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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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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八章 城破

    赤旗,在火光中划出一道炫美的弧线,狠狠的劈翻一名百夫长。

    锋利的刀口是从那百夫长的胸腹间拉过,以至于对方的上本身飞下了城头,可是下半身仍立在城上。鲜血,混合着脏器溅了刘阚一身。而刘阚恍若未觉,健步如飞,踏步腾空而起,将身体隐藏在铜盾之后,蓬地一下子,把一个刚爬上城头的匈奴健卒,凶狠的撞飞出去。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战到底,死不还休!”

    每杀一个人,刘阚就会嘶声怒吼。城上的老秦士卒,被这杀戮所影响,一个个变得无比疯狂。

    两名匈奴士兵冲上了城墙,只见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老秦人猛然从地上弹起,吼叫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话语,抱着其中一名匈奴人,一头栽下城去。三丈多高的城头,也有差不多七八米的高度。城墙脚跟倒插铁蒺藜,摔下去之后,身体被铁蒺藜穿透,结果可想而知。

    吕释之的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地。

    却被屠屠一把抓起来,厉声吼道:“站直了,给我掌住大纛。大纛不到,老罴不死!”

    吕释之好像疯子一样,脸上沾着血污,却没有擦拭,大声的回应道:“大纛不倒,老罴不死!”

    铁剑凶狠的将一个匈奴人砍倒在血泊中。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惨烈搏杀。

    匈奴人的攻击,整整持续了一夜,到黎明时分,终于停止下来。

    阿利鞮的部曲三次攻上富平城头,又三次被打了下去。双方在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之后,不得不暂时停止。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富平城头的时候,整个城市,竟笼罩在一片血色光芒中。血水顺着缝隙流淌下去,土灰色的城墙,如今已经变成了暗红,格外妖异。

    “四百二十三人!”

    当李成和陈道子报上了伤亡的人数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很沉默。

    这个数字当中,不包括那些掉下城去的士兵。如果加上的话,伤亡的数字,将会突破五百,接近六百。

    今天是第七天!

    可仅仅一个凌晨的伤亡,几乎超过了前六天的总和。

    富平城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箭矢大量的消耗之后,已经所剩不多。许多弓箭手,不得不弃掉硬弓,拿起刀枪近身搏杀。没办法,谁让在一开始的时候,消耗了太多的箭矢呢?

    也不能责怪那些弓箭手。

    有许多人是临时拿起弓箭,甚至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战争场面,箭矢几乎是盲目的射出。

    现在,弓箭手虽然都成熟了,可是箭矢……

    “匈奴人有多少伤亡?”

    “至少在一千三百靠上……城里的尸体,就差不多有四百多具,再加上城外的,这个数字肯定要不够。”

    算上之前的死掉的匈奴人,这富平城下,至少死了六七千匈奴人。

    李成忍不住笑道:“如果这是野战的话,军侯可至少要提爵两级呢……呵呵,就算是防御战,也是一爵军功。城外还有几万匈奴人,等结束的时候,我看军侯少说也能混个左庶长呢。”

    这一句调笑的言语,倒也真的缓解了沉闷的气氛。

    谁都知道,如果没有援军的话,只怕富平坚持不了三日。

    蒙疾蒙克低着头,闷声不响。

    南荣秀说:“军侯,这算算日子,援军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只怕是没有援军了!

    刘阚在心中狂呼,可是脸上,却必须要做出轻松姿态。他是这富平城的主心骨,如果连他也灰心丧气了,这富平连一天都守不住。目光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刘阚说:“平侯不会不管我们,上将军一定会派援军来就我们……你们看,蒙军侯兄弟也在这里,上将军怎可能不理不问?

    之所以援军到现在没有出现,肯定是上将军有他的打算。

    咱们只需要守好富平,其余的事情,不用多考虑……依我看,最多三天,援军一定能出现。”

    这种话,说出来连刘阚自己都不相信。

    当他提到蒙家兄弟的时候,蒙克微微颤抖了一下。

    蒙疾倒是大大咧咧的说:“军侯说的不错,要是老头子不发援兵,我娘肯定不会饶他。”

    众人闻听,齐声大笑。

    刘阚悄悄的走出军帐,站在军帐外,用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娘毒子的,连呼出去的气,都带着血腥味儿。

    “刘军侯!”

    刘阚没有回头去看。如今在富平城中,连他在内一共有三个军侯。其中南荣秀已经奉他为主,只称‘军侯’,而不加姓氏。称呼他‘刘军侯’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蒙克。所以刘阚根本不必回头看,也知道是蒙克来到了身边。

    蒙克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之气,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很颓废。

    他走到刘阚的身边,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援兵,对不对?”

    蒙克一颤,没有出声。

    “我看出来了,成司马看出来了,还有道子也看出来了……你哥哥是个直肠子,脑袋不会转弯儿。至于你,我相信你也是在抵达富平之后才发现了这一点,对不对?仗打到这个地步,你明白,我也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你我都知道。可是想要做到,却……太难了。”

    蒙克说:“刘军侯,你莫要责怪我父亲,他……”

    刘阚摆了摆手,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我不怪他,我怎么会怪他……娘毒子的,我不怪他,难道怪我自己吗?”

    他很想表现出风度,可是这心里的火气,却有点压制不住了。

    转过身一把攫住蒙克的手臂,强压着声音咆哮道:“我可以不在乎生死,可是这些百姓呢?

    为军人者,保家卫国,虽死无憾。

    在我披上了这一身黑皮的时候,我就有了死的准备。可是这些百姓,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援军。他们宁可少吃一口饭,也要让我们吃饱,为了让我们取得胜利,他们可以把孩子送上城头……可是,他们得到了什么?征收赋税的时候,想到了他们;征召徭役的时候,想到了他们。

    但是现在,却一脚踢开了他们……

    我不管什么狗屎的胜利,我只想知道,当我死去之后,我怎么去面对他们的诘问!”

    说到最后,刘阚的面孔扭曲的狰狞可怖。

    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他很清楚。可是当他真正的面临这种事情的时候,却无法接受。

    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被丢弃的棋子!

    蒙克一把捂住了刘阚的嘴巴,“军侯,慎言!”

    “好了,你松开手,我已经冷静了……”

    刘阚也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点大逆不道。但是这些话积压在心里,若不说出去,会把他憋死。他可以漠视敌人一个个的倒在他的面前,可他却无法漠视,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

    几千人……

    如果再加上蒙疾带来的两千人和蒙克带来的一千人,富平城里有近万人。

    近万人的性命,就这么一下子被当成诱饵被抛弃了。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许多年,可是刘阚依旧无法接受这种冷漠。在他看来,他被背叛了,被蒙恬背叛了,被大秦帝国背叛了。

    双手捂着脸,用力的搓揉。

    片刻,他轻声道:“援军没有了,我们现在只有靠自己。我无法抛弃这城中的百姓,他们不应该死……我估计,富平撑不了几天了。刚才成司马私下里对我说,东城有好几段城墙,都出现了松动。我估计,其他几面城墙都有这样的情况。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掩护城中的百姓撤离。”

    “那军侯有什么主意?”

    刘阚揉了揉鼻子,“我这两天一直在观察,富平被四面合围,但是相对而言,南面的丘浮尤所部,应该是最为软弱。城西,有大河阻拦;城北,则要面对阿利鞮的精锐,也难以突破。”

    蒙克点点头,“由富平东面突围,只要能冲过去,三十里外就是子午岭。进入子午岭,我们就能有一线生机。我这两天也在观察,富平东面的人马,主将名叫囊知牙斯,官拜右大当护。原本是屠耆的亲信,对阿利鞮似乎并不是非常买账,战力相对较弱,也许能突围出去。”

    刘阚轻拍了一下额头。

    “先不着急,这件事最好和大家再讨论一下……这样吧,你率领部曲悄悄组织百姓,能带走的就全部带走。这件事,你和成司马商量。一俟我们决定之后,行动起来也会比较迅速。”

    蒙克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并肩站立了一会儿,就各自分开。

    刘阚独自登上城楼,就见樊哙和屠屠,正在清理城上的驰道。

    吕释之在城下,正牵着赤兔遛马。可惜了这匹好马,在这场防御战中,几乎没有发挥的机会。

    刘阚叹了一口气,来到城垛口前站下。

    “军侯!”

    屠屠走过来向刘阚行礼。

    “匈奴人有什么动静没有?”

    屠屠摇头说:“也真是邪门了。夜里打得那么凶狠,这天亮之后,却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这帮子胡蛮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整整一个晌午,什么动静都没有……呵呵,许是也累了吧。”

    “累了?”

    刘阚可不会这么认为。

    这七天来,他见识了匈奴人的手段。这些家伙的学习能力很强,而且也绝不是后世人所说的蛮子。相反,匈奴人很懂得战法,并且会在战争之中不断调整,以寻求最佳的解决方法。

    眯起眼睛,刘阚眺望远处的匈奴大营。

    “给我盯着一点。”他低声吩咐道:“胡蛮子打仗很有一套。前两天攻的那么很,突然间安静下来,肯定是有阴谋……对了,吩咐下去,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说不定会有连番恶战。”

    “卑下明白!”

    屠屠这个人,虽然很莽,甚至有点瓜,却是个直肠子。

    一开始,他的确是不服气刘阚。但是经过这一连串的恶战之后,屠屠对刘阚已经是彻底的服气。

    这种人一旦服气了谁,就会死心塌地。

    所以刘阚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的照办。

    走下城头,吕释之牵着赤兔马来到刘阚的跟前,笑嘻嘻的说:“阚哥,骑马遛两圈吧。这两天赤兔使不上劲儿,可憋坏了……你看,它这一见你,根本就拉不住,直接就跑过来了。”

    刘阚笑着点头,伸出手,轻轻的抚摸赤兔柔滑的鬃毛。

    “赤兔,这两天真委屈你了!”

    那赤兔把硕大的马头往刘阚怀里挤,亲昵了一会儿之后,希聿聿长嘶不停,前蹄哒哒哒的踏着地面。刘阚明白赤兔的意思,这是让他骑上去……左右现在也没甚事情,刘阚让吕释之把赤旗拿来,扣在马身上。然后披上马鞍,紧了紧大带,翻身上马。那赤兔,发出悠长嘶吟。

    富平城不大,也只能绕着城墙根小跑。

    刘阚笑呵呵的骑在赤兔马的身上,任由它迈着小碎步,轻快的奔跑。沿途,不时有百姓向他打招呼,刘阚也一一的回应。

    时值正午,就在刘阚骑着赤兔来到西城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一段城墙出人意料的坍塌下来,使之西面城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尘烟翻滚,呛得赤兔希聿聿连连踏蹄后退。刘阚目瞪口呆的骑在马上,眼看着从地下好像鬼魅一样冲出来的匈奴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敌袭,敌袭!”

    城头传来凄厉的呼喊声。

    刘阚顿时明白了……

    地道,这些该死的匈奴人,竟然挖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