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胭脂债 > 第二十九章 (修订版)

第二十九章 (修订版)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天,沉碧山庄。

    扫地的仆人在庄门前发现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慌忙报给家主。江隐天跟江清流脸色都非常差——里面是一根手指和一个指环。手指已呈僵死的苍白,没有人说话,这歹徒之胆大,倒是出人意料。

    不多时,齐大逮回一个小男孩——江清流料到会有人送来送信,早早便令他暗中留意。昨夜齐大一直在暗处监视着庄门,那个小乞儿前来时,他已潜伏半宿。

    但小乞儿明显只是收了几分银子,替人办事。面对脸色铁青的江清流,他吓得瑟瑟发抖,简直语无伦次。只知道找他送信的是个高大男子,再不知其他。

    江清流倒也没有为难他,挥挥手放走了。等到下午,终于又有个小乞儿送来书信,要求江清流独自一人前往城西药王庙见面。信上尤其注明,不许其他人跟随。

    接到信,江家人都非常犹豫,江清流目前的情况,周氏和江隐天、江凌河等人都是清楚的。江凌河跟夫人李氏还是非常担心自己儿子的安全,毕竟他现在武功全失,独自赴会,等于任人宰割。

    凶手第一次送信便带上手指,可见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沉碧山庄可谓是仇家无数。李氏当即就去找周氏,两个人商量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因着媳妇再搭上儿子。

    江隐天也跟族里长老们商量了半天,江清流虽然武功全失,但最近的表现还是非常令人满意。族里自然也不愿他冒这个险。

    等诸人商议完毕,前往书房去找江清流的时候,发现书房里空无一人——连随身侍候的催雪都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江隐天二话不说,立刻派江清流之弟江清然带人追至药王庙。江清然虽然不比江清流稳重,情势却也大抵明白的:“太爷爷,凶徒明令兄长须单独前往。我们若带人过去,恐对嫂嫂不利。”

    江隐天目光锐利:“凶徒如此泯灭人性,你嫂嫂落入他们之手,岂有活路?!”

    江清然面色一僵,江隐天复又道:“上次采花贼潜入我沉碧山庄掳走女眷一事,已令沉碧山庄门楣蒙羞。如今……清流心软,你便应该替他分忧。”

    江清然终于明白了江隐天的意思,江隐天挥挥手,替他调派人手,令其赶往药王庙。

    那个时候,薄野景行坐在院里的梅树下,苦莲子在替他诊脉。侍女泠音过来采集花粉,把庄里发生的事都说了。苦莲子震怒非常:“江隐天这是想让那个女人死!江清流必是看破他用心,一人前往了。但他武功全失,独自前去有个屁用!”

    泠音本就是个聪明的丫头,如何不知道江隐天的用心。她是单晚婵的陪嫁丫头,自然是向着单晚婵的。知道平素单晚婵跟这位景姑娘要好,这时候明里不说,暗里却是来求救了。

    薄野景行端坐梅下,苦莲子气得不得了:“你还坐得住!几十年前,我们不去欺负别人,别人已是谢天谢地!如今竟然被别人骑到脖子上来了!”

    薄野景行抚掌沉吟:“江清流那娃娃,不是鲁莽冲动之辈。他肯前去,必有后招。”

    苦莲子蹭地站起来:“那我们就袖手旁观、任人欺辱不成?”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老夫若是他们,就不取手指。因为不管取手指还是脖子,代价都是一样。”

    苦莲子重又坐下,示意泠音先下去,然后给薄野景行倒了半杯酒:“但凭谷主吩咐。”

    薄野景行略略沉吟:“老夫晨间见过那断指,指上筋脉尚未收缩,可见二人被囚之处,离此绝对不远。”

    苦莲子面色微凛,复又不耐烦地道:“你别卖关子,我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绕。”

    薄野景行也不理会:“齐大知道昨夜断指被送来的时辰,小乞儿虽然不知道凶徒身份,却至少知道凶徒所至的方向。断指的指甲里有些许黑泥、蛛网的痕迹。粉尘极为细腻。所以水鬼蕉与小媳妇被囚之处,必是久置,方能有如此细腻的尘埃。”

    苦莲子眼睛一亮,薄野景行微笑:“我们知道路程,知道方向,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有许多灰尘。总不算盲目找寻。”

    苦莲子立刻起身:“属下这就为谷主备马!”

    然后他就把穿花蝶牵了过来。

    薄野景行骑着穿花蝶,穿花蝶上午已经奉命查明小乞儿的住处、来人行至的方向。三人出门,也不算没有头绪。临出门时,苦莲子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请风影剑魔那老东西帮帮忙?”

    薄野景行似笑非笑:“原来你对老夫已经连这点信心都没有了。”

    苦莲子冷哼一声:“我是怕你如今这娇滴滴的模样,恐连兵器都握不稳了。”

    话虽如此,他却再没多说。

    小乞儿等在山门前,手里还握着一把糖葫芦——穿花蝶怕他等不住,特地哄住他的嘴。他将三人带到遇见大汉的地方,指明了方向。

    因着他对附近地势极熟,仍然在前方带路。四人一路前行,走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薄野景行命他停下。她倒是不急,仍和颜悦色地问:“娃儿,这是哪里?”

    小乞儿虽然衣衫褴褛,人却极是灵活:“爷爷,这里是个三岔路口。再往前走,就是夏家镇了。左边是山路,去七宿山的小路。右边是大片耕地,再往前就是洛阳方向的官道了。”

    薄野景行略略点头:“这附近有没有空屋子,很多年没人住,却又不常有人去的地方?”

    小乞儿眼睛黑幽幽的,极为明亮:“爷爷,那我们走过了,我知道有个地方,跟我来!”

    四个人开始往回走,穿花蝶都将信将疑:“这个小孩靠不靠得住啊!”

    薄野景行不以为然:“江家势力岂是说笑的?单晚婵丢失,他们私下必有打探。来人断不会将小媳妇藏于闹市。偏远的村落,虽然看似安全,实则更加危险——村民们久居一处,哪户不是知根知底。突然搬来的陌生人,只会更引人注目。”

    穿花蝶干笑:“谷主说是,那必定便是了。”

    几个人往前走不多时,小乞儿停下来,指着远处一片隐约坐落于林木之中的灰色屋顶道:“爷爷,就是这里了!”

    苦莲子都有几分疑惑了:“不是说不可能关在村子里吗?”

    小乞儿吃着糖葫芦:“这个村子早就没人住了。前几年村里的人得了怪病,死的死、逃的逃。可惜了这么些空屋子。平日闹鬼闹得厉害,也没人敢来住。”

    薄野景行放小乞儿离开,苦莲子给了二人一人一粒药丸:“含在嘴里,辟毒。”穿花蝶轻功不是盖的,一边驮着薄野景行,一手拉着苦莲子,仍然起落灵活。

    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入了村之后,沿着地上的脚印往前走——这里少有人来,这些脚印当然不是凭空出现的。三人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废弃的大宅门口。

    这宅子在村里算是颇为气派的,只可惜如今落满灰尘,蛛网密结。薄野景行跟苦莲子艺高人胆大,直接就从大门进去。

    因着单晚婵跟水鬼蕉都不会武功,这里只有两个大汉看守。二人正在里面掷骰子呢。薄野景行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别停,玩完这把再说。”

    两个大汉毫不领情,抽刀怒喝一声,直扑过来。

    他们也算是用刀的好手,手中九环金刀挥舞虎虎生威。但是两寸厚的刀身劈至薄野景行面前的时候,突然无端断裂。

    二人面色一变,定睛一看,才见一缕鲜红如发丝般纤细的丝线——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割裂了钢刀?!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惊。随即抽出小刀,再次猱身而上。薄野景行兴致缺缺:“本座无影之剑,岂能作烹羊宰牛之用。”

    穿花蝶会意,径自避过两名大汉,进入后宅。两名大汉自然扑向苦莲子。苦莲子抽出一布巾,迎风一抖,两大汉白眼一翻,顿时跌倒在地。

    内宅也是一片灰尘,杂草丛生,没人足背。穿花蝶都不用打量,跟着痕迹往走前,很快就来到一间卧房之前。

    门上挂着锁头,窗户都已被木条钉死。薄野景行从他脖子上下来,站好不动。穿花蝶开门撬锁本就是长项,上前用藏在发丝中的金丝一捅,门锁轻而易举地打开。

    薄野景行背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踱进去。单晚婵正一脸戒备地看着门口,见进来的是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过了好半天,她猛然扑上去,抱住薄野景行:“小景——”

    薄野景行轻轻拍拍她的背,房中水鬼蕉坐地上一动不动——他身上还围着单晚婵的衬裙呢,一动就露屁股蛋子。

    “哟——”穿花蝶围着他,跟狗看见包子似地转了几圈,“这是什么新潮的打扮?!”

    水鬼蕉怒瞪了他一眼:“脱件衣服给我!”

    穿花蝶很快就看出了端倪,然后哪里还肯脱衣服给他。二人闹了半天,还是苦莲子看不过,脱了件外衫扔给他。水鬼蕉火速穿上外衫,这才起身:“师父,谷主。”

    苦莲子冷哼:“还嫌不够丢人?!”

    水鬼蕉不敢说话,赶紧站立一旁。苦莲子嘴上不说,见他手掌伤势,还是丢了个小药瓶过去。水鬼蕉刚刚接过药瓶,单晚婵已经过来。

    她帮着拆开他左手包裹的布条,那伤口上血已凝固,药粉难以粘着。单晚婵几乎没有思索,红唇微张,轻轻含住了伤口。

    待伤口清理干净,她打开小药瓶,把药粉撒在在上面,然后重新包扎。旁边三个人都是人精,这时候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水鬼蕉轻轻收回手:“先回去吧,江家想必急坏了。”

    单晚婵点点头。

    回到山庄,庄里大部人都已随江清流前往药王庙,江隐天见到单晚婵,脸色却并不好。最后还是周氏将单晚婵带回房里更衣。

    单晚婵没有什么心机,换了衣服也就出来。随后整个江家气氛都有些闷沉——周氏面上也无喜色,单晚婵回来的时候,只穿着外裙,恐怕是贞洁难保了。

    江家的媳妇,这样不清不白,可如何是好?!

    周氏面色不善,同江隐天说了这事,江隐天阴沉着脸,半天突然冰冷地丢下一句话:“江家不可以有失节的媳妇。”

    周氏对单晚婵到底还是有些感情,虽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也是半天没动。江隐天看过去:“我说得不对?”

    周氏沉默了。江隐天复又道:“清流年轻,尚不识大体。你莫非也老糊涂了?去吧,赶在他回来之前。”

    周氏进到单晚婵房间里的时候,单晚婵刚刚沐浴完毕。周氏一挥手,身手的仆妇送上来一碗参茶:“喝了吧,压压惊。”

    单晚婵施礼谢过,端起参茶慢慢饮尽。周氏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孩子,老身也知道在江家你不快乐。但是这个家族两百年以来,没有人敢快乐。”

    单晚婵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么说,正要问什么,突然头脑一阵昏沉。“太奶奶……”她向周氏伸出手,却突然歪倒在桌上。

    周氏转过头,又过了一阵方才挥手。她身后,有个年过六旬的妇人上前,熟练地用金箔封住单晚婵口鼻。外面立时有人抬了一具棺木上来。周氏站在窗前,一直没有回头去看。

    过了好一阵,那个年过六旬的妇人终于再次进来:“太夫人,已经妥当了。”

    周氏深吸一口气,年老干枯的手擦过眼角,目光浑浊:“木香,你说清流一直无后,会不会是我们江家的报应啊?”

    那个名叫木香的妇人闻言,忙将她扶出去:“太夫人不当这样想,江家百年基业,本就是子孙奉献。上苍若真有眼,当会看到这个家族的牺牲和心血。”

    夜间,江清流回返的时候,只得知一个消息——单晚婵自尽殉节。江清流右手紧握成拳,大步闯进江隐天的住处。江隐天正与其他长老议事,见他进来,只是淡淡道:“何事如此莽撞?”

    江清流几度强忍:“晚婵到底在哪里?”

    江隐天神色疏淡:“下人没告诉你么?她午后归家,于住处上吊殉节。这样的贞洁女子,才不愧是我江家的儿媳妇。”

    江清流右手扬起,一拳砸在他面前的红木方桌上,即使内力未复,也是木渣横飞。江隐天与他对视,他第一次寸步不让:“我问你她在哪里?”

    江隐天挥挥手,示意身边的长老们都退下。等到人都离开了,他终于站起身:“不论她在哪里,都已经只是一具尸体。你待如何?杀了我和你太奶奶,为她报仇?”

    江清流站在原地,只觉得肺部都已经变得僵硬,他吸入的空气如同牛毛细针,缕缕刺心。江隐天拍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终有一天你要长大的,我和你太奶奶撑不了多少年了。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样的你,怎么撑起这个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