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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09)春风不解禁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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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纤雨闻言,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模样儿还是青涩少女,那眼色神情却是坚定的,半晌才对澜姬道,“母亲,是我自己愿意嫁给任将军的,并不是旁人说的那样,是哥哥为了拉拢将军,才把我许给了他。”

    纤雨眼里浮出一点雀跃神色来,那神色明亮纯净,却叫澜姬心里一痛。纤雨望着镜中红衣盛装的自己,嘴角是一丝甜蜜的笑意,“母亲,从三年前,我就爱上了任将军。”

    澜姬一惊,纤雨不过才十六岁,三年前,她不过是才到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竟然就陷入了这样的感情里。

    澜姬心里叹了一口气,娉娉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样情窦初开的年岁,原本就是容易对一个人一见倾心的。然而那样纯净岁月里的倾心,竟然能改变这么多人的一生。

    澜姬沉默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这些年身子弱,足不出户,又如何能够见着任将军?”

    女儿纤雨和儿子不同,这么多年,她一直干净清澈得像是月光下的泉水,自己和任连云的密会,她若是撞见了,绝不可能这样毫不露痕迹的。

    这么多年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密谋里头,只有这么两个孩子,却没有任何一个,她真正地了解过。她不知道儿子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也不知道女儿心里扎根了三年的情感。到了一切都揭开的时候,她张皇失措,无能为力。

    纤雨年轻的面孔,沐在烛火里,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娇艳,“母亲忘了,那一年父王和将军出征,敦煌城中所有人,都簇拥在城下,连我和哥哥在病中,也必须在城门上送行。我看着父王出去,后面就跟着将军。任将军回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我就觉得他是在看我。那时候明明有那么多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然而就是那一眼,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他。”

    澜姬闭上眼睛,声音轻忽,“就凭那一眼,你如何就知道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是任将军?”

    纤雨轻声笑起来,“母亲,你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么?我第一眼瞧见他,在千万人里头,我就只瞧见他这么一个人。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却知道他就是天下最好的人,他就像是大漠上的鹰啊,沉稳又矫健。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一生,除了这个人,我再也不会对谁有这样的感情,再也不愿意对别的人托付终身了。”

    纤雨忽然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张清秀的脸被爱慕的光辉点亮了,就像是天底下所有陷入爱情的女子一样,“母亲,你没有经过,你是不会知道那样的感受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心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若是我这辈子不能嫁给将军,我宁愿孤独一生。母亲,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过一世,我宁愿只在他身边过一日,哪怕他比我年岁大了这么多,纵然明年,甚至是明日就死了,我一个人去过漫长的一生,我也觉得知足了。”

    澜姬被女儿坚定的言辞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澜姬望着自己年轻的女儿,或者真的是自己忽略了她太多,她心里烧着这样的一把火,自己却都不知道。然而她终究是有些明白自己这个女儿的,纵然不知道她心里埋着这样火焰一样的热情,却知道她纯净的心灵里头,是百折不回的坚强。她虽然柔弱,却是真正的大漠女儿,说到做到绝不会反悔的。

    澜姬听见纤雨所说的那一句,没有经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心里只有苦笑起来。她何尝会不明白这样突然而来却又像是火焰一样热烈的感情,纤雨是她的女儿,这样的性子,何尝不是自己血脉里传给她的?澜姬也曾经经过这样的感情,如山呼海啸一般,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整颗心就已经沧海桑田。

    澜姬慢慢道,“你方才和我说的这许多话,和你父王和哥哥说起过么?你想要嫁给任将军,你只想嫁给他,而你的父王,竟然真的把你嫁给了他。而羽儿如今,也坚持着要把你嫁给将军,倒只有我一个,被蒙在了鼓里。”

    纤雨摇头道,“母亲心里明白,我和哥哥,这些年在父王那里,何尝露过脸说过话?别说我根本就不会去告诉父王,就算是有这个心,也说不了这个话。我心里这些话,我只和哥哥一个人说过。我有事从来不瞒着他的,从后来又一次看见这个人,知道他就是父王身边最信赖的任将军的时候,我就告诉哥哥,我这一生的心上人,就是他了。”

    纤雨顿了顿才道,“至于母亲,这些年,母亲总有自己的心事和算计,又哪里会去管我这样本不可能的心事呢?父王把我许给将军,我本以为是哥哥为了我,才说了这样的谎话,然而这几日瞧着,倒是真的了。”

    纤雨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哥哥虽然如今同意我嫁给将军,其实最早的时候也和母亲一样,并不赞成这一门亲事。哥哥也和我说,任将军与我年岁实在悬殊,只怕算不上良配。何况,他是父王最为亲近的臣子,我却是被父王遗忘的女儿,就算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娶妻,伴他一生的人,也不会是我。哥哥叫我忘了他,只说是我心里惦记着他,绝不会有好结果。我若是只管这样惦记着他,却又不能嫁给他,只会是自苦罢了。”

    纤雨苦笑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只是情之所钟,我又如何能够忘却他呢?母亲,你或者不明白,更叫我伤心的是,我身子不好,不论嫁给什么人,也都只是拖累别人罢了。所以我虽然心里有将军,却从来不敢想,有一日能够嫁给他。我也曾经试图要忘了他,然而从我十三岁那年到如今,我从来也不曾有一日忘记了他,越是想要忘了他,就越是忘不了。这些年,我日日夜夜心里想的,不过只有这么一个人一件事罢了。”

    纤雨抬头看着屋脊上悬着的红绸,轻轻地拂着,像是红色的沙海,“母亲,我原本已经以为,我这唯一的盼望,是永远不会成真的了。却没有想到,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上的父王,竟然在临去的时候,把我的终身托付给了将军。我也没有想到,我和哥哥的身子,竟然也能有好起来的一日。哥哥做了王爷,他知道我心里所有的盼望,他成全了我。”

    纤雨笑起来,“母亲,我现在就像是在梦里头一样,我盼望的一切都成了真,我以为永远得不到的,就都尽在眼前了。母亲,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欢喜,我活了这么十六年,只有现在,才觉得活得欢喜。”

    澜姬看着女儿被幸福,决心和期待点亮了的眼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的女儿,心已经如同箭矢一样一去不回了。纤雨的心意,她已经都明白了。十六年了,她何尝看见过自己病弱的女儿,有过这样欢喜的时候?纤雨所说的这一种欢喜,她这些日子也曾经拥有过,只是转瞬间,就如同泡沫一样消逝了。

    澜姬开口的时候,语声却比方才更沉重了几分,并不抬头去看着纤雨,反而只凝视着手上要为纤雨覆面的一幅红纱。红纱上头是绵延不绝的连理花朵,精致明艳,一朵一朵的地互相缠绕着,犹如此生再不会分离。

    “纤雨,你对将军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然而还有一句话,作为母亲,我不得不和你说明白。你要知道,他比你大了这么多,纵然不去管旁人的眼光如何,这岁月也不是能轻易忽视的。你才活了短短十几年,在你来到这世上之前,之前,他还有过漫长的二十年的光阴,你又如何知道,在没有你的这二十年里,他遇上过什么人,有过什么经历,你统统不知道。”

    “或者他这一生从来就不会去爱一个女人,或者他心里藏了另外一个人,是你用尽一生的全部所有,也再也不能驱逐出去的。你们之间隔了的绝不仅仅是二十年的时间,更是二十年里他经历的所有人和事,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都不是你能够轻易就抹去的。既然如此,你能确定,你就能赢得他的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