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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尸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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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看不过去领兵来救!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简直让少数几个和宁王府暗中过从甚密的漏网之鱼险些噎死。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必然是徐勋早就设计好的,兴许连宁王在得知周仪等人倾力一击之后的反应,也是徐勋早就预料到的,否则这位何至于如此面不改色岿然不动?想想前头一次安化王朱寘鐇正是折在徐勋手中,不禁有人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这一次也会和安化王造反一样,以同样的笑话而结局?

    而起头险些要在众人建议下被丢出去平息众怒的周仪,刚刚还能一直倔强地挺直脊背稳稳当当坐着,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瘫了下来。倘若说在布政司衙门徐勋二话不说就揽下了此事,继而在危机时刻又是痛骂了他那些自私自利的上司,他就已经感激涕零,那么徐勋此时又鲜明地表示早已经布下后手,由是方才怡然不惧,他反而更是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离开了位子,突然面朝大堂之外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继而才泪流满面地说道:“苍天有眼,使生贤臣辅佐吾皇,使奸佞无所遁形,一败涂地!苍天有眼!”

    他这接连两声苍天有眼让堂上不少文武的脸都黑了。尤其是起头那个建议以其平息众怒,结果被徐勋前后骂了两次的右参议,更是面如死灰。哪怕曾经和他有过同样想法却不曾表露出来的人,也往往不动声色地悄悄拖着自己的椅子或凳子和人离远了些,免得沾染上这个必定要倒霉家伙的晦气。至于左布政使周和,则是不住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浑然不觉以这种天气,他的汗实在是流得太多了些。

    外头的厮杀声一直不绝于耳,然而大堂外头却安安静静,除了那几个在外头看守的军士,余下连个人影都没有。更不消说至始至终在最初报过宁王护卫围了都司衙门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禀报过外头的战况,而徐勋除却退去过一次后堂,一次也没有问过。

    在他这种老神在在的笃定态度下。其他人你眼看我眼,渐渐便有胆大心黑的人开始试探着给徐勋戴高帽子,什么处变不惊大将风度,什么神机妙算,什么手到擒来,总之什么好听拣什么话说。到最后徐勋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才把这突然卷起的马屁狂潮给压下去了不少。

    江西一直都是出名臣的宝地。虽说他是在宁王复护卫之后,授意当时主管文选司铨选的张彩把那些没多大用场的官员往江西调,为的就是万一宁王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会误伤误杀了能员,可没想到这布政司还真的能如此不剩几个顶用的!

    至于江西都司,除了被朱宸濠拉拢的,还有陈禄挖出来的颇有正义感和能耐的郑天明,剩下的也都是些酒囊饭袋!

    “什么时辰了?”

    徐勋突然问出来的这么一句话让众人无不是为之一愣。紧跟着。立时有人快步出去到门口探了探天光,回来之后就满脸堆笑地说道:“应该是午时前后。”

    “午时好,阳气重。适合杀人,就算有什么孤魂野鬼也会烟消云散了。”徐勋见自己这话显然让不少人打了个寒噤,他听得外间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便徐徐站起身道,“诸位不是很好奇外头的情形么,既如此,大家一块到外头看看如何?”

    这是众人在大堂上憋闷了一个半时辰后,一直最想做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徐勋提了,却诡异地没人敢附和。直到徐勋站起身来对后堂招呼了一声。几个太监和起头跟着一块来的那两个如同伴当一般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跟着往外走,眼瞅着人都已经出了大堂,从都指挥使柳芳和左布政使周和以下,一应人等方才三步并两步地快速追了出去。然而,周仪和阎顺却动也不动,只有伤势未愈的陈宣和刘良彼此搀扶着。硬是挣扎着出了门。

    “自采,你就不想看看外头什么光景?”

    “他们想看是因为他们心里惊惶不安,我却不在乎。”阎顺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平北侯答应还江西,还江西百姓,也还咱们一个公道,那么公道正义自在人心,他一定不会输的!”

    听到阎顺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书生意气十足的话,周仪不禁愣了一愣,旋即竟是对这种论调点头附和道:“没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朱厚照在后堂都快憋死了,此时此刻终于能够站在都司衙门那堵大照壁前,他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大门是紧紧关着的,而墙头上已经不再年少的府军前卫幼军们却都架着弓弩在墙上戒备,而一墙之隔的外头,喊杀声已经几乎听不到了,只有血腥味隐约传来。尽管他很想立时到外头看看是个什么情景,可左边是谷大用,右边是马永成,前头是魏彬,后头是罗祥,被包夹在当中的他又不能当众甩脸子发火,只能气呼呼地按捺了下来。

    好在没等多久,他就只见徐勋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一众扈从军士,沉声喝道:“开门!”

    随着两扇大门徐徐打开,外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立时往院子这边窜了过来。文官们平日里虽说也有瞧见过刑场大刑杀人,武官们尽管也杀过盗匪响马,可看见大门口的台阶上仿佛也倒卧着几具尸体,胆大的神色难看,胆小的很少瞧见这一幕的自然更加不堪,径直就到一边去抠着喉咙呕吐了起来。而徐勋在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佩剑,扣在腰中起步往外走的同时,还不忘悄悄打量了一眼朱厚照,见人被四个大珰围在当中,神色镇定,显见小皇帝是神经大条的人,他顿时放下心来。

    眼见得徐勋等人出来,都司衙门大门口的几具尸体立时被人清理了出去丢在一边,可是,门口大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却不可能这么快清理。看见这些有的脑袋少了半边,有的半边身子都被劈开的尸体,心惊胆战的文官们终于再也受不住了,更何况在那血迹未干的地上行走实在不是一件让人心神愉悦的事,竟也顾不得徐勋事后兴许会冷嘲热讽,逃也似的跑回了都司衙门。而那几个武官们走在这样的尸山血海中,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些个自忖和宁王脱不开干系的,更是暗自捏紧拳头挣扎不已。

    可徐勋等人身前身后二三十的护卫簇拥着,就算自己肯豁出命去行刺,那也要能成功才有豁出去的价值!

    尽管朱厚照看过刑场杀人,作为天子一笔勾决死了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前者因为围观的人众多,已经成了一种变相的娱乐,后者则只是一个个人名和数字,因而在最初的兴奋和激动过后,他渐渐开始在意起了脚下那种粘稠不舒服的感觉,渐渐厌恶起了那些看上去死得颇为惨烈的尸体。尤其是看到路旁被额外搬运出来,有人默默往上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知道那是忠心于自己的勇士,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直到听见一声张公公,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死伤如何?”

    张永的身上亦是有几处暗红色的血迹,见徐勋问了这么一句,他正要回答,突然也发现徐勋的右臂上亦是血迹斑斑,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怎么,难道有刺客混到你那儿去了?这伤势可要紧?”

    “没事,是我杀人的时候溅上的,和你身上那些色彩差不多。”

    见徐勋一脸的无所谓,又瞥见朱厚照分明正在谷大用四人包围之中,张永顿时醒悟到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是被马永成魏彬罗祥发觉了。他虽有些诧异,但这事儿能瞒住这么多天那已经是侥天之幸,他也没太在意,当即清了清嗓子说道:“因为南昌前卫那边费了点功夫,不能把兵马全都拉过来,所以这一趟死伤不少。死的足有三十多人,伤的则是上百。这还是因为我有言在先,杀敌一个赏银十两,若是死难抚恤二十两,这才人人争先,记功的时候险些还闹了一场。”

    “你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一千人。”张永虽然看见徐勋等人后头还跟着都司的兵马,但并没有讳言,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摇,“这一点,那些落荒而逃的宁王府护卫估摸着已经回去禀报了,接下来少不得还有硬仗要打。”

    “你来的时候,走的是那边城门?可曾派人防守了?”

    “走的是东南面的琉璃门,也就是顺化门。南昌前卫的军营和大校场就在外头,整军之后就带进来了,郑天明还在那儿弹压。”

    徐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随即便笑着说道:“都说是枪刀剑戟琉璃门,敢情便是因为大校场在顺化门外的缘故。既如此,在都司衙门继续打这一仗未免没意思,移守琉璃门!背靠军营,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却比都司衙门便利多了!更何况……”

    徐勋和张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同时出现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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