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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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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牧修转身要走进来,那个黑影子投在门上,他走得越近那影子就拉得越长,我心里就越害怕。

    “哐”他开门的那一刻,我毫无准备的跌倒在地上。

    他过来扶我:“你怎么坐在地上?”

    他拉我的时候我心里是害怕的,我瞧着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叫了声,“殿下。”

    他惊慌失措地抬头问我:“你都听见了?”

    “殿下希望我听见吗?”我反问他。

    我木讷的看着他,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他当真是一句解释都没有,我撑起身子摸到一个花盆砸烂在地上:“原来皇后娘娘说的都是真的,你骗我,你利用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他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滴眼泪几乎悬在眼眶边上,“我……我真的一开始没有要利用你,我是迫不得已的!”

    “可是你还是利用了我!”

    我哭得没了声音,他利用我我已经不在乎了,只希望他看在我的份上能够求求我阿爹,我死死地拉住他的袖口:“殿下,我求你,求你救我阿爹,你既然能救我就一定能救我阿爹,只要你救他,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也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他也跪在我面前,脸上的表情比我还要难看,拉着我说,“别磕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那是我阿爹啊,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呢?

    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怔怔地望着他,“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你死了我怎么活?”

    “可我没有家了我怎么活?”

    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抱我,微弱地声音在我耳边颤抖:“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撇开他的手,一边冷笑一边恍惚地朝门口走去,“真?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天快黑了你要去哪里?”他起身问我。

    “是啊,我到底应该去哪里……”

    我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朦朦的有些黑了,我走一步他就跟在我后面一步,我多想转头跟他说一声你这又是何苦呢,但是我不敢也不想。墨儿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走了,她可能还在熠王府里给我熬粥,我倒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走到天黑,街上又挂起了灯笼,来来往往的路人从我身边走过,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

    我想起去年上元节在路边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我走到他的摊位前,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今年桃花一开我就十八岁了,我多想把那一锭银子还给他,然后告诉他我信他,我真的信他……

    我蹲在石桥上,他在另一头站着,天黑又下起了雪。我看到了一个公子背着一个姑娘,他们有说有笑的跑过石桥,像极了当初的我们。船夫划船我石桥下经过,船头上那个歌姬在唱歌,她唱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唱歌的人声音多么凄凉,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是个没有家的人。

    我不想回丞相府,路过张大伯的糕点铺时里面的灯还亮着。我敲门,张大伯来开门,一看见我他就拉着我的手,“孩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我到底成了什么模样,我是真的不知道。

    张大伯叫我坐下,给我端来一盘松花糕,“阿烛啊,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

    “我吃不下。”

    张大伯把手收回来,也靠着我坐下来,“你阿爹和宋姑姑的事我都知道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是你自己的,你还年轻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要是让你阿爹看见了,他就是走了也不安心呐!”

    是啊,我从来就没让阿爹省过心,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张大伯说得对,我要吃,我不能这样颓废,要是阿爹看见我这样样子一定又会担心。

    我抓起松花糕,左手一块右手一块地塞进嘴巴里,我不管自己能不能咽下去,只是一个劲地硬塞,一边吃眼泪一边掉,其实我不是在吃松花糕,我是在跟自己较劲……

    我嘴里都是松花糕,几乎喘不过气,张大伯把松花糕摔在地上,然后扯住我的手,“也不能这样吃啊,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孩子!”

    我梗塞住喉咙:“张大伯我没有家了,呜呜呜呜,以后我没有家了……”

    楚牧修靠在门上,我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终究逃不过这天,我终究还是要被扯进来,我们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

    前日楚牧修到牢里探望阿爹,坐在对面给阿爹倒酒,阿爹喝了一口酒说,“陛下他,到底是嫌我碍事了。”

    临走的时候阿爹给楚牧修磕头,扶着也不肯起来,“老臣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阿烛,有朝一日殿下若是万人之上,请善待我家阿烛,给她留一席之地。”

    回熠王府的路上,楚牧修反复回想着前日在大牢里我阿爹说的话,可是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不过一席之地,如今也是这般困难。

    走到一半的时候楚牧修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陆槐,看见陆槐,楚牧修倒是不怎么吃惊,因为他知道陆槐也是一路跟过来的。

    陆槐一脸凝重:“如果殿下不想任监斩官,我可以向陛下求情让我代替你!”

    “陛下铁了心要我做这个恶人,这浑水你没有必要淌!”说完就朝陆槐身后走去。

    “可是阿烛会恨你一辈子的,你想让她恨你一辈子吗?”

    楚牧修怔了怔:“至少她还能活着恨我!”

    陆槐站在原地看着已经没有身影的楚牧修,说不出话来……

    张大伯给我铺了床,他说让我好好睡一觉。我坐在床上看着外头下着的雪,一夜未眠。明日阿爹和宋姑姑就要砍头了,我计算着,计算着他们还能陪我几个时辰。

    早上我打开门,墨儿就站在门口,她跑过来,“小姐你出来怎么不告诉我,害我找了你一夜!”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问她。

    “快到午时了。”

    真快啊,我以为时间还早,我这一坐啊就坐了那么长时间,以前我坐半个时辰都觉得屁股疼。

    听说街上的人都去了午门,那里人挤得水泄不通,官兵手持长刀层层把守。我和墨儿挤在人群里,我看见楚牧修和张玮之坐在午门上,陆槐和千澈在底下守着,原来楚牧修就是监斩官。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天道不公,我们难道真的要变成仇人吗?

    午时三刻侍卫押着阿爹,宋姑姑,于管家,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很多人,我看见阿爹他们手上脚上都缠着铁锁,阿爹上次上朝的时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天越丞相,可是现在却沦落到这副模样。

    墨儿替我拦住官兵,我推开他们的长刀冲到了阿爹面前,一只手抱着阿爹一只手抱着宋姑姑,靠在他们肩膀上哭,“你们等我,我会救你们!”

    阿爹拖着长长的铁锁吃力地摸我的头:“孩子,阿爹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你要好好活着!”

    我探出头来只抓着他们的手:“阿爹,宋姑姑,我要你们跟我一起活着!”

    宋姑姑还在哭,但是却帮我擦眼泪,“阿烛,不要哭,要笑,只有你笑世人才不会觉得你可怜,才不会欺负你。”

    我咧开嘴巴哭中带笑,我问宋姑姑,“好看吗?”

    “我们阿烛最好看了,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小时候宋姑姑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啊……

    墨儿还在用力扯着官兵,陆槐和千澈都低着头,楚牧修更是转身到一边去,我似乎听见他在小声哭,哭得和我一样惨。

    “你给我滚开!”墨儿拦不住他们,那个官兵拿着大刀冲上来,一把把我推开。

    我倒在地上的时候楚牧修猛地转身起来,我看见他眼角小滴的泪水,他是真的在哭,他有什么好哭的呢,该哭的人是我啊!

    陆槐过去狠狠踹了那人几脚:“给我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这是丞相的女儿!”

    我站起来,千澈过来扶我,我推开了他。慢慢挪步朝楚牧修走过去,我望了他一眼,他眼神总是在逃避,现在是他要杀我全家,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除了哭还有跪在他面前求他,还能干什么呢?

    我已经没有了尊严,就像个傀儡一样跪着一个劲地给他磕头:“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杀他们,你可怜可怜我,我只剩下他们了……”

    我的头已经磕破了,血顺着眼角流下来,楚牧修不说话,任由我怎么大喊大叫,任由我怎么撕扯他的衣服。

    张玮之坐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然后悠哉游哉的说:“殿下,时候到了,这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楚牧修狠狠的瞪了张玮之一眼,悲愤之中夹杂着一丝不忍,最后还是拿起了桌子上的令箭,那瞬间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我使劲摇头乞求他不要那么做。

    他咬着双唇沉重的说:“对不起。”然后猛地把令箭丢在地上。

    “斩!”

    “不要!”我一回头,那几个刀夫都举起大刀,阿爹的血溅在我脸上,一瞬间他们全都人头落地。

    “啊!”我用力捂着头,觉得头几乎要炸裂。

    我朦朦胧胧看见那一地鲜红的血,他们真的都死了。大刀斩下去的那一刹那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我和楚牧修也再也会不去了……

    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到了地狱,直到楚牧修抓着我的手,我感到一丝温存,他说,“你终于醒了!”

    我不想看他,红着眼说,“你杀了我吧。”

    他乞求的敲着我:“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同我说话。”

    我把手抽他手里抽出来,历声历气的冲他吼,“那我要怎么跟你说话,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杀了我全家,谢谢你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

    我掀开被子要走,他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我张大眼睛瞪着他:“我恨你,我不想看见你,为了报仇杀人不眨眼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牧修,我看着觉得恶心!”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本来以为他生气了要走,没想到他一把抱住我,然后在我耳边说,“求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我挣脱不开,从头上摘下木簪子,用力刺进他的胸口,那血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落在我的手上。我愣住了,颤颤巍巍的把手放下来,那是他送我的木簪子,现在却沦为杀他的工具。

    他并没有闪躲,只是皱了皱眉,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要是杀了我你心里能好受一点,那我宁愿死!”说着用他的手握起我的手,猛地把簪子用力一推,我看见他脑门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脸扭成一团,样子极其难受。

    我发现当簪子深深地刺进他的心口我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我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他想死,可我不想像他一样做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况且边境动乱不安,百姓人心惶惶,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有气无力的站起来,他衣服上都是血,捂着胸口半躺在床边。

    我冷冷地说:“楚牧修,这一刺下去,我们两清了,从此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