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姜姬 > 223|旧事

223|旧事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一个小孩子像飞一样跑到后面来, 钻到牛马群中, 四下寻找,终于在草料堆里看到一个弯腰干活的男人, 他有一头长长的卷发,在阳光下闪着金棕色的光。

    “阿义!”他大叫,“阿义!”

    男人直起身,他满脸大胡子,快把整张脸都给淹没了, 露出的一双眉眼却显示出他还是个年轻人。

    他极为高大, 这个男孩跑到他跟前还没有他的腰高,他也很是魁梧, 宽肩厚背,长长的手臂上都长满汗毛。因为他长成这样,所以没什么人敢欺负他。他也不去欺负别人,每天只是闷头干活。

    男孩很崇拜他, 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总喜欢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他听到主人叫他,就立刻来报信了。

    “主人找你过去!还有你爹!”男孩说。

    阿义的爸爸喜欢喝酒, 喜欢赌钱, 还喜欢女人。他的个头没有阿义高, 平时也常把活都推给阿义干, 有时他抢阿义的钱, 阿义会跟他打起来, 他总是打输。

    姜义皱眉, 问男孩:“主人为什么叫我们过去?”

    男孩摇头,他不在主人的屋里,不知道。

    姜义塞给男孩半块饼,男孩连忙把饼三两口吃下去。

    这样以后他有关于他的消息还会来告诉他的。

    这是以前他在……学会的。

    想起以前,姜义的心像被刀搅一样疼!他想回到公主身边!想再见到兄弟们!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走!哪怕是死,他也要和兄弟们在一起,大家一起死!

    那时公主让他离开,有两条路可以选。

    跟姜大兄走,但有可能会被大王抓回来。

    自己带钱走,但也有可能被抓。

    公主说,她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可能不会死,但她身边的人多数都保不住性命,就连姜武都未必能逃过一劫。

    姜义知道,公主不会让他和姜礼他们一起走,他的脸太有特点了,会连累姜义他们被发现。

    就算他跟姜大兄走,姜大兄会保护他吗?

    他觉得……不会。蟠大兄就是这样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连蟠大兄都会死,他说不定也会死。

    当时,他很喜欢白奴,把他当成了父亲看待。他问白奴该怎么办,白奴说“既然你的主人不要我们了,那我们就去找我的主人”

    原来他的主人是漆钩。

    姜义此时才知道,原来白奴在被卖给公主之后,仍然记得漆钩。

    他后悔曾经相信白奴,还把他当父亲看待。可此时再告诉公主已经没有必要了,他索性带着白奴出宫,想伺机杀了这个奸细,可一直下不了手,直到进入燕地。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白奴只是脑子太简单了。

    他们回到燕国后,两人都不会说燕话,白奴记得漆钩的名字,带他找上门去,稀里糊涂的又成了漆钩的奴隶。

    可漆钩根本不知道他们回来了,白奴也不去找漆钩,他自觉又有了主人,就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天睡醒干活,晚上吃饭,天黑睡觉。

    等漆钩发现他们时已经过去了一年。

    漆钩问他们为什么会在燕地,白奴就说因为公主不要他们了,漆钩说过如果主人不要他就让他回来,所以他就回来了。

    姜义看得出来,白奴说的是真的,就连座上的漆钩都没想到白奴真的回来了。

    姜义以为漆钩会问公主的事,他让白奴做奸细肯定是有阴谋的!

    漆钩问过白奴后又问他,他统统回答不知道!

    漆钩没有审问打骂,依旧让他们回去干活。

    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漆钩好像都把他们给忘了。

    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见他们呢?

    白奴现在基本不干活了,他每天都在草堆中睡觉,醒来就去喝酒。奴隶们都没有钱,他们手里的钱都是赌博赢来的。

    姜义很会赌,当年蟠大兄把他们买回去后,教给他们很多游戏,让他们以后可以陪公主和小公子玩乐。

    他当年学的都是怎么输,先学会怎么玩,怎么玩得好,然后学怎么输得自然。

    跟蟠大兄教他们的相比,这些奴隶们玩的都是小意思,他轻轻松松的就能让他们把裤子都输掉。

    靠着这一手,他和白奴在奴隶中间立足,但当没有人再来欺负他们之后,姜义就不想再赌了,可是白奴却爱上了靠这一手赢酒喝。不得已,姜义只好在白奴跟人赌得厉害的时候也下去赌,把所有人的钱都赢光来教训他,也是让人不敢跟白奴赌。

    ……毕竟,他还是把他看成父亲。

    姜义回到他们的窝棚时,白奴还在睡。他先出去拿了两壶劣酒,叫醒白奴后把酒递给他。

    白奴看都不看就一仰而尽,喝完后,他就更醉了。

    姜义此时才说主人叫他们过去。

    白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让姜义给他提一桶水过来。姜义把水提过来后,他摇摇晃晃的起来,猛得把头扎进水桶里,足有好几息才抬起来,头上、胸口都是湿淋淋的,他把衣服脱了,再把桶里的水全淋到身上来醒酒。

    姜义等白奴把衣服穿好,两人才到前头去。

    可是主人没有见他们,只是让人告诉他们,明天早上要随主人一道出门。

    主人的随从,一个叫黄苟的男人让人把白奴和姜义关起来,“不要给他们水和食物,这样明早他们的酒就会醒了。”

    姜义和白奴被绑在马棚里。半夜,白奴的酒才醒了,他发现自己被绑起来了,对姜义说:“是不是我喝酒被主人发现,主人生我们的气了?”

    之前的事他都没印象了。

    “等明天有人来了以后,我就说只是我在喝酒,你没有喝,求他们把你放了。”白奴说。

    姜义无言的望着他。他灌他酒是怕他到主人面前说错话,倒不如事先喝到头昏脑胀,这样他们也不会让主人见他了。

    夜风微凉,白奴打了个喷嚏,挪着靠到风口,把姜义挤到里面。

    他在替他挡风。

    姜义不懂白奴。他似乎对他很好,可是却会为想要他赢来的钱就打他。说他对他不好,如果他们受罚挨打,白奴从来都挡在前面,把他藏在身后。

    他有时恨不能杀了他,有时却觉得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就是真正的父子。

    天亮了,马棚中的马儿都起来活动了。它们都很聪明,知道人起来就该给它们送来吃的、喝的。

    来了两个人把他们解开,推到外面去,脱了他们的衣服,让用水淋他们,这样是为了除去他们身上沾上的马臭味。

    白奴和他赤着身体抱住头被浇了个透之后,才被允许换上衣服,赶到门前。

    漆钩上车前想起姜义与白奴,黄苟说,“他们就在外面。”漆钩看到他们后点点头。

    黄苟跟着上了车,问漆钩:“主人为什么要带上这两个人?”

    漆钩叹息:“希望是我多虑了……”

    清晨的商城别有一番气象。

    车走在路上,漆钩看到在大道上的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东西两边,马车走东侧,行人走西侧。

    还有两个奇怪的人赶着一辆车,其中一人背着个篓子,一边走,一边捡路边的屎。

    路边有人或马等牲口拉的屎,这些人竟然在捡!

    漆钩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对黄苟说:“……他们是在拾肥吗?”但这种路边的肥值得拾吗?不嫌费功夫?

    杨府,如今已经换了主人。但似乎没人在意这个。

    马商带着漆钩把车停在十几丈外,那里已经停了十四五辆车了,连马都被卸下牵到一旁的草棚中,还有专人侍候马。

    马商上回来还没有这种事,旁边的下人解释道:“这是为了避免马屎弄污门前的路。”

    漆钩也暗自心惊,从刚才他就发现一路走来没有看到有人骑马!现在连马车的马都给卸了。

    这些看车的人手中都拿着枪矛,马商也无话可说,留下车从,和漆钩两个人从杨府小门进去了。

    庭院中凡是门,必有守卫;无人嘻笑游玩,无人闲逛乱走。

    他们进大门,有人领路,到二门就止步,换另一个人来引领他们。

    不说漆钩有多吃惊,马商也不自觉的低头屏息,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样抬头四处张望。

    两人来到一处侧院。这里的人明显多了,好几个人就在庭院里等候着。其中除了马商认识的商人外,还有他也不认识、看不出来历的人在。

    两人来了以后,有一个小童过来,问他们的来意。小童声音软嫩,说的话一听就是大人教的,一板一眼,如果问他别的,肯定答不出来。

    ……这是世家中的手段。

    漆钩心中惊悚不已!当年他父亲院中就是这么□□小儿的!

    人们看小童年幼,懵懂无知,自然就会哄他说话,可是这些小童只被教导了几句话而已,你问他别的,他们多数都听不懂,而且之后就会把你的话学给主人听。

    马商就掏出糖块来问小童:“我姓马,你叫我马庶人就好。这是我的朋友,我特意带他来见馆主。”

    小童问:“是想在城里做生意吗?”

    马商扔头:“只是路过此地,来跟馆主打声招呼。我以前也来见过馆主。”

    小童一揖道:“既是旧友,就请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告诉主人!”然后将他们引到廊下,要他们在此等候,又问可有信物。

    马商道:“不必信物,只是我与馆主乃是当年的旧识……”

    小童点头说记下了,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小童走后,漆钩问马商:“……旧识?”

    马商反问他:“你不觉得到了这里,似曾相识?”

    当年漆钩买粮从鲁借道的事,马商事后听说过。毕竟漆钩也算是个厉害的人物,只是他们从没打过交道。这次漆四竟然会让漆钩来找他,他也是有点吃惊。

    有心想问漆钩是怎么到的漆四手下,他的旧主又怎么了……又怕涉及漆家隐秘,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当然是……似曾相识。他忍不住去看,看到了就会想,想了就会想知道……

    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以前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他不是曹非!

    他是漆钩!一个有主人的奴仆!一个没有自己姓氏,没有家乡,没有子孙后代的人!

    蟠儿站在窗前,看向廊柱下的马商与漆钩,小童特意把他们引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能看清楚。

    “漆钩……”蟠儿轻笑,对小童说:“去请太守来。”

    卫始匆匆赶来,见蟠儿站在窗前往外望,走过去道:“是什么人?”

    蟠儿道:“是个燕人。以前公主在摘星宫见过他。”

    当时卫始的家还在,父母亲族,兄弟姐妹。蟠儿一说燕从郑买粮,借道于鲁的事他就想起来了。

    “就是此人?”卫始皱眉,“要不要……”他比划了一下。

    此人见过公主,另一边还连着燕地贵族中比较重要的人物,甚至有可能是燕王!那他就不能放回去了。

    说是这么说,卫始已经打定主意要灭口了。

    蟠儿却笑着摇头,“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曹非。”

    卫始没印象。

    “魏人,魏国大夫曹席之侄。”蟠儿道。

    卫始回忆了一下,无奈他倒是知道曹席,却对他有几个侄子,侄子们又叫什么名字不清楚。

    他也暗自吃惊,没想到姜蟠龙会知道这个!

    蟠儿会知道这个也是机缘巧合,要托黄老的福。

    黄老交游广阔,除了当神医也喜欢卖药,当然也去过魏国。黄老没事时跟他们说故事,就是说一个魏国人的趣事。

    这个魏人也算是大家公子,平平无奇,没什么本事,就好个色。

    大家族嘛,好色也好得起。就是此人有些不服老,遇上黄老时都七十多快八十了,说娶的小老婆生不出孩子,找黄老要药,好生孩子。

    黄老自然替他治了一味好药,前前后后骗了这人半年多吧,黄老觉得骗不下去了,带着阿布溜了。

    结果他刚走,这人的小妻子真生了个儿子!

    黄老一听说,立刻又跑回去,仙风道骨的收了好大一笔钱,拒绝了其他来求医的人,再次溜了,并打定主意这个人不死他不会回去。

    后来黄老也算是小心打听着,毕竟女人生孩子肯定有男人,这个老的不中用,那是……

    然后就听说这男人的大儿子,因为老爹生了小儿子,一气之下,跑了。

    黄老:“……”哦,原来如此。

    姜姬笑了,“这么说,这个漆钩就是那个公子了?”跟自己的继母有染,还生了孩子,还被当成自己弟弟,这刺激是有点大,除了特别不要脸的,像卫始他们这种人是肯定接受不了的。

    卫始从刚才就是一副臭脸,似乎只是听一听就污了他的耳朵。

    蟠儿道:“此人一走十几年不回家,只怕是个心性坚毅之人。”吃惯了膏梁厚味,却能当上十几年的仆人。

    卫始冷哼:“不过是个小人!”

    蟠儿道:“小人也可用。”他顿了一下,“此子走后,其父两年后含笑而逝。那个孩子被曹大夫隔房的兄长收养教导,其母归家另嫁了。”也就是说,漆钩要是回家,就是跟自己亲儿子抢家产。不过估计他也没脸回了,亲爹死了都不敢回去送,他回去,小继母要是出来说一两句,他就只能在其父坟前自刎谢罪了。

    虽然不知道漆钩有什么用,不过有用比没用好。

    姜姬道:“他要做的无非是替燕人买粮,倒是可以给他行个方便。”但她接着转口道,“他如果想去魏地买粮,可以放过他,不过要让他带着咱们的人去买郑国粮。”

    魏粮只是一时的,商城想买粮,从郑国买才是长久之策。与其他们自己再去培养商人,倒不如借漆钩手上的郑商一用。

    蟠儿应道:“公主所言极是!”

    卫始也没有再犹豫,“既然如此,就先饶过他的狗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