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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皇后试探地疑惑唤了一声。

    “此事朕已有眉目,待证据确凿,自会定夺。”皇帝看向一旁挂着的“踏雪寻梅”图,声调平平全然听不清喜怒。

    皇后注视着龙颜沉吟片刻,躬身告退。

    待皇后离去,万福说小洪子找来了,皇帝却让人先将他软禁起来。他回到内殿,此时无尘已断定茶水里是解药无疑,已让宫婢喂了沈宁服下。

    “解药何时有效?”东聿衡问道。

    “不出十二个时辰,应能清理余毒。”

    “皇贵妃因毒滑胎,如何调理?”

    “太医院的想怎么调理就怎么调理,与我有甚相干?”无尘轻哼一声。

    皇帝懒得与他计较,摆摆手道:“你明日再来为皇贵妃复诊。”

    说罢让他与闲杂人等一并退下。

    殿内飘着药香,东聿衡撩开床间轻纱,坐在床边看着躺着的沈宁,抚了抚她的脸蛋。

    沈宁伸出了双手,沙哑地道:“抱抱我。”

    东聿衡微微勾唇,“做什么?”

    “就是想让你抱抱我。”

    东聿衡凝视她片刻,脱了鞋和衣上床。沈宁掀开被子,双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腰身,两人毫无一丝空隙地紧紧相拥。

    对方熟悉的气息与温度流转其间,二人的心中皆有一丝温暖滑过。

    他们默默地相依久久,久到似乎已天荒地老。

    东聿衡无声轻喟。

    沈宁偎在他的胸膛,轻轻开口,“原来这就是夫妻的感觉么?在艰难的时刻相互依赖,相互支持……无论什么难处也有了面对的勇气。”

    东聿衡闻言,粗臂更为用力地搂紧了她。他低头亲亲她的额。

    “你……问过晟儿了么?”

    东聿衡皱眉,“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你只需把身子养好。”

    沈宁轻摇一回头,“我要管。”这事儿她非管不可。是因为她不想支持他当皇帝,所以他对她下毒么?可是为什么又要焦急地为她送来解药?

    “你还管他做什么,他下毒害你,甚而连你肚中的孩儿也害了。你莫不是看他送了解药给你又心软了?”

    “我……”沈宁的心又痛了一下。她没办法原谅让她的孩儿腹死胎中的人,但她对东明晟有感情的,她对他失望悲伤大过愤怒之情。况且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最后也不顾被发现的危险送了解药来,可见他已经悔改了。

    “你莫忘了,惠妃极有可能也是被他毒害。”其实东聿衡心底何尝好受?几个皇子之中,他确实更为偏爱二皇子。并且这几年他跟着沈宁有所改变有所成长,他更是欣慰。

    不料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没发现自己的二儿子是个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东聿衡自幼被父皇的第一任皇后毒害多次,最恨就是阴毒的人物,却万万没想到东明晟竟是这样的人。惠妃死时他才九岁,这个孽子……他不杀他,也决不能留。

    “他那时那么小,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思和手段,肯定背后还有人为虎作伥。”

    “嗯……”

    “陛下,”万福的声音在外响起,“丰宝岚丰大人说有急事求见陛下。”

    “不见。”

    “他找你做什么?”沈宁明白如果是国事,东聿衡断不会不见的。

    这事儿东聿衡本不想让她知道,但这会儿问了起来也没法子,他抿了抿嘴,“花婕妤来探望你时,偷偷往春禧宫塞巫术人偶。”

    “什么?”沈宁现下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已太过吃惊,这事儿她居然不惊讶了。

    “朕让人打了她十板子,她就供出了庄妃。”

    “巫术人偶……我诅咒谁?”

    “……西门月。”

    沈宁苦中作乐地道:“他们不了解我,要真有那么一天,上头应该是‘东聿衡’才对。”

    东聿衡捏了捏她。

    万福去而复返,又向内禀道:“陛下,二皇子的管事太监魏会求见,说是要向您……认罪。”

    果然是他。东聿衡与沈宁同时在心里想道。

    东聿衡冷哼一声,决定起身将这件事彻彻底底解决了。沈宁抓着他道:“我也要去。”

    东聿衡道:“你现下身子孱弱,连床也不能多下,还想去哪儿?”

    “我要去,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头朕说给你听。”

    “不,”沈宁态度很坚决,“你抱我过去,我要自己听。”

    东聿衡瞪她一眼,沈宁却适时装可怜。

    皇帝拿这滑头的妇人没法子,没好气地让人为她披上外袍,打横抱着到了起居殿的榻上放下,让宫婢为她在榻前放置了屏风,这才让魏会进来。

    魏会进来后,无声地重重磕了三个头,五体投地跪在那儿半晌也不出声。

    皇帝冷冷地道:“朕没功夫看你惺惺作态。你要认什么罪?”

    魏会满脸悲凄地抬起头来,“圣上,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与沈婕妤合谋,往皇贵妃娘娘的粥食中下了毒。”

    沈湄!沈宁愣了半晌,自嘲而笑。

    “皇贵妃娘娘不信任奴才,意欲让二殿下疏远奴才,奴才怀恨在心,又见沈婕妤对娘娘积怨颇深,故而派小洪子与沈婕妤的大宫女艳儿传信,达成盟约。适时皇贵妃娘娘因受冷落郁郁寡欢,奴才便知时机已到,将毒药给了沈婕妤,终而使娘娘中了毒。”魏会顿了顿,“奴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二皇子殿下全然不知此事,一切皆是奴才鬼迷心窍所为,还望圣上明鉴!”

    “皇贵妃为何不信任你?”他倒从未听沈宁说起此事。

    “这……”

    “说!”

    “奴才因二殿下屡遭毒害,心有不忍,期望皇贵妃娘娘能挺力维护二殿下性命,也不知为何娘娘哪儿听岔了再不信任奴才。”

    “莫不是你暗示我除掉皇后,让我自己坐上皇后之位?还是你想让我支持晟儿成为太子?”

    沈宁的声音蓦然响起在屏风后头,让魏会猛地一惊。

    东聿衡道:“皇贵妃,这些朕可从未听你说过。”

    “唉,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敢平添陛下烦恼。”

    皇帝重重一哼,瞪向魏会道:“二皇子为何得知皇贵妃是中了你的毒,又为何有你的解药?”

    “奴才伴着二殿下长大,对二殿下衷心耿耿,他自也知奴才有这样一种毒药,并且奴才也拿了解药给殿下也备不时之需。”魏会道,“陛下,倘若二殿下果真想害娘娘,他又为何冒险为娘娘送去解药?殿下错就错在心肠太软,他自幼与奴才情深意厚,不忍将奴才供出认罪,故而才……”

    “那末惠妃身故,也是你与沈婕妤所为?”

    魏会一咬牙,“非也,惠妃之事,与奴才与宫婢彩华所为。奴才既已被皇贵妃娘娘看穿,便不敢再说谎言。奴才一心想让二殿下继承太子顺登龙椅,惠妃娘娘懦弱,不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奴才便想为殿下换一宫主母,故而下毒,彩华平日常被惠妃娘娘斥责,故而受奴才怂恿,与奴才合谋害了惠妃娘娘。”

    “哦?那彩华却是亲眼目睹二皇子偷偷在惠妃的药汤里下毒。”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一连三个“绝无”,魏会显然很是激动,“二殿下那时还不知奴才此毒,他丝毫不知内情,定是皇后娘娘故意陷害二殿下,还请陛下明查!”

    皇帝沉默片刻,才冷冷笑道:“好你个魏会!”

    沈宁多希望他说的全是真的,可她明白,东明晟定不像他说的那么干净无暇。

    魏会被押了下去,宝座上的东聿衡与榻上的沈宁都默默无语,心思各异。

    许久,皇帝才让人把东明晟叫来。

    东明晟很快到了殿内,他忍住胸前火辣的痛楚在皇帝面前跪下。

    “有人看见,你在惠妃的药汤里下了药?”东聿衡竟开口便如此问道。

    东明晟浑身一颤,半晌才道:“是。”

    沈宁难受地闭了闭眼。

    “为何?”

    “惠母妃懦弱,儿臣不愿由她教养。”

    “混帐东西!”

    东明晟再次一颤。

    “是你对皇贵妃下的毒?”

    东明晟猛地抬头,“儿臣,宁死也不会对母妃下毒!”

    “那是谁下的毒?你又如何得知?”

    东明晟犹豫了,魏会一直对他衷心不二,在他最为落魄时也是他全力照顾于他,对他而言,魏会已并非忠仆而已了。

    “还不快说!”

    “晟儿,把实情都说出来罢。”沈宁悠悠开口。

    东明晟吃了一惊,他猛地抬头看了屏风一眼,复而低下了头,片刻他才轻轻道:“是魏会与沈婕妤合谋下的毒……那毒还需多下两次才可致命,魏会将此事告知儿臣,让儿臣才故伎重施在母妃药里下毒。”

    “他们为何下毒?”

    东明晟又沉默许久,“母妃不愿让儿臣作太子,魏会想杀掉母妃,猜测父皇定将儿臣交于沈婕妤名下,儿臣便能得了沈家之力。”

    “你毒害惠妃也是这个理由?你以为朕那时便会将你交由皇贵妃教养?”

    “……正是。”

    “你想当皇帝?”

    “儿臣……再不敢妄想。”

    东聿衡深深看了东明晟一眼,长长叹息一声,“东明晟,你太令父皇失望了。”

    “父皇,儿臣知错了。”东明晟跪着重重磕了一个头,语带哽咽。

    沈宁也哭了。

    东明晟被带了下去,东聿衡让人立刻去把沈湄押去内务府审讯,继而他缓缓走到沈宁的面前,抹去她颊边的泪水。

    “宁儿……”东聿衡竟欲言又止。

    “嗯。”沈宁擦干眼泪看着他。

    “魏会说的,才是实情。”他如此说道。

    沈宁一时有些不明白,但过了片刻,她还是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朕,不能让东氏皇室出现这样的污点。”他不能让史官记载,二皇子东明晟为夺帝位毒害养母。这是天大的家丑。魏会明白这一点,他此时找来,不是为东明晟开脱的,而是给他提供最好的解决之道。

    沈宁沉默片刻,问:“那你准备拿晟儿怎么办?”

    “过些时日,便找个理由打发他去外城做个亲王,永不得再返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