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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10)见君忽忘花前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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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6日白天有事,5日晚提前更新~)

    前日自己突然收到上官启的命令,跟自己说明了情势,叫自己跟着青罗一起去松城。当时上官启便也曾说不要叫京城知道,务必隐藏了身份前往,太妃第二日也叫人传了话来再三叮嘱其中利害。今早出行,自己在车中不出来,倒不是为了别的,便是在暗处瞧瞧打量四周有无人窥伺,却也并没有瞧见什么异常。文崎自然知道封氏等人忌讳叫京城知道的缘故,然而此时既然已经知道了,似乎拦着这个人也已经无用。文崎又仔细瞧了澎涞一眼,瞧着这个人笑吟吟的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天下皆运于掌的样子,或者也不是自己此时就能拦得住的。王爷和太妃所忧虑的,不过就是朝廷临阵倒戈,此时留这个人在身边,或者还能有一点筹码。

    文崎想到此处,便点了点头,回过神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先生体弱,不如乘车。”也不等澎涞回话,便牵过了他骑来的那一匹马,飞身而上,双腿一夹便自己往前去了。文崎本是武将,自然马术比澎涞好了许多,身子骨也好些,澎涞为了追赶这一行人这才骑了马来,身上的墨狐皮斗篷又给了侍书,一张脸已经冻得煞白,这样安排倒也妥当。文崎乘车而来也只是为着掩盖身份,青罗出行众人不知,文崎随行一事也并无人知晓。青罗乘着车自然旁人瞧不见,他若是骑着马在蓉城周遭走动,叫人瞧见倒生了是非。此时已经到了苍华山中,自然也无须忌讳这许多了。

    青罗见文崎往前去,想了想又对澎涞道,“先生既然说是要保我周全,我还有些话要和先生商量商量,先生不如与我同车走一程。”又对又对侍书、倚檀二人道,“你们先去后天那一辆车上去。”青罗的身份,与年轻男子单独同车,纵然是娘家人,也是极为不妥的,此时却并没有一人反驳,只默默依着话做了。侍书自然知道青罗与澎涞之间没有私的,倚檀也知道青罗是有要紧的话要问,其余跟随的众人,也早就受了命令,此行一切事情以青罗的吩咐为主,一切规矩俗事都不必管,也就都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没有想着别的。

    侍书和倚檀便往后头去,青罗和澎涞就上了车,又把帘子放了下来。一时,马车走了起来,青罗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子,拨着手边上一个琉璃碗里头搁着的梅花,眼睛也不抬,只笑道,“此时没了旁人,先生不必说那些虚言,只和我说实话就是了。”澎涞自然知道是瞒不过青罗的,此时也并不想着瞒她,只笑道,“公主自然是聪明的,也知道这边的王爷太妃为何要瞒着京城。只是此时这也是多虑了,此时朝廷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青罗也不瞧他,只笑道,“有着这样现成的好事,怎么先生倒肯放过了去?”澎涞笑道,“此事不瞒公主说,纵然是要渔翁得利,也要有些本事才是。永靖王和昌平王虽然有隙,到底都是藩王,此时朝廷若是插了进来,能横扫南北,两下里一起收拾了自然最好,若是一时被一个纠缠住了,就不怕另一个先做了渔翁去么?此时天时地利虽好,人和却还没有到呢。”

    青罗心里也明白,朝廷积弱也非一日,如今西疆虽然处境危急,却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蓉城之中仍旧有上官启坐镇。朝廷此时若是蹚进这一趟浑水里头,纵然能赢了上官氏,却未必能赢得过正势盛的昌平王。昌平王此时占了上风,乃是筹谋良久里应外合的缘故,朝廷却未必准备齐全。何况京城到此距离不是一朝一夕,调兵遣将需要时日,对地形局面也不熟悉,粮草补给也难以周全,若是仓促之间便孤军深入,只怕便是自己送命。既然是如此,只好静观其变,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再做长久的打算,这也是先时怀慕求娶郡主,朝廷立时便应允了的缘故,不过是彼此喘息一阵。青罗想明白这一层,对澎涞的这话倒也信了几分,防范之心便稍稍放下了,只是仍旧想不明白,澎涞为何要跟着自己。

    澎涞见青罗脸上一瞬间神色便松泛了下来,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她已经听得明白,暗赞了一声儿,便又笑道,“公主此时自然是想,微臣何故要跟着公主吧?”青罗也不掩饰,只含笑道,“先生素来是以家国天下为要紧事情的,自然不会把我区区一个女子的性命放在心上。”澎涞笑道,“公主此话说得就不是了,一来公主的性命贵重,二来,我护着公主,自然就是护着家国社稷的。若是公主和驸马有了什么不好,昌平王占了天时地利人和,一朝做大,朝廷又该如何自处呢?”青罗先是一怔,半晌才想明白这驸马说的乃是怀慕了,倒从没有听过这称呼,禁不住莞尔一笑,转瞬间心思又沉寂了下来。

    青罗骤然恍然大悟,朝廷所需要的局面,乃是多方牵制,断不能使一方独大。此时疆土四分五裂,西疆的永靖王上官氏,西北的昌平王高氏,北疆的绥靖王窦氏,还有南疆的许多寨子,互相牵制争斗,彼此忌讳着,朝廷从中制衡,才能稳住局势,等自己稳固了,再伺机挑起争端,坐收渔利,最终一统山河,平靖藩王之乱。昌平王此时显见是深思熟路布下的局,若是让他统领了西疆西北,对朝廷就是极大的威胁,若是乘破竹之势,江山易主也未可知。连怀慕也曾经说过,若想让上官氏存活,只有先平定了其余藩王,才能有真正和朝廷对峙的资本。他也曾说,自己这样是为了求和,而若是换了昌平王,只怕就是天下之争。

    青罗点了点头,不论澎涞是如何知道自己此行的原因,他自然明白,此时自己和怀慕的平安,与西疆的太平息息相关。若是换了个时候,他们自然希望怀慕遭遇不测,上官启独木难支,然而此时却不行。青罗心中微微一叹,天下之事都是如此,合也好分也好,都是一时一事罢了,尤其是这些国事,从来没有真正的盟友。昌平王唯恐朝廷和西疆真正结盟,这才想尽办法坏自己和怀慕的婚事,却又与怀思结盟。西疆虽然与朝廷结盟,在这样关键时候却非但不敢倚仗反而唯恐前后夹攻,也从没有生过真正臣服的心,又想方设法与北疆也结下姻亲。朝廷虽和西疆两度结亲,却时时刻刻厉兵秣马以求一逞,到了这样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设法保全。所有的人和事,都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每个人都理不清自己的位置,其实都没有自己真正的位置,和这世间连着千丝万缕。

    青罗想了想又问道,“既然是这样,你自己来也就是了,何必带上侍书?她不过是个丫头,我只想叫她安稳活着,你又何必把她也带进这一趟浑水里来?”澎涞微微一怔,半晌才道,“微臣只是瞧她神色惊慌,一时怜悯她护主之心,这才带了她一起来。我本不想带她来,只是她跪着哭求,抱着我的马腿不放,我也没有法子。何况何况她那样激动,若是我不管她,只怕她也要央了董二爷,千方百计出来寻公主的。若是出不来,少不得闹得王府里都走漏了风声,若是出来了,这荒山野岭的寻不见公主或者又要遭遇了不测,想来公主都不会安心的,一时之间也,没有法子,想了想便依了她。”

    青罗轻轻点了点头,觉得有些倦了,也不去管澎涞,自顾闭起了眼睛靠在壁上。澎涞心里却微微出了神。他犹自记得今早见到侍书的样子,自己因为不想叫人瞧见,从董家丫鬟仆妇们进出的侧门悄悄儿出来,却见一个小丫头瑟瑟缩缩地立在那石狮子后天的背风处伸头望着门口。见自己出来,忽然就冲了过来,也不认一认自己是谁,便拉住了叫自己传话进去给董二爷。澎涞本是私下行事,最不想叫人认了出来,一时也没有看清这拉着自己的是谁,便立时要挣脱了上马,把那女子也摔得跌在地上。却不料这女子跪在雪地里,却趁势一把抱住马腿,马屁惊着便是一踢,拖着她走了两步,她却死死不松手。

    澎涞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却惊觉这抱着自己不放的女子却是侍书。过了许久未见,只觉得她清瘦了许多,或者是在风口里冻着的缘故,一张脸几乎都失了血色。澎涞低头一看,只见她钗环松懈,头发都散落下半边,身上也只是胡乱穿着件衣裳,十分单薄,全身都不自禁的瑟瑟发抖,眼前里头却是热切地瞧着自己。侍书也在自己低头的时候认出了自己,那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要去哪里,便也不再求着自己传话,只叫自己带了她同去。澎涞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害怕,却又带着坚定不移的倔强。澎涞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来很多事情,那些被自己模糊到几乎消失的记忆忽然泛起来,似乎清香袭人,又似乎苦涩无比,是极浓的毛峰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