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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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早饭的时候,万慧来问薛余:

    “吃饱了吗?”

    薛余说:

    “嗯哪!”

    万慧来忙说:

    不要说“嗯哪”,怎么总“嗯哪嗯哪”地,不要这样说,要说“是”或者“知道了”。

    薛余听了,又说:

    “嗯哪!”

    薛研听了,乐的一口饭喷了出来,整个桌子都面都被他喷的这口饭所“覆盖”。

    万慧来狠狠的等他一眼:

    “你不用得瑟!你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万慧来这句话说过完,候斌和张淑听了,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万慧来竟然还没反应过来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们:

    “笑什么?我哪里不对了吗?”

    张淑说:

    “你也是满嘴东北方言了,还说人家孩子,得瑟!”

    万慧来才意识到,也笑了。

    候斌说:

    “让研儿说说看,这嗯哪是怎么来的?”

    “嗯哪来源于女真语一那,汉语意思为是。后来又演化为清代满语义讷,在这两个基础上,由于音节变化,演化成为东北话中的嗯哪。”

    “姥爷姥爷,你给妈妈用天津话讲讲那个笑话呗!”

    候斌听了薛余的建议,也来了兴致,但清了清嗓子说:

    “好。我就讲讲。”

    张淑说:

    “我感觉,长市民的普通话是全中国大城市中水平最高的几个城市之一。长和哈尔滨是全国大城市中普通话讲得最好的地方。北京人讲的当然不错,但是总是有京腔京韵,天津人同样有天津味道。”

    候斌没等开讲,先是摆出了马三立的单口相声的那种范儿,惹的一家人哄堂大笑。

    “话说呀,某一个国家看咱中国不顺眼,就派飞机来轰炸,飞到北京上空,往下一看,千年古都,巍峨屹立,没敢作,飞走了。”

    “真跟马三立似的!哈哈哈!”

    大家都被候斌逗的不行。

    “说那就去上海,到上海上空往下一看,东方大都市,不夜城,太漂亮了,也没敢作,又飞走了。等到天津上空,往下一看,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儿?天津什么时候被炸完了,不用再费事了,于是失望地飞走了。”

    候斌讲这个笑话时,满口天津话,那个味道非常浓。

    万慧来笑了一会说:

    “上海人之间基本上不讲普通话,更是拿上海话当成自我认同的标志。那年我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这脑袋总是被那些方言绕的,跟个弱智似的。

    张淑接着说:

    “所以有人讲,北京人总是离不开皇城根儿底下那目空一切的模样,上海人变来变去还是个买办,天津人终究是油嘴滑舌。”

    万慧来指着候斌说:

    “这种说法当然是来自民间,不过是一种感受,虽说也不足为凭。但现在从我们家来看,真的就应该颠覆这种说法了。看咱老爸,京城土著,可是,玩起天津话和东北话,那真的是没的说!”

    张淑说:

    “你还别说,你爸,这些年,就愿意研究这些方言和民俗的。”

    薛研抢着说:

    “我们老师说,语言不仅是交流的工具,也是文化的外衣。”

    万慧来把薛研喷过的饭桌子,收拾完了,又拿起暖瓶来,给张淑和候斌倒上两杯水,说:

    “爸,说说,您研究的怎么样了?”

    于是,候斌慢慢说起了这些年后,来到东北定居,在语言上和地域环境的一些感受。

    他说起跟他闲聊下棋的几个同辈,经常说长人讲普通话标准,争的面红而赤时,让候斌出来说公道话。

    候斌就一边劝解,一边开始琢磨这件事。

    于是,关于这个问题,有了个说法,就是移民城市大体都会这样。

    今天的深圳也可以说是新兴移民城市,你看那里的人基本上都用普通话,而且讲得很好,马上就有位老者,手里还拿着个象棋字儿,抬头朗声说:

    “当然讲得好了,你没看看那里的居民都是从什么地方过去的,东北人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这依然证明了这个说法,就是移民城市的语言特点。”

    那么,为什么移民城市会这样呢?

    移民城市就意味着各地人群的汇聚,以长为例,山东移民可能最多,其次是河北,也有山西的,甚至有更远地方的移民。

    以山东人为例,在山东各地,比如某个县都存在着五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的现象,同是山东人,也存在语言交流上的障碍。

    这样的人群汇聚到一个他们陌生的地方,自然要寻找比较便捷的交流方式,自然要寻求最大公约数,就是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语言。

    久而久之,一种方便实用,大家认可的语言交流方式就会出现。

    认为这是个基本道理,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它还有没有一些限制条件呢?

    基本原理是抽象的,是解释现象的,不等于现象本。

    如何转化为现实状态呢?候斌的个人看法,有限制条件,起码是这样几个:

    一个是人口的聚集,如果移民过来了,但是依然是以原地人群为单位聚集,与其他人群相隔离,这与在原地没有区别,依然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语言的混同不可能实现。

    第二个限制条件,就是必须有突破自然交通时代的运载工具,使得移民得以大规模地移动。

    那么这两条,在东北基本上具备了,主要是铁路的畅通。

    当然,这是个发展过程,一开始不是这样,正因为后来铁路的畅通,铁路沿线城市群开始出现,过去垦荒种地的农民开始进入城市。

    比如在1920年到1930年10年间,进入东北的移民高达600万,其中永久居留下来的至少有300万,成为东北人,形成了移民史的高峰。

    那么这些人口是流向城市还是流向农村呢?总体来说大约有75%的人口进入了城市,因为随着近百年移民,东北土地开发在那个年代已经形成人满为患的状态,同时由于收益递减规律作用,农业收益也是下降。

    以长为例,1910年,长城区内有人口4345户,人口数是37713人,到1922年,长城区人口是16万4千人,仅仅10多年时间,城区人口数量增加了好几倍,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大量的移民进入东北各地城市,从农民转化为市民,从种地的转化为工人或者转化为小手工业者、小商人,而正是这样的过程才有可能出现语言的混同化。

    比如关于喝酒,东北人也称灌,并威胁说:

    “你不喝,扯耳朵灌!”

    这是沿用过年杀猪酒灌猪耳的绝招。

    醉汉回到家,老婆斥责他:

    “又灌猫尿了!”

    候斌说:“就喝酒来说,就有抿、有灌、有整、有、有走、有扔这些个说法。我还记得有一次遇到售货员与顾客吵架,一位老太太问这芹菜怎么这么老啊!服务员回答她:老?哪根不比你水灵!有劲没?”

    “哈哈,有劲,真能把人噎死,落地能砸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