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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老赖来凑热闹,梅子动了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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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是眼睁睁地看着老抠走的,走的时候那眼神好像诉说着不甘,最后时候老抠都后悔吃了老鼠药,还想好好活着,可已经太晚了,谁让他吃的是老鼠药呢,又不是挨皮鞭,投降了,不打就可以,老鼠药的毒性发作,你想投降都来不急了,这就是他的命数,阳寿已尽。

    四哥看着老抠未瞑目的眼神,心里也是万般无奈,他是想救他的,可自己又不是神仙下凡,就算取下天山雪莲也回天乏力了,看着这个自己以前憎恨的父亲,以前用棍子捶打自己的父亲,用赶牛鞭打自己的父亲,以前他是这么暴躁,这么凶残,这么冷血,可他走的时候又好像这么亲切,这么无助,感叹生命的无常,生命的脆弱。

    永清的拖拉机还是把他们拉到镇医院,结果可想而知,抬下去的时候早已没有反应,但三兄弟还是盼着出奇迹,等医生来宣判这个结果。

    “人已经走了,没救了,你们拉回去吧。”医生看了看老抠的眼睛,试了试鼻息,听了听心跳得出了结论。

    三兄弟情绪一下就控制不住,眼泪像拦不住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老二含着泪,把老抠背上车,感觉脚步沉重,步履维艰,像背了一座山一样重,幸好后面兄弟俩帮忙扶着,要不都背不上去。

    老抠就是他们家里的一座山,一座虽不高,也不巍峨的山,但有他在,山总能庇护着他们,不管他以前怎样对他们,但总归都是他的血脉,身上流着的都是他的血,只有他这座山还在,这个家还是完整的,现在这座山倒了,倒得那么突然,就像晴天霹雳一般突然,天说塌就塌了。

    回去的路上,四哥感觉天都塌了一样,外面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天气是如此之好,可在四哥现在看来,天空黑压压的,乌云蔽日,仿佛世界未日来临前的征兆,空气中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三兄弟在回去的路上,都一句话未说,死寂一般,沉默。

    拖拉机开到村口,秋菊和大哥已经在此等候,还有村中很多陈姓族人,消息是凤兰告诉大喇叭的,然后全村人都知道了。

    秋菊面无表情,好像面瘫一般,以前是如此恨之人,想他早点死,可他真就这么走了,太突然,我还没把你的骂,你的打还给你,你就这么走了,太意外,以前疯的时候,我知道你也痛苦,无奈,你就这种方式来解脱自己,你是解脱了,可我呢,老二还没娶媳妇,老三和四哥还小,你就不管了,你就这么走了,你太狠心了。秋菊想哭,但却把眼泪放在心里。

    是老大把老抠背下车的,把他背到农会,这里是陈姓人的宗祠,一般陈姓人死了都放这里办丧事。

    农会在村正中,坐中朝东,占地一亩左右,有前后两个厅,前厅有两百平米左右,中间两排有四根大柱,上有牛腿,也是雕刻精美,左边有个木梯,往上还有一层,可住人,右边则被村里用木板隔开,里面放着扩音器,老老歪就是通过这里喊话,传到村里各个大喇叭,通知乡亲的,前厅正西门进去就是内厅,面积和前厅相差不多,进去就是一个很大的四方井,四边也是大柱子,雕花牛腿,但内厅是空的,一般死人是放在内厅正中,右侧还有个灶台,烧菜做饭在此,还有个边门,方便做饭之人进出,前厅用来吃饭,农会门口还有一亩多的空地,聚集几百也是没问题,村里人闲暇都聚此唠家常,农会虽没有地主的大厅那气派,但也庄严肃穆。

    老大背着老抠来到农会后厅,厅中已放置好木板,下面用两条凳子垫在下面,正想往木板下放时,他小爷爷说:“树根,放下去的时候,要抱着手脚,慢慢往下放。”

    他们小爷爷是村里的入殓师,村里的丧事都是他操办,他今年都七十五了,本想隐退,可后继无人,现在年轻人都害怕,有个跟着他的徒弟,就是村里大喇叭招香的丈夫,夏劳动,可惜还未出师,老抠是自己的亲侄儿,当然自己亲自操办,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初大哥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没想到你就被当成壮丁捉去,要不是被捉去打战,你也不会成今天,唉,我真是愧对大哥啊!

    “奥。”

    老大把双手移到头脚,慢慢放下,三兄弟站在后面看着,秋菊也揪心地看着。

    小爷爷在老抠头垫七块瓦片,嘴里让他含入一枚硬币,黄泉路上要经过一条河,那里有船夫,钱是给船夫的,不然他会刁难与你,头盖“遮面纸”身盖寿被,脚下点上煤油灯,外供香烛,此灯在死人出殡前不许熄灭,否则死者会变成厉鬼,报复仇家后,魂飞湮灭,难以投胎,可以往里添油,保持不息。

    “秋菊啊,有几件事要赶紧去安排。”小爷爷弄好这些转身跟秋菊说。

    “叔,你说。”

    “你先让四兄弟披麻戴孝到村里去报丧,还有赶紧去请他堂弟光清来做寿财,他木匠手艺还可以,此事拖不得要捉紧,天气炎热,尸体恐要腐烂,早些送出为好,还有拖人把泽随镇的徐道士前来超度亡灵,老抠今年刚好六十,应该大办,再买件寿衣,和白布回来。”小爷爷表情凝重地说。

    “好的。”秋菊淡淡地应道,其实心里乱得很,本来老抠死了,自己心里就像有块石头压住一样,闷得很,还要操办这么多事情,累,无力地累。

    秋菊先让几兄弟穿着麻衣到村里去报丧,老大往村东方向去,老二往村西方向,老三和四哥则在村中这一块。安排好这些,秋菊又把王婶叫来帮忙,自己确实忙不过来,还有堂兄弟根云,秋菊知道根云一直喜欢王婶,扒过窗户,当然也被打过,她是想撮合他俩,借此给他俩创造机会,还有堂弟柏清,他腿脚快,买东西,请人这些都是他的强项。

    秋菊就像一个领导一样安排这个,那个,家里一下忙活开了。本来寿材要用好的硬木材做,可临时也买不到,就拿了些本地最多的杉木做,光清已经在内厅刨树皮了。王婶和根云则忙活在灶台,王婶烧火,根云炒菜,蒸寿饭,寿饭是用糯米蒸的,特香,根云取了一小碗给王婶,王婶头歪了一下,不理他,但第二次递给她时,她低着头接过了,看来还真有戏。柏清先把光清请来做寿材,这会又坐着永清开的拖拉机去镇上,置办物品,还有请徐道士。

    老三和四哥正在村中挨家挨户的报丧,忽然他们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左手手里提着月饼,右手好像用布包着一把刀。

    “那不是老赖嘛?”四哥眼神好,在弄堂拐角处看到老赖。

    “哪里?”

    “那边弄堂。”四哥用手指着前面弄堂。

    兄弟俩追上前去,老赖已走到前面十步远,但他知道兄弟俩看到了他,回转身,用他那恶狠狠地眼睛怒对他们,这次他的眼神比上次还恶毒,像想吃人一般的饿豹一样,心里还带着怨气,随时要喷发一般。

    他是有怨气,在这龙游北乡地块,只有他欺负别人,还没有谁欺负过他,上次偷葡萄,被老歪和几个傻小子打成这样,害得他休养了一个月,能不气嘛,本来跟老抠就有杀子之仇,再加上这次事情,加剧了他心中的仇恨,今天八月十五给丈母娘家送月饼,趁这个机会,想跟老抠新帐老帐一起算,到村口就听说老抠已经死了,自己倒是省事了,便直接往丈母娘家赶,没想到在弄堂里撞到俩兄弟。

    四哥用同样恶毒的眼神回击他,他心中的火,心中的怒气一点都不比老赖少,再加上今天老抠走了,他是看着老抠走的,看着老抠那心怀不甘的眼神走的,心里也是万分惆怅,正有怨气无处发泄,在这节骨眼上,哪有怕老赖的意思,更有把老赖吃了的意思。

    老赖看兄弟俩不走,正好羊入虎口,先去收拾这两个小的,提着刀就往这边走来。

    四哥也不害怕,还欲往前和他一决高下,像两个武林高手一样决斗。

    老三看情况不对,赶紧去拉四哥。

    “寿根,快走。”老三强拉着四哥。

    四哥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老三一块往后飞跑起来,在村里的弄堂,那可是他们的天下,任凭你有一身力气,在弄堂里也休想捉到他们。

    一转身,他俩就跑的没影了。

    老赖没追上,只能低着头往丈母娘家去了,像一头没捉住猎物的花豹,身形疲惫,眼神失落。

    老二往村西挨家挨户报丧,走到老赖丈母娘家,心里很是忐忑到底要不要进去,他们家和我们家有这么大的过节,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唉,还是不要去为好,不然自找没趣。

    刚转身回来时,老赖从对面走了过来,把老二吓了一下,心跳加速,可老二故作镇定,总不能让他看出我害怕。

    老赖怒目以对,机会来的正好,刚才那两个小的没捉住,碰上你也好,“你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骨头痒痒了,我帮你松松骨。”说着将月饼和刀放入草中,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我是来报丧的,今天不想跟你找事,滚远点。”老二不能在气势上被他压倒,打不过,用语言骂的过吧。

    “还嘴硬,看我如何收拾你。”说着便挥拳过来。

    “老赖,算了。”老赖小舅子土良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春根,你是来报丧的吧?”

    “嗯,是的。”

    “我们知道了,那你快走吧。”土良上前去拦住老赖,别看他个头没老赖高大,以前可是习过武的,身上肉结实,要真打起来,老赖都打不过他。

    “好的,那我走了。”说着转身朝农会方向去,开始不紧不慢,好像很淡定从容,后来加快步伐,飞奔起来,逃过一劫。

    老大往村东报丧时,心里也很是忐忑,要不要回家告诉梅子,她可是快生了,告诉她会不会影响生产,以她那性格肯定会去哭丧,可事已至此,又怎能瞒得住。

    走进自己院子,他大儿子小军正在地上用小锄头挖泥巴玩,看他爸穿着,麻衣,很是稀奇。

    “爹,你怎么穿成这样啊?”

    “你妈呢?”老大轻声问。

    “我在房里给弟弟做小衣服。”

    “奥。”

    说着往屋里走。

    “你怎么穿成这样,难道是爹他?已经?”刚进去就被梅子看到了。

    老大点点头,“嗯。我的意思,你快生了,你就不要去了。”

    “哪有公公死了,媳妇都不去的道理,我要去。”

    “让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了。”

    “我要去。”梅子放下手上的活,就站起来,走出去,拉着小军往农会走。

    老大平时就怕梅子,她那性子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

    赶紧上前扶着挺着大肚子的梅子,“这里路不好,慢点吧,我的姑奶奶。”

    “嗯。”

    走到农会时,已经人山人海,有很多内亲,也有乡亲,大家的眼神也各不一样,有哀伤,有淡定,有喜悦。

    “树根,梅子这么大的肚子了,你还让她来,做啥?”小爷爷责怪道。

    “她一定要来,我拦不住啊。”

    “不关他的事,我自己要来的。”

    “那你慢点,别动了胎气。”小爷爷关心道。

    “嗯,知道了。”

    老大扶着梅子,走进内厅,老抠平静地躺在那里,其它三兄弟报丧回来在那里烧纸,就是一点哭丧的声音都没有,很是冷清,秋菊在灶台帮忙。

    梅子走到老抠跟前,四哥拿些黄纸垫在地上,梅子跪在纸上,便放开喉咙,发挥她的特长哭喊起来,哭得伤心玉碎,发自肺腑。

    前厅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秋菊不放心,赶紧跑过来去扶梅子,不扶还好,一扶,动了胎气,梅子捂着肚子,“痛,痛。”

    “树根,梅子可能要生了,赶紧送医院。”秋菊着急喊。

    “好的,好的。”

    树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抱着梅子,正好永清也在,坐着拖拉机往镇医院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