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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先皇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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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辞雪应该是全宫上下最早为先皇穿上孝服的人。

    从琼林院回来后当晚,祁詺承就派人送来了一套孝服。月余来,她几乎每天都跪在灵位前敲打木鱼,默念诵经。好几次,祁詺承进来上香,在她身边跪下再站起,偶尔停留的时间较长,也只是对着灵位上的名字出神。

    夜深,风凉。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宫人们鱼贯而入,黑暗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宫人们在供案上摆好水果香台,点燃白烛后退出房间。

    期间,靖辞雪手中的木鱼声一直未停过。

    屋外有人进来,脚步沉重。门又“咯吱”一声合上。

    鼻尖萦绕着微淡的酒气。

    祁詺承缓步踱到她身边,重重跪在蒲团上。他心中有恨有怨有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皇兄……”轻轻一声,已道尽辛酸苦涩。

    木鱼声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地响在耳边。

    祁詺承突然一把拉起靖辞雪,双手死命地掐紧她瘦弱的胳膊。

    木鱼声断,嘭的一声落地。

    “朕就算灭了相府又如何?父皇回不来,皇兄回不来,朕做的一切他们都看不到。靖辞雪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抹杀心中延绵不绝的恨!”他拼命地摇着靖辞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

    然而,靖辞雪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呵”,他冷笑,十指缓缓松开,像是碰到脏东西一样,摇头后退。

    靖辞雪因跪的太久而根本无法站稳,摇摇晃晃倒了下去,打翻烛台。

    眼看着烛台就要砸到靖辞雪手臂,祁詺承不假思索,飞快地打飞烛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靖辞雪力竭不支,晕了过去,滚烫的烛油飞溅出来在她手臂上留下一条白色的痕迹,身下的裙摆被火星烫出好几个黑洞。烛火映衬下,她的脸苍白无血。

    “靖辞雪,你该死!可朕要你和朕一样,苍茫天地,穷然孑身,要你饱尝无父母亲人孤独一人的滋味。朕受过的十分苦定要在你身上讨回七分!”

    “来人。”

    守在庭院里的亓官懿听到声音,进去时,他一眼便看到晕倒在供案旁的皇后。

    此时,祁詺承早已平复心情,单手背在身后背对着他。

    “送她回凡灵宫。”

    “是。”亓官懿抱起皇后,走前特地回头看了眼他萧条的背影。

    祁詺承握了握身前的手,手腕处一片火辣。他望向供案上灵位,艰难而又苦涩地弯起了唇角,无比自嘲。

    他居然会救她?!

    凡灵宫。

    素珊抱膝坐在床上,毫无睡意。突然有声响从前殿传来,她匆忙下了床赶过去。看到亓官懿抱着一名女子飞快地穿过长廊,直奔皇后卧寝,他身后还跟着同样疾步而行的太医。

    馨儿跑在最前边,推开门让亓官懿和太医进去。素珊赶到时,门正好啪的一声合上。她心急如焚地要往里闯,被馨儿拦下。

    “素珊,你别急,有太医在娘娘不会有事的。”馨儿温声劝她。

    素珊听后,知道自己强行闯进去反而打扰太医诊治,只好用力点头,强压忧虑。可她抓在馨儿手腕上的手,寸寸紧握,暴露她如焚的内心。

    过了会,亓官懿最先从屋里出来,看了眼宁馨儿,转而对忧心忡忡的素珊说道:“皇后连日劳累,气血过虚,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怎么会连日劳累呢?娘娘不是只是禁足吗?”素珊扬眉,冷声问他。

    “先皇忌日将近,皇后有心为先皇诵经,已连续多日不曾合眼。”亓官懿轻描淡写地将皇后多日的辛劳一句带过。

    “娘娘的腿……”

    没料到素珊竟能一阵见血,亓官懿别开眼看向漆黑的庭院,幽幽开口:“血脉不畅,太医正在为皇后施针。”

    “素珊……”见她久久不语,馨儿担忧地唤了一声。

    素珊对她轻轻摇头,小姐就是太傻太执着。

    亓官懿走后不久,太医也离开了。素珊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生怕惊动到床上的人。琼林宴上匆匆见过一面后,小姐益发清瘦了。下巴尖尖的,像被刀削过的一样。脸色苍白,嘴唇暗淡,看得她的心一拔一拔地疼。

    “素珊,你的伤还未痊愈,还是我来守夜吧。”馨儿轻声道。

    素珊摇头,手伸进被褥附在靖辞雪的膝盖上,揉了两下,再一路往下慢慢地捏到脚踝。馨儿暗自叹了口气,走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天光破晓。

    馨儿端了碗红枣粥进来,见素珊还是她离开时的姿势,劝道:“素珊,我给你熬了粥,你过来喝点。你一夜没休息了,喝完粥就去睡会儿,不然身体会跨的。”

    素珊还是摇头。

    馨儿把碗搁在一边,坐到素珊面前,把她的手从被褥里拿出来握在掌心,语重心长道:“素珊你听我说。你不能倒下,娘娘不能没有你。快去把粥喝了,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的。你相信我,好吗?”

    素珊望着面前这张真诚的脸,良久,终于点头。

    馨儿会心一笑,把粥端给她:“我保证,娘娘一醒来我就告诉你。”

    ……

    待到靖辞雪醒来已经是中午。

    素珊正拿着湿布给她擦手。早晨她听馨儿的话回去休息了几个时辰后又回到了这里,任凭馨儿怎么劝,她一步也不愿离开。

    见小姐终于醒来,她裂开嘴笑,声未出,泪先留。

    馨儿安静地离开房间,留下她们主仆二人说话。

    “小姐,你这是何苦?”素珊哭道。

    初初醒来的靖辞雪还有些虚弱,靠在床壁上听到素珊的哭声也很难过。这些日子,素珊受的苦远比她多。

    她抬手,抹去素珊脸上的泪珠,比手势道:靖家有错,这是我该承受的。

    “小姐你真傻!”素珊一把抱住她柔弱的身体,下巴搁在她消瘦的肩上,泣不成声。靖家的错为什么要小姐一个人承担?

    她轻轻拍着素珊的后背,依然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浅淡的苦笑。

    这时,馨儿端来两碗汤药,一碗是素珊的,一碗是皇后的。素珊憋气一口气喝完自己那碗,这是白宁留下的第三副药,最苦,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拿过另一碗亲自服侍靖辞雪喝下。

    按白宁药方上所说,素珊每次喝完一剂药,必须休息一至两个时辰。馨儿劝她回房休息,素珊一直说“等会儿”,结果等了好久还流连在床前不走。直到靖辞雪比划说素珊不休息,那她也不休息,素珊才万般无奈又恋恋不舍地离开。

    “还是娘娘有法子。”馨儿笑道。

    靖辞雪摇头浅笑,关于馨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也没问。也许像馨儿最初说的,她的接近是有目的的,可不管怎么样,馨儿于她们主仆二人,恩泽重大。

    馨儿伺候皇后睡下不久,祁詺承就来了。

    这不是馨儿第一次见天颜,以前每次去紫宸殿送衣服她总能远远地看到祁詺承伏案批阅奏折。但这次却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张英俊冷鸷的脸,说不害怕是假的。

    “奴婢参见皇上。”她跪下行礼。

    “你是浣衣局里出来的宁馨儿。”不是问句,祁詺承很肯定。因为是皇兄忌日,他也穿上了一身素服,只有腰上束着象征皇权的明黄色腰带。

    “是。”馨儿回道。

    祁詺承打量了地上的人一眼,便径直朝里走去。馨儿顾不得规矩,站起来挡住祁詺承。

    “皇上,娘娘身体虚弱,还在歇息。”

    祁詺承懒得理她,绕过她继续往里走。

    馨儿继续阻止:“皇上,您不能进去。”

    “皇上……”

    她一连阻了好几次,祁詺承停步,不悦地看着她。

    馨儿强压住心中的害怕,坚持要不让他打扰皇后。

    “滚开!”祁詺承厉声道,一把推开宁馨儿,大步往里走去。

    馨儿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还想跑过去阻拦,却听耳边有人说:“你不要命了!”说着,把她架到了院子里。亓官懿盯着她看了会儿,转身继续守在皇后卧寝外。

    馨儿急得直跺脚,只能跑去叫素珊。

    一番声响,本就浅眠的靖辞雪已经醒来,坐在床上。突然又安静了,她感觉有人在他床边坐下。

    “朕的皇后啊……”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庞,祁詺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猜,朕今日做了什么?”

    “鞭尸啊……”他的尾音拖得又低又长,眼睛紧盯着靖辞雪,不愿错过她任一神情,“朕今日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在昭清殿前让人狠狠地鞭尸呐。靖行光的尸体,呵,他就算死了朕也不会让他好过!”

    “靖辞雪,你心痛么?”

    他大笑起来,却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而那张素来恬静淡然的脸,那烟灰色的眼眸不含任何情愫,只是安静地滚落两行眼泪。安静地,眼泪一直掉个不停。

    祁詺承冷笑着,她终于在他面前掉眼泪了。

    忽然他伸手,挡住靖辞雪口鼻,只留下那双哭泣的眼睛,不可思议也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怎会如此相像?

    “让我进去!让开!”门口在吵闹,可他什么也没听到。

    他猛然被身后人一把推开,素珊抱住小姐,见小姐泪流满面心痛难当,当即狠狠地瞪向祁詺承。祁詺承却恍若未见,犹自沉浸在适才的震惊里。

    他转身,快步离开。

    亓官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阿承的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他一路紧跟祁詺承,回到了紫宸殿。

    “她还是没有消息吗?”良久,他的面色有所改善,沉声问道。

    “没有。”亓官懿摇头,“发生什么事了,阿承?”

    祁詺承摇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