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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三章 决战河南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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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三章 决战河南地(三)

    峻极岭,是子午岭的支脉。

    叠嶂的山峦,起伏延绵。奇峰怪石嶙峋,山体丛林茂密,使得整个峻极领看上去翠郁非常。

    站在山岭最高处,可以看见一片滩地。

    过去了滩地,就是朐衍城。天苍苍,野茫茫,一眼扫过,顿生寂寥感怀。

    刘阚站在山顶,鹰隼一般的目光,锁在那若隐若现的城廓之上,许久也没有移动。如同一座恒古就矗立在这里的岩石,一动也不动……从清晨到正午,山中的雾水,湿了他的铠甲,随即在明媚的阳光中,又干了!刘阚平静的呼吸着,在他身后,尚站立着许多人,默不作声。

    “阿利鞮败了?”

    “败了!”

    李成轻声道:“阿利鞮在鸡头山遭遇平侯伏击时,败得还有些章法。他率兵退守朝那,背靠昭王城,试图稳住阵脚。如果当时头曼出兵援助,阿利鞮就算是败,也不会败的这么凄惨。

    可是,他和咱们一样,都被当成了弃子……

    死守两日之后,朝那城破。六万匈奴人彻底溃败,阿利鞮在乱军之中,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如今头曼已集结子午岭,向横山方向发动攻击。军侯,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向子午岭靠拢?不过上将军想必已经有了妥当的安排,我们即便是抵达子午岭,也只能赶上收尾。”

    所有人,都沉默了!

    蒙疾蒙克两个人更是低着头,连一句话都不说。

    在这个时代,人命贱如狗。军人的职责,并不是保家卫国,只是某些人的工具。事实上,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即便是经历了五百年春秋战国的混战,依旧没有人能够做出回答。

    蒙恬的决断,无可厚非。

    一切为了胜利,区区几千人的性命丢弃了就丢弃了,又算得了甚大事情?

    可是刘阚却无法接受。前世的记忆,虽在时间的消磨中模糊了许多,但是对于军人的认识,刘阚却比其他人深刻了许多。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连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老百姓都保护不了,又算的上是什么军人?几千军卒,打到了现在,只剩下一千出头。

    是刘阚给了那些百姓以希望!

    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希望不过是一场空,一个梦……

    作为始作俑者的刘阚,心里很难接受。他无法接受这种被当成弃子的命运,即便是蒙疾蒙克相陪伴,他仍然无法接受。相反,蒙疾蒙克倒表现的无所谓。也许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注定了命运。他们生是为始皇帝而生,死是为始皇帝而死,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

    两千多年的思想差距,在这个时候显露的淋漓尽致。

    很难说的上孰对孰错,在这一方面而言,刘阚没有错,蒙恬没有错,甚至匈奴人也没有错。

    错就错在,这错乱的时空纠缠吧。

    刘阚摇摇头,“我们不去子午岭!”

    “不去子午岭?”

    李成先是一怔,但旋即做出理解状,“不去子午岭也好。我们现在的情况,的确不适合作战。

    休整一下也好,等战事结束了,我们再向上将军报到。”

    “休整?”

    刘阚转过了身子,淡淡的一笑,“我们的确是需要休整,但绝不是现在。我不向上将军汇合,并不是要袖手旁观。相反,我们要有所行动,协助上将军打好这一仗,我们要攻占朐衍。”

    “攻占朐衍?”

    灌婴忍不住惊呼一声,“那有什么意义?”

    陈道子一开始也没有明白刘阚的意图,但很快的,他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不由得赞了一声:“妙!”

    蒙克和李成,马上也明白了。

    但两人旋即又露出为难之色,轻声道:“军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攻打朐衍,只怕不是一个好决定吧。朐衍尚有匈奴人数万,凭我们目前的情况,攻打朐衍,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啊。”

    刘阚没有回答,而是招手示意吕释之过来。

    “小猪,把你这些天打探的情况,告诉大家吧。”

    在躲入峻极岭之后,吕释之再次充当起了斥候的角色。他率领百余名斥候,化装成匈奴人,不断的打探外界的消息。并且,吕释之只向刘阚负责,打探来的情报,除刘阚之外,无人知晓。

    吕释之说:“朐衍早先的确是有数万兵马。不过这一段时间,也就是从阿利鞮突入北地之后,匈奴人频繁的调动兵马,显得很不正常。特别是最近几天,大批兵力向临河渡口转移。

    一应辎重、粮草,也转移地很频繁。

    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临河渡口的呼衍提所部,把沿河一带匈奴部落中的女人、孩子,全部征召向临河渡口。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留守……那些女人孩子,在抵达临河渡口之后,就统一被送往河北。另外,各部落中的工匠,也被转移出去。朐衍,如今只余三千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陈道子、李成、蒙克三人最先反应过来。

    匈奴人,要撤退?

    “这怎么可能?”

    蒙克惊呼道:“该死的匈奴人,如今正在子午岭和上将军决战,朐衍作为匈奴单于的穹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他们要撤退的话,头曼在前方的交战,岂不是没有半点意义了吗?”

    “是啊,这不正常……会不会是匈奴人在搞阴谋?”

    刘阚说:“留守朐衍的人,是冒顿!”

    灌婴一怔,“冒顿是谁?”

    “他是头曼的长子。”刘阚想了一下,回答灌婴。对于冒顿的印象,刘阚不是很深刻。只是依稀记得,历史上刘邦在统一汉室之后,曾和冒顿交锋,结果留下了于汉人而言的千古奇耻大辱:白登之围。

    这冒顿,似乎曾杀父夺权,是个极其狠辣,又极其有能力的家伙。

    所以,当刘阚第一次听吕释之提起朐衍的情况时,首先的反应就是:冒顿一定是有阴谋。

    但是后来,等吕释之打听清楚了匈奴的情况之后,联系他曾在历史上弑父的行为,刘阚似乎明白了一些。正如陈道子所说:权力,可以让一切都变得很淡漠,乃至于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五百年春秋战国的历史,弑父的行为并不少见。

    父杀子,子弑父……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之后再加上阿利鞮战败的消息传来,刘阚也就明白了冒顿的想法。

    “冒顿和阿利鞮,号称匈奴双璧,在部族中颇有威望,甚至隐隐有超过了头曼的势头。此次阿利鞮被头曼作为弃子,未尝没有借刀杀人的意思。想必那冒顿感到了压力,所以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

    我估计,冒顿是想要自立。

    他召集河南地各部落的女人和孩子,是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了,头曼将会遭遇惨败。

    所以,冒顿未雨绸缪,把这些女人和孩子转移到河北,以求能保住匈奴人的元气……临河渡口呼衍提的女儿,就是冒顿的阏氏。所以呼衍提一定会支持冒顿的行为,所以才有此行动。

    小猪,冒顿如今可在朐衍?”

    吕释之摇了摇头,“据我们打探的消息,冒顿在前日离开了朐衍,随呼衍提去了临河渡口。

    如今留守在朐衍的主将,是冒顿的亲信,苏勒。

    这家伙非常勇猛,据说有万夫不挡之勇。不过生性好酒,每日无酒不欢,是个道地的酒鬼。”

    刘阚目光灼灼,凝视众人。

    “怎么样?匈奴人想撤走,我们绝不能让他们遂了心愿。据说,朐衍城中还有一万多个女人,正等待着向朐衍转移。这些女人的肚子里,怀着的都是胡蛮的种儿。如果放走了她们,将来一定会卷土重来,对我们造成更大的威胁。我想赌一把,只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

    蒙克说:“如果按照小猪的说法,夺取朐衍并不是难事……问题是,我们将会面临匈奴人的反扑啊。”

    “是啊,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只怕是抵挡不住匈奴人的反扑。”

    刘阚笑道:“我说过了,这就是一次赌博。成功的话,我们不但可以为富平的百姓报仇雪恨,还能够协助上将军打击匈奴人。子午岭一带的匈奴人,几乎聚集了他们八成以上的精锐。

    占领了朐衍,就如同关门打狗,那些匈奴人也就无处可逃。

    而且,我们夺取了朐衍之后,还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住冒顿的兵力。平侯在北地击溃了阿利鞮,其兵锋定然北向。只要我们把握好时机,则河南地的匈奴人,定将无处可遁……而后我们和大军汇合,直指河北。如此一来,就可以把匈奴人一举铲除,从而永绝后患,如何?”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刘阚的这番话,无疑令许多人感到心动。

    只是,想要打赢这场大战,这个时机必须要把握好。否则的话,非但无法达成目标,反而会全军覆没。

    “娘毒子地,赌了!”

    蒙疾拍腿大叫,“赢了,大家升官进爵;输了,就一起完蛋……军侯,我跟你干。”

    “我也干了!”

    樊哙和屠屠抚掌回应。

    陈道子则静静的看着刘阚,许久之后,突然一笑:“兵行险招,关门打狗!嘿嘿,的确很刺激,我干了。”

    刘阚向灌婴看去。

    灌婴笑道:“你莫要看我,我跟你来北疆,就是为了赚取军功。娘毒子地,老子在富平杀得憋屈,正好要在朐衍出一口气。干了,干了……男儿当杀人,千秋功业,尽在杀人中啊!”

    蒙克也连连点头。

    刘阚见大家都同意了,当下分派任务。

    “小猪,你立刻带人,设法混进朐衍,做内应。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要给我潜伏下来。

    待我发动攻击之时,你必须要从城中接应。

    这任务很危险,也很艰巨。不过我相信,你这小子,一定能做到,对不对?”

    吕释之郑重的点点头,“阚哥,你放心吧,我一定可以做到。”

    “成司马,我要你立刻设法和平侯取得联系,至于怎么和平侯说,我相信你一定清楚;好了,各位!成败就在此一举。富平百姓和秀军侯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马到功成。”

    “为秀军侯报仇!”

    “为富平百姓报仇!”

    几只大手叠摞在一起,众人神色庄肃,郑重的宣誓。

    于是,李成当天就带着五十名骑军,从峻极岭的山间小路出发,向义渠方向急进。吕释之则带着一百名老秦军,化妆成了匈奴人的模样,在天黑以后溜出了峻极岭,在朐衍城外潜伏,寻找机会混入城中。蒙克蒙疾等人,则各领一队兵马,在山中进行短暂的休整,等待命令。

    刘阚站在山顶上,却留下了陈道子。

    清冷的月光,照映在山顶上,洒下了一片乳白色的冷霜。

    刘阚静静的看着陈道子,许久之后,他轻声问道:“道子,这一战吉凶未卜,也许……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陈道子笑道:“军侯何必如此悲观?此战只要我们能把握住时机,筹谋得当,是必胜无疑。

    这最后一战,又从何说起?”

    刘阚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道子,你究竟是谁?”

    “啊?”

    陈道子一怔,惊讶的看着刘阚,“军侯这话又从何说起?”

    刘阚双手,用力的搓揉着面孔。而后,他仰天看着那一轮残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你不应该叫做陈道子……呵呵,说起来可能很好笑,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叫做陈平。”

    陈道子微微一颤,看着刘阚,许久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他突然叹了口气,“军侯,我的确是叫做陈道子。只是,道子是我母亲为我起的乳名,如你所言,我的大名的确是叫陈平。可是我不明白,平不过一无名之辈,军侯是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