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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卷 第五十三章 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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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着那一叠来自各处的电报,杨锐忽然有些明白满清为何在威海卫北洋舰队全灭之后要投降了,现在他手上有一支强大于日本的陆军都搞得这么狼狈、人心这么恐慌,当时满清海陆两军皆败,不迁都还真是没办法打下去。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电报被他草草翻过就扔在了一边,现在要做的还是要马上调整部署,平衡关内关外的兵力,防止形成了贝寿同说的‘关外有兵无弹、关内有弹无兵’的局面。

    想着这个问题,杨锐在司令部的院子里转悠一圈又转回作战室了,此时里面只有总参来的几个人在计算、编制计划,东北战区的参谋全都走了。看着站在一边有些无聊的雷奥,杨锐在他身边坐下之后直接问道:“在你看来,日本会怎么做?”

    “他们不是正一步一步掉进我们的口袋吗?”雷奥感觉杨锐也是有些不安心的,“在他们进入口袋之前,一切保持现状就好,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取消第7军那两个师作战计划的原因。杨,军事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将会在政府上。”

    “政府?”杨锐迟疑道,他脑子估计是被香烟熏傻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的,确实是政府。”

    葫芦岛军港被日海军潜艇袭击、以及当晚日本海军炮击葫芦岛,这两则消息第二天就成了各大租界报纸的头条,特别是日本海军炮击一事,让人意识到整个渤海已经失去了潜艇的保护。就在此两则消息见报的当日,京城和天津的银行钱庄一时银根告急,并且出城南下的人猛然增多,一些中国即将战败、复兴会政府即将倒台的言论在一些头面人物中流传,更有一些从满清投靠过来的官员频频进入租界……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些聪明人想在如何在战败之前止损牟利。

    在外界的猜测恐慌中,总理府新闻处在第二日就坦言葫芦岛损失严重,军港重新囤积油料、修复使用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此新闻早已经被中外记者所知。此时政府大方的承认,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但是总参公开发布的第二批动员令倒是让华人记者稍微安了下心。

    按照总参的命令,即日起关内直隶、山东、山西、陕西、河南、江苏一共六省,计有二十五万农兵将向当地县农会报到,这些农兵将在十日之内赶到京畿并编练成军;同时,已赶赴关外的第8军,以及南方各军将抽调四个师,迅速赶到直隶各地布防,如此算来。加上驻守在北京的第2军,在京畿地区的部队将有三个多正规军,十个正规师,十二万人,加上二十五万农兵,整个华北战区将有三十七万部队。

    关内四十万,而关外抽调第8军之后,只有7个军,二十个师,加上整个东北集结的二十个预备役师。一共有四十八万人,两者相加为八十三万人,加上布防在南方各省及西北的四个多军十一个师十三万人。驻守蒙古的骑兵师一万五千余人,整个国家现有一百万兵力基本被抽调一空。若是渤海掌握着制海权,那么这可机动的八十三万军队足够扫平六十万人日军,可惜的是因为日军可任意登陆,己方军队难以发挥兵力优势,并且很有可能会被日军个个击破。

    制海权丢失,中国在紧急动员部队,日本则在快速的向旅大地区增兵,以搜集到的情报看。日本及朝鲜各港七天之内就运送了三个师团,五万多军队前往旅大地区。而之后因为外轮的加入,输往东北的部队则更多。预计在二月上旬,将有二十万日军被运至东北,届时整个东北的日军将有二十三个师团,四十一万人。

    这二十三个师团全是日本正规师团,只有第6和第10两个师团因为要驻防本土提防美国没有调来。按照总参的计划,这二十三个师团如果被击溃或者围歼,战争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但在杨锐的干预下,东北的收网最少需要在六个月之后,因为按照历史要到公历八月初欧洲才会全面开战。这也就是说,东北或者华北的守军必须顶住日军六个月的进攻,不使用防毒面具的情况下,持续刮北风的正月和二月也许可以勉强稳住防线,但天气缓和,风向逆转之后那要想守住阵地,就非要使用防毒面具不可了。

    全体复兴军对杨锐都是信任的,杨锐说要守到农历七月,那全体官兵就守到农历七月,杨锐说防毒面具可以使用,那么军队就开始使用。军事方面是很稳固的,真正动荡的还是在政府及其他。元宵节之后,国会开会当天就紧急质询杨锐,虽然他再一次的将国民党议员说的哑口无言,但他离开时国会议员神情大多是沉重的,宣战的时候大家一时激动振奋,真打起来之后,特别己方有隐隐失利的征兆,那大家心思就别样了。

    国会议员的隐忧不管,随着各地部队的到来,京畿地区的民众却迅速安定了下来。可这只是表面,和关外农兵不同,关内农兵毕竟只有两年的训练经历,很多人都是勉强才达到三个月训练时间的,他们更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因此部队到达一批就训练一批,整个京畿地区都化作兵营,连团战术训练不断,枪炮声也不断。十多天后,这些身着新军装、头戴钢盔部队看上去上煞有其事,但若细看各师士兵手中的各色步枪,就很容易让人发现他们只是一群杂牌军。

    杂牌不杂牌不管,只要这些人是兵,是军队,总是能让人安心的,最少急急从沪上坐了两天火车赶过来的、沪上总商会总理虞洽卿就是这么看的。新朝开国之后,甬商凭借之前和复兴会的关系,已经有变成官商的趋势,奈何杨锐以及工部一直在兴办国有企业,其所沾的光还是有限的,他们的得益主要是商业计划书大多被工部接受。大量的银子贷下来,然后人人都变成了实业家。

    虽然如此,但这些人的底子还是买办。是一边勾搭着朝廷,一边勾搭着洋人。还是彻底的靠向洋人或朝廷,这总归是一个问题,毕竟当朝总理不为洋人所喜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势不两立的两头能左右逢源那是最好,不行那总是要选边的。之前,看到朝廷如此迅速就稳定全国,整顿财政和税务,加之政府提倡鼓励实业。诸多买办都一窝蜂的靠了过来;可现在,朝廷仓促间对日开战,且大意失荆州,开战不久制海权就丢了,渤海里日本海军可任意遨游,加上大年初一的攻势无功而返,日本报纸更说复兴军面对氯气弹一触即溃……,如此种种,诸多买办又开始回到租界和洋人眉来眼去,以求在战败之后不会被朝廷割肉饲日。更有甚者,还想趁此良机在朝廷身上挖出几块肉来。

    “竟成,这次债券募集不太顺利啊。看前几日的情况,能卖两千万两就不错了。”坐在银安殿内,虞洽卿的心忽然不争气的狂跳。须知这银安殿虽然简陋,可却是全中国的重心,这里发出的命令行之全国,官员的任免也由此此处决定,在这个地方耍把戏,着实让他有些心惊。

    看着正在喝茶虞洽卿,杨锐没接话茬。只笑道:“听说沪上交易所开市之后就跌的厉害,只要是东北公司的股票。股价一律跌到了底?”

    “嗯,咳…咳…咳…”以喝茶为掩饰的虞洽卿一时被呛到了。咳了好几下才道:“是啊!日本人大举增兵东北,买了东北公司股票的那些人都慌了,前几天一开市就全是抛单,止都止不住。你也知道,交易所只提供个地头,开户的那些人要买什么,要抛什么,真的是管不了啊。”

    看到虞洽卿有些紧张,杨锐忽然轻松的一笑:“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股价毕竟是市场行为,人家要抛要买,总不能拿枪逼着吧。再说交易所还在租界之内,我们就是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啊。我只是奇怪了,就现在这局势,市场为何不看好政府呢?葫芦岛潜艇即使全废,但也不等于日本人就能上岸啊。前天他们还想着登陆锦州呢,第9军一开炮,小日本就缩回去了。所以,我在想,这是有人故意在唱衰政府。阿德,是不是这样啊?”

    “这……”虞洽卿被杨锐单刀直入问的一愣,半响他才道:“竟成,这英国人和日本人是盟友,现在没有对我们开战已经是万幸了,钱业上做些手脚怕是在所难免啊。而且,汇丰银行一直是沪上银行的龙头,户部在英国发售债券,不找汇丰,偏偏找了汇丰的死对头麦加利银行,这可让汇丰的总经理斯特布先生大为恼恨啊……”

    麦加利银行其实就是后世的渣打银行,它是最少进入中国的英资银行,本来以其特殊的背景在中国是执掌钱业牛耳的,但有罗斯柴尔德背景的汇丰银行却后来居上,通过沙逊及怡和洋行的支持很快将麦加利银行打压了下去,而英国外交部也极为支持汇丰银行的扩张,开国后四国银行团借款中,英国外交部明确反对麦加利银行从中作梗。

    不过杨锐对四国银行团并不买账,一意孤行的和麦加利银行签订债券销售合同,而后在伦敦销售债券。只是,他坏了汇丰-沙逊-罗斯柴尔德家族想控制中国财政的好事,罗斯柴尔德家族也坏了他想在伦敦发行债券的好事,并且中国和美国那边的金融关系也因此饱受威胁,若不是标志石油公司刚好被美国法院宣判强制解散,股票需要中国概念、中国油田来推高股价,怕是洛克菲勒承销的那两亿债券的尾款是收不齐的。

    在开国之初的较量中,中华政府和汇丰银行是两败俱伤,虽然杨锐玩的是以夷治夷的把戏,并不是说要反对外资银行,只是反对那些要求实在过分,想把手伸进政府内部的外资银行,但现任政府和汇丰、沙逊、怡和,乃至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梁子就此结下。这一次抵制战争债券就是整个汇丰系利用其在金融上的影响力,报复上次失败所致。不过杨锐对此并不担心,银行家都比较贱,只要不是存心得罪犹太人,梁子总有揭过去的一天。

    想着金融界的种种。杨锐看着虞洽卿道:“沪上那些商人怎么说?他们买了多少债券,不要告诉我他们这些人还没有农民买的债券多。”

    杨锐终于把话题说到了债券上,虞洽卿苦笑道:“可你上次在沪上总商会的时候。一心一意要开战,根本不顾及他们的意思。现在要他们买债券,难啊!”

    “怎么难了?”杨锐故意装着不知。其实他知道沪上买办们是不赞成开战的,他们不赞成开战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他们的主子英国人不希望开战。“债券可不是摊派,也不是满清那样的报效,这东西一有利息,到期也会还本。我看朱志尧那些人买的就不少啊,听说他把家里财宝都拿出来卖了。得的钱全都买了债券。”

    看见杨锐有些装傻,虞洽卿道:“那是朱小辫子的船厂是政府一手扶持的,造船业也是政府一手扶持的,政府要是垮了,谁给他贷款?谁下单子让他造船?只要是办实业的,或者是以实业为主的,包括我!”虞洽卿说到此指着自己的鼻子,“都是支持你的,身上只要还有余钱都拿去买债券了,可这样的人着实是少啊。沪上轻工业园。你也是看过的,里面的厂子一个比一个小,厂主还都是老轨出身。这些人没钱啊,有钱的那些人都没投资什么实业,靠着买进卖出洋货土货,大赚特赚。他们这些人不出钱买债券,那要想卖多少债券可就休想了。”

    “那他们那些人要怎么才会买债券呢?”杨锐笑着问。

    “怎么才会买?”虞洽卿听后一想,忽然伸出两根指头道:“一是复兴军大胜,日本大败,但现在看局势是不可能的;再就是你把国家银行的股票也附在债券上,买多少债券就搭售多少国家银行的股票。这样他们必定会大笔购进债券。”

    虞洽卿说第一条的时候,杨锐便大笑起来。当虞洽卿说到债券搭售国家银行股票的时候,那就笑的更厉害。国家银行日后可要变成中央银行的,中央银行被那些买办参股控股,那岂不等于被汇丰那些外资银行控股吗。美国当初立国的时候,为了什么第一银行、第二银行可是开了战的,现在卖些战争债券,那些人就想着参股中央银行,洗洗睡了吧。

    多年的交往,虞洽卿知道杨锐是明白人,在他的笑声中尴尬道:“竟成,沪上那些人可不比那些有些银子就想着光宗耀祖的华侨啊。就是华侨,那些真正有钱的,想的也不是什么爵位、什么赐宅,礼部那套把戏,也就骗骗那些挣了些钱没处放的泥腿子罢了。沪上那些商人买办,和洋人泡了几十年了,什么西洋镜没见过,你不拿出些实在些的东西,他们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要我说,政府若是军费困难,在一些地方还是松松手好了。”

    “让他们做梦去吧!”杨锐笑毕忽然严肃起来。“债券爱买不爱,等真要是复兴军大胜了,债券我还不想卖了呢。”

    杨锐如此说,虞洽卿顿时知道他执拗的牛脾气又犯了,要是以前他还是要劝一劝的,现在杨锐贵为总理,他只能委婉道:“竟成,现在日本人增兵日多,外界……不,租界的报纸都说一个东洋兵可打三个中国人,还有他们的氯气炮弹,只要一打,绿蒙蒙一片,复兴军立马要退避三舍的,这仗好打么?”

    “租界的报纸真的这么说?”杨锐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个消息。这忽然让他想到后世抗日时一个鬼子要三个人的对付的史实了。

    “申报、新闻报、还有那些英文报纸都是这么说的。”虞洽卿道。“咱们做买卖的对打仗是不知道的,洋人说是什么,大家就认为是怎么呗。”

    “氯气炮弹我们吃亏吃的不少,但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现在可是北风天,我们部队都在北面,日本人在南面,他们打氯气炮也就是威胁威胁而已了,真要打多了,风一吹那可是自己遭殃。”杨锐默然道:“阿德,你此次来京,就是来告诉我债券卖不动,股价大跌的吗?”

    “啊……”虞洽卿闻声有些错愕。他此来是看京畿一带备战情况的,甬商很多都投资了实业,但买办业务也没丢。像他,荷兰银行那边的业务还在做着。真要是此次中日大战中国败了,那火柴厂能保住就保住,不行那干回老本行也未尝不可。“我…我只是入京来看看,再有就是户部工部那边想去走走,现在中日交恶,碍于列强的面子,日本人还不敢封锁对外商贸,但真那一天日本人真封锁了。国内实业必定大兴,借此机会多办些实业怕是好事。”

    再和虞洽卿唠叨几句,杨锐便把他打发了,下午的时候,国安局刘伯渊,国家的银行的张坤都被他召来了,所谈的就是沪上债券之事。

    “沪上主要有三类人,一是买办,二是各省的大地主,三是被我们清出去的、或者在我们大举义时就逃到租界的满清官僚。这些人无时不刻想弄些乱子出来。但我们对地方上的监控比较严,那些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要么当了巡警,要么被彻底镇压。要想闹出什么事情还真有些难度。”刘伯渊道,“这一次抵制政府战争债券根据调查是席家的席立功牵头组织的,席正甫死后,他作为长子接手汇丰银行买办一职,成为洞庭山帮的掌门人,沪上外资银行中,多是席家的亲戚、亲家、门生故旧,这一次抵制债券,应该是英国人的意思。他们早就想着现任政府垮台了。”

    “先生,这也许是英国人意思。但更主要的还是席家自己对政府不满。”张坤在一边补充道,“大清银行本有席家不少股份。但改组成国家银行的时候这些股份都被清退了。中日开战政府财政困难,借此机会,抵制债券正好可以敲打我们,好让我们对其彻底妥协。”

    “席家这些股份很多也是汇丰以及其他银行的。”身为中国最大情报探子的刘伯渊补充道。“有些资金甚至还是横滨正金银行的,正金银行的买办是叶明斋,此人是席正甫弟弟的女婿。其实甬商的屁股也不干净,台湾银行买办叶子衡,就是叶澄衷的四儿子,他早年就入了日本籍,开口闭口大日本,根本就忘了祖宗;还有虞洽卿,他所在的荷兰银行,在国际上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极为亲密,根本就是汇丰银行第二。

    先生,这些洋买办,只会假借实业计划套取政府贷款,真要出力的时候,全都躲在租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些人比那些地主还可恶,处处狐假虎威、出卖利权,中国和日本最大不同,那就是日本没有买办,而中国买办遍地。这些人不除,国家难以复兴,民族难以昌盛。”

    刘伯渊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即便是离的远,杨锐脸上还是溅到了他的口水,不过杨锐不为所动,他奇怪的看着这个熟悉的、稳重的学生,记忆中他是从来没有这样举动的。见先生如此,刘伯渊解释道:“先生,开战以来,这些人是想尽了办法发战争财,仗着躲在租界,囤积的囤积、倒卖的倒卖、走私的走私、偷税的偷税,只要来钱,什么都干。若不是国税局的同志得力,国内早就大乱了。”

    刘伯渊义愤填膺,执掌安全局其实是一件极为刺激神经的事情,那么多的黑暗勾当报上来,政府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一一铲除,着实让气愤。现在中日大战,国运在此一赌,真要是输了,复兴会垮台不说,就是国家民族也会万劫不复。那些买办们不为国家计,不为民族计,只为一己之私,并且还只是为一己之短私,而不是长远之利,这怎么不让人气愤呢。

    刘伯渊话说完,书房里只剩下西式座钟的声音,安全局知道的秘密很多,可对于政府策略却是不知道的。静默中,杨锐看了不为所动的张坤一眼,淡淡的道:“忍一忍吧,现在还不是洗牌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