苦涩越来越浓,眼泪也几乎又要夺眶而出。

    好恨,恨自己太没用!

    她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她痛苦的追问着,然而却怎么也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站在一旁的温子言仿佛能感受到小皇帝内心的苦闷和愤怒,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宁可硬撑着自己扛,也不愿向别人吐露半分。对外永远表现的嘻嘻哈哈,满不在乎。但其实内心,总是想得太多,思虑太重。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安慰她。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小太监的禀告。

    “启禀陛下,摄政王差遣奴婢过来请旨,问陛下圣体金安。不知陛下今日是否早朝?”

    末璃抬头,愣一下。

    展万钧派人问她是不是早朝?这去不去早朝是他说了算,今天怎么突然来问她的意思?

    哦!是了!打一个巴掌给个枣!他这会子是给她送“甜枣”来了。

    摄政王真是好手段啊!

    末璃苦涩一笑,哑着嗓子道。

    “谢王爷关怀。朕昨日贪杯,身体正有不适。今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此时此刻,她是真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

    小皇帝在清心殿里一躲就是七天。

    罢了七天早朝,群臣一致认为,小皇帝肯定又被摄政王削了一顿狠的。

    虽然对外小皇帝宣称是自己疏忽,晚上宵夜的时候贪杯多喝导致身体不适,所以要静心休养几日。

    但那天宵夜是谁请的?摄政王啊!

    鸿门宴!妥妥哒!

    对这场宵夜,宫里也是讳莫如深。相关的奴婢统统守口如瓶,任你塞多少金豆子也撬不开他们的嘴。逼急了,就伸手往脖子上一抹,做一个杀头的手势。来求的人也就知道,这里头的蹊跷是要命的。

    摄政王究竟做了什么?吓得小皇帝闭门不出?

    如今小皇帝外有长生观,内有保皇党,按说也不该如此胆小。想来,必是摄政王急了,下了辣手痛削。

    这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不过看到摄政王着急,保皇党们还是有点得意。

    着急好啊,不着急又怎么显得出小皇帝的分量!

    摄政王出手吓唬小皇帝,害的那孩子躲清心殿里闭门不出。小皇帝可以躲,可保皇党们不能躲。不但不能躲,还得站出来给小皇帝撑腰助威。否则,岂不是摄政王一派气焰更胜!

    上折子,弹劾去!反正是你摄政王请的宵夜,就该你背锅!

    好这弹劾的折子,就跟三月里乱飞乱舞的柳絮似得,纷纷扬扬落满展万钧的案头。

    看着这些折子,摄政王是难得的……惭愧了!

    虽然言官们说的都不是事实,但道理还是相通的。

    终归是他急了,逼了,然后小萝卜头被吓到了。

    还是他的错!

    他气势一弱,那保皇党就敢蹬鼻子上脸,一个两个红着脸粗着嗓子,捋袖子舞胳膊,扬言要去清心殿面君。

    因为他们很不放心,生怕小皇帝已经在清心殿里不测了,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放特么春秋大狗屁!这群没事找事的货!他心虚羞愧,那是对小皇帝,可不是对这群保皇党。

    京城里对他的传言是越来越不利,他也不能解释。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只要他开口,外面都能理解成他是“狡辩”,然后再意会出各种更恐怖的言论。

    流言自小皇帝罢朝起,自然也只能从小皇帝上朝落。

    所以,他的耐心到头了。小萝卜头该从她的壳里出来,露露脸!

    于是末璃很快得到来自御正殿的指示,表示明天她必须上朝,给群臣和天下人一个说法。

    朝天翻一个白眼,从鼻孔喷出两管闷气,末璃表示,您老说了算咯,我还能如何!

    她也知道,自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可能一辈子当乌龟。

    摄政王能让她躲七天,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此刻他叫她去,她若是再拧巴,就是给脸不要脸。

    而不要脸的下场,她直接呵呵。

    她不要脸,他就能治她。可他不要脸呢?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想到明天就要继续和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共处一室,她就胃疼。

    可又能如何呢?今天的太阳落了,明天照样升。这个世界,从不会迁就她这样一个微末小可怜。

    第二天天一亮,末璃就早早的起了床。心里压着事,连赖床的心思都没了。穿戴完毕,还有工夫吃早饭。

    如今她身体好了,渐渐可以吃干饭,但每日早上还是喝养生粥。粥还是清心殿自己煮,但佐粥的小菜由御膳房提供。

    菜色堪称丰富精美,每天都变着花样的送,令人眼花缭乱。

    她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也告诫御膳房少送点,节约为本。

    但御膳房压根不听,照旧如常。她也就不说了,因为心里明白,那边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至于是奉谁的命,自然是用脚趾头也猜得到。

    摄政王为了向她赔罪,心思花的也不是一点半点。

    送吃的,送穿的,送用的。短短七天的功夫,她这清心殿可差点被内务府踩断门槛。

    对外这自然是忠臣敬君王的戏码,但对内,说到底,他还是把她当小孩子小玩意糊弄罢了。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以为给点吃喝穿戴,她就该破涕而笑,感激不尽。

    放屁!

    末璃恨的牙痒!恨不得扑上去咬那老不要脸的一口,而且一定要照脸咬,狠狠的,一口见血,留疤,就跟琼面一样,叫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坏!

    把摄政王搁后槽牙里磨着,小皇帝是杀气腾腾的吃了一顿早饭。

    被四个太监抬着,就去了御正殿。

    离着御正殿越近,她就越气短心慌,头昏眼花。

    怕!还是怕!

    以前是怕死!现在是怕死的很难看又很难堪!

    抑或为了不死,她怕自己要变得很不堪!

    心,愁死了。

    *

    小皇帝的步撵还没到御正殿,大殿里等候着的文武百官就一个个眼巴巴的伸长脖子,翘首以待。

    展万钧心里也有些急,但硬撑着端坐,不敢暴露心思。

    等步撵到了廊下,众人都探出头去,他这才抬起头,也看了一眼。

    步撵落地,小皇帝穿着一身宝蓝底的春服,由一个小太监扶着,抬脚走了进来。

    群臣立刻纷纷躬身退后,让开一条路。

    展万钧情不自禁从太师椅上站起,定睛瞧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小白龙。

    她很步子很稳,身姿挺拔。这春服做得好,合身,掐得她腰是腰,腿是腿,薄薄的小身板跟笔直的小树苗似得,站在春风里格外招眼。

    步上台阶,末璃也缓缓抬头。

    小脸,瘦了!展万钧心想,腹中顿时流过一阵酸楚和不忍。

    末璃也瞧他,心里冷哼。

    这算什么脸?疼惜?不忍?

    装给谁看!

    她别开眼,下巴一挑,脸若冰霜。

    这一次,她是一声招呼也没打,自顾自就走到御座前,转身一屁股坐下。

    这基本就算是当众打脸!

    往常小皇帝拍摄政王马屁那叫一个勤快肉麻,今天一反常态,当众打脸。文武百官们的心里可就噼里啪啦,小算盘乱打。

    哟,这是怎么滴了?

    看来空穴不来风,那天宵夜,绝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把小皇帝这样一个软骨头都给膈应成了硬骨头,王爷,您老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么厉害!

    展万钧心里只有苦笑。

    什么手段?不入流的手段!

    他心里有愧,就摆不出架子,只好灰溜溜吃了这个亏,摸摸鼻子无言落座。

    而文武百官一见这个架势,纷纷忍不住对小皇帝翘大拇指。

    陛下如今是越发能耐了,竟然能让摄政王吃瘪。

    但不管是谁吃瘪谁得胜,总之小皇帝露脸了,这就算是把那一晚的事揭过去。

    而小皇帝完整无缺,外面传言摄政王逼宫的谣言又再一次不攻而破,彻底消停。

    文武百官们也总算可以收敛心思,安心办公。

    说到办公,摄政王便又甩出两个劲爆消息。

    第一个消息便是,当日行刺他和小皇帝的事,调查已经取到了阶段性进展,很快就会有结果。

    消息一出,文武百官震动。那天的刺客太嚣张,刺杀摄政王不够,还要杀小皇帝。简直是要把鎏玥一锅端!

    不管是摄政王一派,还是保皇党,都是心有戚戚然。

    鎏玥就这两派斗得厉害,都恨不得想对方死。然而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第三派,竟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怎不叫人惊心!

    确实得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大家谁也别想安宁。

    而第二个消息,则便是他要带着小皇帝出巡,去晋城打猎。

    这消息比前一个更劲爆!

    晋城乃是铁都,鎏玥重镇,一直都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下。他要去,很正常。但带着小皇帝去,可就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当然也有心思机敏的,猜到这是摄政王怕自己离开了京城,保皇党就给他捣乱。擒贼先擒王,索性把小皇帝也带走。叫保皇党群龙无首,就是想闹腾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样。

    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家都懂得!

    然而文武百官们的震动远不如小皇帝末璃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内心的震动!

    什么?这臭不要脸的老东西竟然要带着自己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

    妈蛋!在皇宫里他就敢那样对她。这要是到了外面,她还不被他拆骨入腹,吃干抹净啊!

    京城里有长生观,有保皇党,她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出了京城,还有谁能救她?

    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就这么等不急?

    非得要把她逼入绝境?

    真要吃,现在就来啊!难道她还真能抵抗的住?

    吃完了,再给她一刀!

    索性让她一次死个透,也好过这样钝刀子磨肉,受尽折磨!

    末璃气得要晕,然而纯属冤枉展万钧。

    摄政王是真没有这个心思!相反,他这样做除了正事之外,就是存了带她出去散散心的讨好意思。

    可这种心思,又不能当面跟她讲。

    讲也没用,现在他说什么,小皇帝估计都不会信。

    信任这东西就是这么脆弱,建起来难,毁掉却很容易。

    他也是后悔不已。

    好在末璃虽然气得发昏,但总算理智尚存,并没有在朝堂上跳起来发飙,跟他对着干。

    她也是没这个胆!纯属绝望心灰。

    她气得心疼胸闷,回到清心殿倒在罗汉床上挺尸,脑子里把这件事过了一遍。

    一回味,慢慢就觉出味来。

    摄政王不要脸,但还不至于为了脐下三寸就如此大费周章。他若真是要强迫她,只要把清心殿的门一关,她又能如何?

    末璃并不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让男人见了非得要死要活。

    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男孩子。

    不管摄政王是吃错了什么药,做出那样的荒唐事。但带她去晋城,绝不可能是为了荒唐。

    他不是色中饿鬼,而是人中龙凤。

    想通了一个关窍,她长吁一口气,感觉心里的压力轻了许多。

    但随即还是愁!

    须知对方是个能人,能者多劳。保不齐他办正事之余,还有闲情逸致摆弄摆弄自己。那到时候,她怎么办?

    她就严防死守到底?

    且不说守不守得住,就说守住了,她又能有什么好?

    把掌握着自己生死的人彻底得罪,就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可以不要好处,横竖不过*丢命。就算摄政王是色中饿鬼,依着他的身份地位,只怕也不会太为难她。

    可是失去了他的依仗,她想要逃出生天的可能……

    几乎就是不可能!

    祁进是靠不住的,保皇党也一样。因为他们都希望她当皇帝。

    所以,展万钧的好……她还不能不要。

    可他的好如今变了味,她又该如何处置?

    对方是权倾天下,看尽世间繁华的权臣,而她只是深宫里一个微不足道无权无势的小白皇帝。

    她又如何能在这条枭龙的手底下既保全自己,又讨得便宜?

    太难了!这实在是太难!

    末璃躺在罗汉床上,辗转反侧,愁得头发都要掉光。

    这天下,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尤其是展万钧这样高高在上,什么都不缺的男人。

    不管他存了什么心思,终归这心思能令他对她好。而只要这份好感尚存,她也终归能从他手里讨到一些好处。

    可是,他不会白白对她好。

    所以,如果她要从他手里要好处,就必须有所付出。

    皱眉,闭眼,末璃一把抓住自己的领口,用力呼吸。

    她,必须有所,付出!

    他想要的是什么,她现在已经知道了。

    给不给,就要看她的意思。

    她不能不给,可也不能都给。

    不给,就会恼了他,从此再不对她好。

    可都给了……她就全盘皆输,一点余地都没有。

    所以,这个关键就在于,给多少,如何给。

    她总得给他好处,去换他的好处。可又不能叫他轻易的得到,也不能叫他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她和他的相处,往后就是一场你来我往,此消彼长的过招。

    她既不能太硬,又不能太软。

    硬了,他会提防她。软了,他会欺负她。

    好难!她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想过普通的生活。

    为什么要陷入这样的尔虞我诈?

    末璃翻身,捂着心口,把脸埋进枕头里,默默的流泪。

    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此时此刻却要想着去和一个千帆过尽的男人较量。

    她能赢吗?她有什么资本去赢?

    简直看不到一点胜利的可能!

    可是她若不去争,不去夺,不去斗,就真什么都输了。

    不能不争,不得不争!

    *

    吃过午饭,末璃就派人去御正殿传话,诏请摄政王到清心殿一趟,她有要事和他商谈。

    她是再不敢夜里见他,宁可选中午,太阳足,正气旺。希望能镇住摄政王心里的邪气!

    听说小皇帝请自己过去,叫展万钧心头一喜。

    七天避而不见,见面了又当众甩脸,可见小萝卜头心里对他还是有气。然而此刻她请人叫他过去,却又是个谈和的姿态。

    能和总还是和的好,他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

    何况那事终归是他有错在先,这小孩子该哄还是得哄。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公事,喜滋滋的赶过去。

    小皇帝正在喝药,温太医开的补药。这七日她神思过度,寝食难安,所以温子言开了安神的补药给她喝。

    药喝了一半就被她搁在金盘里,丝丝缕缕的热气袅袅而上,整个清心殿里都弥漫着一股淡而苦涩的药香。

    展万钧一进门就闻到这药味,心里不由一疼。

    又吃上药了,这小破身子,真是让人愁死了。

    皱着眉,捧着一颗柔肠寸断的心,他迈步入内。

    清心殿里的奴婢都不在,只有小皇帝一人歪靠在罗汉床上,神色懒倦,无精打采。

    他心里就更疼了。

    “陛下!”上前一步,他柔声道。

    末璃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伸手指了指旁边摆着的椅子。

    “爱卿你来了,请坐。”

    展万钧原本想上前好好看看她,但对方如此说了,也只好安奈心中的怜惜,到旁边落座。

    察觉到她还是懒洋洋冷冰冰对自己,他便难得的收敛了霸气,装起纯良来。

    “陛下要保重圣体。叫微臣来,是有何事?”他还是习惯有事说事,少客套。

    末璃也不和他打太极,直起身,看着他道。

    “是为了去晋城的事。我年纪小,又没什么武艺傍身,怕出远门……”

    没等她说完,展万钧就迫不及待插嘴。

    “陛下不必多虑,微臣自会保护陛下周全。”

    末璃气的翻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爱卿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爱卿公事繁忙,总不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保护。何况,爱卿乃是国之栋梁,又非我一人近身护卫。保护我的安全这种事,还是让别人来做就行了。我心里有个人选,跟爱卿你说一声。”

    “谁?”

    “赖沧澜!”

    这名字一出,展万钧就气不打从一处来。

    好啊,又是赖沧澜!他怎么就忘了她的心思!她的心思,全在赖沧澜这小子身上呢。

    哦,他保护她,她不要。她要赖沧澜!

    做梦!

    “不行!”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末璃也气了,蹭就跳起来。

    展万钧把下巴一挑,瞪着她道。

    “赖小将军要护卫皇宫,走不开。”

    放屁!末璃在肚皮里破口大骂。他就是没安好心!赖沧澜不是他的人,他信不过,所以就不许她带。

    “如果朕一定要赖小将军护卫?爱卿当如何?”末璃瞪眼问道。

    这话让展万钧大吃一惊。

    好啊,为了赖沧澜,她都敢吼他!瞧瞧这话,朕,她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

    展万钧冷哼一声,不怒反笑。

    “我能如何?但不知陛下又当如何?”

    末璃气结。

    她能如何?她一点也不能如何!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要再和对方硬碰硬。老不要脸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软一点,软一点。

    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疲倦道。

    “那爱卿又准备让何人护我?”

    小皇帝一软,展万钧也就软,想了想便答。

    “御林军统帅唐宁,也是一身好武艺,而且对陛下忠心耿耿。”

    胡扯!放屁!末璃翻白眼。别以为她不知道,唐宁就是他的人。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行!”她也一口回绝。

    展万钧气结,又瞪眼。

    末璃强迫自己不要跟着老不要脸的正面冲突,软一点,再软一点。

    她背过身去,尽量把语气放软。

    “谁不知道唐宁是你的人,爱卿也别太不把人言当回事。你是百无禁忌,可我……受不起。爱卿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对方突然抛出这样的话,叫展万钧一时无言。

    他无言,末璃就乘胜而追。

    “一人退一步,让末暧来伺候我吧。他不过一个孩子,碍不着你。”

    没想到小皇帝提溜出博山郡公,展万钧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末暧是渔阳王的儿子,就算是保皇党。虽然贵为博山郡公,但那只是个封号,并无实权。正如小皇帝所说,就是个孩子,碍不着他什么。

    可博山郡公也是个清俊秀气的少年,这就让他多少有些吃味。

    但他和小皇帝是堂兄弟,小萝卜头这么要脸,只怕也不会对兄弟下手。

    罢了,再拧巴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就随了她的心意吧。

    反正,她就是不放心他呗。

    “好吧,既然陛下心里有了主意,臣遵旨就是。”他这就算是松口了。

    末璃长吁一口气。

    她也是随便瞎抓,就把末暧拉出来。末暧这人靠不靠得住,可信不可信,她是一无所知。但对方也姓末,终归不会向着老不要脸。这就够了!

    既然对方从了,她也少不得要再软一软。

    那话怎么说来着,打一个巴掌,给个枣。

    轮到她给摄政王甜枣了。

    于是末璃扭转头,对展万钧勉勉强强一笑。

    “我也不是和你对着干,只是……”

    她没再说下去,有些话,含含糊糊比明明白白要好。正如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是含含糊糊最好。

    小皇帝服软,展万钧也打蛇随棍上。

    “微臣知道陛下的苦衷,陛下不必多虑。陛下保重圣体,还是快些吃药吧。”

    说着,就举起金盘里的玉杯,递过去。

    又是这招,末璃不免想起那晚的事,心里就老不痛快。可这杯子里是药,她也没法发火,只好悻悻然接过,凑到唇边一仰头,喝下。

    苦,苦不堪言。

    药苦,她喝得急,一时就岔了气,放下玉杯,就捂着嘴咳嗽起来。

    展万钧这下坐不住,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为她拍背。

    末璃只顾着咳,也顾不上和对方拉开距离。等她咳得眼泪都出来,喘着粗气回头看……

    展万钧便看到她泪眼汪汪,桃花满面,喘气不止的模样。

    病西施!

    这一回,没有什么香露香薰,他就嗅了一鼻子的药香,人也跟着了火似得。

    眼一眯,心一动,他伸手把末璃拽进怀里一把抱住,低头就吻上她的双唇。

    末璃是万万没想到对方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大白天也能乱来。顿时惊得想叫,然而一张嘴,就被对方长驱直入,一口叼住。

    藏了二十三年的真正初吻,这一下全没了。

    她是连和人碰嘴唇的经验都没有,这回直接来一个法式深吻,那震撼,别提了。

    展万钧从她这儿尝了一嘴的苦药味,又苦又涩。然而他还是一尝再尝,越尝越觉得有味。

    小,软,香,先苦,后甜。

    愣了十来秒,末璃才想到自己可以咬。

    但心才动,就被对方察觉,伸手一把扼住她的下巴。

    展万钧动情,手底下就有点不知轻重,好这一握一捏,差点没把她的下巴给卸了。

    而她下巴一疼,自然再也无法作怪。门户大开,对方的舌头都快要伸进她喉咙里去。

    呕!简直令人快要作呕!

    在心里面他早已经把怀里的小人拆成碎片,但理智上,展万钧明白自己这回不能再冒失。便是这个吻,也已经唐突了。

    喘着粗气,他硬生生的熬下腹中的灼痛,缓缓放开末璃。

    没想到还能从对方手底下逃出,末璃都有点不敢相信。等真被放开了,她想自己这一回可不能再做软骨头。

    所以她鼓起勇气,卯足了力气,扬手就照着摄政王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警醒四座!

    别看这清心殿此刻仿佛除了他们两,一个人都没有。在看不见的角落里,阴影里,到处都藏着眼睛和耳朵。

    此刻众人听了这一声脆响,个个都蹿一下,心砰砰直跳。

    打起来了!这闹得!

    然而脆响之后,却是悄无声息。

    末璃扶着枕头喘气,背过身去不看展万钧。

    展万钧感受着脸颊上*辣的疼,舔了舔嘴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挨这一巴掌,是他活该。但这一吻,他也不后悔。

    有些事,他可以不说,但必须让小家伙打从心底里明白。

    他要她,她跑不了!

    末璃等了一会,见对方没发火,咚咚直跳的心就渐渐落了地。

    她也是托大了,但不得不试。

    男女之间的过招,就是你来我往,总是让对手占上风,这游戏就玩不下去。她就算再弱,也必须想办法压一压他的风头。否则,将来只能任由索取,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她不由慢慢直起身,转身站起。

    展万钧微微仰头,看着她。

    末璃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缓缓伸出手。

    展万钧以为她还要打,便一挑眉,凑上脸去。罢了,让她一次打够,出气。

    然后她却是轻轻抚上他的脸,在那一巴掌上摸了摸。

    “疼吗?”她哑着嗓子问。

    他一愣,心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起来。

    “不疼。陛下打人,不疼。便是疼,也是微臣活该。”微微一笑,他道。

    油嘴滑舌!末璃在心里冷哼。

    “你……不要太过分!”她说。

    展万钧挑眉。

    “我,毕竟是皇帝。”她从不想当皇帝,但此时此刻这个身份却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皇帝?展万钧眼里升起戏谑。

    她不是说,自己不想当皇帝的么。

    怎么?反悔了?

    看到他眼里的戏谑,末璃微微皱眉,随即猛然低头,挨近他,面对面。

    “我是君,你是臣。臣子怎么能以下犯上?要亲,也该是我亲你才对。”

    说罢,她便闭上眼,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似得轻轻一吻。

    这一吻,那么轻,搅乱一池春水之后,就翩然离去。

    展万钧伸手,想要抓住这搅乱人心的小东西。

    然而末璃一把摁住他的手。

    “爱卿,不要逼人太甚。”

    他就停住了,仰着头,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目光,太热,太重,太富有攻击性。末璃立刻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撒开手转身捂脸,跌坐在罗汉床上。

    这害羞的举动却大大的取悦了摄政王的心,叫人满心爱怜。

    这折磨人心的小东西!

    摄政王摸了摸脸颊,又抚了抚嘴唇,心里美滋滋的。

    ------题外话------

    摄政王其实……还是一点不悔改的!哼哼哼!

    感谢以下美人给本座送了鲜花!(统计至26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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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