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帝王画眉 > 2、霁月风光耀玉堂

2、霁月风光耀玉堂

作者:曦宁若海月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家仪态,今天可是见识到了。”画儿瞧着下面的场面景象,深深出了口气。这等风光,在书上也曾见到过,但比起今日亲眼所见的震撼,却是差得远了。突然一骑飞马自城中过来,马上骑士锁子铠甲,锦胄宝剑,飞身下马,面北站定。“那是做什么的?”画儿回头问一旁的长宁。

    “今日奉旨迎接的是当今五弟祺王,那侍卫大概是祺王护卫骁骑军的统领。侍卫飞马到此,说明祺王已领了圣旨从宫中出来了。”长宁静静的看着,细细的为画儿解释。果不然,只过了一会,便听见齐齐的脚步声,远远望去,那一片锦绣香烟,浩浩荡荡而来。

    吾仗,立瓜,卧瓜,骨朵,红罗绣五龙曲柄盖在前导引,后随着二顶四季花伞,二顶销金瑞草伞,二扇四季花扇,二扇青罗孔雀。旗枪,信幡,节绒,华盖,左右盘旋,齐齐整整。中间骁骑军拥着祺王驾,远看去银鞍白马,彩辔朱缨。那百姓们见王驾到,早跪了一地。画儿与三姊妹也睁大了眼,不肯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城门三千锦衣武士齐刷刷下马跪伏,百官命妇等祺王下马,仪仗散开,方始行礼。

    又等一会儿,只见数十名侍卫自城外官道飞马而来,却是出征明王的护卫骠骑军,想来公主与明王要到了。楼上四人精神一振,凝神注目着。前面先行的,是两千骠骑军,只见那两千武士统统一色的黑马银甲,横枪背弩,手控缰绳,臂挽宝剑。从战场归来的风霜肃杀之气,震慑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那马蹄的落地时间竟是一样,咚咚声竟似敲在众人心头。长乐在一旁叹道:“传闻明王治军极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今日见了这骠骑军,方知此话真真不假。”再向楼外看去,却见那两千兵士齐齐从中分开,与方才祺王一样的仪仗,簇拥着白甲白袍,白马白盔的明王而出。亲王仪仗过完,一顶金黄罗曲绣着青鸾的华盖徐徐而出,众人便知接下来是公主的车驾到了。

    宝相花伞孔雀扇,青罗云朵金香盒,销金拂尘玉如意,珍珠流苏垂下车。卫士们拥着公主车驾停下,前面祺王早迎上前去,车前单膝跪下,隔如此远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看动作便知他激动已极。百官齐齐上前几步,手执玉笏跪下,命妇们手捧如意蹲身,“公主千岁”的声音登时响彻城门。等叫了起,车驾便在百官命妇的簇拥之下往皇宫而去,骠骑军退下,换上三千锦衣武士接手。当真是赫赫威仪,吓杀人也。

    公主回朝已过去好几天了,柳府的日子又回到了正常轨道上。画儿每日在风雨园中起坐,也不过做些读书写字,莳草弄花,闲时却与长宁学了针线来。她在现代时,是从没有做过女红的,但画儿的手术做的极精巧,便是缝合伤口的功夫也练的炉火纯青。因此和长宁学起针线来竟是一学就上手的。如此又过了半月,画儿却烦躁之极。她本不是能困锁在闺阁之中,每日伤春悲秋的女子,却如何能这样呢?可柳府毕竟是名门大户,又如何向主人开口要出去?长亭见她烦恼,又见画儿是极爱看书的,便对她说:“我父亲书房里藏书甚多,他常在国子监学,你若是没事做,便和祖母,母亲说一声,去找些书看,断没有不准的道理。”画儿一听,便立刻去向太夫人说了,太夫人也是开朗女子,一口答应,画儿便向主人书房里来。

    柳先生不善于官场之道,对于庠序教育,学问才能,却是极诚恳的。画儿每日在他书房里读书,见每部书上都细细的写了眉批,便从心下敬佩柳先生的治学。但看柳先生的文章诗词,却是严谨端庄有余,灵气华彩不足,失了才气光辉。

    这日她到书房,见桌上宣纸凌乱,墨迹横洒,又见纸上写了几句劝学励志之语,却都又一一画去,字迹稍乱,可见写字人的心情也是烦乱不已。莫非主人家有了什么烦恼不成?画儿暗暗记下,找了几本书便转身出了书房,往太夫人房里来。到了那里,却见柳夫人,两位少夫人和三姊妹都在那里说笑。

    “今天人怎么来的这么齐?可是有了什么好事?”画儿见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便也好奇的问。

    “没有什么好事,却是一件玩笑事!”长亭笑着说。

    “画儿不是外人,你们把这事同她说了,也让她下个注来!”太夫人兴致高昂地说道。

    “是。”众人应了一声,便把前因后果向她说清楚了。却说,这柳先生还是国子监学生的时候,有一位同窗名叫张济。两人都是极有才学的,但柳先生偏于经儒之道,治世策论,最是循规蹈矩;那张济却是个有鬼才的人,奇思妙想,最是离经叛道。两人同窗时便时有争论,后又先后做帝皇太傅。现在柳先生掌国子监,张济却是当朝重臣,帝皇常垂询国事的近臣。两人多年来惺惺相惜,但一见面又非争个面红耳赤。这次帝皇因明王大胜,公主回京,下了恩旨要开恩科,柳先生与张济同任主考,令他们拟一个总令来,颁于天下,显示皇家重看有才能之人。柳先生与张济便又在这件事上斗开了气,只说每人拟一个来,由今上评断谁的更胜一筹。

    “父亲与张家伯伯斗了这么些年,却没有一次赢的。偏他又是个极倔强的人,明知比不过还硬要去比。我们现在一听说他们开始争这些闲气就开始下注,赌他们谁赢。今日既告诉了你,你须也要下注来。”长亭看样子竟是硬要把画儿给拖下了水。

    “没有问题,下注就下注。我押上全部身家,赌令尊赢。”画儿想上一想,已经有了主意,张口便说了出来。

    “你可想好了啊,父亲可是每次都输的!”长乐在旁边说道,众人也惊讶的看她。

    “不用想了,我就赌令尊赢。”

    “好!既然画儿都这么爽快,那我也赌了!也是压上我全部的私房钱,赌张伯伯赢!”长乐听画儿如此说,豪气一来,也爽快的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财产。

    “那好,我也是!”长亭也跟了进来,众人被两人这么一激,竟都拿了自己的押箱底来赌,都不相信柳先生能赢。画儿只在心里面暗笑,这一次,非让你们输个精光不可!看来,这赌,的确是人类共有劣根性啊!

    过了几日,柳先生自国子监学回来,到了书房,便瞧见桌上镇纸压着一张大大的雪浪纸,纸上用极漂亮庄重圆润华美的隶体写了五个大字——“天子重英豪”。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名诗名句能够流传千百年,自然经过了无数大才子大学问家的考验,时间是最好的检验者,这一句拿出去,凭那位张伯伯再怎么绞尽脑汁,只怕也是白费劲罢。看来,自己这次是稳赢不赔的了。不过赢钱倒还是其次,自己食人之禄担人之忧,既在柳府中白住,自然也少不得为主人家分忧解愁的。画儿手拿书卷,心却不在书中,只想着拿到这一笔飞来横财之后要做什么才好。

    “晴霜,你看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常常走神,还边看书边笑,怪吓人的!该不会是给魇着了吧?”晴雪端水进来,看画儿这副模样,不由担心地问。

    “去!少胡说!什么魇着了,我看她是自个儿着了什么魔了!”晴霜也摇摇头。画儿听见侍女们说的话,不由笑了出来:“你们说的原也没错,我这几日,是被银子魇着,着了财魔了!”

    三人正说笑间,却见一个管家娘子来,站在门口行礼说道:“请姑娘安!老爷叫人来吩咐,请姑娘往书房里去一趟。”

    三人对看一眼,画儿情知肯定是为了那件事情,便吩咐了晴霜晴雪,整理了衣裳,往书房里来。

    “先生安好!”待进了书房,见柳先生坐在桌案后面,画儿便先盈盈福身行礼。

    “姑娘快请坐吧!”丫鬟端上茶来便退了下去,柳先生也不拐弯抹角,直问了出来:“前几日,我书房里那张字迹,可是你所写的?”

    “是。那日我见桌上墨迹凌乱,便知先生心中烦恼。我既白白住在这里,自然是要为主人分忧的。进出书房一事,知会过太夫人和夫人,先生若是怪罪,画儿在这里赔不是了。”画儿站起身来,深深一拜。

    “快别如此!你先救家母,又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岂有怪罪之意?今日请了姑娘来,是为了别件事情。”

    “先生请讲。”

    “起先接到公孙先生的书信,信上说你身负绝世才学,不能以寻常女子相待。本来我以为是公孙先生夸大其词了,一个闺阁少女,又如此年幼,怎会有什么绝世之学呢?今日看来,公孙先生所言不虚,竟是我小看姑娘了。将姑娘放置在闺阁之中,才是生生扼杀了你的才学,这未免太过可惜。我虽有些迂腐,但也不是死板之人。自今日起,姑娘可以自由出入柳府,只是不要惹出事端来才好。”柳先生叹息着道。

    画儿闻言大喜:“多谢先生宽容!我若出门,定是带着侍女,换穿男装去的,若有人问起,先生只说是远房侄子,断不敢给柳府惹上什么麻烦!”

    两人又略坐了坐,画儿告辞退出,柳先生也到太夫人屋里去问安。画儿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一路上竟高兴的直想跳起来。

    那柳先生走在路上,却不由想起今日乾清宫东暖阁中的奏对来。

    今日朝罢,圣景帝将他与张济宣入东暖阁,垂询拟令一事。自昨夜他在书房中发现那张雪浪纸笺之后,一夜苦思冥想,竟没有想出比这个更好的来,只好将那张笼在袖中的纸笺呈上。圣景帝威严,他不敢抬头,只在下面站着,心里忐忑不安。这位帝皇性情最是莫测,臣子们奏对回话无不小心翼翼。当时东暖阁中一片寂静,只听帝皇翻动纸张之声。他心跳如擂鼓之际,却听帝皇赞一声“好”,笑语道:“张卿,这次却是你输了!”

    张济原也不服的,只是看了那张纸笺之后,面上神色也转为惊讶赞叹。圣景帝降旨,就将这个作为皇令,宣扬天下。张济退出东暖阁,帝皇却又将他宣进,第一句却就是问“此句是谁所做?”

    他是圣景帝的太傅,启蒙老师。知圣景帝聪慧之极的,却没想到帝皇如此敏锐。再加上他平日里诚实勤恳,连张济都没有怀疑,却被帝皇一语道出其中奥秘,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于是不敢隐瞒,说出自己平日里冥思苦想,却在书房桌上发现那纸笺,只不知道是谁所写。帝皇也素知他的品性,便和颜悦色地让他跪安了,说此事只有君臣两人知晓,断不会传扬出去,让张济知道。只将那纸笺留下。圣意不知为何,天威莫测。回府后问打扫书房的下人,方知只有画儿姑娘来过,再想到公孙谷主来的信,才惊觉府中竟有一个不世之才。

    柳先生赢了张济,这个消息让柳府内众人大吃一惊,也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事实的真相也只有君臣二人加一个画儿知晓,引起这轩然大波的始作俑者,却在风雨园中高高兴兴的数着银子,打算着做几件男装,带了晴霜晴雪出门去玩,看看这京城繁华。

    “这次竟真让父亲给赢了去!这却是怎么回事?按说,吟诗作对,拟令写词,父亲是远不及张家伯伯的,怎么这次反倒赢了呢?”长亭长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心疼着自己积攒的私房钱全让画儿给赚了去。长宁心思最是灵巧细腻的,在一旁捧了茶杯,冷冷的看画儿一眼:“我也是这么想,保不准,这里面有人搞鬼!”长亭长乐也怀疑的看画儿,画儿将头一歪:“你们看我做甚么?当初可是说好了的,愿赌服输,这银子却是再不能还给你们的!”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么说,你承认了在里面搞鬼?”长亭眯起了眼,威胁似的凑到画儿跟前。

    “我可什么都没说。”画儿抿嘴一笑:“令尊许了我可以随便出府,我后日要带了晴霜晴雪一起去玩,你们想要什么,我回头给你们带回来,只要告诉我,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便是。”

    “这个嘛……”长宁沉吟了一下:“现在既然是开了恩科,你就往博雅楼去吧。”

    “博雅楼?”

    “是。博雅楼是当今的皇叔,贤亲王开设的。这位贤亲王,最是尊师重道,博学多闻的。博雅楼平日里是京城世家才子结社论道的地方,一到大考,就招待书生秀才们住进去。那里面住的,多是才德具备的人,你要是去那里,不仅可以听他们高谈阔论,还更安全方便些。”

    “我知道了,后日就去博雅楼便是。”

    九重宫城阙,天上帝王家。

    此时上京城内,一城□□。高高在上的帝王居处,自也占尽春光。此时备受圣眷,刚刚册封的平康长公主正站在帝阙之中,高楼之上,看着那上京城内,一城烟柳。犹记得当日父皇尚在时,常带她来这五凤楼上,看京城春景。如今隔了十年才又见到这熟悉景象,父皇又已故去,这烟柳依旧,但当时看烟柳的人,却已不在了。思及如此,不由得柔肠百转。身后侍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披风披上那纤弱却坚强的肩膀:“长公主,请下楼吧。这楼上风凉,若是染了风寒,奴婢就罪该万死了。”长公主回过神来,轻轻点头,扶着宫女的手下了五凤楼。

    才刚下楼,便见到贴身服侍帝皇的内侍高远迎了上来:“陛下有旨,请了长公主往养心殿去。方才奴才见长公主在楼上,未敢打扰,公主请罢。”

    长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有劳你了。”

    “奴才惶恐。公主请。”高远前面引路,带了长公主往养心殿走。侍女小心地跟着,远远看到养心殿的重檐殿角,长公主的思绪却飞到了回京的那一日。自己远嫁时,他还只有十五岁,刚刚册封了太子,还未成婚。自己回来时,他却已经做了帝皇,膝下有了一女二子。还有小五小七儿,都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若父皇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想自己在边疆十年苦楚,夷狄首领在两年前故去,她又无所出,本来以为自己就只能在那蛮荒之地过一生,再见不到故乡风景,却谁知弟弟竟然以国家用兵大事来交换了她的自由。心中再度燃起了那一丝希望,回京之日,帝皇下旨册封她为平康端顺和肃长公主,食亲王俸禄,建公主府,又将她昔年所居住的长春宫为她空下,以便她进宫时休憩。册封礼上,她犹有不真实之感,直到进了宗庙,拜了祖宗牌位,又到了奉先殿里,跪在父皇的画像前,方痛哭失声。

    母后的性情凉薄,父皇在时只一门心思争宠,父皇去后又把心放在了权力上。他们姊弟四人与母亲并无多大感情。陛下前几年严惩世族,几兴大狱,想来也有几分震慑母后的意思,但毕竟是十月怀胎的生母,陛下遵了孝道,奉太后于长庆宫,日夜问安。眼看到了养心殿,守在殿外的侍卫跪下行礼,高远方带她踏进偏殿,帝皇便迎了上来。再一看,殿中还有一位臣子。

    “陛下圣安。”长公主按着礼数蹲身,却被圣景帝拉起:“以后若不是必要,皇姐不必行礼了。这是朕的太傅,现任职尚书省的张济。”

    “长公主千岁。”张济行礼,长公主忙叫平身。高远亲自搬来锦墩,长公主坐了,圣景帝方说道:“皇姐在边塞十年,未曾领略近年来京城风光,正巧朕开了恩科,也想去瞧瞧那些举子。皇姐素日最是聪敏爱才的,文章诗词写的也好。明日大家换了便服,去贤皇叔的博雅楼散散心罢。”

    长公主听了,便明白圣景帝知她思念父皇,恐她忧思成疾,反闹出什么不好来。心下感动,便在座上欠身说道:“陛下有这等雅兴,臣妾便随兴了。”张济也道声“臣遵旨”。当晚各人便各做准备,明日伴驾。圣景帝也只为明日让皇姐散心,这天晚上的众人却谁也没有料到,第二日竟碰到那样一个人物来。

    明月高挂,悬照天边,在柳府和在皇宫内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明亮皎洁。画儿睡得香甜,没有料到明日竟是她命运的转折;长公主没有料到,自己将会遇到一个平生挚友;圣景帝更没有料到,月老手中的红线竟要向他牵来,明日起,上天便要让他领略何为牵肠挂肚,何为相思滋味。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句话,到此方得正解。

    因第二日要伴驾前往博雅楼,长公主当晚便没有回圣景帝赐下的公主府,只在长春宫内宿了。第二日一早起来,盥漱完毕,便到长庆宫向太后请安,薛太后向来和儿女都不甚亲近的,只懒懒说了几句便完事。长公主乘步辇出了长庆宫,路上却听到两个宫女在那里争吵。叫内侍带了那两个宫女来问话,却问出一件可恶事情来。圣景帝膝下一女二子,长女名唤绮英,未曾及笈,还没有封号,宫中人只称呼大公主,年方七岁。生母因难产而去世,便被太后抱来长庆宫抚养。太后没有亲自抚养过小孩,抱养绮英只是出于新鲜而已。只过了一段时间,便受不了养育孩子的繁琐与劳累,就把她丢到了一边去。宫中的人都是极势利的,看那可怜的孩子没有母亲,太后也不再提起她,便开始欺负起她来。今日那两个宫女,便是偷了她的衣物饰品,却在那里因为分赃而吵了起来。

    在长春宫用了早膳,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内侍来宣旨说请公主正阳门接驾,长公主便换上素装,乘辇到了正阳门。过不多久,御驾到,圣景帝白龙鱼服,只带了高远,张济和龙骑尉统领上官锋来。内侍驾过来一辆外表寻常的马车,帝皇与长公主上了车,其余只随从在外。车中,长公主思虑再三,终是将绮英的事情说了出来,并说道:“陛下既然国事繁重,倒不如让大公主搬到我那长春宫去。我若在宫外倒罢了,若在宫里住时,也好照看。待我吩咐了长春宫的内侍尚宫们,不委屈了大公主才好。”

    圣景帝听说,皱起眉头,想了一想方道:“既如此说,那就按皇姐的意思罢。”长公主情知弟弟生在帝王家,从小的宫廷争斗,黑暗风波使然,让他个性冷情残酷,却没有想到,除了自己和小五小七,他连自己亲生骨肉也不甚关心的。知道这性子已经形成,无法再改,便轻叹了一声,暗道何时给他个现世报才好。

    恩科大考还未开始,但临近郡县地方的书生秀才们大都已经到了京都。贤亲王的博雅楼可不是人人都能住进去的,只有那些才德兼备的人,才能够在博雅楼中占一席之地。马车在博雅楼前停下,圣景帝扶了皇姐下车,高远张济上官锋在后面跟随着,几人看看博雅楼中学子们或高谈阔论或手执书卷的景象,帝皇先开口笑道:“贤叔的博雅楼这两年越发热闹了。姐姐,进去罢。”帝国风气并不十分开放,女子虽然可以出门,但所到之处应该避嫌,丫鬟倒还无妨,千金小姐应当掩容。长公主用面纱掩住了容颜,众人一起进入楼中。

    张济是朝廷肱股大臣,帝皇优容,见长公主与圣景帝先坐了,便略略侧身在旁边坐下,高远侍立一旁,上官锋也在一旁立着,虽说博雅楼内外,龙骑尉与虎贲卫的武士们都穿了便装在人群中,但也须小心为好。帝皇白龙鱼服,若有任何万一,就是撼动帝国的大事。几人虽然衣着素净,但天生来的气质风度依然是出类拔萃的,进楼时引起众人一阵瞩目,但博雅楼内常有达官贵人来,众人见他们只是坐下,便又各做各的事情去了。掌柜是贤王府里出来的,早浸淫了一双看人的利眼,见几人坐下,忙上来添了茶。

    听着周围举子们谈论着学问文章,也有人在评策论国事的。圣景帝虽然手段狠辣,但对清流是极尊重的,并不忌讳人评论他的施政国策。于这一点上,圣景帝的作法深得朝野称誉,也极受天下学子们欢迎。张济凝神听了一会儿,便笑着向帝皇说:“主子,看来今年的恩科开的极是时候,我看这些学子们,有几个竟是极有见地的。”圣景帝但笑不语,只手里端了茶杯听着,转头问长公主:“姐姐以为如何?”长公主微微颔首:“依我看,有几个的文采竟是不错的,说话听上去也是很有条理。”圣景帝刚要说话,却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楼梯上走了两个少女来。

    满楼的人俱都望去,眼神里都是惊讶赞叹之色。那两个女子生得美丽倒还是其次,但只见她们青裙素装,神态安娴,眉宇间尽是悠然秀雅。在这么多男人的眼光注视下,却没有一丝羞怯害怕之态,依然不疾不徐,不卑不亢,高雅宁静。这等的风姿气度,便是朝堂上那些命妇千金也是没有的,看她们脸上并没有蒙纱,这样的人物,竟是服侍人的侍女。众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吃惊。

    “请沏壶好茶来。”晴霜晴雪见满楼只剩下了一张空桌,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两个先上来了,要依着姑娘那好奇性子,肯定是占不着座的。两人在桌边坐下,博雅楼里都是学子秀才,极讲礼数的,见两个姑娘坐在那里,也老老实实遵着礼数不往那里看,只继续谈论着自己关心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哪个名门世家,能□□出这样的侍女来。”长公主低低的在面纱下赞叹。

    “是,气度不俗,便是我那小女也是比不上的。”张济也在一边说。

    几人称赞了几句,便又被旁边秀才们的谈论吸引了过去。过了一会,却突然见那两个女子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叫了一声“公子”,众人又忙忙地转头,侍女尚且如此了,不知主人家是何等风采。

    春山如笑,眉目如画。

    圣景帝抬头瞧见那楼梯口立的人影,脑海里登时闪出这几个字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再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但见那人笑吟吟向侍女走去,神态行走之间尽是洒脱飘丽,文雅温和。以往只见那写才子佳人的书上,形容那才子总是用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一句,当日只觉好笑,人身在红尘之中,自沾惹凡俗,免不了要为名利权财所累,哪还有这般人物?今日一见,竟是书中的人儿活脱脱到眼前来。也怪不得有那般的侍女,这样的人,原该是由那样的女子来服侍的,别的原也不配。

    “公子怎么拖了这么些时候?”晴雪看看画儿,轻轻埋怨。

    “啊,那个捏面人好精巧的手工,我看好玩儿,就多看了些时候。咱们回去的时候也给大姑娘她们带几个玩。”画儿偏头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公子逛了这么一会子,想必口渴了,来喝茶罢。”晴霜拿了茶杯,为画儿倒了一杯茶。画儿道声谢,便捧了那热茶,静下心来,细细打量博雅楼内的摆设和客人们。但见那些才子们个个举止斯文有礼,便暗想这博雅楼的确是风雅之地。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锐利威严的黑眸,画儿心中一惊,迅速将视线转开。看那双乌眸像小鹿一样羞怯地躲开,帝皇微微一笑。这般的风采,只看上去稚气许多,不知真是个小小少年,还是易钗而扮?

    画儿深吸口气,不再乱看,只捧着茶听学子们的言论。此时楼中的众人却都被中间一个神采飞扬,高大豪爽的书生吸引住,只在听他说话。

    “帝国多年以来受夷狄侵扰,现今已将那蛮族逐出三千里,更有精兵良将驻守边关,所以现今头一件要紧的大事,便是春江水患!春江每到夏季,必发洪水,尤其是下游青海郡一带,虽说现在的青海节度使是能臣,也只能减轻百姓受的罪罢!这春江水患,若是止不住,每年百姓良田都要毁上万顷,赈灾粮款,也是国库的大负担!如此一来,每年的收支竟是平衡的了,却再不能积囤钱粮。也正是因为这春江水患,先帝和今上积攒多年,才有了和夷狄一战的钱粮。若是再有战乱起,可如何是好?”听了这一番话,众人都称是,画儿却低低抿嘴而笑。

    “公子可是有了什么想法?”晴雪好奇,便凑近了问。姑娘每和她们说话,或和三姊妹们讨论诗词曲赋,每有惊人之句,却从没有谈论过国事来。今日看着神情,不知又有什么异想天开出来。

    “这位仁兄说的有道理,可是也有不对的地方。”画儿轻轻说道:“等回府了再和你们说罢。”于是只捧了茶听着那书生继续说下去。这厢圣景帝一桌却是听到了她的话,帝皇略略看向旁边高远,使个眼色,内侍会意,便向画儿这边走来。

    被高远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邀请,画儿抿抿嘴,虽然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但也看的出来,那一桌的人非富即贵。只一个侍从的口气态度,也是这般彬彬有礼中带着傲气,便知道是不能敷衍的了。想上一想,却是不能给柳家惹上什么麻烦,过去一趟罢了。大庭广众之下,料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于是留下了晴霜晴雪,跟着高远走到那里,略揖一揖。

    “不知这位仁兄唤在下来,所为何事?”众人看她大大方方,举止间并没有女子扭捏之态,心中更加迷惑。张济开口招呼道:“这位小兄弟请坐。我家主人听到小兄弟讲,那书生说的也有不是,想请教小兄弟,聆听高见。”

    “高见不敢当,这原是我自个儿的一些看法,也不晓得对错,说了出来,是极惭愧的。”画儿犹豫着,在这个地方,定是要藏拙的,却怎么办才好?说还是不说?

    “对错自在人心,但说无妨。”帝皇开口,自有一番气度,语气中的威严让画儿心中一震。罢了,看这些人气度不凡,想来不是些歹人,若真是大富贵之人,告诉了他们,说不准也能造福万民。

    “那我就献丑了。”画儿微微颔首,轻轻说道:“那位兄台说的一点是对的,春江水患,的确是个麻烦,但不是最大的麻烦。虽然要紧,却不是难解决的。”

    “那依公子之见,这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呢?”一旁长公主按捺不住好奇心,竟不顾男女之防,开口问道。画儿但笑不语,只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藩”字。

    “藩?难道指的是封在南方的武家?”长公主惊喃。武家是开国功臣,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是朝廷唯一的一个异性藩王,封地在帝国最南端的富庶之地。几代来都安分之极,年年岁贡,代代入朝,为帝国守南疆,又怎么会是个大麻烦呢?

    “何以见得?”圣景帝的声音却是有些低沉了。

    “我想,对当今来说,最要紧的,不是治理春江。水患虽然可恶,但近年赋税甚少,民生兴旺,雨水又不甚多,春江就算是发起水灾来,百姓的损失也不会很大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帝皇最先考虑的,都是皇权的集中。无论功劳再怎么大,终究不是皇族血脉,不姓国姓,放在那里,就是一个大麻烦。但不知有句话各位听过否?”

    “什么?”张济急急问了出来。

    “天高皇帝远。”画儿坦白地说道。

    “武家几代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有不是的地方,安分守己,又怎么会生出什么事情来呢?”长公主被这一番话惊住,又急切问道。

    画儿轻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分了,所以才是麻烦啊。南方富庶,每年的岁贡对他们来说,恐怕不值一提,便纳了上来,也没有甚么大不了的。若是武家的封地收入都归了朝廷,那么就再来十个春江水患,也不必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