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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黯然伤神李邦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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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家,臣劾周傥父子欺君!”

    这一状告出来,李邦彦算是公开和周傥周铨撕破脸了,既是如此,他觉得自己有胜算,因此干脆出列道。

    赵佶面色一沉:“你何出此言?”

    “官家可以看臣,如今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臣只是去窑场一圈,便成这模样,可是周家父子,衣冠洁净毫无污垢!臣以为,周傥方才自称十余日在窑场日夜辛劳为诳言,水泥烧制乃匠人之功,他们据为己有,乃是冒功,诳言冒功,此非欺君,何为欺君?”

    李邦彦生得好相貌,他这番话说出来,当真是掷地有声。就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此时气势,与魏征、包拯都古之谏臣相比,也相差无几了。

    若是周家父子在他的指摘之下,战战兢兢汗不敢或者汗如雨下,那就更完美了。

    他目光向着周傥、周铨一扫,然后心里突的一跳。

    周傥眼神有些奇怪,而周铨则是带着坏笑,仿佛是一个将要偷着鸡的狐狸。

    “咳咳……”带着周家父子来的太监,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咳了起来。

    “有话便说。”赵佶看了他一眼。

    那太监弯着腰,头也没抬,因此没看李邦彦的神情:“奴婢到窑场时,周家父子也是灰头土脸的,只不过……他们说觐见天子,不可不郑重,请奴婢容他们沐浴更衣。奴婢觉得在理,便略略宽容了他们片刻。”

    这个时候,一直不曾开口的周铨嘀咕道:“才去窑场转一圈,便灰头土脸,我们天天在窑场的还能干净?也不知是谁在欺君……不过,面圣之时都不洁净,至少是对官家不敬吧?”

    他声音虽小,但赵佶面前此时无人喧哗,故此人人听得清楚,哪怕赵佶知道他是在给李邦彦上眼药,此时也禁不住扫了李邦彦一眼。

    “你可见到水泥?”周傥、周铨在窑场的十余日,究竟是在做实事,还是在敷衍应付,关键就在这个问题上,赵佶又问那内监。

    若是水泥真弄出来了,那么周家父子显然是很努力的,相反,这父子就是真的欺君了。

    “奴婢未曾见着什么水泥……”那内监说这话的时候,又掂了掂袖子里的那小银袋儿,然后继续道:“但奴婢见着十二堵矮墙,听匠人说,那矮墙便用了水泥,只不过不知这水泥是否堪用,故此以这十二堵矮墙为对照……”

    那内监将蒯栉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可不知道,蒯栉并非窑场的匠人,只是周家父子带来供使唤的。

    听到内监的话语,李邦彦脸色发白,情知不妙。

    他毕竟还很年轻,步入朝堂的时间也短,靠着娱乐赵佶立足,因此对于政争的各种伎俩,还不如周铨这多出千载经验的人更熟悉。

    这一次被周铨下套狠狠套住,等闲是休想脱身了。

    果然,赵佶最信任的,终究还是内监。听那内监说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道:“两位周卿果然是任事的人,朕心甚慰,来呀,赐酒……”

    立刻有人端上御酒,周傥再次兴奋起来,这可是官家御赐之酒,若回去在禁军老兄弟中说起,肯定能惹来一片欣羡!

    “官家,有酒无肉,难以下咽,臣与臣父到如今还未吃晚饭,还请陛下赐食!”

    周傥在那里激动,周铨却得寸尺,李邦彦听得心中恼怒,暗道:“赐什么食,赐死最好!”

    可现在赵佶心中欢喜,只觉得周家父子来见他知道沐浴,却忘了吃饭,分明是对他既敬重又忠心,比起只知道来他面前吵吵嚷嚷的李邦彦可是好得多了。

    “哈哈哈哈,赐宴!”他大笑道。

    于是简单的赐酒,就变成了一桌宴席,周傥当着赵佶的面还不敢太放肆,周铨却不管许多,吃了个肚儿圆。

    虽然此时的烹饪水平与后世还没有办法比拟,但皇帝的御宴总不会差。

    看得周铨胡吃海喝的模样,赵佶不但不以为失礼,反倒觉得这少年虽然油滑了些,但本质上还是赤子天性。

    他这个人就是如此,只要看对眼了,那么怎么做都是对的,可是若看不上眼,就是千好万好,他心里也会觉得不好。

    “二位卿家受累了,不知何时水泥能真正完成?”待两人吃完撤席之后,赵佶问道。

    周傥瞄了周铨一眼,然后答道:“若只是一般水泥,臣以为,经过此次试用,便可择其良者用之。”

    “何谓一般?”赵佶好奇地问。

    这十余天来,周傥可没少从儿子嘴中听到有关水泥的情报,因此他回答起来不慌不忙:“若只是砌砌两层砖楼,或者糊墙铺院,一般水泥足矣。但若是想要用来建高楼广厦,用来修整河堤,甚至用于城墙之上使城墙固若金汤,则需要造出更多类别的水泥,进行更多次试用。”

    “好,好,卿言之有理!”见周傥应答得井井有条,原本只对周铨印象深刻的赵佶,这下子对周傥也颇具好感,称赞了他几句。

    周傥得意洋洋,原本还想着多说几句的,不过看到儿子使的眼色,便闭口不语。

    赵佶也没有再多问,他天性跳脱,难以专一,因此令周傥与周铨退下之后,转过脸,看着李邦彦。

    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李邦彦此时却被三伏天都难受,浑身汗水淋漓,几乎要湿透来。

    “李卿,朕有一事,须得烦劳李卿奔波一趟……朱勔欲献奇树,以助延福宫,卿可南下一趟,为朕将这奇树押来。”

    李邦彦身体一抖,然后躬身下拜,几近哽咽:“臣……臣领旨!”

    象他这样的近臣,被外派出去,而且并非去当亲民官任事,而是一个临时的差遣,在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失宠了。

    到此时,李邦彦心知肚明,自己一心想放不下旧怨,要为难周傥父子,结果被周家父子摆了一遭,惹来赵佶厌恶。

    他只能安慰自己,暂时外放,也算是以退为进。待官家身边无人谑趣,那时就会想到他,他还可以再度返回京中。

    这一次,李邦彦是真的灰头土脸,当他从延福宫中出来时,脚步都踉踉跄跄。回到家中,他根本不休息,立刻召来何靖夫。

    “今日主公中计矣!”因为是李邦彦门客,所以何靖夫当面时称之为主公,听得李邦彦说了前因后果,他气急顿足道。

    “我也知道,但悔之晚矣……早知如此,怎么会为了一个死鬼贾奕,去为难已经落入官家眼中的周氏父子!”李邦彦一声长叹。

    何靖夫起身背手,在屋子里转了转,李邦彦看着他转来转去,只盼着这个门客,能想出好主意,帮他应付眼前的危机。

    “主公,如今之策,只有散财!”好一会儿之后,何靖夫才想到计策,回头说道。

    “此事我也想到了,已经遣去数批人手,向着童贯、梁师成、杨戬、李彦、谭稹等府中,都已经一一送礼了。”

    何靖夫听到这个,知道自己的主意并无出奇之处,不免有些失落。

    就在此时,他心中灵光闪动,想到了一件事情。

    “主公,今日之事,主公吃亏便吃在水泥之上,官家既是要主公外出,暂时不好推托,但那水泥,对谁震动极大?”

    “朱勔!”李邦彦终究是个“聪明人”,心念一转,立刻起身。

    他也打探过水泥的消息,再想到朱冲、朱勔父子,就是靠着进奉大木、怪石,获取了官家信任,如今在东南督办花石纲,而周家父子献水泥,必然会影响到朱勔在赵佶面前的地位!

    嘴角抽了一抽,然后李邦彦哈哈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自己要独自面对周家父子,现在看来,有人比自己应该更急!

    “主公何不遣人,快马加鞭,前往东南,将此间事以密信告之朱勔,想来朱勔自会着急!”何靖夫又道。

    李邦彦连连点头,周家父子太过狡猾,既是如此,自己也当借助朱勔之力,让他们吃个暗亏。

    挽回圣眷,要靠那些收了他厚礼的宦官,而出口恶气,则要靠着这朱勔了。

    只不过,远水不解近渴,从京中传递消息给朱勔,再到朱勔想法子解决掉周家父子,恐怕非一两个月能成事。此时的李邦彦,唯有灰溜溜离开京师,跑到徐州去帮助押运花石纲了。

    李邦彦被赶出京师,对周铨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此时李邦彦虽然是个大敌,却并不难对付。

    而且周铨很清楚,水泥是关键。若是试用的这些半成品有用,周家父子就算是在赵佶面前初步站稳了脚跟。可若是半成品迟迟不能变成成品,甚至时间短了,赵佶的耐心耗尽,那么此时能有多风光,那时便有多颓丧。

    故此接下来的这十余日,他们先是从此前的试用品中确立品相最好的,然后开始第二轮试验。

    每日里周铨都是过着两点的生活:上午在车庄,督促少年们学业,下午来窑场,与匠人们一起钻研。

    眼见第二轮试验要成,突然间一个消息传来,让周铨大吃一惊。

    他被选为使者随从,将与童贯一起,出使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