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晨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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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大雪竟然积到了膝盖那么高，欧阳少征起了个早，带领五百士兵拿着铁锹铲雪，让马车可以顺利前行。
不过挖出去没多远，前边就有大队人马来了,帮着挖了一条好宽阔路出来。
就见那些人穿着灰色统一服装，手上铲雪工具相当特别,似乎很趁手。
等开凿过来路与欧阳少征他们清扫出来贯通后,就见一人一马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貂裘男子。
此人看着三十来岁,相貌不错,比较特别地方是他左眼下方有一条横着疤痕，给一张原本普通周正脸,添了一丝邪气，倒是好看了点。
那人手上戴着一杯白色大扳指，没有牵马缰绳，慢悠悠走上来，似乎是想心事。
欧阳远远看到，那人身后还有一人，正是昨晚大半夜前来找薛白琴秦黎声，他大致也就猜到了马上人是谁了。
“大哥！”
薛白琴一大早起来听到外头动静，远远看到了来人，立刻跑了过去。
马上之人，正是白鬼山庄庄主，薛白鬼。
其实薛白鬼原名并不叫白鬼，而是叫薛白贵，但是此人据说性格阴郁，特地改名白鬼，给他门派山庄包括他自己，都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展昭自然也看见了，他刚刚起身，昨晚倒是睡得很香甜，跟白玉堂一条被，白玉堂不愧贵公子，晚上睡觉一动都不动，斯文嘞……
展昭啧啧摇头，看着白玉堂身上白衣连褶子都没睡出来一条，还非要换一身，真讲究。
出来活动筋骨，就看到了薛白鬼大驾光临场面，展昭摸了摸鼻子——好大气派。
“猫猫早、白白早、尊尊早……”
展昭洗了把脸就听到身后传来糯糯问候声，一大早就觉得心情好啊！回手将依旧被公孙裹成个毛球走出来小四子抱起来，拿热水洗帕子给他洗脸。
“呦……”
展昭正给小四子洗脸呢，就听身边阴绰绰有人说话，“这娃娃真可爱，让我抓回夜叉宫养吧！”
展昭转过脸，就看到龙淼淼也起来了，双眼放光那么盯着小四子。
小四子昨晚被她搓怕了，赶紧抱住展昭胳膊。
龙淼淼要伸手过来抱他，展昭将她手挡开，“你还不回宫里，这里捣乱？”
龙淼淼眯起眼睛，“你把他给我了，我就回去了！”
小四子搂着展昭，怕怕地看龙淼淼，不喜欢这个姐姐，捏来捏去很痛。
展昭皱眉刚想说话，龙淼淼就听身后有人问她，“你没感觉到杀气么？”
龙淼淼回头，就见白玉堂站身后。
“什么杀气？”龙淼淼眨了眨眼睛，顺便看了车厢一眼，天尊似乎还没起来。
“我一会儿就走了，让我带回去养吧！”龙淼淼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小四子，只是她还没碰着，展昭抱着小四子微微侧开一步。
龙淼淼突然抬头，就看到展昭身后不远处，赵普背着手站那里，双眼盯着她看，
龙淼淼自己一只眼珠子是红，望过去，赵普一只眼珠子是灰，就那么站那里，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但是眼里似乎有什么，看她心发毛。
龙淼淼往展昭身边凑凑，“那个谁啊？”
展昭很佩服地看她，“你爹不让你出宫是有原因，你少给他惹是生非了，这是个小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说要就要？”
龙淼淼撅个嘴，“猫妖！”
展昭挑眉看她，“你再作怪试试。”
龙淼淼一惊，蹭到一旁，倒是收敛了，再回头，赵普已经转身走了。
公孙拿着个豆沙包慢悠悠过来，接过小四子往他嘴里塞包子，抱着走了。
龙淼淼扁嘴，回车里拿了个包袱出来，跟展昭说，“我走了。”
展昭看了看她包袱，“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哇……打劫啊？”龙淼淼惊了一跳，“你不是官差么？”
展昭挑眉看她。
龙淼淼无奈，放下包袱，哗啦一声……里边大大小小各种钱袋。
“哎呀！”有小厮看见了，赶紧过来拿……原来今晨一大早，除了士兵之外，上百随行家丁小厮以及开封府衙役，发现钱袋不见了，还以为闹贼了呢，敢情是被这魔星偷走了！
“姓展，你胳膊肘往外拐拆我台！”龙淼淼不满。
展昭整了整自己衣领子，回答得理直气壮，“你刚才说，打劫啊，我是官差！”
……
龙淼淼扁着嘴，突然抬手推了白玉堂一把，转身跑了。速度贼，奇怪上乘且内力高深。
欧阳挑了挑眉——一个小姑娘，这点功夫真心不简单!
白玉堂正漱口呢，被推了个莫名其妙，拿着杯子不解地看展昭，那意思——你惹她，推我干嘛？
展昭一摊手——天晓得，说完，顺手拿了白玉堂刚刚洗好帕子来擦脸，擦完脸又用帕子对着白玉堂脸揉了揉，转身走了。
白玉堂拿着帕子看着转身走展昭……这猫越来越放肆了，话说回来，他长那么大，还没人敢这么揉他脸。边摇头，白玉堂边折了折帕子，继续擦脸，完全不介意这帕子展昭刚刚擦了。这换了第二个人，讲究五爷早就扔地上了……
白玉堂擦完了脸，回头，就见白鬼山庄人马已经到了军营前边。
众人下马。
薛白鬼看到了薛白琴，脸上可没哥哥见到妹妹该有和蔼，而是板起脸，问，“你二叔呢？”
薛白琴脸上也立刻不好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受伤了，还没醒。”
薛白鬼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了多少次不准晚上赶路，你都当耳边风了？！”
薛白琴低着头不说话，顺便伸手拽了拽薛白鬼身后秦黎声衣袖，那意思——给求个情啊。
秦黎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薛白鬼肩头，“算了，她平日很乖，难得一次，别责怪了。”
展昭这会儿离得近了，对秦黎声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不是因为别什么，而是秦黎声说话声音很好听，声音很干净，清清透透，而且说话语调很温柔。这声音其实有些像白玉堂，但是白玉堂相比起来加冷淡一些……
其实白玉堂说话时候很好玩，他平日都不声不响，跟不熟悉人说话候没表情，声音也很冷，说话简短能不说就不说。可相处久了，展昭知道白玉堂到不一定真是冷漠，而是慵懒……
展昭发现不止一次，白玉堂说话能省一个字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声调低也是因为能不用力说响来绝不用力，反正别人能听到就行了。他兴致好跟人聊天……确切地说跟自己聊天时候，其实声音非常好听，而且说话语气很平和，特别是轻轻“嗯”时候……
想到这里，展昭拍了拍脑袋……有毛病啊！无缘无故想到白玉堂声音好听。
“呵呵。”
展昭举动引来了一个人笑声，抬头看，笑竟然是秦黎声。
“阁下怎么称呼？”秦黎声突然看着展昭问话。
跟他双目对视，展昭能看出他双眼其实长得挺好看，但是没有神采。仔细端详秦黎声，展昭觉得无奈——秦黎声长得真是眉目清秀，十分斯文儒雅，还有一份贵气。长相温和且笑起来很好看，可惜双眼看不见，不然一定是出色人物……当然了，盲侠也不是不出众，美中不足啊。
展昭为他惋惜同时，想到不知道能不能让公孙给他看看，说不定治得好呢？
“下展昭。”展昭拱了拱手。
秦黎声脸上出现了意外神色，随后笑着点点头，“哦……”
这一声“哦”，颇有些意味深长，展昭听不出其中是什么意味，但很不同就是真了。
“久仰大名。”秦黎声很恢复了正常，笑着跟展昭拱手。
展昭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分敏感，总觉得这“久仰大名”四个字里边，有些特别情绪。
“下薛白鬼。”薛白鬼先对展昭行礼，“想不到展南侠声名远播，竟是青年才俊，幸会，家妹任性，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展昭当然跟他客气两句，不过再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总觉得薛白鬼是很刻意地告诉身后秦黎声，自己是“青年才俊”。
这时候，有人将陈墨扶了出来。
众人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公孙医术真是了不得，昨天看着就剩下半条命，几乎奄奄一息老头，今早竟然能站起来。
陈墨扶着脖子，伤口应该还有些痛，走出来，“少主……”
薛白鬼一改刚才对薛白琴严厉，立刻和颜悦色上前扶他，问过他有没有事之后，还埋怨，“二叔，你怎么跟着那丫头一起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陈墨赶紧摆手，“不关二小姐事啊，你也知道，她一听开封府出巡队伍到附近了，怎么都得来看看他梦中情人么……唔。”
陈墨话没说完，薛白琴赶紧一把捂住他嘴巴，脸通红。
众人耳朵尖都差不多听到了——怎么个意思？这姑娘不是急着赶回白鬼山庄会情人，而是跑来军营会情人？她梦中情人是哪个？
“咳咳。”薛白琴赶紧说，“二叔肯定病糊涂了，赶紧回去吧，大哥。”
薛白鬼很是无奈，对展昭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展昭倒是不意别，不过还是拦住众人，道，“我想问陈老伯一个问题。”
薛白鬼点头，陈墨赶紧回头行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展昭笑着摆摆手，问，“昨晚是谁袭击你？”
“呃……”陈墨打了个愣神，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进了树林，被树枝划到。”
……
陈墨哪怕说他进了树林，被野兽袭击了，众人都会觉得可信性高一些，被树枝划破？扯谎不是这么扯法吧！
“树枝？”展昭嘴角微微一挑，笑了，“那树枝划伤你后自己跑了么？还留下一串脚印呢。”
众人都低头忍笑，陈墨尴尬，“不瞒这位公子，昨天我老眼昏花，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脖子一凉。”
展昭皱眉，不过也不好再追问，人家摆明不想说，只好点点头，“嗯。”
“等一下。”
陈墨又要走，公孙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个药包，道，“里边三份药，药膏早晚各换一次，敷伤口上，半个月不要沾水。另外两副都是口服，记住早晚服用，近期不要练功，脖子不要用力，要好好休养，另外不要大声说话。”
薛白鬼赶紧接了药道谢。
薛白琴突然拉着秦黎声胳膊，走上前说，“声哥，这位公孙先生是神医啊，你让他给你看看……”
薛白琴话没说完，公孙已经上手了，先翻了翻秦黎声眼皮，再给他搭了下脉，之后摇头，“天盲，没得医。”
薛白琴立刻黯然。
秦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薛白琴头，“都说了我天生就盲，没得治。”
薛白鬼叹了口气，与众人告别之后，带着人马离开了。
临走，秦黎声突然回头，望向远处马车边看热闹白玉堂。
展昭看得清楚，秦黎声根本不可能看到白玉堂，却是很准确地发现了白玉堂位置，并且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秦黎声神情十分温和友善。
再看白玉堂，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也对他点了点头，就跟他平日对待有些交情朋友似，不近不远，不喜不悲，生人勿近。
秦黎声回头走了，薛白琴临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展昭道了声谢，跟着他哥哥人马，回山庄去了。
赵普看了看时候不早，也下令，“启程了。”
白玉堂掀开车帘想问天尊早晨想吃些什么。
可是车帘打开之后，却发现天尊不见了。
白玉堂上了马车，发现天尊之前躺着地方留了一张纸条，是天尊留给他，大致意思是——他有些事情要处理，离开一阵，过阵子会赶来。另外，还特别叮嘱白玉堂不要对人提起小四子事情。
白玉堂收了字条，皱眉。
这时，展昭进来了，“咦？天尊呢？”
白玉堂看了看他，道，“突然说有事走了。”
展昭本来想详细问问天尊关于昨晚上小四子和他能听到无声笛事情，还有什么血缘啊之类……没想到天尊竟然突然走了！
“少爷。”
这时，辰星儿捧着个食盒进来，“早饭来了。”
白玉堂接了食盒，和展昭坐下吃早饭。
展昭捧着包子豆浆就问他，“秦黎声暗恋你啊？”
“咳咳……”白玉堂被入口豆浆呛得直咳嗽，看着展昭神情颇有些复杂。
展昭眯起眼睛，“猜中了？”
白玉堂擦擦嘴，回了展昭一句，“其实薛白琴梦中情人就是你。”
“咳咳……”这回轮到展昭被豆浆呛到了。
白玉堂吃包子，若无其事。
展昭擦了嘴，斜眼看着白玉堂，“不要扯开话题。”
“我没啊。”白玉堂摇了摇头，答得慢条斯理，“她看到你两眼放光。”
展昭嚼着包子，“秦黎声明显对你有意思。”
白玉堂好笑，“你怎么看出来？”
“感觉咯。”展昭继续喝豆浆。
“感觉很准。”
白玉堂一句话，展昭又被豆浆呛到了，后火起，喊了一口豆浆做势要喷白玉堂一脸，不料白玉堂突然开口，“秦黎声确喜欢男人。”
“噗……”展昭终究没忍住，幸好他低头，没喷白玉堂一脸，不过喷了白玉堂半身豆浆。
白玉堂无奈地看了看身上豆浆，皱眉看展昭，“你还真喷出来了……”
“都怪你，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展昭伸手，一手扯着白玉堂衣裳前襟，一手拿着帕子擦他衣服上豆浆。
白玉堂又来了一句，“我说都是真。”
“刺啦”一声，展昭手一抖……白玉堂衣襟被扯开了一片。
“展兄白兄啊……”
这时，公孙抱着小四子掀开帘子进来，“包大人说……”
公孙刚刚开口，愣车门口。
就见展昭正扯这白玉堂衣襟，衣裳破了一个口子……
公孙立马想起昨天赵普抱着小四子回马车跟他说话，说什么，“展昭和白玉堂正打得火热”呢。他昨晚上糊里糊涂以为听错了，当是展昭和白玉堂正打架呢，可今日一见。
公孙第一时间捂住小四子眼睛，退出去。
展昭再一次含冤莫白，赶紧趴窗口说，“是豆浆洒了！豆浆！”
公孙抱着小四子点头，“是啊，豆浆啊，豆浆……”
展昭愤愤回头，就见白玉堂脱了外套，换了一身，将破了衣服推到展昭眼前，“猫儿，赔钱。”
……
展昭听着“猫儿”两个字先是眼皮子一抽，心说什么时候开始叫“猫儿”，还挺顺嘴。听到“赔钱”两个字，眼皮子就开始跳了。
展昭揉了揉眼睛，看白玉堂，“赔多少啊，不就一件衣服么，我那儿有套白衫，你拿去穿。”
白玉堂一挑眉，“上好云锦、银丝手绣，苏州好绣娘做了一年，这衣服值三万两。”
……
展昭张大了嘴……豆浆都洒车上了。脑子里就反反复复一句话——逆天了这耗子，三万两扯块白布裹身上，这不是坑人么！
“嫌贵啊？”白玉堂靠软垫子上托着下巴，依然没什么表情看展昭。
展昭上下左右周身摸了个遍，摸出几百两银子给白玉堂，“就这点。”
“零头都不够。”白玉堂淡笑。
展昭摸了鼻子，“要不然你改改再穿？”
白玉堂想了想，“改一改大概要一万两。”
展昭斜着眼睛看他，“白耗子，你唬我呢吧？一件衣服三万两？”
白玉堂伸了只衣袖给他，“你扯扯看。”
展昭不解地伸手拽了一把……突然，又“刺啦”一声，白玉堂换上去那件很薄很薄白色纱衣外套，袖子被展昭扯了下来。
“这件五万两。”白玉堂微微一笑，“天蚕丝，猫儿，八万两了。”
展昭张大了嘴就没合上了。
“还不出来？”白玉堂提议，“肉偿吧？”
展昭终于是闭上了嘴，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我把庞太师赔给你吧，再加上包大人，十万两，你再找我两万两。”
白玉堂眼皮子一挑，“休想。”
片刻之后，众人就听到白玉堂和展昭马车里古怪声音传出来，车子还摇晃得厉害，两人也不知道是打架还是干吗。
只零星听到些对话，好像是什么“扯烂衣服”“肉偿”……之类。
“少爷。”
这时，月牙儿钻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肉包子，心说，什么“肉不肉”，她外边听不真切，还以为展昭和白玉堂为了肉包子打起来了呢。
而此时，展昭正捧着一件白色裘皮，一脸郁闷……事关之前展昭翻包袱，翻出一件裘皮，刚拿到手里，白玉堂指了指，“二十万两。”
展昭一惊。
白玉堂提醒他，“小心啊猫儿，不然真要写卖身契了。”
展昭真心郁闷，白玉堂左一声“猫儿”右一声“猫儿”，怎么那么顺嘴。
月牙儿刚放下包子，见一旁破掉两件衣服，纳闷，“咦？少爷，这两身不是前几天扔了么，都破了你还拿出来穿啊？”
白玉堂看了看月牙儿，展昭眼睛就眯起来了，回头问月牙儿，“这两身衣服多少钱？”
“哦，五年前了，大概一二百两吧。”月牙儿拿着破衣服，顺便抓了展昭手里裘皮走，“这兔毛披风不说掉毛么，少爷你怎么带下人衣服出门啊。”边说，边将衣服团成一团，拿走了。
良久，马车里又传出来了古怪声音，马车接着摇晃。
展昭抓住白玉堂衣裳，“死耗子，你诈我！五万两一件你都说得出口。”
白玉堂抓住恼怒要挠他展昭，“五万两一件你也信，你是有多呆！”
……
次日清晨,大雪竟然积到了膝盖那么高，欧阳少征起了个早，带领五百士兵拿着铁锹铲雪，让马车可以顺利前行。
不过挖出去没多远，前边就有大队人马来了,帮着挖了一条好宽阔路出来。
就见那些人穿着灰色统一服装，手上铲雪工具相当特别,似乎很趁手。
等开凿过来路与欧阳少征他们清扫出来贯通后,就见一人一马走了过来,马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貂裘男子。
此人看着三十来岁,相貌不错,比较特别地方是他左眼下方有一条横着疤痕，给一张原本普通周正脸,添了一丝邪气，倒是好看了点。
那人手上戴着一杯白色大扳指，没有牵马缰绳，慢悠悠走上来，似乎是想心事。
欧阳远远看到，那人身后还有一人，正是昨晚大半夜前来找薛白琴秦黎声，他大致也就猜到了马上人是谁了。
“大哥！”
薛白琴一大早起来听到外头动静，远远看到了来人，立刻跑了过去。
马上之人，正是白鬼山庄庄主，薛白鬼。
其实薛白鬼原名并不叫白鬼，而是叫薛白贵，但是此人据说性格阴郁，特地改名白鬼，给他门派山庄包括他自己，都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
展昭自然也看见了，他刚刚起身，昨晚倒是睡得很香甜，跟白玉堂一条被，白玉堂不愧贵公子，晚上睡觉一动都不动，斯文嘞……
展昭啧啧摇头，看着白玉堂身上白衣连褶子都没睡出来一条，还非要换一身，真讲究。
出来活动筋骨，就看到了薛白鬼大驾光临场面，展昭摸了摸鼻子——好大气派。
“猫猫早、白白早、尊尊早……”
展昭洗了把脸就听到身后传来糯糯问候声，一大早就觉得心情好啊！回手将依旧被公孙裹成个毛球走出来小四子抱起来，拿热水洗帕子给他洗脸。
“呦……”
展昭正给小四子洗脸呢，就听身边阴绰绰有人说话，“这娃娃真可爱，让我抓回夜叉宫养吧！”
展昭转过脸，就看到龙淼淼也起来了，双眼放光那么盯着小四子。
小四子昨晚被她搓怕了，赶紧抱住展昭胳膊。
龙淼淼要伸手过来抱他，展昭将她手挡开，“你还不回宫里，这里捣乱？”
龙淼淼眯起眼睛，“你把他给我了，我就回去了！”
小四子搂着展昭，怕怕地看龙淼淼，不喜欢这个姐姐，捏来捏去很痛。
展昭皱眉刚想说话，龙淼淼就听身后有人问她，“你没感觉到杀气么？”
龙淼淼回头，就见白玉堂站身后。
“什么杀气？”龙淼淼眨了眨眼睛，顺便看了车厢一眼，天尊似乎还没起来。
“我一会儿就走了，让我带回去养吧！”龙淼淼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小四子，只是她还没碰着，展昭抱着小四子微微侧开一步。
龙淼淼突然抬头，就看到展昭身后不远处，赵普背着手站那里，双眼盯着她看，
龙淼淼自己一只眼珠子是红，望过去，赵普一只眼珠子是灰，就那么站那里，脸上完全看不出表情，但是眼里似乎有什么，看她心发毛。
龙淼淼往展昭身边凑凑，“那个谁啊？”
展昭很佩服地看她，“你爹不让你出宫是有原因，你少给他惹是生非了，这是个小孩子又不是小猫小狗，说要就要？”
龙淼淼撅个嘴，“猫妖！”
展昭挑眉看她，“你再作怪试试。”
龙淼淼一惊，蹭到一旁，倒是收敛了，再回头，赵普已经转身走了。
公孙拿着个豆沙包慢悠悠过来，接过小四子往他嘴里塞包子，抱着走了。
龙淼淼扁嘴，回车里拿了个包袱出来，跟展昭说，“我走了。”
展昭看了看她包袱，“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哇……打劫啊？”龙淼淼惊了一跳，“你不是官差么？”
展昭挑眉看她。
龙淼淼无奈，放下包袱，哗啦一声……里边大大小小各种钱袋。
“哎呀！”有小厮看见了，赶紧过来拿……原来今晨一大早，除了士兵之外，上百随行家丁小厮以及开封府衙役，发现钱袋不见了，还以为闹贼了呢，敢情是被这魔星偷走了！
“姓展，你胳膊肘往外拐拆我台！”龙淼淼不满。
展昭整了整自己衣领子，回答得理直气壮，“你刚才说，打劫啊，我是官差！”
……
龙淼淼扁着嘴，突然抬手推了白玉堂一把，转身跑了。速度贼，奇怪上乘且内力高深。
欧阳挑了挑眉——一个小姑娘，这点功夫真心不简单!
白玉堂正漱口呢，被推了个莫名其妙，拿着杯子不解地看展昭，那意思——你惹她，推我干嘛？
展昭一摊手——天晓得，说完，顺手拿了白玉堂刚刚洗好帕子来擦脸，擦完脸又用帕子对着白玉堂脸揉了揉，转身走了。
白玉堂拿着帕子看着转身走展昭……这猫越来越放肆了，话说回来，他长那么大，还没人敢这么揉他脸。边摇头，白玉堂边折了折帕子，继续擦脸，完全不介意这帕子展昭刚刚擦了。这换了第二个人，讲究五爷早就扔地上了……
白玉堂擦完了脸，回头，就见白鬼山庄人马已经到了军营前边。
众人下马。
薛白鬼看到了薛白琴，脸上可没哥哥见到妹妹该有和蔼，而是板起脸，问，“你二叔呢？”
薛白琴脸上也立刻不好了起来，低着头小声说，“受伤了，还没醒。”
薛白鬼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了多少次不准晚上赶路，你都当耳边风了？！”
薛白琴低着头不说话，顺便伸手拽了拽薛白鬼身后秦黎声衣袖，那意思——给求个情啊。
秦黎声伸手轻轻拍了拍薛白鬼肩头，“算了，她平日很乖，难得一次，别责怪了。”
展昭这会儿离得近了，对秦黎声倒是生出几分好感来，不是因为别什么，而是秦黎声说话声音很好听，声音很干净，清清透透，而且说话语调很温柔。这声音其实有些像白玉堂，但是白玉堂相比起来加冷淡一些……
其实白玉堂说话时候很好玩，他平日都不声不响，跟不熟悉人说话候没表情，声音也很冷，说话简短能不说就不说。可相处久了，展昭知道白玉堂到不一定真是冷漠，而是慵懒……
展昭发现不止一次，白玉堂说话能省一个字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声调低也是因为能不用力说响来绝不用力，反正别人能听到就行了。他兴致好跟人聊天……确切地说跟自己聊天时候，其实声音非常好听，而且说话语气很平和，特别是轻轻“嗯”时候……
想到这里，展昭拍了拍脑袋……有毛病啊！无缘无故想到白玉堂声音好听。
“呵呵。”
展昭举动引来了一个人笑声，抬头看，笑竟然是秦黎声。
“阁下怎么称呼？”秦黎声突然看着展昭问话。
跟他双目对视，展昭能看出他双眼其实长得挺好看，但是没有神采。仔细端详秦黎声，展昭觉得无奈——秦黎声长得真是眉目清秀，十分斯文儒雅，还有一份贵气。长相温和且笑起来很好看，可惜双眼看不见，不然一定是出色人物……当然了，盲侠也不是不出众，美中不足啊。
展昭为他惋惜同时，想到不知道能不能让公孙给他看看，说不定治得好呢？
“下展昭。”展昭拱了拱手。
秦黎声脸上出现了意外神色，随后笑着点点头，“哦……”
这一声“哦”，颇有些意味深长，展昭听不出其中是什么意味，但很不同就是真了。
“久仰大名。”秦黎声很恢复了正常，笑着跟展昭拱手。
展昭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分敏感，总觉得这“久仰大名”四个字里边，有些特别情绪。
“下薛白鬼。”薛白鬼先对展昭行礼，“想不到展南侠声名远播，竟是青年才俊，幸会，家妹任性，有失礼之处，请多包涵。”
展昭当然跟他客气两句，不过再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敏感，总觉得薛白鬼是很刻意地告诉身后秦黎声，自己是“青年才俊”。
这时候，有人将陈墨扶了出来。
众人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公孙医术真是了不得，昨天看着就剩下半条命，几乎奄奄一息老头，今早竟然能站起来。
陈墨扶着脖子，伤口应该还有些痛，走出来，“少主……”
薛白鬼一改刚才对薛白琴严厉，立刻和颜悦色上前扶他，问过他有没有事之后，还埋怨，“二叔，你怎么跟着那丫头一起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陈墨赶紧摆手，“不关二小姐事啊，你也知道，她一听开封府出巡队伍到附近了，怎么都得来看看他梦中情人么……唔。”
陈墨话没说完，薛白琴赶紧一把捂住他嘴巴，脸通红。
众人耳朵尖都差不多听到了——怎么个意思？这姑娘不是急着赶回白鬼山庄会情人，而是跑来军营会情人？她梦中情人是哪个？
“咳咳。”薛白琴赶紧说，“二叔肯定病糊涂了，赶紧回去吧，大哥。”
薛白鬼很是无奈，对展昭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展昭倒是不意别，不过还是拦住众人，道，“我想问陈老伯一个问题。”
薛白鬼点头，陈墨赶紧回头行礼，“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展昭笑着摆摆手，问，“昨晚是谁袭击你？”
“呃……”陈墨打了个愣神，随后尴尬地笑了笑，“是我进了树林，被树枝划到。”
……
陈墨哪怕说他进了树林，被野兽袭击了，众人都会觉得可信性高一些，被树枝划破？扯谎不是这么扯法吧！
“树枝？”展昭嘴角微微一挑，笑了，“那树枝划伤你后自己跑了么？还留下一串脚印呢。”
众人都低头忍笑，陈墨尴尬，“不瞒这位公子，昨天我老眼昏花，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就感觉脖子一凉。”
展昭皱眉，不过也不好再追问，人家摆明不想说，只好点点头，“嗯。”
“等一下。”
陈墨又要走，公孙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个药包，道，“里边三份药，药膏早晚各换一次，敷伤口上，半个月不要沾水。另外两副都是口服，记住早晚服用，近期不要练功，脖子不要用力，要好好休养，另外不要大声说话。”
薛白鬼赶紧接了药道谢。
薛白琴突然拉着秦黎声胳膊，走上前说，“声哥，这位公孙先生是神医啊，你让他给你看看……”
薛白琴话没说完，公孙已经上手了，先翻了翻秦黎声眼皮，再给他搭了下脉，之后摇头，“天盲，没得医。”
薛白琴立刻黯然。
秦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薛白琴头，“都说了我天生就盲，没得治。”
薛白鬼叹了口气，与众人告别之后，带着人马离开了。
临走，秦黎声突然回头，望向远处马车边看热闹白玉堂。
展昭看得清楚，秦黎声根本不可能看到白玉堂，却是很准确地发现了白玉堂位置，并且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秦黎声神情十分温和友善。
再看白玉堂，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是也对他点了点头，就跟他平日对待有些交情朋友似，不近不远，不喜不悲，生人勿近。
秦黎声回头走了，薛白琴临走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展昭道了声谢，跟着他哥哥人马，回山庄去了。
赵普看了看时候不早，也下令，“启程了。”
白玉堂掀开车帘想问天尊早晨想吃些什么。
可是车帘打开之后，却发现天尊不见了。
白玉堂上了马车，发现天尊之前躺着地方留了一张纸条，是天尊留给他，大致意思是——他有些事情要处理，离开一阵，过阵子会赶来。另外，还特别叮嘱白玉堂不要对人提起小四子事情。
白玉堂收了字条，皱眉。
这时，展昭进来了，“咦？天尊呢？”
白玉堂看了看他，道，“突然说有事走了。”
展昭本来想详细问问天尊关于昨晚上小四子和他能听到无声笛事情，还有什么血缘啊之类……没想到天尊竟然突然走了！
“少爷。”
这时，辰星儿捧着个食盒进来，“早饭来了。”
白玉堂接了食盒，和展昭坐下吃早饭。
展昭捧着包子豆浆就问他，“秦黎声暗恋你啊？”
“咳咳……”白玉堂被入口豆浆呛得直咳嗽，看着展昭神情颇有些复杂。
展昭眯起眼睛，“猜中了？”
白玉堂擦擦嘴，回了展昭一句，“其实薛白琴梦中情人就是你。”
“咳咳……”这回轮到展昭被豆浆呛到了。
白玉堂吃包子，若无其事。
展昭擦了嘴，斜眼看着白玉堂，“不要扯开话题。”
“我没啊。”白玉堂摇了摇头，答得慢条斯理，“她看到你两眼放光。”
展昭嚼着包子，“秦黎声明显对你有意思。”
白玉堂好笑，“你怎么看出来？”
“感觉咯。”展昭继续喝豆浆。
“感觉很准。”
白玉堂一句话，展昭又被豆浆呛到了，后火起，喊了一口豆浆做势要喷白玉堂一脸，不料白玉堂突然开口，“秦黎声确喜欢男人。”
“噗……”展昭终究没忍住，幸好他低头，没喷白玉堂一脸，不过喷了白玉堂半身豆浆。
白玉堂无奈地看了看身上豆浆，皱眉看展昭，“你还真喷出来了……”
“都怪你，谁让你胡说八道了。”展昭伸手，一手扯着白玉堂衣裳前襟，一手拿着帕子擦他衣服上豆浆。
白玉堂又来了一句，“我说都是真。”
“刺啦”一声，展昭手一抖……白玉堂衣襟被扯开了一片。
“展兄白兄啊……”
这时，公孙抱着小四子掀开帘子进来，“包大人说……”
公孙刚刚开口，愣车门口。
就见展昭正扯这白玉堂衣襟，衣裳破了一个口子……
公孙立马想起昨天赵普抱着小四子回马车跟他说话，说什么，“展昭和白玉堂正打得火热”呢。他昨晚上糊里糊涂以为听错了，当是展昭和白玉堂正打架呢，可今日一见。
公孙第一时间捂住小四子眼睛，退出去。
展昭再一次含冤莫白，赶紧趴窗口说，“是豆浆洒了！豆浆！”
公孙抱着小四子点头，“是啊，豆浆啊，豆浆……”
展昭愤愤回头，就见白玉堂脱了外套，换了一身，将破了衣服推到展昭眼前，“猫儿，赔钱。”
……
展昭听着“猫儿”两个字先是眼皮子一抽，心说什么时候开始叫“猫儿”，还挺顺嘴。听到“赔钱”两个字，眼皮子就开始跳了。
展昭揉了揉眼睛，看白玉堂，“赔多少啊，不就一件衣服么，我那儿有套白衫，你拿去穿。”
白玉堂一挑眉，“上好云锦、银丝手绣，苏州好绣娘做了一年，这衣服值三万两。”
……
展昭张大了嘴……豆浆都洒车上了。脑子里就反反复复一句话——逆天了这耗子，三万两扯块白布裹身上，这不是坑人么！
“嫌贵啊？”白玉堂靠软垫子上托着下巴，依然没什么表情看展昭。
展昭上下左右周身摸了个遍，摸出几百两银子给白玉堂，“就这点。”
“零头都不够。”白玉堂淡笑。
展昭摸了鼻子，“要不然你改改再穿？”
白玉堂想了想，“改一改大概要一万两。”
展昭斜着眼睛看他，“白耗子，你唬我呢吧？一件衣服三万两？”
白玉堂伸了只衣袖给他，“你扯扯看。”
展昭不解地伸手拽了一把……突然，又“刺啦”一声，白玉堂换上去那件很薄很薄白色纱衣外套，袖子被展昭扯了下来。
“这件五万两。”白玉堂微微一笑，“天蚕丝，猫儿，八万两了。”
展昭张大了嘴就没合上了。
“还不出来？”白玉堂提议，“肉偿吧？”
展昭终于是闭上了嘴，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我把庞太师赔给你吧，再加上包大人，十万两，你再找我两万两。”
白玉堂眼皮子一挑，“休想。”
片刻之后，众人就听到白玉堂和展昭马车里古怪声音传出来，车子还摇晃得厉害，两人也不知道是打架还是干吗。
只零星听到些对话，好像是什么“扯烂衣服”“肉偿”……之类。
“少爷。”
这时，月牙儿钻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肉包子，心说，什么“肉不肉”，她外边听不真切，还以为展昭和白玉堂为了肉包子打起来了呢。
而此时，展昭正捧着一件白色裘皮，一脸郁闷……事关之前展昭翻包袱，翻出一件裘皮，刚拿到手里，白玉堂指了指，“二十万两。”
展昭一惊。
白玉堂提醒他，“小心啊猫儿，不然真要写卖身契了。”
展昭真心郁闷，白玉堂左一声“猫儿”右一声“猫儿”，怎么那么顺嘴。
月牙儿刚放下包子，见一旁破掉两件衣服，纳闷，“咦？少爷，这两身不是前几天扔了么，都破了你还拿出来穿啊？”
白玉堂看了看月牙儿，展昭眼睛就眯起来了，回头问月牙儿，“这两身衣服多少钱？”
“哦，五年前了，大概一二百两吧。”月牙儿拿着破衣服，顺便抓了展昭手里裘皮走，“这兔毛披风不说掉毛么，少爷你怎么带下人衣服出门啊。”边说，边将衣服团成一团，拿走了。
良久，马车里又传出来了古怪声音，马车接着摇晃。
展昭抓住白玉堂衣裳，“死耗子，你诈我！五万两一件你都说得出口。”
白玉堂抓住恼怒要挠他展昭，“五万两一件你也信，你是有多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