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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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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太监离去,皇后闲聊似的道:“陛下纳了位民间绝色,意欲赐号美人,本宫见其美丽端庄,甚得陛下喜爱,便自作主张请为婕妤,还不知陛下心意如何。”宫中承恩雨露者不少,得以册封有十六个,然而除却皇后与一名贵妃,妃位中却只有册有庄妃与德妃,其余人等皆在嫔级以下。花弄影才脱奴藉之身,被皇后抬为婕妤已是大大恩赐。

    民间美人……沈宁心念一动,便听得皇后道:“说来,本宫听闻这花氏原是李府奴婢?”

    果然皇后也知道皇帝微服出巡之事,“回娘娘话,花氏乃原花将军之二女,流放云州为官妓,幸而冰清玉洁,游大人将其转送于李府,民妇见她可怜,便放在房中以礼相待。”

    “花将军……”皇后秀眉一蹙,“花将军不是因谋反处死的么?”

    沈宁沉默一瞬,道:“民妇不知。”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三番两次召她进宫,先以不变应万变再说。

    皇帝下了朝在御书房批了些奏折,又回了乾坤殿安泰堂修身养性。皇后身边的大太监送了内务府拟的圣旨,他看一眼小笺笑了一笑,重新放回银盘中,“依皇后的意思,着内务府修改。”说罢,他并不急着让那太监退下,而是问了皇后今日行踪。当听闻孟雅与众妃嫔都听了沈宁讲云州之战时,他也来了兴致,“李夫人是如何讲的,说来听听。”

    幸而大太监机灵,记性也好,将沈宁的说书记了七八分,语调也学了七八分,皇帝倚在榻上听得颇有兴味,听到冷将军出现时,突觉何处怪异,挑了挑眉让太监停了下来,“这冷将军是何相貌?”

    “咦?”太监一惊,忙说道,“李夫人说是浓眉大眼,似是酒槽大鼻。”只这八字,应是不错。

    万福站在一侧,不由吃了一惊。

    酒槽大鼻?冷将军长着酒槽大鼻?皇帝下意识地摸摸挺直的鼻梁,颇为好笑。既是看不仔细,又怎知冷将军长了大鼻子?

    “接着说。”

    太监侧目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龙颜并无不悦之色,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往下讲。

    直到讲至沈宁昏迷不省人事结局,皇帝摩挲着手中玉玩心思难测。

    除却对冷将军相貌有异,那妇人可谓把其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说得天兵下凡一般。皇帝轻笑一声,真真奇怪。

    “李氏现在何处?”

    “娘娘留了李夫人说话,此刻还在昭华殿中。”

    “把她带过来。”

    一盏茶后,沈宁被带到了安泰堂门外。太监进去通报一回,才又领着她踏进高高的门槛。

    乾坤宫是皇帝休息的地方,与开明宫相比显得随意许多。殿中美婢林立,沈宁穿过第一道菱花雕龙落地罩,宝鼎香气弥漫,迎面是紫檀玲珑多宝格,上头摆置着东聿衡平常爱把玩的宝物。太监拐了个弯儿,对着紫檀五屏风罗汉榻上坐着主子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启禀圣上,云州李氏觐见。”

    “民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沈宁讨厌死了动不动就跪。

    “平身。”

    沈宁起身,微微抬头看向榻上的慵懒身影。下了朝的皇帝换了常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胸前,头顶只用玉冠挽了一髻,一袭禇色镶金钱暗纹盘龙锦袍衬出俯视众生的至尊气势,少了珠帘遮颜,俊美年轻的脸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怎么好像隐约似曾相识?沈宁不安感袭来,旋即自我安慰,不过是即视感罢了。

    皇帝看着她笑笑,“朕听诚亲王说你棋艺过人,朕今日无事,也来会你一会。”

    “……陛下过誉了。”输不起,你就是输不起。沈宁瞄向榻中小几上摆置的白玉棋盘,暗自腹诽。

    只是与皇帝下棋,从来就不是件轻松事儿,首先,你就不能与他一同坐在榻上。

    大宫女潋艳为其端来一个铺了软垫的紫榻鼓墩位于下首,于是乎沈宁必须正襟危坐,伸长了脖子与其下棋。

    沈宁动手摆棋,皇帝见其空无一物的修长素手迅速游移在白玉棋子间,眼中异光闪过。

    沈宁移着棋子,心里头在迅速地思考着这棋,究竟是让或不让?

    她记得在哪里看过,一个小太监陪慈禧下棋,只说了一句“杀老佛爷的马”,随后就一命呜呼了。而面对这个当了十多年皇帝的男人,她之前赢了两次或许他觉得新鲜,只是若是再赢,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可是他分明已知她的棋艺,要是她让棋假输,被他看出来又会不会恼羞成怒?

    伴君如伴虎,诚然不假。

    沈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李氏,可别让朕扫了兴。”像是看透她心里所想,东聿衡缓缓捻棋开局。

    沈宁抬头,对上了那令人莫名心惊的黝黑眸子,心思豁然开朗,英眉一展,“民妇遵旨。”

    她一笑,心中有了计较,垂首棋盘之上,快速移子。

    东聿衡勾了勾唇,长臂一抬,下了田字象。

    二人状似随意地开局,皇帝随口问道:“娘家姓甚?”

    沈宁顿一顿,“回陛下,姓‘沈’。”

    “可有名字?”许多平民女子是不取名字的。

    “单字‘宁’。”沈宁心想这些没必要说谎,他肯定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可是她忘了这时候的女子闺名是不能随意告诉别人的,尤其是嫁过人的妇人。即便面对九五至尊,也该表现出一些犹豫来。

    皇帝的确是派人查了她的生平,李子祺为其身世安排得天衣无缝,连这名字也说是老农捡到她时拽在手中的锦帕上绣的姓名。东聿衡明知故问:“这名儿是你养父给取的?”

    “爹爹哪里识字,听爹爹说,这是民妇当初拿在手中的一方锦帕上绣的名字。”

    “可曾想过寻亲生父母?”

    沈宁不由苦笑一声,她倒是想,只是回不去啊。话语中添了一份苦涩,“一切随缘罢。”

    潋艳吃了一惊,这李家妇人,这等大事怎地还说得这般轻巧?

    皇帝却是听出了她的无奈,垂眸掩去幽光。

    棋至中局,二人全神贯注,棋盘上硝烟四起,偌大殿中除了棋子移动,竟是安静无声。

    突地一阵空腹之声,沈宁没注意,东聿衡也没留意,万福与宫婢们却是发现了。

    有宫婢悄悄皱眉,这粗俗民妇竟不雅于上。

    须臾又是一阵肚饿,沈宁捂着肚子,下意识地寻找食物,不意抬眼对上了东聿衡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尴尬,脸上飘红,“我……民妇早晨吃得少了。”她顿一顿,“陛下,民妇可否讨杯茶喝?”充充饥也好。

    东聿衡睨她一眼,让潋艳上了杯茶,沈宁也不管皇室香茗珍贵,一口气喝了精光。

    谁知才喝完,肚子又一阵抗议之声,沈宁窘得一张脸红透了。她暗自发誓,要是哪天再进宫,早上指定吃撑了再说!

    “瞧你饿得,莫非官肆苛扣早食?”东聿衡好笑地看她似是快烧起来的脸颊,“去拿些点心来。”

    “民妇……胃口大。”沈宁索性破罐子破摔。

    东聿衡挑了挑眉,“说来有理,你若是似娘娘们吃那么点儿,也不能搭弓射箭。”

    沈宁只得傻笑。

    乾坤宫中时常备有糕点,不一会儿潋艳捧了一个食盒进来,打开一看,里头尽是精致点心,沈宁饿了,更觉香甜美味。

    “圣上请用。”潋艳跪在东聿衡脚下笑道。

    东聿衡瞄了一眼,“朕不用,赏给李夫人吃。”

    沈宁自知不吃最好,可是肚子一直叫着更不像话,她只得腆着脸谢恩,拿了一个小桃包,低着头,两口吃进肚里。

    东聿衡斜倚软枕之上,看着她这模样不禁失笑。果真不是大家闺秀。

    沈宁厚着脸皮又拿了个金丝糕吃了,用宫婢递来的湿热帕子拭了手,她才清清嗓子,“该陛下落子了。”

    “这回饱了?”东聿衡懒懒道。

    ……不过垫了个底。沈宁也没傻得实话实说,只得笑着摸摸耳朵,“饱了,谢陛下赐点心。”

    插曲既过,东聿衡抬卒移子。

    沈宁迅速将心思放置棋盘之上。

    今日此局,依旧沈宁险胜。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她却只是傻笑。

    出了宫门,沈宁才感到掌心汗湿,她闭了闭眼,丫的陪皇帝老子下棋果然不是人干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