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发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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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屯造纸厂, 很快的就筹备完成。
开业整天，公社领导还专门骑着自行车来考察过，厂里的女工一共是二十二位, 两个小组长，其中一个是桂花婶，另外一个翠花婶。这两位婶子既不是排在前十，也不是苦难户。
他们都是被村民选出来的。
村民选出来三个人, 就有他们两个。
不过这一点也不出乎许老三的意料之外，桂花婶是大队长的媳妇儿, 平日里是个热心肠, 与大家都交好。而翠花婶呢，她这人跟桂花婶不差上下，谁家有个家长里短, 也没少了帮忙。
最后他们被选出来, 那肯定是理所当然的, 又不是, 不记名投票。
可见大家都不想得罪人的。
这两人都是豪爽能扛事儿的性格，做组长, 也是最合适不过。常喜和月季，都是在桂花婶这一组；倒是许大嫂是在翠花婶, 与他们相熟的王寡妇也在翠花婶。
王寡妇是被照顾的困难户之一。
算起来, 他们几个算是比较年轻的了, 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四五十的大娘。不过别看这些人在家里都不是省油的灯，出来干活儿，倒是精神面貌十分好。
毕竟，这是相当体面的事儿。
别看他们年纪不小, 可能和壮年男人一样，拿最高工分呢。原来他们还没想过，经过大队长讲话，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十公分，可是整整一年。在地里拿高工分虽然也是拿，但一年也就干个大半年，剩下的时间可都闲着。但是他们这是一整年的。不用多说，就能想到多么珍贵。
所以大家无一例外不盼着工厂好。
造纸的主要原料主要是木料，不过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他们这边别的不多，山上的树木倒是不少，他们甚至不需要像木材厂那样砍伐树木。一些枝杈，就足矣供应他们还不大的产量。
虽然每一个工人入厂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但是雪林还是将一些流程给拆开，彼此只负责一部分，这样外泄的可能性就更加减少。而因为收枝杈也可以抵工分，所以整个许家屯大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村委会几人虽然都拿着双倍的工分，但是也是真的忙得如火如荼。毕竟，春耕开始了，一点也马虎不得。厂子又是刚起步，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如果说谁最轻松，那就是许老三了。
许老三虽然是厂里的技术顾问，但是主要在厂子里指导的还是许雪林这个十一岁的孩子。
男女有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许老三借口男女有别不方便，全权交给雪林，而雪林本身是不拿工分的，所以大家也没有意见。
许家屯忙碌的这样如火如荼，别的大队哪里能不知晓？
去年的时候，他们就隐约听说了许家屯农民合作社集体养殖，没想到短短一年，又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又开起了造纸厂。这倒不是许家屯的人出来说。而是公社的通知，各个大队都被要求用纸采购本地纸，这谁还能不知道？
公社自然也是希望这个造纸厂能够做起来，所以扶持也是乐意的。如果慢慢做起来，也会多给本地创造一个新的产业。当然了，小作坊的前期，自然还是要各个兄弟单位帮衬。
各个大队这心气儿啊，忒不顺了。
这倒也不是说和许家屯有什么大的别扭，但是眼看着人家越来越发展，自家还是原地不动，总归是心里着急的。他们想让公社帮忙，但是也得自己有东西啊！
造纸厂需要技术，而他们没有。
公社总归不能把许家屯的东西拿来给他们，做梦都没有这么快。
就在大家的嫉妒下，许家屯新一批的虫虫养成了，虽然这一次没有顺风车，但是许老三还是主动提出，要送到省城。这一点，不管是大队长还是章会计都是赞同的。
他们大队虽然前期也有点底子，但是这次开厂，总归不会完全不投入，而第一批纸还没出来，所以有些捉襟见肘。许老三去省城，他们大队的剩的钱总归比在县城里卖的多一点的。
即便是刨除了许老三的吃喝拉撒，也是剩的多。
章会计：“我赶驴车送你去县里坐车。”
许建山：“还是我去吧，大队这段时间忙，缺不了你。”
许建云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说：“你们都别去了，让我五伯送我得了。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儿。”
许建山不自在的抿了抿嘴，章会计笑：“行啊，正好让许老五去。”
许建山他爸老五是许老三的堂伯，早年干活儿砸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平日里干地里活儿，就不是很行；许建山他娘眼睛不太好。那个时候他家孩子多，想吃饱都难，她时常还接一些城里缝补的小活儿，这活儿累眼睛，时间长了年纪大了，眼睛就不是很好。许建山是他们家老小儿，他的几个嫂子，都有效仿许老三他们家分家的意思。
但是老两口倒是坚决不松口，生怕一旦松口，他们就只能跟着一家过日子，他们老两口跟着谁都不合适，全是拖累。倒是不如现在全家在一起，倒是不觉出他们的没用。但是几个儿媳不这么想，除了许建山媳妇儿，其他几个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就觉得这两个老家伙没啥用。
如果不是闹出来不好看丢人，他们早就要闹着分家了。
当然，因为这次放弃了工作的事儿，几个儿媳更不满意了，也有些不管不顾了，一直再闹分家。
这些事儿，人人都知道的。
许老三：“你跟你爹说一声，明天哈。对了，章会计，过称怎么样？”
章会计：“这一次是一百九十斤。”
许老三挑眉，他说：“谁家多了啊？”
谁家能养多少，他们都有数儿的，但凡是多的明显的，就是有猫腻的。
章会计把名单给他看，说：“这些鸡贼不要脸的，肯定是把养殖的事儿说出去了，不然不可能格外多。他们肯定是帮着亲戚朋友卖了。”
许建山：“他们怎么能这样，大队长，你可得说说他们！哪有这么吃里扒外的。队里给他们创造机会，他们反而还搞这种小动作。”
大队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章会计：“我觉得这倒是不必，他们提供的多，咱们卖的多，大队截留的也多。既然他们愿意，我们就当他们给咱们大队做点小贡献了。但是这些人，咱们心里得有数儿，像是造纸厂招工，肯定不能要了。不然转头儿又说出去，怎么办？”
这样没有信誉的人，并不值得信任。
许老三：“我觉得章会计说得对。”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许老三溜达回家。虽然大队四个人他是最清闲的，但是许老三还觉得自己挺累的。他好久没这么忙过了，真是要了命的。
回家的途中，就看到一群小孩儿手拉手，歌声响亮：“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许老三眉开眼笑：“桃子。”
许桃桃立刻回头，开心的蹦跶过来：“爸爸。”
许老三捏捏她的小脸蛋儿，把人抱了起来，说：“放学啦？饿不饿？”
他们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小桃子已经慢慢的上了轨道，不像刚开学那么不习惯了。刚开学的几天，她每天中午回家都叫饿呢。所以许老三自然最关心她这个。
许桃桃扬着脸蛋儿摇头：“不饿的。”
她掏出一块小饼干，说：“嘉嘉给了我三块饼干。”
许老三惊讶：“你没吃完？”
许桃桃点头：“我想要拿回来给你们尝一尝呀。”
许老三含笑：“桃子真乖。”
他家小闺女，就是这么乖巧懂事儿，别人家的孩子如果得了好东西，还不立刻就吃光光。只有他们家桃子，会想着还要留给家里人。他说：“爸明天要坐车去省城，等爸回来，给你带好吃。”
许桃桃一下子睁大眼，震惊：“爸爸又要出门！”
他抿着小嘴儿，很不高兴：“爸爸要去多久啊？”
她不想要爸爸出门，可是又知道自己是小孩子，不可以管这么多的。许老三说：“你的小伙伴都跑远了。”
许桃桃挽着小手儿，说：“不重要的！爸爸，你要去多久！”
她的小脸儿格外的认真，许老三想了想，说：“五六天吧，不会很长。”
许桃桃掰着手指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也还好，点头说：“那爸爸在外面要小心呀。”
她小大人儿一样感慨：“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容易的。”
许老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嗯，还是我闺女最好，最知道心疼老爸。”
小桃子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许老三抱着她走进了自家院子，说：“桃子这几天在家好好学习，等爸爸回来，就会看到小桃子又变得厉害很多。”
许桃桃：“好的呀。”
她说：“我再学一学，就要比姐姐还厉害了。”
“你比谁厉害？”许柔柔进了门，说：“比我厉害吗？”
许桃桃笑嘻嘻：“对呀，我每天都有认真学，总是会越来越强的。姐姐，你不可以松懈啊！”
许柔柔挑挑眉，许老三问：“柔柔，你咋没跟桃子一起走？”
许柔柔看了许老三一眼，说：“我们早就放学不一起走了。”
她说：“他们吵得我头疼。”
许桃桃鼓起了腮帮子，像是一条小金鱼，她哼了一声，说：“坏蛋。”
许柔柔戳她：“你敢说你们不吵？”
许桃桃：“……小孩子，本来就是这样呀。”
许柔柔轻飘飘：“哦，现在你又知道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许桃桃在大孩子和小孩子之间反复的横跳，十分的变化多端。
小桃子鼓着小脸蛋儿，小豌豆一样噗噗两下，十分小孩子，十分小挑衅。
许柔柔：“……”
咚！
正在这时，屋里传来声音。
许柔柔探头一看，说：“我的天，哥，你干啥？”
许雪林无辜：“切菜啊！”
常喜现在上班，时间就不那么充裕了。他们家最清闲的，反而是两个男同志，雪林是从厂子里过来的，率先回家备菜，他说：“我先做好准备，妈回来直接就能炒菜了。”
许柔柔一看她哥这个狼狈的样子，东西搞得乱乱的，就恨不能挠头了。
她说：“我来我来。”
雪林：“你学习了一上午也累了，我来吧。”
他盯着菜板子，说：“我就不信，自己不行。”
小桃子趴在门框上，说：“你是不信自己不行啊，但是我们相信的呀。”
许雪林撸袖子，说：“我看，你这个小孩儿是想感受一下我正义的铁拳了。”
许桃桃开心的笑了起来，一下子躲在了许老三的身后，说：“爸救我。”
许老三如同老鹰捉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张开了胳膊，说：“来吧，爸爸保护你，牛鬼蛇神休想靠近我们桃子。”
许桃桃：“嘿嘿。”
许雪林：“好啊你个小坏蛋，你要是这样，我就要拿出我的杀手锏了。”
他拉过姐姐，说：“我的杀手锏——许柔柔同学。”
小桃子尖叫：“这不可以！那也是我的姐姐！”
许雪林：“谁让你拆台的？”
许柔柔幽幽：“其实，我也相信你不行。”
雪林震惊脸。
小桃子：“噗噗噗！！！”
雪林：“……你好好笑，这笑的跟放屁一样。”
小桃子又尖叫：“坏哥哥！”
常喜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乱糟糟的，小桃子尖锐的叫声不知道闹什么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问：“你的菜备的怎么样了？”
许雪林：“……………………”
他挠挠头。
常喜笑了，说：“都边儿去，我做饭。”
她看着时间不太早了，说：“我蒸个咸鱼、再炒个酸菜吧。”
她很快的忙碌起来，几个小的也不敢在这里胡闹耽误她做饭，都进了东屋，几个小孩儿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许老三把明天出门的事儿交代了一下，常喜一点都不意外，说：“成。”
许老三看她忙碌的身影，说：“你如果忙不过来，咱们就跟对门说一声，不带他们的饭了吧。”
说到这个，常喜说：“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碰到贺大爷了，我已经提过了以后午饭可能晚一点。他说他家不着急吃饭。我看他们还是很想搭伙儿的，就这样吧。反正他们一老一小吃的也不多。我们家总是要做饭的。不差他们的。”
许老三：“那行吧，如果你实在是觉得不方便我再跟他们家提，没得道理方便他人，自己受累。”
虽然许老三这个人吧，不怎么靠谱。但是有时候人自私还是有自私的好处的。像是他就不会让别人占便宜。这也让他们的日子轻松很多。不过这个事儿真的不是个事儿。
她说：“我真的不影响。再说，咱们让他们家搭伙儿，我们吃的也好了一点。有些东西，城里人总是比我们好买的。小贺嘉跟桃子关系有那么好，我也不怎么忍心孩子凑合吃。”
许老三：“等咱们的工厂干起来了，也不会比城里人差。”
常喜抬眼看他一下，说：“那我等着。”
许老三笑了出来，因为许老三要出门的，所以下午小桃子也没有出去玩儿，反而是跟在爸爸的身边，许老三得意洋洋：“真是我好闺女。”
他领着闺女去大队，小桃子背着小书包，矮墩墩的，小辫子倒是梳的高高的。
大队长调侃逗她：“桃子啊，你整天吃这么多，怎么都不长个儿啊。”
许桃桃响亮：“我还小啊！年纪小的时候，就要先长膘儿。长了膘儿之后，我就要窜个头了。”
她很肯定的：“我哥哥姐姐都很高的，我不可能是个小矮子。”
大队长笑：“那你跟爸爸一起来大队，不怕影响我们工作啊？”
许桃桃晃晃自己的小书包，说：“当然不会啊，我来这里也会认真学习的。”
她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这是哥哥做的试验纸，专门给她练题用的。拉过椅子，坐在了桌子前，说：“大队长伯伯，你放心，我会很认真学习，不会影响你们的。”
大队长低头一看，好悬栽到桌子上，说：“你们学校这么多作业？”
他开始磨牙了，觉得该回家打儿子了。
他平日里就知道玩儿，一点都不知道学习，这么多的作业，他都做完了吗？
许桃桃：“这个呀，这个不是学校的作业，我们学校都没有作业的。这是我哥哥给我出的题。”
她坚定：“我要做一个厉害的小孩儿，厉害的小孩儿，不能光是用嘴说啊。”
她晃了一下自己的本子，说：“要多学习练习的。”
章会计的小女儿，就是许桃桃的老师，他是很懂的教育的重要性的。虽然现在大环境不在乎这个，但是他就是觉得，有文化和没有文化可不一样。
他赞同的点头：“好，小孩子爱学习很好。”
许桃桃翘起了嘴角。
她拿出了铅笔，这时就连许建山都凑过来看了，他家娃是今年夏天也要上学了。
只是这一看，他就震惊了。
他结巴：“这这、这么难？”
他没咋念过书，但是在部队的时候待过扫盲班，所以还是认字儿的。算术也是学过一点基础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看小学一年级小萝卜头的题。
竟然，完全看不懂。
一时间，惊讶的张大了嘴。
现在小孩儿都学的这么难了吗？
他指着其中一道题，说：“这个得多少？”
许桃桃拿出纸算了一下，说：“235。”
许建山看向了章会计，章会计点头：“对。”
他笑了：“桃子学的很好啊。”
许桃桃骄傲的点头，说：“我能考第一，肯定不是绣花枕头呀。”
“哎呦喂，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等着，章爷爷给你糖吃。”这是他存的“小金库”呢，章会计从抽屉拿出一块糖，递给小桃子，许桃桃：“谢谢章爷爷，不过我不要啦，我最近在换牙。”
她张开小嘴儿，说：“你看，我现在不能吃糖。”
第一颗牙虽然长好了，但是许桃桃小朋友的第二颗牙也光荣下岗了。
她说：“这段日子，我都不能吃糖。”
她留恋的看了甜滋滋的糖一眼，忍痛割爱了。
章会计：“！！！”
他家孩子也不少，小孙子小孙女儿外孙都是有的，但是还真是没见过不要糖的。这小丫头坚定的超乎他的想象啊。他认真问：“你真的不要啊！很甜的。”
许桃桃摇头：“不要！”
章会计惊讶，其他人更是惊讶啊。谁家的小孩儿能忍得住这个诱惑啊。而且，就算现在不吃，要了攒着也行呀。但是小姑娘完全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有小动作呢。
她用本子挡住了自己的脸，说：“不吃，坚决不吃！”
章会计发自内心：“你家娃教的也太懂事儿了。”
许桃桃的本子稍稍移下来一点，说：“哪里用别人教？我自己本来就超乖啊！”
许老三得意了。
大家都笑了出来，许老三：“你们还说我闺女耽误你们工作，这分明是你们耽误我闺女学习啊！桃子，来，你认真做题。”
许桃桃：“好。”
许建山倒是没动，他看着许桃桃的本子，轻声念了出来：“动物园新进了一批动物，已知熊猫两只，长颈鹿三只，大狗熊八只，小猴子二十二只。问题1，一共有多少只小动物？问题2，熊猫、长颈鹿大狗熊，总数比小猴子多还是少？如果多，多几只？如果少，少几只？问题3，下雨天有八只小猴子逃走了。那还剩下多少只猴子？动物园里还剩多少只动物？”
许建山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他看着这道题，更加结巴：“这这这、这是、是、一年、年级的……题？”
这也太复杂了吧？
当然，如果他坐下来认真算，还是可以算出来的。
但是，这真是一年级小孩儿能做的？
小桃子抬头，看向了许建山，说：“叔叔，你觉得这个难吗？”
许建山诚实的点头。
小桃子同情脸，说：“那，你可要多学习啊！不然以后你家娃上学，你都不能给他辅导作业了。”
大概是小桃子同情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晃晃，许建山：“……”
他被一个才七岁的小豆丁嫌弃了。
许建山已经很脆弱了，章会计还很诛心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桃子说的对啊！你还是得进步。”
许建山：“……”
好半天，他点头：“对，我还是得学！”
在地里种地，感觉自然是不明显的，但是如果是个体面的工作，那么这有没有文化，就格外明显了。像是人家许建云，明显就脑子快、啥事儿都算的明白。
他原来觉得自己比人家强，后来就慢慢晓得，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他自我感觉良好了。
做人真的不能自我感觉良好，毕竟，他连十一岁的孩子许雪林都不如啊！现在看了一看，可能还没有七岁的小豆丁许桃桃会的多。可怜见儿的，他也太惨。
“我真的，要努力了。”
许桃桃：“心动不如行动。”
许建山笑了出来，嗯了一声：“桃子说得对。”
许多许多年后，许建山想到这一天，还能清楚的记得阳光是多么的明媚，大家的劝说是多么的真心，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深深不能忘怀。
因为，他学习了之后才知道，路真的更多了。
没有今日的决定，就没有后来的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就是，许建山苦哈哈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许老三也在写这次出门的计划，他说：“这次过去，我打算跟那边谈一谈，看一看能不能达成一个长期的合作。”
“怎么说？”
许老三：“咱们每次过去，成本还挺高的。我想的是，如果合作能谈下来，咱们每次的收获，可以邮寄过去。当然了，我们也不可能不去，但是就不用这样频繁了，一年去个两次，其实就可以了。”
大队长和章会计点头：“这个主意好，就不知道能不能成。”
许老三：“先谈着，不成也没关系。”
他看了一眼大队长，说：“我打算，适当的送点礼物。”
大队长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干，但是他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晓得现在出门的艰难。而且，想找人家办事儿给自己行方便，光靠嘴说，也是不成的。
他说：“这可以。”
不过他也愁：“那你说，送点啥合适啊？”
他深深感慨：“咱们有的东西，人家也都有吧？”
许老三：“确实，不过，送礼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定要看多么重。主要看咱们有没有这个心意。”
他似乎是考虑起来，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家有咸鸡蛋，我可以拿一些。不过咱们说好了哈，大队得给我结算的。”
大队长：“大队总归不会占你的便宜。”
许老三：“那行。”
顿了一下，他问：“对了，正好咱们有驴车，大队的鸡蛋要不要我捎到公社卖？”
大队长：“你可真能揽事儿。”
上次他自己承担了几个鸡蛋的损失，大队长都挺不好意思了，现在他这一提，大队长更不好意思：“要不算了吧。”
许老三：“行，你说的算，反正我就是为大家好，毕竟在其位谋其事嘛。我也是想为妇女同志分担一点。再一个，现在春耕也挺忙的，我这不是想着为他们节省去公社的时间，多在地里干活儿吗？”
关系到种地，大队长又迟疑了，不过很快的，他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通知一声。”
许老三点头：“行，不过我这边肯定要晚几天回来，让大家别担心哈。别是到时候以为我卷钱跑了，就那么几个鸡蛋钱，我不至于的！”
大家都笑了。
小桃子的耳朵动了动，默默的低头吞了一下口水。
他家每天都可以吃鸡蛋的，家里人都以为她不懂，其实她可懂了呢。她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的。她爸爸主动要干活儿，是为了他们家可以吃鸡蛋。
如果自己想去供销社买这么多鸡蛋，是买不到的。而且哦，供销社会很贵。收购站收乡亲们是三分五，但是供销社卖可是四分五。
如果，他们直接买村里人的，就会便宜，可以按照供销社收购的价钱了。乡亲们不吃亏，他们家也占了便宜。可是她爸爸妈妈不想直接买，因为现在不可以直接买，只能换！如果买卖，就会有人来抓人了。
所以呀，她爸爸才要这么做。
看起来是给了乡亲们方便，其实自家也方便了呀。
许桃桃觉得，自己超级精明，一下子就看中了呢。不过，她知道也不可以说，小孩子不可以把大人的事情说出来，要挨揍的。
挨揍不要紧，如果不乖，以后就没有蛋蛋吃了。
许桃桃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算术题，认真，超认真！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好认真的学习呢。
因为又多了收鸡蛋的事情，许老三就更忙了一些。现在已经开春，不少人也会去收购站，所以收到的并没有上次多，不过各家各户都为了省事儿，倒是也不管那些，都送到了许老三这边。数一数，也有三百来个了。
许老三家上次大手笔的留了三百个鸡蛋，即便是每天都会吃，也要有一大半儿多呢。毕竟，他自家也是有鸡的。
但是这一次，他们家还是默默的留下了一百个。因为，他们家的鸡蛋，还有将近一百个是咸鸡蛋。这一次，许老三煮了六十个咸鸡蛋和二十个普通鸡蛋带走。
其实，自然是不煮更好，但是不煮吧，这东西就太容易碎了。
当然，这么些他也不是都要送人，更不是为了投机倒把。除了大关系，也是为了，自己吃。出门在外，总是要吃饭的，许老三倒是想去国营饭店的，但是他不是省城人，就算是他们费劲心力换到了粮票，拿到省城也用不了。
现在各地粮票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而除了一些大单位的采购员，别人也压根儿别想拿到全省或者全国通用的粮票。他出门总不至于不吃不喝，上次是带了咸菜扛着，这一次，他就打算跟鸡蛋为伍了。
难啊！
这个时代想出门，真是太难太难了啊。
就算你带着钱，去外地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如果说在火车上还好，最起码火车上不要粮票，但是下了火车就没辙了。至于你说在火车上多买点下车吃？天真！这根本不可能的，虽然火车不要票，但是也定量的，一个人最多就能买一份。而这个一份，分量也就是普通，大男人说完全吃饱，都不可能。
自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吃饱的事儿，全国上下，大家都不怎么能吃饱。
许老三都去了省城，自然是要待两天的，这个吃喝，就得自己准备了。
以前的时候，雪林第一次还没穿越的时候，其实也看过网络小说，主角出门在外，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等真的穿越到这个时代，看他爸出门，才晓得，果然现实并不像想的那么容易。
国营饭店没有票。
私人饭馆，想都不要想。
当地人自己都不那么容易找到的，更不要说他们这外来的。
基本上出门如果没有饭票，都是自带饼子，啃去吧。
不过就这还是有的吃就不错了，也不少，吃都没的。
除非特别有钱，没有粮票，直接去供销社买点心，但是那玩意儿要吃多少才能吃饱？
总之，出门难。
“爸，你这次……”
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有声音，许老三：“等会儿说。”
他出了门，还没走到篱笆门口就笑了：“贺大爷？”
贺大爷：“我想跟你换点鸡蛋。”
许老三：“您进来啊。”
他倒是也不见外，说：“您要多少个？自个儿挑。”
贺大爷：“我想要二百个，有的吗？”
许老三：“……您这是全包了啊！”
虽然许老三知道贺大爷不是自己吃，还是提醒他：“等天热了吃不完可就放不住了。”
贺大爷：“这我晓得的，我要分给我亲家那边。那边除了自己吃，赶人情什么的都是极好的。城里人物资也缺啊。”
许老三：“那随您。”
许老三还真是没想到，他们村这鸡蛋，还没出村，就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倒是省事儿了。
等贺大爷走了，父子俩感慨起来。
雪林：“这城里人缺物资，农村人缺钱，但是却不能直接交流，还要通过一个收购站搞个差价。如果有一天可以直接交易，就没这事儿了。”
许老三：“那可不是，不过谁知道要多久呢。”
还要多久吗？
雪林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说。
他说：“也许以后就行了。”
他说：“稍后你带走两块表。”
他们家之前结算了木头和木工钱，还在黑市儿买了一块布包裹字画。虽然这布是早些年地主家的条绒窗帘，但是也并不便宜。再加上，他姐姐和妹妹正好也开学了。学费啊，书本啊，纸笔啊，这些费用加起来。他们的存款都花光了。雪林晓得，他们家真是没什么钱了。也亏得，这次鸡蛋的钱还是回来再给，不然估摸着都得欠外债了。
雪林知道，许老三也知道。
也就两个小姐妹不知道罢了。
许老三：“这我晓得，你放心。”
“出门在外，多留心总是好的，别大意。”
许老三点头。
第一天一大早，许老三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别看不用带鸡蛋去卖，但是他仍旧是大包小卷的，光是这虫子就四袋子，还有一袋子七七八八的咸菜鸡蛋什么的。在除此之外，还有一辆自行车。
关于他们家有自行车这件事儿，别人其实都不咋知道，雪林修好了，也没让许老三骑车出去嘚瑟。免得招惹是非。
正是因此，许五伯看到自行车还惊讶了一下。
许老三倒是淡定的很，说：“这是雪林帮人城里人修的，正好有驴车，顺便捎过去。”
许五伯感慨：“这城里人日子就是好啊，自行车这种金贵的东西都有。”
许老三：“可不。”
小毛驴儿滴滴答答的，俩人就这么奔着县城去了，许老三兜里揣着在大队预支的五十块钱，还有贺大爷买鸡蛋的七块钱，对省城充满了向往。
上一次啊，他可是捡漏成功了啊。
他们省虽然不是啥古都，也没啥王朝都城在此。但是现在全国都在打倒地主，地主家，哪儿能没有东西呢。
许老三觉得，考验他眼力的时候又来了！
许家屯造纸厂, 很快的就筹备完成。
开业整天，公社领导还专门骑着自行车来考察过，厂里的女工一共是二十二位, 两个小组长，其中一个是桂花婶，另外一个翠花婶。这两位婶子既不是排在前十，也不是苦难户。
他们都是被村民选出来的。
村民选出来三个人, 就有他们两个。
不过这一点也不出乎许老三的意料之外，桂花婶是大队长的媳妇儿, 平日里是个热心肠, 与大家都交好。而翠花婶呢，她这人跟桂花婶不差上下，谁家有个家长里短, 也没少了帮忙。
最后他们被选出来, 那肯定是理所当然的, 又不是, 不记名投票。
可见大家都不想得罪人的。
这两人都是豪爽能扛事儿的性格，做组长, 也是最合适不过。常喜和月季，都是在桂花婶这一组；倒是许大嫂是在翠花婶, 与他们相熟的王寡妇也在翠花婶。
王寡妇是被照顾的困难户之一。
算起来, 他们几个算是比较年轻的了, 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四五十的大娘。不过别看这些人在家里都不是省油的灯，出来干活儿，倒是精神面貌十分好。
毕竟，这是相当体面的事儿。
别看他们年纪不小, 可能和壮年男人一样，拿最高工分呢。原来他们还没想过，经过大队长讲话，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个十公分，可是整整一年。在地里拿高工分虽然也是拿，但一年也就干个大半年，剩下的时间可都闲着。但是他们这是一整年的。不用多说，就能想到多么珍贵。
所以大家无一例外不盼着工厂好。
造纸的主要原料主要是木料，不过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的，他们这边别的不多，山上的树木倒是不少，他们甚至不需要像木材厂那样砍伐树木。一些枝杈，就足矣供应他们还不大的产量。
虽然每一个工人入厂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但是雪林还是将一些流程给拆开，彼此只负责一部分，这样外泄的可能性就更加减少。而因为收枝杈也可以抵工分，所以整个许家屯大队是忙活的热火朝天。
村委会几人虽然都拿着双倍的工分，但是也是真的忙得如火如荼。毕竟，春耕开始了，一点也马虎不得。厂子又是刚起步，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如果说谁最轻松，那就是许老三了。
许老三虽然是厂里的技术顾问，但是主要在厂子里指导的还是许雪林这个十一岁的孩子。
男女有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许老三借口男女有别不方便，全权交给雪林，而雪林本身是不拿工分的，所以大家也没有意见。
许家屯忙碌的这样如火如荼，别的大队哪里能不知晓？
去年的时候，他们就隐约听说了许家屯农民合作社集体养殖，没想到短短一年，又有了新的进展，他们又开起了造纸厂。这倒不是许家屯的人出来说。而是公社的通知，各个大队都被要求用纸采购本地纸，这谁还能不知道？
公社自然也是希望这个造纸厂能够做起来，所以扶持也是乐意的。如果慢慢做起来，也会多给本地创造一个新的产业。当然了，小作坊的前期，自然还是要各个兄弟单位帮衬。
各个大队这心气儿啊，忒不顺了。
这倒也不是说和许家屯有什么大的别扭，但是眼看着人家越来越发展，自家还是原地不动，总归是心里着急的。他们想让公社帮忙，但是也得自己有东西啊！
造纸厂需要技术，而他们没有。
公社总归不能把许家屯的东西拿来给他们，做梦都没有这么快。
就在大家的嫉妒下，许家屯新一批的虫虫养成了，虽然这一次没有顺风车，但是许老三还是主动提出，要送到省城。这一点，不管是大队长还是章会计都是赞同的。
他们大队虽然前期也有点底子，但是这次开厂，总归不会完全不投入，而第一批纸还没出来，所以有些捉襟见肘。许老三去省城，他们大队的剩的钱总归比在县城里卖的多一点的。
即便是刨除了许老三的吃喝拉撒，也是剩的多。
章会计：“我赶驴车送你去县里坐车。”
许建山：“还是我去吧，大队这段时间忙，缺不了你。”
许建云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说：“你们都别去了，让我五伯送我得了。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儿。”
许建山不自在的抿了抿嘴，章会计笑：“行啊，正好让许老五去。”
许建山他爸老五是许老三的堂伯，早年干活儿砸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平日里干地里活儿，就不是很行；许建山他娘眼睛不太好。那个时候他家孩子多，想吃饱都难，她时常还接一些城里缝补的小活儿，这活儿累眼睛，时间长了年纪大了，眼睛就不是很好。许建山是他们家老小儿，他的几个嫂子，都有效仿许老三他们家分家的意思。
但是老两口倒是坚决不松口，生怕一旦松口，他们就只能跟着一家过日子，他们老两口跟着谁都不合适，全是拖累。倒是不如现在全家在一起，倒是不觉出他们的没用。但是几个儿媳不这么想，除了许建山媳妇儿，其他几个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就觉得这两个老家伙没啥用。
如果不是闹出来不好看丢人，他们早就要闹着分家了。
当然，因为这次放弃了工作的事儿，几个儿媳更不满意了，也有些不管不顾了，一直再闹分家。
这些事儿，人人都知道的。
许老三：“你跟你爹说一声，明天哈。对了，章会计，过称怎么样？”
章会计：“这一次是一百九十斤。”
许老三挑眉，他说：“谁家多了啊？”
谁家能养多少，他们都有数儿的，但凡是多的明显的，就是有猫腻的。
章会计把名单给他看，说：“这些鸡贼不要脸的，肯定是把养殖的事儿说出去了，不然不可能格外多。他们肯定是帮着亲戚朋友卖了。”
许建山：“他们怎么能这样，大队长，你可得说说他们！哪有这么吃里扒外的。队里给他们创造机会，他们反而还搞这种小动作。”
大队长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章会计：“我觉得这倒是不必，他们提供的多，咱们卖的多，大队截留的也多。既然他们愿意，我们就当他们给咱们大队做点小贡献了。但是这些人，咱们心里得有数儿，像是造纸厂招工，肯定不能要了。不然转头儿又说出去，怎么办？”
这样没有信誉的人，并不值得信任。
许老三：“我觉得章会计说得对。”
几人商量了一会儿，许老三溜达回家。虽然大队四个人他是最清闲的，但是许老三还觉得自己挺累的。他好久没这么忙过了，真是要了命的。
回家的途中，就看到一群小孩儿手拉手，歌声响亮：“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许老三眉开眼笑：“桃子。”
许桃桃立刻回头，开心的蹦跶过来：“爸爸。”
许老三捏捏她的小脸蛋儿，把人抱了起来，说：“放学啦？饿不饿？”
他们已经开学一个月了，小桃子已经慢慢的上了轨道，不像刚开学那么不习惯了。刚开学的几天，她每天中午回家都叫饿呢。所以许老三自然最关心她这个。
许桃桃扬着脸蛋儿摇头：“不饿的。”
她掏出一块小饼干，说：“嘉嘉给了我三块饼干。”
许老三惊讶：“你没吃完？”
许桃桃点头：“我想要拿回来给你们尝一尝呀。”
许老三含笑：“桃子真乖。”
他家小闺女，就是这么乖巧懂事儿，别人家的孩子如果得了好东西，还不立刻就吃光光。只有他们家桃子，会想着还要留给家里人。他说：“爸明天要坐车去省城，等爸回来，给你带好吃。”
许桃桃一下子睁大眼，震惊：“爸爸又要出门！”
他抿着小嘴儿，很不高兴：“爸爸要去多久啊？”
她不想要爸爸出门，可是又知道自己是小孩子，不可以管这么多的。许老三说：“你的小伙伴都跑远了。”
许桃桃挽着小手儿，说：“不重要的！爸爸，你要去多久！”
她的小脸儿格外的认真，许老三想了想，说：“五六天吧，不会很长。”
许桃桃掰着手指琢磨了一下，觉得好像也还好，点头说：“那爸爸在外面要小心呀。”
她小大人儿一样感慨：“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容易的。”
许老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嗯，还是我闺女最好，最知道心疼老爸。”
小桃子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许老三抱着她走进了自家院子，说：“桃子这几天在家好好学习，等爸爸回来，就会看到小桃子又变得厉害很多。”
许桃桃：“好的呀。”
她说：“我再学一学，就要比姐姐还厉害了。”
“你比谁厉害？”许柔柔进了门，说：“比我厉害吗？”
许桃桃笑嘻嘻：“对呀，我每天都有认真学，总是会越来越强的。姐姐，你不可以松懈啊！”
许柔柔挑挑眉，许老三问：“柔柔，你咋没跟桃子一起走？”
许柔柔看了许老三一眼，说：“我们早就放学不一起走了。”
她说：“他们吵得我头疼。”
许桃桃鼓起了腮帮子，像是一条小金鱼，她哼了一声，说：“坏蛋。”
许柔柔戳她：“你敢说你们不吵？”
许桃桃：“……小孩子，本来就是这样呀。”
许柔柔轻飘飘：“哦，现在你又知道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许桃桃在大孩子和小孩子之间反复的横跳，十分的变化多端。
小桃子鼓着小脸蛋儿，小豌豆一样噗噗两下，十分小孩子，十分小挑衅。
许柔柔：“……”
咚！
正在这时，屋里传来声音。
许柔柔探头一看，说：“我的天，哥，你干啥？”
许雪林无辜：“切菜啊！”
常喜现在上班，时间就不那么充裕了。他们家最清闲的，反而是两个男同志，雪林是从厂子里过来的，率先回家备菜，他说：“我先做好准备，妈回来直接就能炒菜了。”
许柔柔一看她哥这个狼狈的样子，东西搞得乱乱的，就恨不能挠头了。
她说：“我来我来。”
雪林：“你学习了一上午也累了，我来吧。”
他盯着菜板子，说：“我就不信，自己不行。”
小桃子趴在门框上，说：“你是不信自己不行啊，但是我们相信的呀。”
许雪林撸袖子，说：“我看，你这个小孩儿是想感受一下我正义的铁拳了。”
许桃桃开心的笑了起来，一下子躲在了许老三的身后，说：“爸救我。”
许老三如同老鹰捉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张开了胳膊，说：“来吧，爸爸保护你，牛鬼蛇神休想靠近我们桃子。”
许桃桃：“嘿嘿。”
许雪林：“好啊你个小坏蛋，你要是这样，我就要拿出我的杀手锏了。”
他拉过姐姐，说：“我的杀手锏——许柔柔同学。”
小桃子尖叫：“这不可以！那也是我的姐姐！”
许雪林：“谁让你拆台的？”
许柔柔幽幽：“其实，我也相信你不行。”
雪林震惊脸。
小桃子：“噗噗噗！！！”
雪林：“……你好好笑，这笑的跟放屁一样。”
小桃子又尖叫：“坏哥哥！”
常喜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乱糟糟的，小桃子尖锐的叫声不知道闹什么呢。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问：“你的菜备的怎么样了？”
许雪林：“……………………”
他挠挠头。
常喜笑了，说：“都边儿去，我做饭。”
她看着时间不太早了，说：“我蒸个咸鱼、再炒个酸菜吧。”
她很快的忙碌起来，几个小的也不敢在这里胡闹耽误她做饭，都进了东屋，几个小孩儿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许老三把明天出门的事儿交代了一下，常喜一点都不意外，说：“成。”
许老三看她忙碌的身影，说：“你如果忙不过来，咱们就跟对门说一声，不带他们的饭了吧。”
说到这个，常喜说：“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碰到贺大爷了，我已经提过了以后午饭可能晚一点。他说他家不着急吃饭。我看他们还是很想搭伙儿的，就这样吧。反正他们一老一小吃的也不多。我们家总是要做饭的。不差他们的。”
许老三：“那行吧，如果你实在是觉得不方便我再跟他们家提，没得道理方便他人，自己受累。”
虽然许老三这个人吧，不怎么靠谱。但是有时候人自私还是有自私的好处的。像是他就不会让别人占便宜。这也让他们的日子轻松很多。不过这个事儿真的不是个事儿。
她说：“我真的不影响。再说，咱们让他们家搭伙儿，我们吃的也好了一点。有些东西，城里人总是比我们好买的。小贺嘉跟桃子关系有那么好，我也不怎么忍心孩子凑合吃。”
许老三：“等咱们的工厂干起来了，也不会比城里人差。”
常喜抬眼看他一下，说：“那我等着。”
许老三笑了出来，因为许老三要出门的，所以下午小桃子也没有出去玩儿，反而是跟在爸爸的身边，许老三得意洋洋：“真是我好闺女。”
他领着闺女去大队，小桃子背着小书包，矮墩墩的，小辫子倒是梳的高高的。
大队长调侃逗她：“桃子啊，你整天吃这么多，怎么都不长个儿啊。”
许桃桃响亮：“我还小啊！年纪小的时候，就要先长膘儿。长了膘儿之后，我就要窜个头了。”
她很肯定的：“我哥哥姐姐都很高的，我不可能是个小矮子。”
大队长笑：“那你跟爸爸一起来大队，不怕影响我们工作啊？”
许桃桃晃晃自己的小书包，说：“当然不会啊，我来这里也会认真学习的。”
她拿出自己的小本本，这是哥哥做的试验纸，专门给她练题用的。拉过椅子，坐在了桌子前，说：“大队长伯伯，你放心，我会很认真学习，不会影响你们的。”
大队长低头一看，好悬栽到桌子上，说：“你们学校这么多作业？”
他开始磨牙了，觉得该回家打儿子了。
他平日里就知道玩儿，一点都不知道学习，这么多的作业，他都做完了吗？
许桃桃：“这个呀，这个不是学校的作业，我们学校都没有作业的。这是我哥哥给我出的题。”
她坚定：“我要做一个厉害的小孩儿，厉害的小孩儿，不能光是用嘴说啊。”
她晃了一下自己的本子，说：“要多学习练习的。”
章会计的小女儿，就是许桃桃的老师，他是很懂的教育的重要性的。虽然现在大环境不在乎这个，但是他就是觉得，有文化和没有文化可不一样。
他赞同的点头：“好，小孩子爱学习很好。”
许桃桃翘起了嘴角。
她拿出了铅笔，这时就连许建山都凑过来看了，他家娃是今年夏天也要上学了。
只是这一看，他就震惊了。
他结巴：“这这、这么难？”
他没咋念过书，但是在部队的时候待过扫盲班，所以还是认字儿的。算术也是学过一点基础的。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看小学一年级小萝卜头的题。
竟然，完全看不懂。
一时间，惊讶的张大了嘴。
现在小孩儿都学的这么难了吗？
他指着其中一道题，说：“这个得多少？”
许桃桃拿出纸算了一下，说：“235。”
许建山看向了章会计，章会计点头：“对。”
他笑了：“桃子学的很好啊。”
许桃桃骄傲的点头，说：“我能考第一，肯定不是绣花枕头呀。”
“哎呦喂，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等着，章爷爷给你糖吃。”这是他存的“小金库”呢，章会计从抽屉拿出一块糖，递给小桃子，许桃桃：“谢谢章爷爷，不过我不要啦，我最近在换牙。”
她张开小嘴儿，说：“你看，我现在不能吃糖。”
第一颗牙虽然长好了，但是许桃桃小朋友的第二颗牙也光荣下岗了。
她说：“这段日子，我都不能吃糖。”
她留恋的看了甜滋滋的糖一眼，忍痛割爱了。
章会计：“！！！”
他家孩子也不少，小孙子小孙女儿外孙都是有的，但是还真是没见过不要糖的。这小丫头坚定的超乎他的想象啊。他认真问：“你真的不要啊！很甜的。”
许桃桃摇头：“不要！”
章会计惊讶，其他人更是惊讶啊。谁家的小孩儿能忍得住这个诱惑啊。而且，就算现在不吃，要了攒着也行呀。但是小姑娘完全没有。不仅没有，她还有小动作呢。
她用本子挡住了自己的脸，说：“不吃，坚决不吃！”
章会计发自内心：“你家娃教的也太懂事儿了。”
许桃桃的本子稍稍移下来一点，说：“哪里用别人教？我自己本来就超乖啊！”
许老三得意了。
大家都笑了出来，许老三：“你们还说我闺女耽误你们工作，这分明是你们耽误我闺女学习啊！桃子，来，你认真做题。”
许桃桃：“好。”
许建山倒是没动，他看着许桃桃的本子，轻声念了出来：“动物园新进了一批动物，已知熊猫两只，长颈鹿三只，大狗熊八只，小猴子二十二只。问题1，一共有多少只小动物？问题2，熊猫、长颈鹿大狗熊，总数比小猴子多还是少？如果多，多几只？如果少，少几只？问题3，下雨天有八只小猴子逃走了。那还剩下多少只猴子？动物园里还剩多少只动物？”
许建山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他看着这道题，更加结巴：“这这这、这是、是、一年、年级的……题？”
这也太复杂了吧？
当然，如果他坐下来认真算，还是可以算出来的。
但是，这真是一年级小孩儿能做的？
小桃子抬头，看向了许建山，说：“叔叔，你觉得这个难吗？”
许建山诚实的点头。
小桃子同情脸，说：“那，你可要多学习啊！不然以后你家娃上学，你都不能给他辅导作业了。”
大概是小桃子同情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晃晃，许建山：“……”
他被一个才七岁的小豆丁嫌弃了。
许建山已经很脆弱了，章会计还很诛心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小桃子说的对啊！你还是得进步。”
许建山：“……”
好半天，他点头：“对，我还是得学！”
在地里种地，感觉自然是不明显的，但是如果是个体面的工作，那么这有没有文化，就格外明显了。像是人家许建云，明显就脑子快、啥事儿都算的明白。
他原来觉得自己比人家强，后来就慢慢晓得，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他自我感觉良好了。
做人真的不能自我感觉良好，毕竟，他连十一岁的孩子许雪林都不如啊！现在看了一看，可能还没有七岁的小豆丁许桃桃会的多。可怜见儿的，他也太惨。
“我真的，要努力了。”
许桃桃：“心动不如行动。”
许建山笑了出来，嗯了一声：“桃子说得对。”
许多许多年后，许建山想到这一天，还能清楚的记得阳光是多么的明媚，大家的劝说是多么的真心，每个人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在了心里，深深不能忘怀。
因为，他学习了之后才知道，路真的更多了。
没有今日的决定，就没有后来的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就是，许建山苦哈哈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许老三也在写这次出门的计划，他说：“这次过去，我打算跟那边谈一谈，看一看能不能达成一个长期的合作。”
“怎么说？”
许老三：“咱们每次过去，成本还挺高的。我想的是，如果合作能谈下来，咱们每次的收获，可以邮寄过去。当然了，我们也不可能不去，但是就不用这样频繁了，一年去个两次，其实就可以了。”
大队长和章会计点头：“这个主意好，就不知道能不能成。”
许老三：“先谈着，不成也没关系。”
他看了一眼大队长，说：“我打算，适当的送点礼物。”
大队长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干，但是他不是一个不懂变通的人，晓得现在出门的艰难。而且，想找人家办事儿给自己行方便，光靠嘴说，也是不成的。
他说：“这可以。”
不过他也愁：“那你说，送点啥合适啊？”
他深深感慨：“咱们有的东西，人家也都有吧？”
许老三：“确实，不过，送礼这种事儿，也不是一定要看多么重。主要看咱们有没有这个心意。”
他似乎是考虑起来，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家有咸鸡蛋，我可以拿一些。不过咱们说好了哈，大队得给我结算的。”
大队长：“大队总归不会占你的便宜。”
许老三：“那行。”
顿了一下，他问：“对了，正好咱们有驴车，大队的鸡蛋要不要我捎到公社卖？”
大队长：“你可真能揽事儿。”
上次他自己承担了几个鸡蛋的损失，大队长都挺不好意思了，现在他这一提，大队长更不好意思：“要不算了吧。”
许老三：“行，你说的算，反正我就是为大家好，毕竟在其位谋其事嘛。我也是想为妇女同志分担一点。再一个，现在春耕也挺忙的，我这不是想着为他们节省去公社的时间，多在地里干活儿吗？”
关系到种地，大队长又迟疑了，不过很快的，他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通知一声。”
许老三点头：“行，不过我这边肯定要晚几天回来，让大家别担心哈。别是到时候以为我卷钱跑了，就那么几个鸡蛋钱，我不至于的！”
大家都笑了。
小桃子的耳朵动了动，默默的低头吞了一下口水。
他家每天都可以吃鸡蛋的，家里人都以为她不懂，其实她可懂了呢。她都知道，什么都知道的。她爸爸主动要干活儿，是为了他们家可以吃鸡蛋。
如果自己想去供销社买这么多鸡蛋，是买不到的。而且哦，供销社会很贵。收购站收乡亲们是三分五，但是供销社卖可是四分五。
如果，他们直接买村里人的，就会便宜，可以按照供销社收购的价钱了。乡亲们不吃亏，他们家也占了便宜。可是她爸爸妈妈不想直接买，因为现在不可以直接买，只能换！如果买卖，就会有人来抓人了。
所以呀，她爸爸才要这么做。
看起来是给了乡亲们方便，其实自家也方便了呀。
许桃桃觉得，自己超级精明，一下子就看中了呢。不过，她知道也不可以说，小孩子不可以把大人的事情说出来，要挨揍的。
挨揍不要紧，如果不乖，以后就没有蛋蛋吃了。
许桃桃认真的看着面前的算术题，认真，超认真！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好认真的学习呢。
因为又多了收鸡蛋的事情，许老三就更忙了一些。现在已经开春，不少人也会去收购站，所以收到的并没有上次多，不过各家各户都为了省事儿，倒是也不管那些，都送到了许老三这边。数一数，也有三百来个了。
许老三家上次大手笔的留了三百个鸡蛋，即便是每天都会吃，也要有一大半儿多呢。毕竟，他自家也是有鸡的。
但是这一次，他们家还是默默的留下了一百个。因为，他们家的鸡蛋，还有将近一百个是咸鸡蛋。这一次，许老三煮了六十个咸鸡蛋和二十个普通鸡蛋带走。
其实，自然是不煮更好，但是不煮吧，这东西就太容易碎了。
当然，这么些他也不是都要送人，更不是为了投机倒把。除了大关系，也是为了，自己吃。出门在外，总是要吃饭的，许老三倒是想去国营饭店的，但是他不是省城人，就算是他们费劲心力换到了粮票，拿到省城也用不了。
现在各地粮票都是有严格要求的，而除了一些大单位的采购员，别人也压根儿别想拿到全省或者全国通用的粮票。他出门总不至于不吃不喝，上次是带了咸菜扛着，这一次，他就打算跟鸡蛋为伍了。
难啊！
这个时代想出门，真是太难太难了啊。
就算你带着钱，去外地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如果说在火车上还好，最起码火车上不要粮票，但是下了火车就没辙了。至于你说在火车上多买点下车吃？天真！这根本不可能的，虽然火车不要票，但是也定量的，一个人最多就能买一份。而这个一份，分量也就是普通，大男人说完全吃饱，都不可能。
自然，现在也没有什么吃饱的事儿，全国上下，大家都不怎么能吃饱。
许老三都去了省城，自然是要待两天的，这个吃喝，就得自己准备了。
以前的时候，雪林第一次还没穿越的时候，其实也看过网络小说，主角出门在外，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等真的穿越到这个时代，看他爸出门，才晓得，果然现实并不像想的那么容易。
国营饭店没有票。
私人饭馆，想都不要想。
当地人自己都不那么容易找到的，更不要说他们这外来的。
基本上出门如果没有饭票，都是自带饼子，啃去吧。
不过就这还是有的吃就不错了，也不少，吃都没的。
除非特别有钱，没有粮票，直接去供销社买点心，但是那玩意儿要吃多少才能吃饱？
总之，出门难。
“爸，你这次……”
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口有声音，许老三：“等会儿说。”
他出了门，还没走到篱笆门口就笑了：“贺大爷？”
贺大爷：“我想跟你换点鸡蛋。”
许老三：“您进来啊。”
他倒是也不见外，说：“您要多少个？自个儿挑。”
贺大爷：“我想要二百个，有的吗？”
许老三：“……您这是全包了啊！”
虽然许老三知道贺大爷不是自己吃，还是提醒他：“等天热了吃不完可就放不住了。”
贺大爷：“这我晓得的，我要分给我亲家那边。那边除了自己吃，赶人情什么的都是极好的。城里人物资也缺啊。”
许老三：“那随您。”
许老三还真是没想到，他们村这鸡蛋，还没出村，就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这倒是省事儿了。
等贺大爷走了，父子俩感慨起来。
雪林：“这城里人缺物资，农村人缺钱，但是却不能直接交流，还要通过一个收购站搞个差价。如果有一天可以直接交易，就没这事儿了。”
许老三：“那可不是，不过谁知道要多久呢。”
还要多久吗？
雪林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说。
他说：“也许以后就行了。”
他说：“稍后你带走两块表。”
他们家之前结算了木头和木工钱，还在黑市儿买了一块布包裹字画。虽然这布是早些年地主家的条绒窗帘，但是也并不便宜。再加上，他姐姐和妹妹正好也开学了。学费啊，书本啊，纸笔啊，这些费用加起来。他们的存款都花光了。雪林晓得，他们家真是没什么钱了。也亏得，这次鸡蛋的钱还是回来再给，不然估摸着都得欠外债了。
雪林知道，许老三也知道。
也就两个小姐妹不知道罢了。
许老三：“这我晓得，你放心。”
“出门在外，多留心总是好的，别大意。”
许老三点头。
第一天一大早，许老三就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别看不用带鸡蛋去卖，但是他仍旧是大包小卷的，光是这虫子就四袋子，还有一袋子七七八八的咸菜鸡蛋什么的。在除此之外，还有一辆自行车。
关于他们家有自行车这件事儿，别人其实都不咋知道，雪林修好了，也没让许老三骑车出去嘚瑟。免得招惹是非。
正是因此，许五伯看到自行车还惊讶了一下。
许老三倒是淡定的很，说：“这是雪林帮人城里人修的，正好有驴车，顺便捎过去。”
许五伯感慨：“这城里人日子就是好啊，自行车这种金贵的东西都有。”
许老三：“可不。”
小毛驴儿滴滴答答的，俩人就这么奔着县城去了，许老三兜里揣着在大队预支的五十块钱，还有贺大爷买鸡蛋的七块钱，对省城充满了向往。
上一次啊，他可是捡漏成功了啊。
他们省虽然不是啥古都，也没啥王朝都城在此。但是现在全国都在打倒地主，地主家，哪儿能没有东西呢。
许老三觉得，考验他眼力的时候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