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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三位一体,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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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十年,在王绛阙询问革命事宜的时候,张执象一直都在强调大明的工业化程度不够,缺乏大规模产业工人。

    也缺乏真正的无产阶级。

    在张执象的初步调查当中,大明工人很多,但绝大多数不是无产者。

    华夏作为丝绸之国,几乎全民女性都在进行纺织,但绝大多数都是小农经济下的男耕女织,是拥有土地的小资产阶级。

    即便是大型纺织工厂的专业女工。

    她们也只是来打工而已,她们的家庭绝大多数都是在农村耕地的,你能把这些纺织女工从她们的家庭剥离吗?

    并不能。

    在华夏,你要看一个家庭处于什么阶级,而非一个人。

    以张执象在南京遇到的陈五为例,陈五作为力工,只有出卖劳动力换取微薄报酬,他的确是无产阶级的工人,而陈大娘却可以在家里做女红。

    她并不需要为谁打工,自己就掌握生产资料,可以生产刺绣卖钱。

    她算个体工商户,属于半工人阶级,半资产阶级。

    然而,陈大娘赚的钱几乎都是为了给陈五用的,那陈五又算什么?

    类似的情况有很多,南京城的土著,许多居民在城外有地,只是不耕种,交由那些农庄佃户打理,自己却在城内打工,他们又算什么?

    例如铅山县的造纸业。

    许多工人都是当地的居民,他们家有人种田,有人在纸厂打工,有人自己就做纸浆造纸,造纸业产业规模极大,可纯粹的工人家庭有几个?

    不是真正的无产者,就缺乏革命的原动力。

    当不了先锋队。

    因为无产者只有解放全世界,最后才能解放自己。

    在工业化提升,大型机器冲击传统产业,导致传统手工业者无法生存之前,是没有办法将产业工人从原生家庭中剥离出来,让他们作为单纯的无产阶级工人的。

    也就是说……剥削程度还不够。

    必须要让一个家庭,只能依靠打工维持生活,无法从事其他任何的生产活动,才能诞生真正的无产阶级。

    亦或者。

    摧毁家庭,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那他就是真正的无产者了。

    不论是哪一方面,都需要更高级的剥削,对于工厂来说,是排斥工人有家庭的,他们只需要工人成为工厂纯粹的附庸,没有其他任何出路。

    而土地兼并下的佃户不同。

    地主还指望着佃户成家,世世代代的为奴为婢呢,有家庭,就代表着有老人要照顾,有妻儿要养,人就被绑死了,缺乏鱼死网破的决心。

    所以。

    哪怕是没有任何生产资料的佃户,都不能当做无产者,他至少还是个人,还有家庭。

    而资本主义的工业化会将人从家庭中剥离,将社会变得原子化,每一个人成为单独的个体,也失去了社会性,成为了——工具。

    资与共是一对双生子。

    当资本诞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制造无产阶级,而无产阶级的性质,注定了他会发动革命,来推翻资本主义。

    这不是谁更先进的问题,只是谁胜谁负的问题。

    它们,都是工业化的产物。

    只是工业化必然是资本增密的过程,资本增密首先就会出现资产阶级,才给人一种社会递进是封建-资-社的一种假象。

    本质上。

    是生产力发展,让人类对自然,对自我种群的控制力越来越强的表现。生产力越高,可剥削的上限才会越高。

    因而。

    在生产力出现质变之前,在大明进入工业化之前,在资本成为主导力量产生足够数量的无产者之前,革命,是没有成熟土壤的。

    张执象一直在跟王绛阙强调这些,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一定正确。

    所以他愿意倾囊相授,将记忆中的革命经验全部教给了王绛阙,希望青羊山起义军能走出不一样的道路,希望王绛阙能得到更好的答案。

    “这十年的工业发展很迅速。”

    “尤其是舟山那边,已经开始工业化了,整个大明进入工业化也就是这二三十年的事情,伴随着生产力的提升,士绅、商人们将逐步蜕变为资本家。”

    “既然资本已经孵化,革命的土壤也在生成。”

    “未来终究是要属于青阳的。”

    经过九年的实践,王绛阙已经明确的看到了沁源与外界的不同,是每一个人发自内心的不同,她坚定的相信,他们是先进的。

    王源之抱着紫砂壶喝了口茶,说道:“先孵化资本,后进行革命。”

    “张执象未必没有想过这些,但这显然是在绕路,而且百代皆用秦法,官僚帝制延续了两千多年,马学这套未来诞生在西罗洲的学问,是无法完全指导华夏文明的前进的。”

    “他在反对照搬,绛儿你也要因地制宜啊。”

    “西罗人学不会内算,所以资社这套,都是根据外算学归纳的,对于文明来说,任何制度都是外在的,唯有人,才是内在的。”

    “不拘于制度,在于人心的觉悟,这是张执象如今想做的。”

    王绛阙说道:“既然在于人心,革命就更有必要。”

    王源之摇头,道:“绛儿,你着相了。”

    “这些天,爹琢磨了一个东西,集权与民主,到底冲突吗?自上而下的革命,真的像张执象写的那些案例当中一样,注定会失败?”

    “那,商鞅变法为何能成功?”

    “上古圣王,又是如何带领文明前行的?”

    “爹想。”

    “关键还在人,帝王若是因私欲而变法,自然失败,倘若因天下而变法,那帝王的意志,就代表天下的意志。”

    “百姓在向上发力,而帝王代表他们行使无上权力,来对付真正的敌人。”

    “将横亘于社会当中的食利阶层彻底消除,解决自秦以来,华夏制度当中的那个官字。不仅仅是一时的解决,而要永久的解决。”

    “从人心当中铲除。”

    “这是张执象想要做的,所以张执象不会推翻大明,他反而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仓廪实而知礼节。”

    “唯有盛世,人民不需要挣扎求生,才会精神饱满,昂扬向上,敢于本恶为敌。”

    “文明,国家,个人,是三位一体的。”

    “须得,相辅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