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佳人在侧 > 158、正月

158、正月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算卦?

    皇后的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皇帝的表情不太对,这两年皇帝与她谈心的时间变长了,初时让皇后有些喜悦,随着时日的推移,她又有些不安起来,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把儿子的婚事给敲定,她没来由觉得害怕了。

    皇帝在感慨,皇后还是要接句话的,她说:“她小的时候,不是算了许多次了么?”

    公孙佳打小身体不好,皇太后和老太妃在世的时候,求神拜佛、打卦问卜的事不知道干了多少。每次都是些似是而非的话,气得两位后来都只自己去佛前摇签,再不找人问了。皇太后还顺手抢了人家寺里的舍利子。

    皇帝失笑:“是啊,当时我还笑她们,不过是求个心安。如今我也要个心安啦。”

    皇后好奇又恐惧的心思越发地浓了,她觉得皇帝似乎也不太想跟她说得太深,但是皇帝又好像想说点什么似的。于是也问起了毫无营养的问题:“问这个做什么呢?有咱们在,她怎么会不好?”

    皇帝也不想在现在就跟皇后说得太深,但是这个决定太难下了,他还真有点想让公孙佳顶点大用的意思。公孙佳的意识非常的好,皇帝认为她可靠,唯一不可靠的是她的寿命。

    皇帝不说话了,皇后巴不得他不再提,装作没事人一样,吩咐侍女来帮忙,服侍皇帝休息。

    皇帝则回忆着四个字——“不绝若线”,富贵算什么呢?公孙佳生来就是富贵的,哪会有“不好”?皇后毕竟是妇人,她想的好与不好,与自己想的全不是一回事。自己问的是公孙佳的寿数,得出来的就是这四个字。

    就是这四个字,与一直以来的批命都很一致,皇帝犹豫了很久,终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绝”那就不必再犹豫了!

    只是仍然有些感慨,所有的晚辈里,他最希望无事终老做个富贵闲人的大概就是公孙佳了。对别人还有些建功立业的期待,对最初的公孙佳,他是没有任何的任务想要她去完成的。这个孩子就好好的活着就好了,如今反倒是要这最该安闲的人开始操心。以前,她的存在就是砝码,如今,她不能只做个死物。

    “造化弄人。”皇帝在床上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

    皇后没听清楚,问:“您说什么?”

    皇帝随意地哼了两声,皇后便不再问了。皇帝则在思量:过两天,得召她过来仔细聊聊,这几天就继续放她个假吧。

    ~~~~~~~~~~~~

    公孙佳没给自己放假。

    以前她根本没有什么“放假”的概念,就那么活着,直到她开始上朝。

    有个假是真的好!

    她现在却不能休息,她还有一摊子的事儿要处理。最大的事儿她已经忙完了,剩下的是善后。先是回自己的府里,在自家的小祠堂里祭拜亡父。这一次祭得非常的郑重,以往的一切都是因袭父亲,这一次她算是凭自己的本事争了些荣耀回来。

    祭拜完了,府里上下都很激动,这种激动更甚于公孙佳袭爵。连在佛堂里跟智生、智长两位一样早早地混日子养老的两位前任姨娘都哭着跑了出来,与从庄子上赶回来的蓝娘子,三个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阿姜边哭边笑,说:“瘦了。”

    “屋子都收拾好了!单先生他们前几天回来时就安顿好了,阿宇和小元也都长高了些。可就是不见你,我心里好慌!下回我要跟着去!”她越说越有点乱,说到最后已不笑了,全然化成了哭。

    公孙佳无奈地道:“行,都依你。”

    接着,公孙佳又发了一回赏,才让大家都去休息。阿姜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公孙佳回房,给她把被子铺好,服侍换了衣服,将人塞进被窝,说:“可算回来了,以后……不会都这样吧?”

    公孙佳道:“不多,不过应该还有几次。”

    “咦?”

    公孙佳道:“我只要证明我‘能’就可以了,现在只是证明了一半儿,再把另一半儿做好,就差不多了。”

    “那还好,”阿姜说,“以后能歇了?”

    “嗯,会好过很多。”

    阿姜高兴了:“那就好。”给公孙佳掖了掖被子,说府里一切都好,去年的账收完了,今年还没开始写签子安排,不过才正月,不急。她就按着旧例给家下发了年赏,照公孙佳之前下的指令,跟随出征的家将,给他们的家人年赏加厚。京城、宫里也没什么异动。

    公孙佳哼了一声:“好。”

    慢慢说些京中、宫中的家长里短。什么宫里面皇后娘娘很盼着公孙佳回来啦,什么钟秀娥和乔灵蕙都很担心啦,最后轻飘飘说了一句,丁晞如今也赋闲在家,没出什么夭蛾子。

    公孙佳睁开一只眼,又合上,说:“哦。”

    阿姜见她呼吸渐稳,轻轻放下帐子,毡底的鞋子踩在毯子上几乎没有声音,悄悄地退了出去。出了门,她就直奔前院,到了单良的住处。

    单良兴奋得要命,祭完了公孙昂,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又开了坛酒,招呼了单宇和元铮两个:“过来过来,陪我喝两杯。虽说嗜酒不好,小酌却是无伤大雅的!今天高兴!高兴!”

    单宇道:“爹,您这高兴劲儿打从宫门前过,就没褪下去,这都多少日子了?”

    “你不知道,这是好事!哎哟,你又不如小元了吧?小元,你知道不?”

    元铮点点头:“从今往后,纪氏不能一家独大了。”

    “对喽!一样东西,市上只有一家卖的时候,它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只要有第二家,它就得降价!再拿个乔试试!君侯在陛下心里的份量,凯旋前后不可同日而语,”单良道,“烈侯在世的时候,说我布局大事差点火候,可一旦有变呐,我还是能比早人更早闻到味儿的!”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十分得意。

    单宇有点生气,觉得自己认了个爹之后,跟这个爹居然有点像了,她也反应慢了半拍,等元铮说完,她也明白了。就这半拍,好气人!

    单良高兴,说:“君侯这般努力,咱们就更不能懈怠啦!都准备准备,君侯还得见一见那些老部下。还有……”

    他背后也搞些事情,这些安排都是手到擒来。借着酒意又说了一堆,阿姜来了。单良三个都站了起来,元铮问道:“怎么了?”

    阿姜对他们摆了摆手,道:“没事,君侯已经睡下了,我来看看先生。”

    单良道:“做什么?君侯有什么吩咐?”

    “没有的,”阿姜看了看单宇和元铮,没让他们避开,说,“听那意思,君侯接下来还要忙,我寻思着,咱们还得给君侯看好杂事!”

    她的脸显出一点与年龄不衬的冷硬来:“丁郎君那里,还得继续盯着,不能叫他坏事……”

    几人凑在一处,又密谋了好一阵儿。元铮问道:“不问一下荣校尉吗?他出手更方便。”

    单良道:“那是个榆木脑袋,要他瞒着君侯,以前君侯小的时候还行,现在是千难万难。先别对他讲,小元,你也不要与营里那些小朋友们生分了才好。”

    “好。”

    四人又凑一处,好一通商量。

    第二天,公孙佳结结实实睡到日上三竿,吃了顿不知是不是早饭的饭,便去身去钟府。单良凑过来道:“我就不去啦,您看是不是将那些随您出征的都安排个时间见一见?宜早不宜迟,都是为您卖过命的人,晚了容易让人心冷。出征在外军纪言明,回来就要讲私情了,您说是不是?”

    “先生要留下来拟名单下帖子了?”

    “君侯的意思是?”

    “先生说的是。”

    “那名单?”

    “都请了来吧。”

    “呃?”

    公孙佳笑笑:“既然都是为了我卖过命的,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显得厚此薄彼呢?过了这个点儿,我想对什么人说多少话说不了?”

    “是。”

    公孙佳登上车,单良给元铮使了个眼色,元铮微微点头。

    ~~~~~~~~~~~~

    钟府里,又是另一种热闹。

    郁喜来等跟随出征的已经回来了,早已汇报过了一回。靖安长公主等长辈经得见得多了,自是欢喜异常,她们也能看出来公孙佳做得很不错。连钟祥今天似乎也更精神了一些,眼睛里都透着些笑容了。钟秀娥正月里也忙着交际,却有时间提前赶回了娘家,在娘家等着女儿,她还记得公孙佳想乔灵蕙了,把乔灵蕙也一道接了过来。

    公孙佳进门,见到长辈便拜,被几位舅母拉住了:“快别弄这些个了,让我们好好看看。”

    一家子乐得很,钟源也难得笑了:“看起来没太吃累,不过还是要好好休养。”

    公孙佳冲他笑笑:“哥哥。”

    钟源道:“来,拜见外公!”

    拜过钟祥,公孙佳就在自己的习惯的位子——钟祥膝边——坐下,钟源道:“你比我强。”

    公孙佳见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伤感的样子,说:“这从何说起?”

    钟源道:“你接着跟我装糊涂?”

    公孙佳摇头道:“哥哥,今天都是自家人,咱们只说实话。我都没有累死,只要你愿意,就一定也能。”

    钟源的眼睛透出亮光来,又摇了摇头:“只怕难。”两宫都照顾他,也觉得对他有愧,不愿他涉险。不过表妹到底还是那个贴心的妹妹,他心里舒服多了。

    六舅舅钟泰道:“我说,你们两个别都逞能了行不行?咱们家这样,还不够你们一世富贵的吗?大郎男儿,我不多说,药王你啊,你是个小娘子啊,京城这些人、这些事儿还不够你摆弄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比外头好?外面多危险呐……”

    靖安长公主想把最溺爱的儿子打一顿,骂道:“你放什么屁?”

    公孙佳道:“舅,咱们想安稳,总得有点东西不是?”

    钟泰被亲娘骂了,还是敢说话的:“你爹留给你的够使了!”

    “我说的不是那些,是我自己个儿。大家是一体的,不能眼看着你们为我操心,我什么用处都没有。我这身子自己知道,太折腾了也悬,我得趁自己还年轻,把该做的事先给做了。以后呀,你们在外头拼杀,我在京中得能压得住。”

    钟泰皱起了鼻子:“这又是什么说法?你在宗正寺不是做得好好的?”

    “那个有用,但不够。得有底牌。”

    “什么底牌?”

    “我就是底牌。”

    钟源笑了:“没见着底牌自己跑出去亮相的。”

    “牌上没花纹,那还叫牌吗?我现在是给自己刻花纹儿呢。”

    钟源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钟英娥察言观色,此时也松了一口气,说:“哎哟,好不容易凯旋回来了,尽说这些烦人的话做甚?快,开席,咱们好好乐一乐。”

    于是开席,钟英娥跟外甥女凑一块儿,问道:“哎,你还回宗正寺?”

    “对呀,得把这几桩婚事操办完呢。”

    钟英娥乐了:“那我家的事儿呢?你怎么说?皇后娘娘我争不过,别的人……”

    “皇后娘娘定了表姐的小姑子,放心,纪家的女儿不会当您的儿媳妇儿。”

    钟英娥大喜:“那可是好!哎,要不,你帮我去江尚书家提亲,怎么样?”

    钟秀娥道:“你给我滚过来,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保的什么媒?过来!妙妙,你们姐儿俩玩去,别理这小疯子。”

    钟英娥不乐意了:“我怎么疯啦?”

    姐妹俩闹在一处,乔灵蕙与公孙佳也坐到了一起。一个孕妇,一个病秧子,倒也文静。两人同时问:“身子还好吗?”又一起笑了,公孙佳问乔灵蕙的生活,又问余盛以及“二郎”,她更关注“二郎”一些,希望早些见到这个孩子。

    乔灵蕙道:“我看你这精神头又是累过劲儿了,你好生歇歇,精神好了我再带他们给你磕头,现在你别想了。”

    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公孙佳还问姐夫余威,她知道这个姐夫,人品还不错,能力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安逸惯了,公孙佳有心用他,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想先探乔灵蕙的口风。

    乔灵蕙道:“那敢情好!如今这家里呀……”家里孩子多了,再安逸的人,只要还有点责任心,当爹的就得开始犯愁。

    公孙佳道:“那容我想一想。”

    “你别现在想。”

    “我想这事儿不耗神。”

    “哎,大舅母看你呢。”

    公孙佳抬头看去,对常安公主举杯,又仰头看钟祥,钟祥笑眯眯地,费力地抬手,按在她的头上。他已经放心了,不用再教公孙佳做事,但是有一件事,他还是很担心的。宴散的时候,钟祥吃力地说:“加强护卫,防刺客。”

    公孙佳等人齐齐吸了口凉气:“是!”

    ~~~~~~~~~~~~~~

    公孙佳在外婆家过得开心,最后被提醒了,就更开心了。

    公孙佳就是干这杀人买卖的老手,讲理讲不过就直接上刀子的,这逻辑在她的脑子里完全没问题。她根本不会质疑“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吗?”她自己也能想得到,当智斗不行的时候,一刀宰了也是赢。无论她的对手是谁,她都防着这一着呢。

    或者说,从她爹去世之后,她就防着有人要谋夺她的家产。当时她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弄死她,所以都会有那么多的护卫,且不断加强,从佩刀开始,到增加了箭、弩,到带盾……

    开心不是因为可能有生命危险,而是因为钟祥神智还清楚,还能勉强表达。这块老姜,公孙佳虽不希望他再过多的操劳,也不想昔年的英雄人物活成行尸走肉。

    这样很好。

    公孙佳一直开心到接见所有应召而来的部将。

    如今,这些人可以称为她的部将了。

    部将也有些激动,这次发赏是太迅速了。公孙昂最炙手可热的时候,催赏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快了。公孙佳是直接钉在宫里催的,其中固然有皇帝的意思,但有这么一个皇宫的钉子户,也是一大原因了。

    人人拜服。

    公孙佳道:“在营里板板正正就得了,今天就吃酒聊天儿。兴许过几天咱们还复个盘,回回这样,不嫌麻烦?坐好吧。”

    谢普等也受邀前来,又恢复了一点京城名家子弟的派头,潇洒地坐着。容持已经知道自己的前程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占后一直有种被“教导”的感觉了,先起身,举杯相谢:“君侯赐教,感铭五内。”

    “哎哟,可不敢当,”公孙佳示意他坐下,说,“事儿没那么大。”

    “于君侯是随手点拨,于我是受益良多。”容持此时倒显出几分他哥哥容逸的影子来。

    公孙佳道:“我不过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罢了。说起这个,我请功,先请颁布士卒的赏赐,再请颁布将校,不是不重视诸位,是因为这些士卒也是你们的根本所在。真心待士卒,待部下,才是长久之策。多少人就败在这一点上。多少名将死于哗变士卒之手?又有多少名将,在危难的时候被小卒所救?我不在了,你们也要做到才好呀。我只盼着以后,咱们这些人都还能一个不缺在地一起吃酒。”

    她这段话说得很长,殷切倍至,众人听得直点头,这确乎是在说实话,且是手把手在教。

    谢普感慨道:“君侯风光霁月、坦坦荡荡,虽是女子,亦可称为君子了。这领兵与治世是一样的,治世讲,民为重。”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既然劳心,就要有心。”

    谢普也点头。

    公孙佳却不再说什么正经的话题了,一面让赵俭给家里带好,她明天过去拜访,一会儿又让容持回家捎话,她跟江仙仙还有话要约。还催钟佑霖记得搜罗点京城杂记,她回京了,不用操心了,要看些杂记消遣。又问薛维的女儿,字学得怎么样了……

    气氛重活跃了起来。

    公孙佳心里估摸着,她得拜访各家家主,文的要见,武的里朱家也得去。还有信都侯等人,信都侯这二缺,跟着她一路混了个资历,功劳也只能算是她勉强给信都侯挂了一个,就不大扶得上墙。愁!她琢磨着,纨绔干这个事是真的不行,她得把纨绔们重新聚一聚,再找机会给他们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出点他们擅长的来。

    直忙过了正月十月,各衙陆续重新开张,这些事才办妥。

    公孙佳与安乐县公上本,请皇帝确定王妃、驸马人选,得开始准备了。准备的事儿,主要负责的不是宗正寺,她就只管丢问题下去,剩下的是“有司”负责。

    皇帝即问:“可有人选?”

    宗正寺早就准备好了,奉上的名单里,纪氏姐妹赫然在列,这让许多人又猜不透了,她跟纪家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纪炳辉也多看了她好几眼,一时吃不透她这是不是要向自己示好,然后好谈条件。

    各家之间的连横合纵其实都是那么一回事,纪炳辉心道:难道是她一战成名之后,要与钟氏别苗头了?倒也不是不可能,此女看似柔弱,内心刚强好胜……

    皇帝道:“宗正、少卿留下。”

    散朝。

    安乐县公颠颠儿地抱着笏板就要跑,皇帝气道:“你跑的什么?让你留下呢!”

    “不是说寒下少卿留下吗?”

    皇帝道:“你给我靠着墙站着去!”

    大臣们纷纷摇头失笑,活泼些的甚至翻起了白眼。公孙佳抬头,看到纪炳辉正在看她,于是也微微点头。出乎意料的,纪炳辉居然也微笑点了点头。

    真是活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绝若线。

    《公羊传·僖公四年》:“夷狄也,而亟病中国,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

    是说情况危急。但是我们都知道的,并没有完球。

    后来演变出一个成语,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