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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初见存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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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灵宝毕法》乃为师成道之法,煌煌十卷,一朝岂能尽授?此番便先授你这些,你且日日修行不辍,一年后筑基巩固,某再来传你其余。至于那青龙剑法,你也当勤加练习,须知剑法不比刀法,世间刀法只须三月,便可初成,而剑法便练三年,也只是寻常。你天资虽好,习武却有些晚了,更需以勤补缺,不可怠慢,日后终有所成。”

    钟离权虽然万事看淡,但既然已经收了李曜为徒,也还是详细指点,并无一丝轻忽。

    李曜微微躬身:“师尊放心,弟子绝不偷懒,弱了师尊名头。”

    钟离权摇头道:“些须虚名,某是不放在心上的,只是你既为金火天杀之相,日后必多征伐,为师所授这些,都是保命护身的本事,是以提醒一二罢了。”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对憨娃儿道:“你天门未开,灵智难启,此中别有机缘,某亦不便插手,今日授你的这套金刚棍法,某料定你必然有难解之处,届时你可向正阳请教,他是天予造化之才,必可为你解惑。”

    憨娃儿虽然憨痴,却是天生神力,所以刚才钟离权授了他一套金刚棍法。憨娃儿在学武上似乎天资极佳,看了两遍便自记住,越想越觉得比自己那两三棒子强了许多,正是兴头之上,尤其他这等人,最信世外神仙中人的传说,已然断定钟离权必是天上星辰下凡点化……点化郎君,当然也顺便指点一下自己,此刻哪里会怠慢了,连忙诚惶诚恐地道:“俺自是蠢人,若有不懂之处,原也只有郎君教俺,俺不问郎君还能问谁?仙长放心,俺都记得了。”

    钟离权笑着点点头,对李曜道:“这小娃本是木土之命,但却正可以相助金火,你日后可多将他带在身边,于你二人,皆有好处。”

    李曜心中一动,点头称是。

    钟离权扇了几下棕扇,不知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忽而笑了起来,道:“某今日所为,果然暗合天道,此番相见,缘止与此,为师去矣!”

    他说罢,大袖飘飘,翩然而去,虽然看似体态肥胖,偏偏步子极大,走出没几步,已然老远。李曜远远喊道:“弟子恭送师尊法驾!”

    钟离权全无回应,倏忽间便自消失不见。

    李曜转头问憨娃儿:“刚才那金刚棍法,你记得几成?”

    憨娃儿道:“俺都记得啊。”

    李曜微微疑惑:“都记得了?”

    憨娃儿更是奇怪:“一共只有八式,如何记不得?俺记别的不成,记这个倒是在行哩!”

    李曜笑起来:“你……很好,果然是天生练武的材料。”

    憨娃儿嘿嘿傻笑,倒似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曜却苦笑起来:“你这金刚棍法倒是方便,前后只有八式,我这三十六路青龙剑法可就难办了……”

    憨娃儿吃惊道:“莫非郎君没有记住?糟糕,仙长所授神技,郎君却没记住,万一仙长再来之时查看,郎君如何是好?啊呀,要不然趁仙长走不甚久,俺们赶紧追上去再问一遍,总好过学不会!”

    李曜一愣,苦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不是没记住,而是……这三十六路剑法,名曰青龙,你可知为何?”

    憨娃儿果断摇头:“俺自然不知。”

    李曜道:“那么,你可知龙之变化否?”

    憨娃儿一听李曜提起龙,肃然起敬,但依然摇头:“不知。”

    李曜作为后世人,自然不至于对龙有古人这般敬畏,当下淡然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

    憨娃儿“哦”了一声,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怎的,就没了下文。

    李曜心中苦笑:“老子怎么跟这夯货说起这事来了,煮酒论英雄,光有曹操一个人有屁用?曹操能跟刘备论英雄,难道会跟自己麾下的典韦、许褚论英雄么?失策,失策!”

    哪知道憨娃儿不接话,自然有人接话,只听见王笉故作深沉的声音传来:“正阳兄果然高见!只是正阳兄说到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却不知是指何人?”

    李曜转头一看,果然是王秦和书童小平二人,王秦正拱手笑道:“正阳兄在此许久,卢三公以将兄长饭菜热了三遍,他不好来催,某只好来做这恶人,所幸令师已去,不至怪罪晚辈失礼。”

    李曜笑说无妨,王秦便又问:“正阳兄以龙喻英雄,却不知正阳兄以为天下谁是英雄?”

    李曜心道:“煮酒论英雄的二位,算来我还是喜欢曹操一点,那可不能让你抢了我的台词啊……”当下便笑着反问道:“燕然家学渊源,学识翰博,依你来看,天下何人可称英雄?”

    王笉自然不知道李曜是在“抢台词”,微微沉吟,浅笑道:“秦虽幼承庭训,然见识未广,天下豪雄之士所见寥寥,如何能知英雄?”

    李曜笑道:“纵未见面,亦当闻名,你我随意相论,又有何妨?”

    王笉想想,便问:“汴梁朱公,中原强藩,拥数镇之地,精兵二十余万,可为英雄否?”

    李曜摆手道:“朱温虽狡,见女色而迷心志,得权势而忘恭谦,即便小有所成,必当死于肘腋之患。”

    王笉悚然一惊,想了想,又道:“宣州杨公,江左之望,兵精饷足,可为英雄否?”

    李曜淡然笑道:“杨行密根基浅薄,虽有志向,麾下分心,或可成偏安之局,难成英雄大事。”

    王笉又道:“徐州时公,得获巢贼首级,论功第一,又据徐州形胜,地势险要,兵甲精足,可为英雄?”

    李曜哈哈一笑:“时溥冢中枯骨,三年之内必备朱温破城擒杀,岂足以英雄论之?”

    “陇西郡王李公,节度凤翔、陇右,护卫关中,深得陛下厚望,麾下关西锐士十余万众,可为英雄否?”

    李曜哂然:“李茂贞貌似忠厚,心实叵测,日后必患长安!此人崛起,不过因缘际会,一旦遭遇强敌,被破速矣,算甚英雄?”

    王笉皱眉道:“晋阳李公,沙陀豪杰,铁骑过处,无人可敌。讨庞勋则庞勋亡;征黄巢则黄巢灭。如今天兵降近,亦夷然不惧,坐拥表里山河,手控沙陀五院,可谓英雄否?”

    李曜哈哈一笑:“李克用麾下骑兵确然锋锐,其人领兵亦深知兵法,麾下更有猛将如云。然则此人治军不严,其军多有作奸犯科而不为惩罚者,民怨不轻;又有赏罚不公,任人唯亲,麾下诸将已渐离心;三有不识大局,不查时机,自恃强大,四面出击,战果煌煌,尽送他人。如此何以为英雄?”

    王笉面色微变,又道:“朝中张相,名门之后,声达天下,陛下视为肱骨,今帅五十万天兵征讨河东,威震天下,可为英雄否?”

    李曜冷笑道:“张浚之能,唯虚谈耳,此番出兵,只合大败,朝廷声威,必为所累,称狗熊尤嫌不足,遑论英雄!”

    “若是如此,则李匡威、王镕、王处直、孙儒、王重盈、王建等,可谓英雄否?”

    李曜哈哈一笑:“碌碌之犬,亦称英雄?”

    王笉面色大变,欲言又止,叹息一声:“如此,依兄长观之,天下何人可为英雄?”

    李曜自听了钟离权一番“金火之相”的说法后,心思有些蠢蠢欲动,此时下意识冒出一句:“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王笉一愣,看着李曜,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曜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连忙遮掩道:“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如此人物,某今实未闻之,只得寄望于英雄即将出世,如此而已。”

    王笉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是兄长如今正值并帅治下,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不知兄长打算如何抉择?”

    李曜抬眼望天,片刻才道:“某曾听闻一句俗语:是金子,总要发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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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几日,李曜早晚勤修,白日里领着商队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晋阳。到晋阳之前,李曜本待吩咐熟路家仆为王秦找些脚夫运王弘灵柩归宅,不料王秦却不须劳烦于他,带着小平去了附近一家田庄,不多时便有数十壮汉出来,恭恭敬敬地将灵柩抬走。

    王秦出来与李曜道别,拱手深施一礼:“连日来多承兄长照拂,弟感激不尽。昨日曾闻兄长与贵仆商议,须将潞州之事报知于并帅,或将于太原停留一夜,不知可有其事?”

    李曜客气了两句,才答道:“确有此事。”

    王秦点了点头,问道:“非是小弟多嘴,并帅节府非同一般之地,若无人引荐,怕是未必得进,不知兄长可是已有安排?若无安排,小弟倒可请族中叔伯辈来为兄长引荐一二。”

    李曜心中一动,原来王秦家里还蛮有社会地位的嘛,居然能引荐人进节度使府。不过,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多承燕然盛情,不过此番某已准备经由给事帐中李存孝将军而入节帅府,倘若不能得节帅接见,只须将潞州之事告之李给事,便也是一番交代,却也未见得一定要见节帅当面。”

    王秦放下心来,再次拱手一礼:“如此便请兄长多多保重,事毕之后,定要来晋阳小叙。”

    李曜笑道:“这是自然,某虽不知燕然族中何事为难,但既然答应王公,万一燕然用得着某,只须报讯一声,某便立即赶来。”

    王秦再谢,这才离去。

    送走王秦,李曜便叫卢三备下礼物,带着憨娃儿往李存孝宅邸而去。

    到了李宅门外,卢三上前与门子答话,道:“代州李记五郎君拜会李给事,劳烦门房通禀则个。”这时门房还不像“煌煌大清”,非得给了银子才帮人通禀,这门子约莫四十出头,拿了拜帖,看了看李曜的家世名字,便点头道:“代州李家阿郎与我家阿郎颇有情谊,既是李家小郎君来了,想来阿郎当愿一见,且请小郎君门房等侯,容某通禀。”(阿郎,是对自家主人的称呼,前文无风用了“老爷”,意思自然是一样,不过最近想想,用“老爷”还是不好,为了统一风格,今后还是改用这个唐时标准称呼。)

    卢三谢过之后,便带李曜和憨娃儿到了门房,那门子便去通禀,过不多时,门子回来,拱手施礼道:“李小郎君请了,某家阿郎正在演武场练武,若再沐浴更衣,既废时候,又显见外,是以请小郎君径去演武场相见。”

    李曜笑着应了,请门子带路。心中却道:“这门子倒会说话,李存孝明明是没把我这个商人庶子看在眼里,这才懒得出正厅会面,可到了门子嘴里,就成了李存孝处处为我着想了,嘿嘿,倒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李曜随着门子穿门几转,到了一处大院,便听见院中呼呼风声直响,穿过影壁,果然看见一人穿着燕居常服,做武夫打扮,正拿着一挺长枪在院中狂舞。

    李曜心中微微有些激动,这可是他来唐末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当年向往过的人物啊……此前虽然见过什么李克恭、李元审,甚至还指挥憨娃儿杀了冯霸,可那都不在他眼中。然而眼前这位李存孝,那可是他当年小时候经常想着模仿的人物。当年看某书,李存孝这天下第一猛将的形象可是深入人心,李曜经常捡一根棍子,装作李存孝的模样,奶声奶气地“大喝”一声:“谁敢挡我!”

    如今,当年偶像就在眼前,如何能不激动。

    李存孝本在舞枪,忽然身子一扭,手臂向前一掼,那长枪猛然飞出,直扑李曜脚前。

    这一枪声势极大,枪尖甚至带起破空的风声,然而看其目的,却并非要伤李曜,充其量不过是开个玩笑。

    李曜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当然他也不能动。往前,挡不住这一枪,往后,平白丢了脸面。

    但这一枪却惹恼了李曜身后一人。

    只见憨娃儿怒目圆睁,抢出一步,二话不说就是猛然一脚侧踢!

    他这一脚不快不慢,正好踢中那长枪枪身。这一踢之下,长枪如同弓弦拉开又被松开一般,发出一声弹弦似的声音,已然被崩出老远。

    “咦?”

    院中的李存孝和李曜身边的憨娃儿同时发出这一声疑问。

    李存孝自然是对自己这一枪居然能被人踢走而惊讶,憨娃儿却也意外不已,他的力气他自己清楚得很,那把长枪只是普通长枪,稠木所制,虽然韧性甚佳,不易开裂,但以他的力气,这一脚下去,却怎么也该断成两截才是。

    李曜这时才看清李存孝的模样。他面色微黄略黑,并不壮硕,也不算格外高大,比李曜略矮一些,其体型只能用精悍来形容,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类似形象,李曜觉得他的身材似乎跟李小龙很类似。那是一种极度的精悍,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他身体中蕴藏的惊人力量。

    李存孝一边走来,也打量了李曜一番,然后目光转到憨娃儿身上。李曜不知李存孝脾气如何,只知道从史书来看,似乎有些暴躁,当下怕他一怒之下找憨娃儿晦气,忙拱手道:“代州李曜,见过给事帐中。”

    李存孝从憨娃儿身上收回目光,看着李曜。李曜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正要猎食的鹰盯上,背后生寒。

    好在李存孝只是盯了一眼,便微微笑了一笑:“你叫李曜?字什么?”

    李曜心道:“按说门子刚才应该已经给你看了我的拜帖,怎么连我字什么都不知道?是了,这家伙肯定一直练枪,根本没拿过拜帖细看。”

    当下也不说破,微微笑道:“某字正阳。”

    李存孝点点头:“正阳此来,所为何事?莫非是来向某推荐这位壮士?”

    “这位壮士”自然是指憨娃儿了,但李曜怎肯把憨娃儿推荐给李存孝,天知道李存孝是不是两三年后还会扯旗子自己单干,然后被李克用所杀?万一仍是如此,岂非害了憨娃儿?

    当下笑道:“李将军说笑了,某此来,实有一桩大事须使节帅知晓。”

    李存孝微微皱眉:“什么大事?”

    李曜正色道:“潞州只怕丢了。”

    李存孝目中精光猛然一爆,其中杀气竟似乎刺得人有些目眩,李曜心中暗叫厉害:“这就是杀气么?果然有第一猛将的威势!”

    “潞州乃是克恭叔父所守,怎会丢了!嗯?”

    李曜深吸一口气,不被他的杀气所摄,沉住气道:“潞帅本遣牙将李元审送五百后院将至晋阳,兵至浊漳水,小校冯霸鼓动军士作乱,某行商运送军械至潞州,正遇此事,遂助李壮武斩杀冯霸。次日与李壮武返回潞州,潞帅因之有赏,后正欲出城之时,发现后院军使安居受趁潞帅至李壮武宅邸商议大事而作乱,出兵包围李壮武宅邸……某等惶急之下抢出城来,便见后院将关了城门,而城中火起,正是李宅方向。”

    李存孝面色大变,猛一跺脚:“坏了!潞州既反河东,定投汴梁!这潞州若为朱温占据,则泽州亦危矣!”

    李曜心道:“奇了,李存孝反应不慢啊,怎么演义里的李存孝都是傻傻的?”

    李存孝飞快地转了转眼珠,看了李曜一眼,肃然问:“此事你可曾亲见?”

    李曜坦然道:“岂止亲见,皆亲历也!”

    李存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某立即去向大王说明。你此番报讯,如若属实,也有大功。可在某宅中客居数日,一俟得证,大王必有所赏。”

    李曜却道:“多承将军美意,只是某家商队之中连番有战,已然死伤十数人,如今天气渐热,不便久置不葬,今日只怕便要赶路北上代州……再者,报讯乃是河东子民分内之事,不敢贪图大王赏赐。”

    李存孝微微意外,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点点头:“既然有事,那也无法了,不过大王若有赏赐,倒也不怕你回了代州,总归也在大王治下。”他正要离去,忽然看了看憨娃儿,露出笑容:“你的力气倒是不小,某那一枪,掼出之时运了暗劲,枪身震颤不已,你回去可查看一下腿脚可有受伤,若未受伤,自然是好,若有,则可连续三日,早晚以手心劳宫穴按住伤处用力揉动半个时辰,使其血脉不淤,可保无恙。”

    憨娃儿一愣,看了李曜一眼,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李曜忙道:“还不谢过李将军。”

    “哦,谢李将军。”

    李存孝见状不禁一笑:“倒是有趣……某家去也,你等是去是留,皆可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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