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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家宴上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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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和郑家再一次的而进入了蜜月期。

    不过这次的蜜月期与上次有了很大的不同,郑家完全把自己作为李守汉体系内的一员,或者是把自己的地位降到了从属的程度。

    郑芝龙的夫人田川氏领着郑芝龙的几个妾室,在郑芝虎、郑芝豹等郑家兄弟的诸多妻妾的陪同下,浩浩荡荡花团锦簇的到位于广州宁远伯府的内宅来拜见宁远伯夫人盐梅儿,展开大明官场上司空见惯的夫人外交。顺带的目的,也是给儿子看看未来的媳妇。

    这座宁远伯府,虽然属于草草而就,远比不上在顺化经营多年的王府来恢弘气派,但是若是在御史的眼中见到了,也是可以大大的做上一笔文章,最起码弹劾李守汉起居僭越,房屋逾制。

    在不久前刚刚落成的一座五开间的楠木船厅内,两家的女眷们花枝招展的坐得满满当当。在这座充斥着楠木味道,外形有些像一座巨大的舰船的建筑物内,郑家的女眷们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房屋的结构和装饰。

    巨大的玻璃窗被丫鬟婆子们用长杆推开,温暖的南风从天窗上吹进来,令屋子里伴随着阵阵阳光显得十分湿润柔和。

    而那些乍看上去雕刻并不十分精美细致的窗棂,推开了之后,人们惊奇的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玻璃窗,与一般大户人家的内宅用玻璃在窗户上做玻璃眼不同,这里是整块的玻璃镶嵌在窗框之上,用锡融化了封好。

    盐梅儿,领着黎慕华、傲蕾一兰和守汉在山东纳的两房小妾,五个女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之下,如众星捧月一般进了船厅。

    “伯夫人到!”

    一个婆子中气十足的在门口一声高呼,厅内的数十名女眷齐齐的跪倒,以参拜上官之礼迎接这位宁远伯夫人。

    伯爵夫人的冠服照着大明会典上的规定与一品官员相同,皆是真红色大袖衫。可戴金冠。若着常服,则穿圆领衫。盐梅儿便是身着着圆领衫的常服,雍容大度的被傲蕾一兰和黎慕华簇拥着走进了大厅。

    与盐梅儿身着常服,简便舒适的风格不同。黎慕华倒是身着凤冠霞帔,全副的袍带,走在一身窄袖短打袍褂的傲蕾一兰身边,颇为尴尬。

    不过,田川氏倒是身着二品命妇正装,头戴金冠,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领着郑氏家族的一群女人跪拜在地,迎候几位夫人的到来。

    郑芝虎的两个日本小妾偷眼看了一眼这位伯夫人的气派,急忙又低下了眼帘。照着日本的规矩,天皇不可见。否则会被天神后裔的光芒烧瞎了眼睛。将军不可仰面见。这位伯爷的实力足可以决定日本国内的政局更迭,更加的不可不重视。这两个日本小妾只是偷眼看了看几位夫人身旁身后那些姬武士,便不住的咋舌。

    各位夫人的亲兵都带有浓厚的主人个人性格色彩。盐梅儿身边的亲兵大多是朴实无华的南中妇女,她们的丈夫或者儿子都在南中军中或是商号中做事,算是全家都受李家大恩的人。对盐梅儿这个主母忠心耿耿。

    而黎慕华身边的亲兵,则是挑选的从天竺、暹罗等处来的妇人,样貌不一定好看,但是俱都是身材高挑,衬托的黎慕华娇小玲珑的身材越发显得圆润有致,如果不是脸上略有几处孕妇常见的蝴蝶斑,这无疑是一个中年美妇。

    而最为令人夺目的。则是七夫人傲蕾一兰身边的那些姬武士。身材高大健硕的索伦妇女,在这些扶桑小妾眼中,便是日本有名的大名、武将也未必有她们的身高。身着南中甲,腰间悬挂着长刀的达斡尔族妇女,与身材矮小但却精壮的高山族妇女相映成趣,一高一矮。一南一北。同样的甲胄、同样的长刀,虽然相貌不同,但却带给人强大的杀气。

    “这七夫人的姬武士,怕不都是旗本老爷级别的?”一个扶桑女人心中暗忖道。

    田川氏领着郑芝龙的几房侧室庄、林、史、蔡、曾、蔡诸氏和几十个妯娌向宁远伯夫人依照礼制一番礼数严谨的见礼之后,盐梅儿请亲家太太起身落座。命人准备酒宴,上茶点,女眷们便开始了女人之间的话题。少不得要将府里的几位哥儿、姐儿请出来见礼,郑芝龙兄弟的几个儿子,田川七左卫门、郑渡、郑恩、郑荫、郑袭、郑世默等兄弟纷纷上前与亲家太太叩头见礼,感念伯爷的深厚恩德。

    盐梅儿少不得好言抚慰一番之后,命人到前面唤回李华宝,令他陪同几位郑家的小兄弟到花厅之中落座说话饮酒。

    “不如请府上的小姐出来见见?”

    诗琳的女儿李华樱,知道自己已经被父亲许配给了郑家的大公子郑森,今天郑家的女眷们前来登门拜访,其实目的还是来相看一下自己。当下在母亲盐梅儿的召唤下,娇怯怯的从七姨娘傲蕾一兰身后如弱风拂柳一般走了出来。

    “没事。记住我教你的话。别怕!”从傲蕾一兰身边经过时,傲蕾一兰低声的告诉了这个娇滴滴文怯怯的二小姐一声。

    继承了母亲诗琳美丽相貌和身材的李华樱,从小便有一个小名叫做阿靓,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都会令初见到她的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再加上她温和柔弱的外表,立刻便让田川氏觉得这是自己儿媳妇的最佳人选,无论是从家室、还是相貌、性格,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不过,她被李华樱的表象给骗了。

    华樱的相貌继承了母亲,表面虽然柔弱,但是性格之中却酷似父亲守汉,坚韧之中带着刚强。从小在内宅之中长大,在守汉的有意识培养下,他们兄弟姐妹都接受了绝对不会被人认同的教育。除了读书识字算账画图驾车射击等学校课程之外,更要学习一下技击之术。华樱便和生母身边的几个陪嫁人那里学了些泰拳。泰拳的凌厉狠辣,敏捷锐利,越发的锤炼了李华樱的性格。

    如果是李华梅是在炮火硝烟之中往来穿梭如履平地,那么,李华樱则是拳脚凌厉凶悍。特别是傲蕾一兰入府之后,这位庶母与李华樱等人更是一见如故。她那阳光下白杨树般的性格。对李家的众人有着异样的吸引力,很快,李华樱便与傲蕾一兰一道切磋刀法拳脚去了。

    田川氏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礼数严谨的给自己叩拜见礼,当下心花怒放。命人取出一盒珠宝首饰相赠。

    “来得匆忙,不曾备办什么礼物,些许微物,姑娘切莫笑话。”

    李华樱这个媳妇,田川氏便认可了。

    不过,几年以后郑森可就倒足了大霉。

    “唉!夫纲不振啊!”郑森醉眼惺忪的向另外一位仁兄大吐苦水。

    “得了吧!妹夫,你比起我来,简直就是在福窝里了!你那夫人虽然一样的暴力,可是好歹在外人面前还是给你留足了面子了!你看看我!在水师面前,你那大姨子可曾给我留下一点面子?千万不能犯错。一犯错就是要在众人面前行军法!”

    这位仁兄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大家可以猜测一下,李大提督的相公是哪位?)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该办的事情已经都办好,管家婆子进来回禀酒宴已经齐备,当下近百个妇人便在宁远伯府的后花园中开了十数桌酒席,命府中的戏班在水榭上唱几出折子戏助兴。

    当下。隔着一泓春水,看着戏子们在水榭上咿咿呀呀的唱着昆曲,李华宝陪着田川七左卫门等人在院子的另一头饮酒听戏,倒也乐哉。

    不过,很快便是一场风波。

    盐梅儿请田川氏点戏,这位郑夫人一番谦让之后点了一出满床笏,意思是贵我两家以后婚姻和美。便少不了满床笏这种盛况。

    一出折子戏唱完,那边的几位少爷那里对这种福寿全归的戏码十分的无趣,如果不是碍着众多妇人长辈在场,只怕这几位会高声命令戏班的管事换一出思凡来听听,听扮演小尼姑色空的戏子一边朝台下的众位贵介公子抛着媚眼,一边口中唱着“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把那碾来舂,锯来解,把磨来挨,放在油锅里去炸,啊呀,由他!则见那活人受罪,哪曾见死鬼带枷?啊呀,由他!”

    见那边自己的儿子李华宝同郑家的十几位聊得热火朝天,盐梅儿眼角跳动了几下,点手唤过身旁的心腹婆子,命她过去告诉戏班管事,这处满床笏演完,换令一出戏。也好敲打一下有点得意忘形的儿子!

    “《郑儋打子》!”

    戏班的管事在水牌上写了四个大字,看得在场的众位公子们有些发愣,今天这好日子,怎么唱这出戏?

    这出戏写的是常州刺史郑儋秉公执法的故事。郑儋的儿子犯法,身为刺史的郑儋不是借着自己的官职庇护儿子,而是亲自执法,责打其子。如果不是田川七左卫门等人在一起吃酒吃得醉醺醺的,李华宝立刻便会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是,热酒上头,少年人便不受控制了。

    水榭戏台上扮演郑儋的戏子一招一式板眼分明。演唱的曲牌腔调字正腔圆,把一个执政公允的官员演得活灵活现。

    在田川氏等人看来,这出戏无疑是告诉他们,李家和郑家的矛盾冲突,便是和戏台上郑儋责打自己的儿子一样,打完了,一家人还是一家人。有了这样的认识,带着郑芝龙的任务前来的田川氏不禁带头鼓起掌,叫起好来。

    “唱得好!赏!”

    一旁早已有人用竹筐装了一百银元,听得亲家太太吩咐,当下站在水榭长廊前的两个婆子一起用力端起竹筐便朝着水榭上撒去,银星点点,落在戏台上,落在水中,溅起了点点水花。

    “好!好!”

    这边的郑家几位公子哥,见夫人田川氏赏了钱,自然要跟进一下。当下便命令身旁的仆人小厮之类的一起向水榭上抛撒银元。那水榭上的戏子见两面的夫人和公子们都如此抬爱,当下越发的卖力。将平日里自己揣摩的无数身段、绝活都拿了出来,穿插在里面,将整出戏搞得花团锦簇*迭起。

    整出剧演得轰轰烈烈。那饰演郑儋的戏子,本来就是个有些不着调的货色,平时严肃的场合,他也能逗出两句乐话。今天,见气氛如此的热烈,他便有些不讲分寸了。由于他扮演的角色是常州刺史,所以他便在台上训斥儿子的时候即兴抓了一句词,“你可知道现在的常州刺史是谁吗?”

    这本身算不得什么事情,但是台下看戏的李华宝却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话,“常州刺史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从福建、两广到南中,都是我李家的!我大哥便是台湾知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这孽障!竟然敢如此狂悖无礼!”

    一声断喝,从隔开花园与前面衙门的月亮门处传来。

    众人急忙放下手中的物事,循声望去,却见守汉满面怒气的站在那里。身后,一脸惶惶的郑芝豹和几个官员在两旁随行。

    郑芝豹今天是被守汉请到宁远伯府中议事,打算对他委以重任的。

    “这八闽大地,山多田少,且有千里海岸线。两广虽然稍稍好些,但也有数千里海岸,大片的土地在彼抛荒。而南粤军所辖各处。多有沿海地区。今日请兄弟你来,便是有一件事相托。”

    守汉的印象里,当年的黄淮海平原,海州、两淮、连云港等处,也大多是海边的滩涂、盐碱地。在清末盐务制度改革之后,一些人在两淮提供废灶兴垦。大事垦殖滩涂,圈占了大量滩涂后,进行种植、养殖活动。垦区三年便有茶叶出产,数年即可植棉,长势惊人。为各地纺织工业提供了大量纺纱的上等原料。在这种情况下,从海州到两淮出现数个大型的垦殖公司,雇佣起数万员工,无数人因此而发财。

    “曰文兄弟,你想想看,若是将这数万里海边荒废的土地开垦出了,不知道要养活多少人,富裕多少人!此事,乃是善莫大焉之举!”

    虽然这些滩涂盐碱地不一定能够种粮食,但是又有谁说土地就一定要种粮食?如今南中的粮食还在发愁对外销售的市场问题,如果有了经济作物种植地区用来对外赚取银子,对内可以提供粮食及其产品的市场需求,此事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举?

    “大帅说的,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大业,但是,芝豹也有些疑惑。”

    “讲!“

    “一来,这些海边滩涂之地,所在荒芜草莽,若是开垦出来,效果如何且不敢说,势必要投入大笔钱粮。不知大帅可有筹划?”

    “有!你可以在福建、广东、广西三省沿海择地试验,在这一地区搞,我每年拨给你二百万元,另有五十万石粮米作为口粮。你在南中地区试验,我便不再单独拨发钱粮给你,只管在各处府库或是府中内库之中列支便可。”

    “感谢大帅信赖栽培。那我便说说其二。不知大帅打算种植些什么作物,养殖些什么?”

    说起这些来,守汉便有些挠头了,他印象里,清末的状元实业家张謇开发海州滩涂地,对于苏北鲁南等处的经济民生改善颇多,但是具体怎么做得,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所在垦荒之事,不外是筑堤开渠,渐次拓垦。”他缓缓的组织着语句,回忆着自己多年来组织开荒的经验,特别是那些在湄南河流域开荒的田庄上报的禀帖之中所说的经验教训。那里也是在河边造田,有些经验是可以用于海边滩涂之地的。“可以种植些茶树、油桐、油茶、柏树。待数年后树木长成,我们便可以开办茶厂、油厂,生产茶油、桐油、柏油等。装篓入船,或为自己用,或是外销谋利皆可。”

    郑芝豹听了不住的频频点头,口中不住的称赞守汉的不惜血本投入。但是却不曾想到,守汉如此不计成本的令他去担任抚垦局专管滩涂之事的会办,不仅仅是为了将数万里滩涂之地利用起来,还有一层目的,便是将郑家兄弟分散在各处。

    见谈话的目的达到,二人便领着几个官员四处走走散心,不想却撞上了这一幕。

    “罚抄伶官传序二百遍!”

    守汉对跪在地上的李华宝疾言厉色。

    所谓《伶人传序》,这是后唐庄宗李存勖宠爱乐工伶人以致国破身亡的故事,正所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守汉深知那个著名的周期律的利害。但凡一团体,起始之时必定是齐心一致,全心思地想把事情干好,等顺风顺水的时候,人人就肯定只为自己打算,骄奢淫逸,美女豪宅,无一不能缺少,这团体就自然走了下坡路。

    李华宝兄弟姐妹数人,那也是自小便读过这些经典名篇的。对于守汉刚才所言,虽然有些惊吓、害怕,可终究在内心之中有些不以为然。

    “你可曾背诵过这篇文字?”

    守汉的这句话如同一桶冰水般迎头淋下,令李华宝不由的立时惊醒。

    他朗声念道:“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怜人也哉!”

    “知道就好!”守汉厉声训斥着二儿子。

    “我当年还没有你这个岁数,为了保全一颗头颅,率领数百兵马,与四方强敌周旋,抵死苦战,卧薪尝胆!胗灭数国,靠的是什么?还是我正当少年,锐气正足,加上上下一心,才有这番成就!你方才说你大哥是台湾知府,可是你大哥在山林草莽之中那份辛苦艰难,你可曾知晓?面对炮子如雨,箭矢如林的场面,挥军酣战,这份勇气,你可曾知晓?”

    守汉说一句,李华宝浑身战栗一下,说到后来,更是伏地大哭。

    闻声赶来的盐梅儿轻轻的拉了拉守汉的衣袖,示意他这里还有郑家的客人在。

    “无妨!亲家太太是自己人,也不存在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守汉对盐梅儿还是比较柔和,转过头来面对着那个惹祸精,唱郑儋的戏子。

    “你这厮!原本倡优之辈!平日里袍带扮演倒也罢了,以自身技艺获取些许赏赐回去享用,也是无可厚非。但却焉敢询问国家官吏之事?”

    那戏子早已被吓得浑身战抖不止,口中已经说不出求饶哀告的话语来了。只是一个劲地叩头不止。

    “来人!拖下去!打!令戏班全体观刑!以为日后倡优等辈戒!”

    守汉在内心深处,就瞧不起这些靠着扮演角色来获取衣食富贵的戏子。他顽固的认为,这些人不能创造价值,不能建立功勋,只是供别人玩乐,不值得尊敬。所以,在他看来,南粤军中绝对不能有唱歌的将军,演戏的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