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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过刚开始的难受之后,薛蟠也慢慢地适应了。即便是每天依旧是面对着书本苦大仇深,可这抄写的速度也慢慢上来了。刚开始还歪歪扭扭的字如今也有了几分模样,虽然眼下只能做到横平竖直,虽然根本谈不上风骨,但是好歹也能够让人分得清丁是丁卯是卯,不再是黑漆漆的一团墨疙瘩。

    发现贾宝玉和贾探春兄妹两个到来的,不是趴在桌子上抓着笔杆子跟自己较劲的薛蟠,而是贾政。

    贾政初时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或者是有心向上、想读书识字的小厮,可将人叫进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他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探春。

    说句实在话,贾政看见小儿子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就是天天窝在家里,贾政也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完了,他们家要起来,无非是靠自己的的两个儿子贾宝玉和尚是婴孩的贾环,再有就是李纨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娃。比起后面两个,贾宝玉又正好是七岁,贾元春进宫之前就曾经给他启过蒙,早就装了近千字跟三四本书在肚子里了。对于这个年纪大些、又天资聪慧的儿子,贾政嘴上不说,可心里却着实抱着很大的希望的。

    就是不能走科举,至少也可以做个名士啊。想这孩子,当初他姐姐进宫以前就已经展露了天分,如今又是三年过去了,怎么着也该多学了一本才对。

    抱着这样的希望,看着面前站着的两只小鹌鹑,贾政开口了:“宝玉,今儿个你怎么过来了?”

    七岁的贾宝玉已经有几分日后的模样了,见了父亲就窝囊不说,没担当的性子却是已经养成了。遇见了事儿,不要说一口担下了,就是让他在父亲面前多说几句话也不可能。如今见父亲问话,这言辞倒也罢了,可是贾政却是端着一副严父的脸,贾宝玉也就先怂了。

    没办法。谁让贾母跟王夫人之前宠溺得紧呢?就是换了寻常人也担心这个儿子会不会被宠坏了,更不要说如今丢了颜面的贾政?为了掩饰他如今的落魄,贾政已经端了好一阵子的脸了,却不知这样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经历得多的人都知道,只是薛蟠这样的愣子还有贾宝玉这样的小孩子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见贾政问话,贾宝玉自然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他怎么敢老老实实地说是自己原本不想过来时他妹妹探春拉他过来的?那样不是坑自己是什么?

    贾宝玉还没有那么蠢。但是他也没有精乖到撒谎欺骗父亲的地步。

    贾宝玉迟疑,但是探春不蠢,或者说,本着要讨好贾政的心思的探春可不会错过这样表现的机会,他微微上前半步。在贾宝玉的身侧道:“父亲,今日是初一,女儿与哥哥是特地过来给父亲请安的。”

    贾政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探春——他还以为是贾宝玉的丫头呢——等探春开口说话,他才觉得分外尴尬。

    贾家没有聪明人,贾政也不例外——如果他是个聪明人。他早就凭借自己的本事升迁上去了——贾政最直接的反应不是想办法圆过去,也不是将女儿叫到跟前好好抚慰一番——就跟他哥哥贾赦每次看到女儿那样。每次贾赦看到女儿都会这么做,贾玖也会趁机撒娇,在一旁的儿子贾琏也会借机观察贾赦的反应,自然也不会那么紧张了,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贾政一张口就是训斥:“你来作什么?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外书房,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子家能来的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若是换了别的言辞。探春只怕还好受些,可是贾政偏偏用了一个滚字,就是探春再机灵,他也只有六岁,当下说不出话儿来,只得含泪低头跑了。

    边上的贾宝玉原来就怕父亲怕得很。如今被贾政的话这么一刺激,又见妹妹委屈地跑了出去,贾宝玉就更紧张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仅仅是刚开始呢。

    且说探春出了贾政的书房,也不敢往后面的内宅去,只顾着低着头往后花园来。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偷偷地哭一场,却不想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贾倩也吃惊不小。他原来是来翠篁东风看看能不能找到竹荪的,却没有想到会跟泪流满面的探春撞了个满怀。他素来是知道探春的,心气高不说,还很看重自己的脸面,等闲不愿意让人看轻了去。能让探春甩开丫头嬷嬷们一个人跑到后花园里偷偷的哭,可见不是小事儿。

    探春见撞了人了,立即就在对方的身前借着对方的身子遮挡,胡乱擦了擦脸拭干泪痕,这才抬起头来。也亏得他如今年纪尚幼,不曾开始使用脂粉,不然,就他这番动作,他那张脸绝对不能见人。也亏得贾倩十分熟悉探春,换了他妹妹贾清,只怕真的被探春给糊弄了过去。

    贾倩等探春站稳了,这才稳稳当当地给探春行了个礼,道:“侄女儿给三姑姑请安,三姑姑吉祥。”

    探春抬眼看着眼前蹲下身子的贾倩,道:“罢了,你且起来罢。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贾倩道:“牢三姑姑动问,舍妹如今还在姑姑那里呢。侄女儿却是来这里找食材的。三姑姑若是有时间,不如移步陪侄女儿同行可好?”

    探春非常惊讶:“找食材?为什么要来这里找食材?难不成大老爷那边还短了你们的吃食不成?”

    贾倩连忙解释道:“三姑姑误会了,侄女儿要找的是竹荪。这竹荪乃是御膳珍品,就是各地发现了,也是直接进上了,等闲的人家可见不到这竹荪的面呢。而且这竹荪也怪,只长在枯竹的竹根上,新栽的竹林里是见不到他的影子的。我记得这翠篁东风是高祖皇帝在位的时候就有了,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探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这上面写的不是篁翠么?这匾额应该是从右往左读的罢?”

    贾倩道:“正是,这匾额打从前朝的时候就有了,正确的读法的确是篁翠,只是当初高祖皇帝口误,故而如今举家都唤作翠篁东风。为的就是纪念当初高祖皇帝驾幸的旧事。”

    探春道:“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我却从来不知道。你有心了。”

    贾倩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些事情是他上辈子的时候因为家里建大观园。外头的人为了要不要拆这翠篁东风的缘故还争吵了好些日子呢。只是这样的事儿不可能让他们这样的小姑娘知道。如果不是当时他身子不好了,王熙凤亲自守着,他也不会听到有关翠篁东风的事儿。

    一想到上辈子的大观园,贾倩的心里就不好了。就是因为大观园,他的父亲贾赦从此翻不了身,他的哥哥和嫂子也离了心,也就是大观园让皇帝远了贾元春,最后成为贾家不忠不孝的一大罪证。甚至连林黛玉也因为这大观园而死。如今想起来,贾家的丧钟是因为大观园而起,贾家的彻底没落也是因大观园而结束。叫贾倩心里会舒服才怪。

    哪怕留恋着大观园里的清静日子,贾倩对大观园也真的喜欢不起来。

    贾倩因为想到大观园而心里不痛快,可落到了探春的眼里,却成了他被自己看穿而尴尬,微微抬起下巴对着贾倩示威。也亏得贾倩的性子是个软的。若是换了他妹妹贾清,只怕第一时间就讽刺了过去。

    贾倩就是听出了探春的讥讽也不在意,只是笑笑,道:“三姑姑,不知道您的丫头和嬷嬷何在?虽然是自家的园子,可是让姑姑一个人孤身至此便是他们的不是。”

    探春立即就放下了脸,道:“你是要管我的丫头么?”

    贾倩笑道:“三姑姑。您的丫头自然是您的丫头,我一个小辈可不敢乱了规矩。只是若是让老太太看到三姑姑您这个样子,只怕是要恼的。”

    探春立即道:“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贾倩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自己还是被上辈子给束缚着了。上辈子薛宝钗在大观园里可是端着姐姐的模样。摆着一脸为你好的模样将大观园里的所有女孩子都比到了泥地里面去了。那个时候,不止贾探春,就是史湘云和林黛玉,不也给薛宝钗管过么?探春也对此从来不敢多嘴,甚至还巴结着薛宝钗。哪怕被薛宝钗踩着脸也不敢反抗的。只是自己到底不是当年的薛宝钗,又是晚辈,这个三姑姑又是个自尊心强的。有道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让对方记恨上了,只怕从此自己姐妹就多事了。毕竟对方还有一个极会折腾又舍得下脸面的生母呢。

    贾倩笑道:“三姑姑您多心了,晚辈只是看您有些受了委屈的模样,故而多嘴一句。毕竟这样的亏,姑姑当年也吃过……”

    探春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二姐姐,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吭声么?”

    贾倩道:“不知道三姑姑愿不愿意跟侄女去这翠篁东风里面坐坐,顺便让侄女儿为您排解排解。若是有什么事儿,就是吐露了出来,这心底到底好受些。三姑姑如今这个模样,只怕老太太看了也不好受呢。”

    探春冷哼一声,道:“侄女儿有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罢。我自己的事儿自己会办好。”说着抬脚就往前面去了。

    探春是顾着自己的面子,不想让贾倩看轻了去,却忘记了,如今贾倩是贾赦亲口认下的养女,日后更是要记在贾赦已经亡故了的长子名下的。这宅子里有的是变着法子想要讨好他的人,哪里需要探春来开这个口?

    很快,贾倩在翠篁东风的一根已经被砍得只留下半尺高的竹根下找到小小的一株竹荪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就将事情的始末都打听清楚了。

    因为是伺候贾倩的时间更久一点,白露跟红叶一样,跟这里的丫头们也熟,听见这个,当下就暗暗咋舌,道:“怪道三姑娘如此呢,原来是被二老爷给吼了。”

    玳瑁笑道:“虽然是亲生父亲,可什么时候不能请安呢。偏要这会儿过去。要知道,薛家哥儿跟着员外郎读书。每日里不到申时不会离开。三姑娘这会儿过去,撞见了外男,员外郎当然生气。”

    贾家的奴才们都是人精,知道分家又分宗之后。贾政就是客人了,不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所以看在贾母的面子上或者是为了讨好贾母,他们依旧称呼贾政为二老爷,可是到了外面,他们哪个把贾政当一回事情了?刚开的时候只有大门上传话的小厮称呼贾政为员外郎,如今却是叫开了,只是不叫贾母听见而已。

    贾倩在边上听了,道:“若是只是这样那还就罢了。我记得老家也有一位白发儒生,考了大半辈子的科举。头发都全白了,家里的几百亩上等水田都折腾了进去,依旧没有考出来。人到了老年越发左性儿,逼着自己的儿孙们也考。他有个孙子,原来不是读书的料。反而在做生意上有些天分,想跟着人出去做学徒给家里弄个进项,却险些被祖父活活打死。我就怕二老爷也魔障了,见宝叔上学不用心,也对着宝叔用家法。”

    玳瑁道:“姑娘,就是员外郎对着宝二爷动板子,那也是他们父子的事儿。他们原是客人,您又是晚辈,哪里好多嘴的。再不济还有老太太呢。姑娘也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儿就好了。”

    贾倩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白露如今胆子也大了些,见贾倩好说话,当下也道:“其实要婢子说。今日的事儿错的还是三姑娘和宝二爷。就是他们两位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去给父亲请安算什么?二姑娘那么忙,尤其是拈花法会之后,二姑娘就一点一点地接过事情了,可每日里得了闲暇。不还是给老爷做了扇套子,还给二爷煮了老鸭粥?二姑娘比三姑娘才大了多少?每日的事情又不知道多了多少,尚且如此,他天天玩耍,却直到今日才去给员外郎请安,又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被吼了还不是自找的……”

    白露只知道自己说得痛快,哪里想到正说到了自家姑娘的软肋?上辈子的他比探春还不堪呢。

    贾倩起身道:“罢罢罢,终究是别人家里的事情,人前不说是非,人后莫揭人短,与其说这些有的没有的,还不如帮我想个法儿。这几日二叔为了准备考试,嘴上都起泡了。姑姑尚且急着给二叔准备吃食,我们也不好太过疏忽了才是。”

    虽然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怏怏的,但是玳瑁和白露都知道贾倩不开心了,连忙住了嘴,跟在贾倩后面帮忙。倒是贾倩自己心里存的事情,这手底下也慢了起来,这一个下午都在出神,倒是让他的丫头们惊吓不小。

    至于探春,自己跑出去几十步之后,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哥哥贾宝玉被留在了贾政那里。凭着贾宝玉对贾政的畏惧、凭着方才贾政的态度,探春本能地觉得不好。

    只盼哥哥莫要激怒父亲才好,只盼父亲莫要责骂哥哥才好。

    一想到贾政把贾宝玉吓哭的可能性,探春的脚下立即加快了脚步。他才跑出的后花园子,就看见他奶嬷嬷在门口等着了:“我的姑娘,方才就看见您急匆匆地跑了,嬷嬷我可真是急死了,又不知道姑娘在哪里,只能在这里等着……”

    “快,宝玉在老爷跟前呢,快告诉老太太。”

    见探春上气不接下气,那奶嬷嬷赶紧过来给探春顺气,口中道:“姑娘放心,方才侍书已经去找鹦哥了。我的好姑娘,好端端的,你怎么把二爷拉到老爷跟前去了?最近老爷的脾气可大着呢,若是拿二爷撒气,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会怎么看姑娘?”

    探春道:“我不过是想给父亲请个安罢了……”

    那奶嬷嬷道:“姑娘放心,给父亲请安原是正理,姑娘拉二爷过去也算不得错。就怕老爷拿二爷撒气,老太太不好发作老爷,又要安慰二爷,最后这过错着落在姑娘身上。”

    探春吓了一跳。

    别人家里父慈子孝,可贾政和贾宝玉这父子俩就跟冤家一样,自打贾宝玉落地这父子俩就没有合拍过。

    贾宝玉出生的时候,因为带着玉,贾母和王夫人都非常高兴,唯有贾政说他是祸胎,还要将他丢掉,最后还是贾母拦住了。为了防止丈夫弄死了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中的小儿子,王夫人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闹得满城风雨。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小儿子叫做贾宝玉。

    等贾宝玉抓周的时候,小孩子喜欢鲜艳又有香味的东西,贾宝玉在那么多东西里面抓了胭脂水粉并不奇怪,如果换了别人。只怕会一笑了之,唯有贾政吹胡子瞪眼,说他注定了是酒色之徒。

    且不管贾宝玉的那块石头到底是不是胎里带来的,贾政的想法是符合当时的一般人的想法的。换了别人,自己的儿子跟别人不一样,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也就王夫人,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要知道,在世人眼里,只有真命天子才会有这些异象。像梦日入怀的汉武帝的生母王娡,还有最后成为汉宣帝的生母的钩戈夫人。只是梦境这种东西不过是梦境。也不过是人家嘴皮子一张的事情,可加上这玉石呢?

    贾政要丢掉贾宝玉,其实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长子、自己的女儿,也是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家。可事实却是他失败了。平生第一次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却因为母亲和妻子的联合而功亏一篑。

    贾宝玉的抓周也一样,如果不是这些年来,贾政放出话儿来,贾宝玉也的确不是那种神童,只怕贾政坟头上的松树只怕跟他儿子的坟墓上松柏一样,早就郁郁葱葱了。

    除去要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儿子的心之外,贾政对贾宝玉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岂是并没有什么不满意。当然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责罚自己的儿子,尤其是贾宝玉如今还小的情况下。哪怕自己问了许多问题,贾宝玉一个都没有答上来,贾政也不过是让贾宝玉跟薛蟠一样抄书罢了。

    这里面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贾宝玉来给他请安了。另外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被禁足佛堂的王夫人已经承担了大部分的罪责。只要日后操作得宜,自己的儿子就是不做官也可以做名士。

    抱着这样的期望,贾政决定亲自教养儿子。

    但是。贾政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贾母带着人来了。

    贾母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贾政会责罚贾宝玉,就跟以前每一次见到贾宝玉那样,所以他过来是为了带走贾宝玉,而贾宝玉呢。果然一见到贾母救眼泪汪汪的,让贾母以为自己的宝贝孙子受了委屈。

    贾母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孙子不能读书,当然,当着外人(薛蟠)的面,他不能明说,只是对着侍立在一边的贾政道:“老二,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宝玉还小呢,我又不指望他走科举的。还是让他松快两年再说罢。”

    贾政一愣,连忙道:“母亲,宝玉如今也七岁了,就是不走科举,至少也该读书明理罢……”

    贾宝玉正钻在贾母的怀里呢,贾母发觉贾宝玉居然在自己的怀里隐隐发抖,这心情立马就不好了,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要走科举,你自己去考,宝玉还小呢。”

    说着,尽是不由分说地带着贾宝玉回去了。

    贾政在屋里愣了半晌,等屋里只剩下他跟薛蟠两个人的时候,这才全身无力地跌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这是贾家的家务事,薛蟠原来也不敢开口的。可是贾政到底是他姨父,就是只是让他抄书,总的来说对他还是很不错的。见贾政精神很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过来,给贾政端了一杯茶,道:“姨父,您请用茶。”

    贾政叹息一声,道:“你的功课如何了?”

    薛蟠立即窜了过去,将自己抄写的书稿捧过来,双手奉与贾政。

    贾政略略翻了翻,道:“不错,比昨日好多了。今日你先回去罢。”

    薛蟠道:“姨父,我在家里也没有事情,陪姨父坐一会儿也是该的。”

    贾政叹息一声,过了好半天才道:“让你看笑话了。”

    薛蟠道:“姨父,不是外甥胡说,我看表弟对姨父的心意是实打实的。表弟年纪小,不耐烦在书桌上久坐也是有的。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啊,现在我也能坐下抄一个时辰的书了。”

    贾政笑笑:“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你回去罢。听说你妹妹这几日也不大好,多关心关心他。我这里还有事儿,不留你了。”

    薛蟠见贾政这么说,这才点点头,带着不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薛蟠走了,贾政这才叫人去打听事情的经过。当他得知是探春(的丫头)去找的贾母,气得当下砸了自己最爱的官窑盖碗,有在屋里枯坐还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内宅。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贾环的哭声和赵姨娘的安抚声。

    一想到探春也是赵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贾政的心情就越发烦躁,怒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让他安静一会儿?”

    赵姨娘连忙从屋子里出来,道:“老爷,不是我不小心,也不是环儿娇惯,实在是现在的丫头都太过怠慢了。您看看,环儿的胳膊都红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是哪里上来的,居然敢掐环儿,如果不是发现得早,我早就……”

    贾政道:“既然是丫头不好就发卖出去,另换了好的来!我说你也上点心,这个才一点点大,那一个呢?都会跟我这个父亲耍心眼儿了!”

    贾政可真是气急了,居然对着赵姨娘这个妾说这样的话来。

    赵姨娘在其他人面前是一副愚蠢不堪的模样,可在贾政面前,他委实精明着呢,听见贾政这么一说,当下就落泪了:“老爷,这个女儿一打落地就被抱走了,妾是连一眼都没瞧见。等他略大一点,妾挺着大肚子打帘子,可是他这么大的一点孩子哪里知道自己是我这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妾养了环儿,也没有资格进老太太的屋子,又如何见得到他?”

    贾政道:“你是在怨望?”

    赵姨娘道:“老爷,我也知道将三丫头养在太太跟前是为了三丫头好。这么些年,妾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三丫头。可是每一回,妾也都只敢远远低看着……”

    不得不说,赵姨娘不愧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如何把握机会。王夫人被禁足了,这个时候他不笼络贾政什么时候笼络呢?适时地道出自己的委屈,又不着痕迹地让贾政自己去思考探春的教养问题,不愧是贾政屋里唯一一个能够养出一女一儿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