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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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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绍华把烟盒塞回抽屉,指尖触摸到一丝冰凉,低头一看,是个长方形的表盒。弹弹指尖的烟灰,把烟摁灭,信手把表盒拿了出来。

    经过闹市区,等绿灯时,又看到了那款月相表的广告牌,记得诸航眼中那时闪闪烁烁的光。也许是心血来潮,下去就把那款表买来了。

    店员一边包装,一边微笑地问他是否是送给妻子的新年礼物?

    是呀,他看上去肯定不会是恋爱的年纪,一板一眼的样子,也绝对和“情人”这个词沾不上边,人家理所当然会这么问。

    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

    诸航到底是他的谁?除却法律上的关系,真没有一个恰切的词来修饰。

    卓绍华无法理解佳汐这种荒唐而又匪夷所思的行为,他喜欢孩子,但是命中注定没有,他也不强求。他最最敬爱的新中国第一任总理周恩来,膝下无儿无女,不也同样与夫人比肩偕老!这样请人代孕出来的孩子如同一件合成品,除了血源,他没付出过任何感情,让他如何去接受?

    佳汐已经过世,他不能把她从地下揪出来责问。

    他必须中止这荒诞的行径。

    如同他第一眼认出诸航一样,诸航同样一下子就预感到他是谁。

    她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为什么要失信?”她难堪而又羞窘地背对着他。

    他不明白这句话。

    “佳汐呢?”诸航又问。

    “一个月前去世了。”他看着桌上厚重的英汉词典。

    她哭了,他抽出纸巾递给她。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她说:“既然佳汐不在了,那么孩子不要再留下。”她的语调平稳、清晰,仿佛是考虑成熟后的结论。

    他惊愕地沉默着。他当她少不更事,正思索如何和她沟通。

    “佳汐苦心走代孕这条路,是因为她不能生,而她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佳汐现在不在,孩子以什么名义抱回去呢?难道要说出代孕的事吗?你的家人她的家人能理解并接受么?社会又将会对你有什么看法?这样子对小朋友太残忍。虽然堕胎很可耻,但如果不能给他幸福温馨的环境,不如让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让他陪佳汐去吧,她是那么的爱他。日后,你再婚,应该会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

    她闭上眼睛,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

    如果之前他曾有过一丝丝的犹豫,那么此刻,他完完全全肯定,他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血源,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出于道德,不是出于良知。他想要,以一个父亲对自己子嗣如火如荼般、全幅身心、不求回报的爱。

    “我不会再婚,他将是我唯一的孩子。”

    泪珠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眼睛又红又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又没有很老!”

    “和年纪无关。”

    是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佳汐吗?她似乎明白他的坚绝。

    “你不要想别的,现在只是陪着你的人从佳汐换成了我,其他一切都没有改变。”

    “你真的可以那样爱他吗,连同佳汐的一并爱去?”她摸着肚子。

    他看到宽大的孕妇裙微微有些起伏,心跳得剧烈,“我---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称职的父亲。”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那是胎动吗?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孩子在和他打招呼?

    一股巨大的热潮咆哮而来,他等着将他淹没,双膝不由地颤栗,是因为激动。

    于是,他成了诸航随口编的从国外回来的老公。

    有一天,不知怎么她说起准备去国外读书的事,他没有接话,突然间情绪很低落,还有点酸酸的涩然。

    事态蓦地逆转,是在遇到晏南飞和卓阳那天。

    卓阳下意识地就认为他和诸航做出了对不起佳汐的事。晏南飞则冷静地暗示他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男人该站出来有点担当,难道要让诸航未婚生子吗?

    啼笑皆非,又百辩莫非。

    他看向诸航,诸航也在看他,无奈地苦笑。

    “没有关系啦,孩子都帮你们生了,就视同于结过婚。不过,你说过不会再婚,现在要食言喽!”这个时候,她还能开得出玩笑,让他想笑,却又心生戚戚。

    “委屈你了!”他真诚地道歉,为佳汐,为他,都让她委屈。

    他自以为会是个好丈夫,却让佳汐在婚姻中那么恐慌,才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这一切应该他们自己解决,却无辜把诸航陷进来,而且越陷越深。

    他自私么?是的!

    他们结婚。

    她说出院后她就离开,然后挑个合适的时间,悄悄离婚。按照约定,相互不再打扰。

    可是,一点一滴,一时一刻,他放不开了,似乎没有理由,似乎又有很多很多的理由。

    钟敲六下,卓绍华习惯地伸手向里摸了摸,掌下空空的,倏地睁开眼,想起小帆帆昨夜睡在客房。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洒在地板上。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好象不错。

    独自在床上醒来的感觉有点怪,打开衣橱找衣服,另外一侧的衣架空落落的,他关上柜门,进去洗漱。

    客房的门还关得很严实,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轻轻敲了下门,没有回应。他推了下,门没有上锁。借着曙光,目光从床头扫到床尾,没看见诸航,只看到小帆帆手脚大张横在床中央,小脸红扑扑的,小鼾声呼得真香。

    “诸航?”他压着嗓音,轻唤。

    一片安宁。

    他看了看洗手间,没有动静,“诸航?”他又叫了声。

    “我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床下传来。

    他忙沿声寻过去。

    诸航裹着个被单躺在地上,欲哭无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坏家伙睡觉会转?”一夜无眠的诸航两眼血红,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竖着睡,然后睡着睡着,就横在床上,一脚把我踹到了地上。”冬夜地凉,她手脚到现在都冰冰的。

    卓绍华忍着笑,“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好。不过,之前他没这个习惯。”

    “养子不教父之过,你敢笑出声!”

    “好,好,我不笑。”卓绍华忙抿上唇,把床上的罪魁祸首慢慢抱正,挪出一块地来,“你呢,要我抱吗?”说完,才觉不妥,耳背先红了。

    “讨厌你!”没睡好的人,伤不起。

    诸航站起身,被子滑落在手臂中。睡衣的钮扣不知怎么被扯开了两粒,她没有发觉,趴下身子,对着小帆帆瞪眼,雪白的肌肤在衣下若隐若现。

    真的不是有意,恰巧就那么看到了。卓绍华一张脸也跟着红了,忙把目光转开,不住地清咳。

    “小点声呀,坏家伙还在睡呢!”诸航抬起头来。

    “诸航,把钮扣扣上。”卓绍华哑声道,手脚慌乱不知如何安放。

    “什么钮扣?”诸航眨眨眼睛。

    卓绍华暗自吞气,比划了下胸前。

    诸航一低头,死的心都有了。

    室内的空气默默地迷离起来,再缓缓弥漫。

    小帆帆眼睛动了下,慢慢睁开,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看着两人,甜甜地笑了。

    ********

    大清早被手机铃声吵醒,谁的心情都不太好,何况还是个凌晨才眯上眼的人。

    “说!”一点迂回都没有,成功闭着眼,直接以命令式的。心里清楚的,敢在早晨这么放肆的没有几个人。

    电波那一端传来低沉的笑声,“还在睡?”

    成功倏地睁开眼,“绍华?”这是小小的意外。

    “嗯,昨晚的事谢谢你。”

    别提昨晚,提了头疼。“我们哥俩需要这样见外?猪没和你闹意见吧?”

    “没有。”

    “绍华,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和佳汐比,她根本不像个女人。”成功半侧着身子,只手撑起,故意用调侃的口吻问道。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闪光点,无法比较。如我俩,能说谁好谁坏?”

    成功暗骂阴险,明显的声东击西,“你找我不会是只为说声谢谢?”

    卓绍华笑了笑,“你的新年不会想在床上打发掉吧,没约朋友出去?”

    成功又躺了回去,“她们哪会放过我,下午要出门的。”

    “你们在一起一般有什么活动?”

    “喝喝咖啡,听听音乐,去会馆健身,晚上吃饭,然后看场电影或者歌剧、音乐会什么的,情绪好的话,就保持温度,一块过夜。”成功突地眉一拧,“呃,你干吗问这些?”

    “表示我对你的关心。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听着真没有什么新意,像和客户应酬似的。

    成功觉着不对,这不是绍华的风格,“你不会是向我打听怎样追女孩子?”脑中灵光一闪。

    “我都是孩子的爸爸了,需要吗?好了,你继续睡。”

    成功捏着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探究。

    卓绍华走出书房,太阳已经升上了树梢,阳光把院中的角角落落都洒遍了,吕姨前年栽的腊梅树上冒出一串嫩黄的花苞,隐隐的暗香飘来,走近,却又什么也闻不出。走廊上搁着的水仙花这两天长势非常好,叶子碧绿青翠,包着花朵的苞鼓鼓的,唐嫂每天都要来数一数,有没多出几朵。

    诸航睡到正午才缓过来,中途她有睁了下眼,小帆帆嘟嘟地枕在她胳膊上,睡得鼾鼾的,她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醒,感觉半个身子都是麻的,特别胳膊又酸又痛。她龇牙咧嘴地往边上挪了挪,一只手小心地探着后面,以防再一次摔下床。

    小帆帆也睡饱了,小嘴巴蠕动着睁开眼。

    “坏家伙,真没礼貌,也不向我说新年快乐,只会傻笑。”诸航抢了个鬼脸,捡起床头柜上的小衣服,上上下下看了又看,放弃,一会还是唐嫂来吧。“不要乱动哦,也不准干坏事。”

    小帆帆只是笑,含起一根指头吮得叭叽叭叽响。

    “哎哟,脏死了,你个小馋猫。”诸航拽下他的指头,把他抱到手臂上。也许是人之初的本能,小帆帆嘴巴在诸航的怀中自如地寻找起来,口水把诸航睡衣的前襟都沾湿了。

    “小帆帆,你-你耍流氓。”诸航大叫一声。

    卓绍华听见声音,忙推门进来。

    “快,你快把他抱走。这家伙是个色狼。”诸航横眉竖眼。

    卓绍华一眼就看见了诸航胸前的潮湿,忙低了眼帘去抱帆帆,“帆帆,和猪猪说,我们不是故意的,不可以这样乱扣帽子。”

    小帆帆自顾咧着没牙的嘴乐。

    诸航眼睛直眨,“你们还有理了,如果有意那还得了。”

    “那么你要计较吗?”他抬头,目光灼灼。

    他那目光像是能把人吸进去一样,诸航脑子发昏,喃喃道:“先记着,秋后算账。”

    “好啊,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小懒猪,起床喽!”

    这话不知是对帆帆说,还是对诸航说的。

    诸航失神了一会,想问时,父子俩已出门了。

    午餐桌上,唐嫂和吕姨的表情都很古怪,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时不时交换下默契的眼神,再相视而笑。诸航看过去,她俩忙装出一脸自然。那躲闪的痕迹太重,诸航心中直犯嘀咕。

    诸航狐疑地看看卓绍华,他在接电话。

    国防大学今晚有新年联欢,邀请他去观看。他说手里有点别的事,抽不出身。

    吃完饭,小帆帆和唐嫂到后面的四合院串门去了。那家的女儿刚从内蒙古回京待产,特别喜欢小帆帆。

    诸航回屋上了会网,隐身登陆QQ,发现周文瑾出现在她的好友中,还留了言。

    “猪,已回京。手机号还是原先的那个,看到留言,和我联系,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再重要的事,过了三年,也变得不重要了。

    诸航闭了闭眼,关掉QQ,常用的伎俩,他盗取了她的密码,把自己加了上去。从前,她会回手反击,现在懒了。

    手机里有几条新年祝福短信,那些腐女,比她还懒,都是从网上群发的。只有莫小艾最乖,老老实实地按键打字:猪,新年快乐!周师兄找过我了,他想要你的手机号,我可以给他吗?

    眼睛似乎有些刺痛,她忙闭上,睁开时,听到首长在外面喊她。

    首长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装束,她以为是他和她道别,挥了挥手。

    首长专注地凝视她,没有动。

    “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她问。

    “我在等你。”

    “呃?”

    “街上今天应该蛮热闹的。”

    她没看花眼吧,首长的俊容闪过那么一丝局促与忐忑。

    “嗯!”首都的新年,世界上多少个镜头在对着,不热闹也会炒热闹。

    “我们----一起上街看看。”

    心中警戒线拉起,吞吞口水,“只是看看,没啥想买的?”

    “应该没有。”

    她歪着头斟酌,“今天车多,会很堵的,我想坐地铁。”

    “可以!”又不是没坐过。

    “晚上我想去吃路边摊。”

    “好!”又不是没吃过。

    “你这件衣服太严肃了,看着不象是逛街,象是参加某会议。”

    无语仰望天空,许久,低下头,“我去换!”

    “算了,”勉为其难地皱皱鼻子,首长的正气是骨子里的,怕是穿件乞丐服也象一便衣警察,“说好今天不许敲诈我。”这是附加条件。

    “你可以随便敲诈我。”

    “那今天全部是你买单?”

    “没问题。”

    诸航乐了,“等我,我穿衣服去。”

    新年的地铁很挤,人贴人似的。人人脸露笑意,不似平时上班,要么阴着,要么烦着。

    两人是最后上来的,挨着门,身边就是闭路电视,里面播放着一支MTV,一个女孩扎着两小辫,在操场上慢慢地走,轻轻地吟唱。

    诸航默默咬着唇,怎会是这首歌?

    大学的新年活动总是很多,联欢、舞会、电影,那些都不是她喜欢的,她爱跑到学院外面的网吧打游戏。宿舍的网速令人抓狂,打游戏很不带劲。在网吧打,非常有真实感。

    大二的新年似乎下了雪,可是天气并不是很冷。学院礼堂在放《命运呼叫转移》,说是移动公司赞助的影片,等于是一个有故事的广告。莫小艾和宁檬都去了,她带足口粮去网吧。

    路上遇到周文瑾,她耸耸肩算是招呼。

    “去哪?”

    “打游戏。”他这样的帅哥,新年是空不下来的,多少美女抢着与他约会。“你去不去?”她只是随口问。

    “走吧!”他当真与她一同往校外走去。

    他是斯文人,对杀戮没兴趣,随意浏览网页、听听歌。她在一边战得两眼闪着绿光。

    突然,耳机被人摘下,换上另一幅耳机,她扭过头。

    他伸出手,捂着她的眼睛,“休息下,听听这首歌!”

    血腥的战场远去,仿佛来到了宁静的草地,微风吹着,有淡淡的花香袭人。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

    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

    异想天开的孩子

    相信爱可以永远

    最后一个音符如叹息般逸去,她睁开眼,对上他温柔的眸光。

    “怎样?”

    “我不喜欢。”她摘下耳机。

    他的脸似乎有点扭曲,“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孩子。”

    他狠狠地瞪她,她挑衅地瞪他,突然,他笑了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她的手握进了他的掌心,一晚上都没分开。

    他的手很大----

    很大?

    诸航愣愣看着牢牢包着自己的那只手掌,什么时候牵在一起的?下地铁时,还是走路时?街上人多,怕走散了?

    “是不是应该先买点那些?”很多年没进电影院了,卓绍华发现每个人手中不是捧着爆米花,就是握着杯可乐。

    诸航眼睛眨个不停,想起来了。下了地铁,就是电影院。外面立着一巨幅海报,是炒得火热的《非诚勿扰2》。想当初《非诚勿扰1》上映后,全中国掀起一股北海道热潮,乐坏了东洋人。日本首相访华,特地接见了冯小刚。这次的外景地放在海南,三亚人民要赚翻喽。海报上是性感美女舒琪立在一道花门中的背影,非常唯美,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们去看电影?”他问她。

    她应该是点头了。

    很自然的,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影院。

    她还在回头看那海报。

    看下午场的人居然很多,俊男靓女,打扮入时,花枝招展,前卫新潮,各领风骚。他们两人却是最吸引人的-----像警察与小偷:冷峻俊雅的正义男子与一蓬头垢面身穿地摊货的女子,在人来人往中十指紧扣。

    “那些不紧张的,什么时候都能买到。”诸航小心翼翼地往外拖手指。首长乍这么热,掌心滑滑的,都是汗。刚出来一根手指,大手改握住手腕,如手铐牢牢扣紧了她。

    “看几点的?”卓绍华神情如常,仿佛别人看的不是他。

    “最近的时点!”如果她硬要挣脱,估计更脱不了小偷的嫌疑,还是早点钻进黑洞洞的影院吧!

    他牵着她的手去买票。在掏钱夹时,稍微松开了一会,然后好象她的手是块吸铁石,他的手自动又吸了上来。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注视,他低头。

    首长是不是保护欲太强了,其实她没那么容易被人冲垮的。“呵,没什么!”她僵硬地笑。

    电影已经开场了,葛优拿着一摞钱,一脸严肃地问大嘴美女姚晨:你能对着钱发誓,无论对方将来多么富有,多么健康,多么爱你,都不再和他在一起吗?

    诸航哈地笑出了声。

    大手飞快地捂着她的嘴巴,将笑声涅灭,“不要影响别人。手机调静音了没有?”带着剃须水的气息温温热热拂向她,撩得她耳朵痒痒的。

    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

    和首长在一起,想闯个祸都难。她推开他的手,乖乖把手机调成静音。

    屏幕上,葛优像个拍卖师,一锤子砸下,“散买卖,不散交情。”

    哗地一下,全场笑翻。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滴晶莹的泪挂在眼睫上,颤颤微微,许久,才给她眨去。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纯粹是恶搞,远远不及她脸上的表情吸引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心还会随着她的表情起起伏伏。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娇憨有时,冲动有时,任性有时,迷糊有时,灵秀有时,聪慧有时,侠义有时---每一时都让他目不暇接,像一扇崭新的窗在在眼前缓缓打开。

    影院方面真是创意,为了这部片,座位全改成了情侣座。虽然座椅很宽大,中间连个隔层都没有。他把爆米花拿在手中,方便她取。

    她真是看和吃两不误,一手拿可乐,一手拿爆米花。

    黑暗中,他看着她的脸在画面转动时不停的明灭,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得几乎感觉得到她的呼吸。

    “不好看吗?”海南雨水多,葛优与舒琪倦在椅中看雨,她觉得像父亲和女儿,转了下头,首长眼里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

    “就这样。”他放下爆米花,用手帕擦了擦她的手。

    大脑有点当机。

    他眨眨眼,嘴边慢慢勾起一抹笑,从口袋里掏出块手表,替她带上。

    她举起手腕,认出是广告牌上的那块月相表。

    “新年礼物!”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电影吧!”

    她转过头,葛优无限深沉地叹道:婚姻怎么选都是错的,长久的婚姻就是将错就错。

    “是不是很贵?”她突然又把头转了过来。

    “不需要回礼的,别紧张。”他微微一笑。

    “有一千块吗?”她还是不太放心。

    他想了下,“差不多。”

    她喜滋滋地摸着手表,笑逐颜开,安啦,她送他的围巾二千多银子,不会欠他人情的。“我很喜欢。”她特别加了一句。

    “那就好!”笑意更浓。

    电影散场,她说肚子有点饿。附近有家湘菜馆,她叫:“我们去吃吧,好久不吃湘菜了。”

    “想家了?”

    她看着他沉静中微带着笑意的眼眸,老实承认,“有一点啦,我去年过年也没回去,骗爸妈说新人没有年假,我妈妈在电话里都哭了,骂老板是周扒皮。今年姐姐说也不回去,等考试成绩出来。一旦通过,我们有许多事要准备。”

    他默默地喝茶,看着窗外。天色微黑,华灯初上,街上的行人比白天更多了。

    “哪天考试?”

    “七号,四号要去《俪人妆》访谈,我很忙的!”

    他只弯了一下嘴角。

    这家的湘菜很正宗,特别是剁椒鱼头,诸航直夸,说快赶上爸爸的手艺了,瓦罐蒸的饭也好吃,她吃了两碗。

    “如果很想爸妈,让他们春节来北京过年。”他让店员给她倒点绿茶,去去口中的辣味。

    “不行的,爸爸坐很久的车,腿会肿。”

    “坐飞机过来。”

    诸航摇头,“他们都没出过凤凰,机场那一套太复杂,他们哪懂呀!”

    “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再慢慢想办法,先把试考了。”

    “嗯,真羡慕小帆帆,天天和你黏一块,我也黏爸爸的。”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卓绍华脸上笑意渐渐敛去,无言抬了抬眉。

    “今天过得很有意思,看了场好玩的电影,还吃到家乡菜,还有这么漂亮的礼物。首长,谢啦!”她晃晃手腕上的月相表,真是越看越爱。

    “明天怎么安排?”

    “呃?”

    “假期三天呢,今天才第一天。明天去射击还是去打球?”他不动声色地问。

    “射击?”诸航惊喜地叫出声。

    “上次你好象很好奇的,我带你去射击场看看。”

    诸航忍不住心动了,“我觉得我应该回去好好看书,可是我没能力抵抗,怎么办?”

    卓绍华宠溺地微笑,“新年就对自己宽怀一点。”

    “好啊,好啊,那我去,我还要看你打枪。”

    “行,想看我打几发都可以。现在回家去?”

    她被明天的计划给乐坏了,啥想法都没有,“我今天要早早睡,争取保持体力。对了,我今天不和坏家伙睡,我恨他。”

    “我带他睡。”他深深凝视着她,以他自己都想像不出的温柔。

    “我好佩服你。话说那家伙不是一般坏。”

    像你呗,他嘴角噙笑。

    “我去下洗手间。”她背上双肩包向里走去。

    他起身去收银台。前面有一人正在买单,手中拎着个女包,他等了一会。那人回身时,一抬眼,立马恭敬地招呼:“卓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他淡淡颌首,朝洗手间方向看了看,“和朋友一块过来的?”

    “是姚远,她说想吃湘菜。”周文瑾微微有些拘束,把女包别到身后。

    姚远擦着手跑过来,看到卓绍华也是一怔。

    三人都没什么话讲,只是彼此笑了笑,卓绍华把卡递给收银员,周文瑾与姚远忙告辞。

    “我以为首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走出餐厅,姚远悄然回了下头。

    “那吃什么,皮带和草根?”周文瑾笑,抬手看时间,“跑快点,不然赶不上电影开场了。”

    姚远嘻嘻哈哈挽上他的手臂,“那你拉我一把,吃太饱,我使不上力气。”

    “你呀就是个大肚婆,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

    “这个不要你担心。”姚远又回了下头,“喂,首长还站在那,是等人吧!你猜等谁?”

    “不是朋友就是太太。”

    “哇,不知他太太长什么样?”姚远闭上眼暗自YY。

    周文瑾失笑,拍了她一下,如果是猪,她就不会关心这些事的。

    “小姐,麻烦你去洗手间看一下,有没有一位背双肩包的小姐在里面?”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诸航还没有出来,卓绍华着急地对店员说。

    店员小跑地过去,一会就出来了,“先生,里面没有人。”

    “请问餐厅还有另外的门吗?”

    店员朝里指了下,“大门朝着大街,后面有个小门是对着小巷。”

    卓绍华立刻打电话,手机是畅通的,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当他欲合上手机时,有条短信进来了。

    “卓将,我觉得我还是回去好好读书,这次考试对我很重要。请代我向小帆帆道个别,考完试我再去看他,让他要乖哦!”

    今天那影片是什么内容,他没有印象,他只记得葛优沉痛的一句话:谁动感情谁完蛋。

    此刻,他有一点体会得出那句话的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