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有美璇玑正 > 第4话·中 危机暗藏

第4话·中 危机暗藏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宴饮过后,濮阳夫人设柘枝舞。太夫人郑氏以年高告辞,安业妻连忙扶走。众娘子少了拘束,举止稍能随意。

    只听三声鼓点招舞,柘枝伎头戴金铃珠帽、身著金绣罗衫、脚踏红靴移步而入,在席中央闪卧蹲拜,和鼓独舞。随着鼓声催紧,舞伎躺卧迅疾,退转如风。只听珠帽上,各色珠玉零零作响;软腰间,紫色腰带迎风翻飞。美目顾盼之间,神采流转,翩若惊鸿。

    诸娘子席地而坐,执扇观赏。观音婢等年轻娘子围坐一席,云阿笑道:“太夫人尤爱观舞,今却离席,终究老矣!”

    元娘低道:“恐是七堂姑在场,太婆心有芥蒂。”

    “何也?”

    “此事说来话长,”元娘轻掩纨扇,说道,“七堂姑之父乃庶出,其母厍狄氏,昔有宠于太公。太婆恶之,诉于献后,竟逼之出府……”

    云阿轻笑:“太夫人此举,果不负其妒名也!”

    “七堂姑乃婢生子,其父未冠而亡,太婆薄之,幽居于阁,未笄而归李氏,是故知之者甚少。”

    云阿恍然:“原是李公之妻!”

    观音婢端坐观舞,闻言转首:“汝识之乎?”

    “其兄李药师,后妻张氏,阿姨异母姊也。”云阿解释,“阿姨尝有提及,李公爱驰猎,才能不及其兄。前室育有三子,先卒,复娶一妻,竟是汝堂姊。”。

    元娘颔首:“李家昔来求亲,太婆以七堂姑许之。自归李氏,伊从未省家。”

    “太夫人方云,宇文家、李家同来求亲,汝婆母中意李氏,何意?”

    “不知也。”

    这边,薛国夫人笑问:“何不携德谟同来?若无记错,伊今八岁了。”

    “是也,”长孙七娘解释,“四郎玩劣,易惹是非,故未携来。”

    濮阳夫人犹豫多时,乃问堂妹:“妹婿待尔如何?”

    长孙七娘笑道:“客师待我极好。”

    濮阳夫人闻之,悲喜参半。悲者,昔遇李客师,她颇有好感,故李家来求亲时,她本属意之;不料次日,宇文家亦来求亲,阿婆以李家不显,且前室有三子,执意选宇文氏。然而婚后,她才知宇文智及其性顽劣,好与人群斗不说,且淫遍府内,无所不为。每每怄气,濮阳夫人总会设想,若当初嫁李客师,虽无今之显贵,也不至尴尬如此。喜者,堂妹自幼孤苦,她心有不忍,常暗中相助,二人感情颇厚;然阿婆尤恶之,许之李氏,无非打发出府,如今堂妹婚姻顺遂,濮阳夫人颇感心安。

    薛国夫人执之劝慰:“太夫人已年老,到底也是祖母,七娘何不放下前嫌常来走动?”

    “妾之所来,乃为伯母堂姊。至于前嫌,且不论妾之遭际,昔妾父不治而亡,太夫人难辞其咎!”

    “小郎发疾,太夫人确曾大意,及医人至,已然回天无术……”

    “伯母无须劝解,太夫人恶我父女,绝非一日之事。时至今日,妾尚能呼之阿婆,已是顾其颜面。”

    薛国夫人轻叹,遂不再言。

    舞乐罢,元娘执意相送。登车时,观音婢道:“天气炎热,元娘快回屋罢。”元娘笑着点头,扶她登车。

    “五姑……”

    观音婢回首,见她欲言又止,正欲相问,又听她笑道:“此来终南,颇难得也,他日还东洛,不知何时能见……许些私话说也不及,五姑下次再来,我们姑侄好生一叙。”

    观音婢笑道:“好。”入车打起帘子,朝她挥手:“元娘回罢。”

    元娘挥送之:“五姑、云表姑好走,常来看我。”

    车驾渐行渐远,许因阳光晃眼,观音婢分明望见元娘眼含晶莹,神色伤戚。再定睛细看,已模糊难辨……观音婢回身坐正,暗自奇怪。转念又想,元娘向来善感,盖因伤别之故。然而几月后,元娘死讯突然,观音婢回想今日,终知她怀有心事。而她明明察觉,却因疏忽,未去追问,以至元娘孤苦无依,走上绝路……观音婢为此愧悔一生,此是后话。

    这日晡后,晚风渐起,夹着徐徐凉意,观音婢因发气疾,极少出屋。今日病去大半,故趁暑热渐退,观音婢携奎木狼漫步。行至后院,几个婢女执竿打枣,笑语吟吟。观音婢走在廊上,见诸婢争逐落枣,颇觉有趣。

    “彼何鸟也?”执竿婢子嚷道。

    诸婢围看,观音婢亦看去,只见一白鸟盘旋树间,爪间隐有一物。观音婢反应过来,正欲呼止,执竿婢子猛一挥竿,竟将白鹘打下。诸婢争看,合计炙烤之。

    “且慢!”观音婢走出说道,奎木狼叼鹘过来。“此乃传信之鹘,切勿伤之。”

    婢女连忙噤声,观音婢见白鹘负伤,说道:“若鹘主来寻,见此伤势,必会诘难,速去医治。”

    “诺。”婢女抱鹘随后。

    然几日过去,鹘主并未登门。观音婢好奇之下,拆信而看。只见其书:扶病新愁共,风流谁可推?结庐天物暴,兵场不得随。此诗文采平平,无非叙说怀才不遇之闷。观音婢也未多想,因置于柜。转身立至窗前,望着笼中白鹘,其目锐利,体姿英猛,较于寻常鸟雀,更具灵性。观音婢益爱之,因嘱阿茉:“此鹘无主,只能养之,务必悉心喂养。”

    阿茉颔首:“先父曾是驯鹰师,留有驯令书。五娘若许,奴请试驯之。”

    观音婢允之,又问:“尔非家生奴乎?”

    “奴在襁褓,适逢关中大旱,文帝不许开仓赈给,令百姓逐粮山东,先父携兄姊而去,饿死途中。及余粮尽,先母终前交奴悲田坊。其后几年,太夫人至寺供养,领回奴等。”阿茉答道。

    观音婢目露悯色,叹道:“如此说来,尔本为良籍。”

    “良贱与否,于生死而言,无关紧要,若非为婢,奴已饿死。且太夫人、娘子待下以慈,奴之幸也。”阿茉颇感慨,“那年大旱,悲田坊孤儿众多,奴与阿慕、阿岳皆长于寺院,又为太夫人收留。高家大恩,奴没齿难忘。”忽然反应过来,连忙俯首请罪,“抱歉,奴不当聒噪,扰了五娘清净。”

    此奴近侍几年,处事有方,令观音婢起居无忧,颇为得力。然于观音婢而言,此为奴婢本分,故未高看之。而今闻其遭遇,忽起怜悯,再闻其言,深觉此奴当以信重,毕竟奴婢虽多,常怀感恩者却少。观音婢因笑:“阿茉不必惊惧,为主不知近者遭际,我失责也。今后但有困难,尽可告我。”

    阿茉受宠若惊,连连拜道:“五娘慈下,奴感激不尽。”

    “不必。”

    白鹘绕飞于庭,诸婢争看之,一奴笑道:“阿茉驯鸟有方,怪乎五娘看重。”

    阿岳嗤笑:“雕虫小技耳。”

    “汝善乎?”

    “不善。”

    “阿茉屡受嘉奖,又为五娘房中管事,汝必妒之。”

    阿岳脸色微愠:“不过善于逢迎罢了,我不屑为之。”心中却想:身居管事又如何?五娘不过外姓女,终非高家正经娘子,日后出阁,其奴归属尚成问题。若是陪嫁,以五娘这般境遇,多半难在夫家得势,她可不愿受累;若是留家,又将重新配役,前工尽弃。故侍五娘以来,阿岳每每不郁,总觉前路黯淡。

    阿茉驯回雪凰,投以精肉,再又放飞,雪凰冲向云霄,肆意欢叫。

    无忌引客入门,望见白鸟盘悬,复又指引:“外祖母在花厅。”

    庞卿恽收回目光,随入花厅,高母及鲜于氏在座。庞卿恽拱手问好,高母赐座,笑道:“士廉来信俱告,庞郎安心居此,以待任命。”

    鲜于氏道:“无为馆尚有空房,卿恽与无忌为邻,可否?”

    庞卿恽拱手谢道:“多谢太夫人、夫人厚待,烦扰之处,还请见谅。”又朝无忌道,“请多指教。”

    无忌笑道:“庞兄无须客气。”因起身告于外祖母、舅母,“我先领庞兄去无为馆安置。”待得长辈首肯,乃出。

    “上次世民提及庞兄,称赞不已。今日得见,无忌之幸也。”二人走在廊上,无忌说道。

    庞卿恽惊讶:“弟识世民乎?”

    “我与世民自幼相交。”

    庞卿恽点头,难怪进门报名姓,无忌一脸惊讶。

    “听闻庞兄以博士弟习学五经。”

    庞卿恽颔首:“是也。某刚肄业,等候告身下达。大兴暑热难耐,故治礼郎盛情相邀,某得以避暑于此。”

    无忌笑道:“庞兄学于博士官,弟如有不惑,可否请教?”

    “请教不敢当也,早闻弟通经史、知律法,能与弟切磋学问,某之荣幸。”

    无忌欣笑道:“妙也!届时邀来世民,三人同坐清谈,岂非快事?”

    “此议甚好。”

    二人自顾说笑,观音婢等人从回廊这边出馆,见阿兄有客,远望一眼,非是世民,故未注目,却见表姊不时回顾,因笑之:“非礼勿视。”

    云阿连忙回首,低道:“大业五年除夕夜,汝记否?”

    观音婢自然记得那夜傩礼,因是颔首。云阿道:“傩礼之后,阿耶携回一人,其伤严重。当时洛阳禁严,阿耶藏之车后,乃得出城。彼伤者正是方才之人。”

    观音婢惊住,云阿又道:“阿耶携之回京,养伤于家,后失踪不见。我以为,此人或与建国门事变有关。”

    观音婢点头,忽然笑道:“皆曰云姊浑,依我所见,却是面浑心不浑。”

    云阿作势捶她,观音婢避之,乃道:“话说回来,倘真如尔言,阿舅知情否?”

    “我亦惑之。若阿耶不知,昔错救逆贼,今引狼入室,岂非惹祸上身耶?反之……”

    云阿虽未说下去,观音婢却已知其意。若阿舅知情,岂非……观音婢不可设想,阿舅所交皆名流,岂会与反贼来往?云阿见她了然,面色愁苦:“观音婢,自见此人,我百思不解,总觉阿耶深不可测……”

    “先勿妄议,阿舅或不知情。至于此人,是善或恶、有何企图,你我觇其所为,日久辄知。”

    “嗯。”

    一连几日,云阿暗察之,除与无忌下棋、读书,即便独处,庞卿恽无非也是散步、习箭,并无异常之处。云阿暗自思量,莫非自己多心了?再观其貌,清彻爽朗,若非牵连谋反,倒也一表人才……反应过来,云阿蓦地脸红:此来本为观其所为,怎论其容貌耶?再抬首,漫步于前的郎君展眼不见。云阿快步上前,四处张望。

    “小娘子每随于后,未知有何贵干?”

    一句声音落在身后,云阿惊得回首,那人自拐角出,疑惑而看。云阿连忙否认:“妾欲回屋,路经此地。”

    “原来如此。”庞卿恽也不予为难。

    云阿见他满脸戒备,未免他起疑,因道:“去月郎君救妾一命,今见郎来家,欲再致谢,又恐郎君忘之,故而不决……”

    庞卿恽细看之,眼眸一亮:“原是高小娘子,在下庞卿恽,幸会!”

    “幸会。”云阿赶忙遁走,“妾将回屋,先行告辞。”

    庞卿恽拱手相送,见她走远,自皮袋取帕展之,只见上有云山花雾绣图,其云纹卷绕而成,依稀可见“栖志云阿”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