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部 一

推荐阅读:剑来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一念永恒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分发完了粮食,八戒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他似乎看到了吃得沟满壕平的百姓正躺在自家的热炕头上摸着滚圆的肚皮打着饱嗝,似乎看到了一株株破土而出的秧苗正在温润的田地间茁壮生长。还有,他正琢磨着把‘朱仙镇’重新开张呢,官府贴上去的封条他倒无所谓,只怕那些达官贵族俱于朱温的淫威不敢再来买单。

    白龙马来了。孔不仁和朱温临走时把整个集贤县都交给了他,关于暗室的事情他们只字未提,只是让他这段时间打理好县衙的一切事物,并暗示他如果不能尽心尽力就会杀掉贺赫。白龙马暗自欣喜,这真是天赐良机,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对集贤县所有的冤案错案重新审理,还要对方方面面的事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和治理。但是,面对着眼前的烂摊子,他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几天后,朱温又派人通知他——当然是通知贺中秋——孔不仁因身体状况暂时无法执掌县令之职,让他继续顶替几天。实际此时的孔不仁已经一命呜呼,在刺杀昭宗皇帝时他奋勇当先,可惜武功太烂,被昭宗的近前侍卫一刀砍下了脑袋。这个在集贤县贻害百姓多年的毒瘤,最终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

    刚进‘朱仙镇’的大门,白龙马就故意装出一副极度兴奋的样子,“二师兄,好消息,好消息啊。”

    “啥好消息呀,啊,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是捡着金元宝了?还是让哪个富婆给包了。”八戒摆出一副及其蔑视和清高的样子。

    “这世道还能捡到金元宝?至于说让富婆给包了嘛,哈哈,恐怕这辈子也轮不到我身上喽。但这件事确实比捡到金元宝比让富婆给包了还要让人兴奋。”白龙马一本正经。

    “真有这样的事儿?”八戒眼里闪着光芒。

    “想不想当几天县官?”

    “县官?什么县官?”

    当白龙马把来龙去脉说完后,八戒道,“当县官也是你当,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不能这样说呀,好赖不济我现在也算是上面正式任命的集贤县代理县令,所以,我说了就算,所以,我想请二师兄替我做几天县太爷,也尝一尝当官的滋味。”

    “你拉倒吧,”八戒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俺老朱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做官,做了官就得没皮没脸、就得黑心肝、就得遭万人唾骂、就得------”

    “当官也有好处啊,当了官,就有了权利,当了官,就有了地位,当了官,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白龙马一脸的狡诈。

    “我呸,”八戒似乎被白龙马给气着了,满嘴唾沫星子乱飞、鼻子眼儿耳朵眼儿里直冒青烟,“权利是什么**东西,地位是什么**东西,银子又是什么**东西,这些在我老朱眼里都是浮云、是粪土------”说着说着八戒站了起来,“这年头,十个当官的九个贪,一个不贪的还是脑残,我操他妈的那些贪官、那些狗娘养的贪官、那些不得好死的贪官、那些挨千刀的贪官、那些生孩子没屁眼的贪官、那些------”

    看着二师兄由黑转绿的脸,白龙马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好了好了二师兄,你别骂了,也别再生气了,我刚才是逗你玩儿呢,我知道你讨厌贪官,也不喜欢做什么县太爷,其实我比你还憎恶那些贪官,我也不喜欢做什么县太爷。但是,我觉得啊,这是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咱哥俩与民为善的最好途径。”

    “你说说看。”八戒余怒未消。

    当白龙马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之后,八戒道,“想法是很好,只怕做起来难啊。”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说了,咱俩只是做几天,几天后朱温指不定又派谁来呢,他能相信我?我的意思是,咱哥俩尽力而为,能做啥样做啥样,能做多少算多少。”

    “那你就自己做这个狗屁县令呗,我帮着你,为啥还非得让我去做呢?”

    “二师兄,你这句话问对了,”白龙马又恢复了兴奋的样子,“之所以来找哥哥你,是因为兄弟我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是因为哥哥你身经百战智勇双全。这天上人间,没有哥哥你没去过的地方。这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没有哥哥你没经历过的,你心细、经验丰富、胆子又大,取经之前你在天上就是赫赫有名的天蓬元帅,你天生就是当官的料,所以,你不但能胜任这个位置,还能很好的完成咱哥俩的心愿,所以,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欧,欧了,你不用说了,我当,我当还不行吗!”八戒彻底被白龙马夸晕了,一口应了下来。其实他就是觉得这件事一定会很好玩很有意思,甚至是很刺激,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过过当官的瘾。对于白龙马的想法和提议他也非常赞同,能为一方百姓做点好事那还犹豫个屁呀。

    刚到县衙门口,就遇见了孔不仁的妻子,这个女人带来了家中所有的金银珠宝和值钱的东西。她的表情充满了无助和愧疚,她希望贺中秋把这些银子都分发给百姓,分发给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八戒和白龙马感慨无限。

    县衙门口贴出了通知:即日起,由‘朱仙镇’的朱老板代替集贤县县令一职,集中处理陈年冤案,并倾听民生为民做主,敬请周知。消息一出,集贤县百姓顷刻间倾巢而动,狂动的人潮带着满腹的苦难、委屈和不公,欢呼雀跃着涌向县衙,如同一群同时中了大奖的彩民涌向彩票站。谁不知道朱老板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大善人、大幸人,他做县令,无疑是惊天利好。当天,集贤县所有的股票全线涨停。当然,那时候还没有股票。有也没用,股票那玩意更是一个不用张嘴就能榨干人们骨髓的狂魔。

    第一天上任,为了庄重起见,八戒还特意做了精心的打扮。找了一块红底黑格的绸缎包住了已现灰白的猪头,宛若现在追赶时尚的小青年。用烧焦了的木炭描了描粗糙的眼眶,犹如两条失去灵魂的黑泥鳅。八戒确实老了,老得连一根眉毛都没剩。白龙马给他找来了一件孔不仁穿过的官府,可惜太瘦,只能从一侧撕开,像开启的旗袍,一直开到胳肢窝,露出了肥硕的肚腩和灰白的腋毛,下半身自然啥也没露,穿着裤子呢。朱县令背着小手像个滑稽的小丑在县衙的大堂来回小走,惹得衙役们和白龙马一阵窃笑。

    人们像马蜂出巢,钉满了县衙的大堂、钉满了县衙的院子、钉满了县衙的甬道、钉满了县衙周围所有的大街小巷。

    面对着人们对孔不仁的血泪控诉,面对着压在人们身上的重重苦难,面对着紧套在人们肩上沉重的枷锁,八戒意识到,这个县令,呵呵,不好做呀。一天下来,两个人被累得腰酸背疼头晕脑胀,被气得口舌燎泡大便凝滞。孔不仁那一桩桩一件件让人闻所未闻丧失人性的暴行,即便给他千刀万剐也难消八戒心头之恨。除了给百姓分发了孔不仁之妻送来的金银财宝以外,八戒又下令释放了狱中所有的囚犯,他们当中,除了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没用正眼看孔不仁就被抓起来以外,其他的都是因为交不起苛捐杂税而被冤屈在狱中,都是无辜的。

    已经是午夜时分,兴奋得嗷嗷乱叫的人们才在衙役的驱赶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县衙,但他们说明天一早还会来,来品尝甘甜。只是在归去的途中,他们满怀希望地秘密地商议了一件足以让地壳震颤足以让某些大人物汗颜的大事。

    八戒喝了口水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疲惫不堪却没有一点睡意。借着昏暗而摇曳的灯火,朱大人一字一句的细心地审阅着手中的一纸诉状。这是一个叫唐思远的人,从诉状上看,这个人应该是很有学问,语句通顺逻辑严谨不卑不亢,字字都击中要害,句句都一针见血,让人触目惊心。尤其在说到孔不仁的残暴和朝廷的昏庸时,更是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仿佛要用一双大手将这黑暗而又扭曲的世界投入烈焰滚滚的熔炉,仿佛他那颗火红而悲痛的心脏正在一蹦一跳的举着一把鬼头大刀向八戒缓缓走来。

    突然间,八戒听见饿虫在肚子里发出了不可遏制的反抗声。它们踢着八戒的大肠、小肠、盲肠、直肠、食管、胃和肚皮,然后伸出千万只手,将这些大肠、小肠、盲肠、直肠、食管、胃和肚皮猛地揪在一起,用鼻子嗅着、用牙咬着、用舌头舔着,它们的鼻子上仿佛长着针刺、牙齿上仿佛淬了蛇毒、舌尖上仿佛布满锋芒——八戒脑门子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这时,白龙马提着两坛酒带着两个衙役从大堂后面匆匆而回。

    “二师兄,啊不,朱县令,”白龙马意识到口出有误,忙改了称呼,“早都饿了吧!”打开坛子时,一股奢侈的幽香飘散而出。

    “白------贺执事,”八戒用手捂着肚子,“再不弄点吃的,俺老朱可真要去见阎王了。”

    衙役甲麻利的解着手里的包裹——这小子身高马壮,长了一脸未经退化的灰毛,眼睛奇大,后背微驼,像一匹刚从沙漠里走出来的骆驼——一边解一边卖着人情、谄着媚,“朱大人,您闻闻,这味道,没等打开就馋得小人直淌哈喇子,为了给大人您弄点吃的我们哥俩是连跑带颠,足足跑出去了有八里地,东门外的‘溢香居’您知道吧,全县有名的熟食店,那老板一开始死活不肯开门,扯着脖子把我们一顿臭骂:谁家不懂事的小王八羔子,大半夜的敲什么敲,赶紧滚。我一想啊,咱也不用和他喊,更不用和他骂,那样显得咱多没素质,我就隔着门缝告诉他一句话,‘今天新上任的朱大人,也就是‘朱仙镇’的朱老板办公办到半夜,饿得肚子咕咕叫,特差我前来买点吃的,你开不开,不开我可走了。’说完这句话我俩扭头就走,哪成想那老板竟然光着屁股追了出来,还低三下四的对我说,‘既是朱大人差你来的,你怎么不早说,朱老板在‘朱仙镇’时便是满腹仁慈心怀众生,现在做了朱大人更是鞠躬尽瘁废寝忘食,快,快拿去,还热乎着呢,钱也不用给了,就算我‘溢香居’孝敬朱大人的了。’说完就把这个包裹给了我------”

    八戒感觉到肚子里的饿虫已经爬到了自己的嗓子眼,狠命的把口中的舌头往肚子里面拽、把腮帮子上的肉往肚子里面扯。扯着、拽着,那饿虫竟然从嘴里蹦了出来,眼里闪着绿光,咧着大嘴,流着黏涎,伸出一双小巧而毛茸茸的手,拽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宛若擎着一只色彩斑斓的乳猪,先是一口吞掉了油腻腻的猪头,然后又有滋有味的咂吧着半生不熟的猪蹄子。

    衙役甲似乎意犹未尽,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衙役乙一把扒拉到身后——这小子长脸大眼,阔嘴厚唇,如同一匹身经百战的**——“**的就能瞎咧咧,咧咧了半天------诶呀,这包裹系的还真结实。”一咬牙一咧嘴,刺啦一声,包裹被衙役乙撕裂,里边是一层牛皮纸,打开牛皮纸,还是一层牛皮纸,再打开,又一层牛皮纸,直到打开第六层——八个猪蹄子,一个囫囵个的猪头——油光闪闪,香气四溢。

    一股难以抑制的味道分兵两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撞进了八戒的鼻孔,也撞碎了他梦魇般的幻境。当他被这两股神奇的力量刺激得猛地睁开两片昏昏欲睡的眼皮时,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坍塌在椅子上。

    一旁的白龙马先是一愣,之后抬手之时,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衙役乙的脸上已是两片殷红,“谁让你们去弄的这些吃的?!”再一抬脚,衙役甲斜刺里飞了出去,然后像一条笨重的狗鱼,狂嚎着摔在地上,扭曲着向前滑行了十多米远,**着。

    “贺执事,贺县令,贺大人,”语无伦次的衙役乙被吓得心惊肉跳,这怎么拍马屁还拍到马蹄子上了,“您这是------”

    怒不可遏的白龙马举着红里泛紫的大手,“你们不知道朱大人忌讳这些东西吗?”

    “算了吧贺执事,这也不能怪他们,”八戒抬手示意地上的骆驼赶紧起来,“他们哪里知道我忌讳这些呀。”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要不是朱大人拦着,今天非打你们一个皮开肉绽不可。”白龙马继续施展着从未施展过的威严,“把这些扔掉,再去换些别的来,快。”

    衙役甲揉着被摔得七裂八瓣的屁股,衙役乙捂着高高肿胀的脸蛋子,裹吧裹吧桌子上的猪制品要走,就要出门时又被八戒给喊了回来,“不用换了,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换,今天俺老朱豁出去了,就吃这些。”

    “什么?”白龙马吃惊的瞪着八戒,“朱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两个衙役站在门口进退为难。

    “我说咱们今天就吃这些,不用换了。”八戒的声音异常坚定,“你是怎么搞的,耳朵不好使吗?”

    “你确定?”白龙马还是一脸疑惑。

    “我当然确定,”八戒紧着鼻子皱着额头,“再不吃就得昏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