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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难为知己难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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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秋一人落在档案库中,直待到天暗了,好不容易又将那地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这才趁着夜色偷偷出了皇宫。

    要说这大内禁地守备确实严密,尤其是入了夜,灯火下头依旧是人来人往地巡逻。走到哪一处,都听得着那盔甲随着步子抖出来的“铿锵”之声。便是那护城河里头,连一丝波澜都教这窒息的气氛逼迫得没敢乱泛。

    狄秋一路走回了丛叶府,因上下都已经认得他面孔,是以进来的时候也没受到盘问,但里头的守卫瞧他的眼神还是一色的警惕,直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而秦何灭此间已经等候狄秋多时,一见他的身影,便连忙迎了上去:“大侠,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买的什么糖葫芦却要这么久。要小的说,这点事情您吩咐一身,咱去代办了就是,何必要亲自出门呢?”

    “不敢劳烦,再说不是我这一趟也不只是买这一样东西。”狄秋因打先与秦何灭说的是出去买那糖葫芦,所以还特地绕道去集市上阵买了一串。这时候,手里捏着东西,倒是也算是赌一赌秦何灭的嘴。

    然而,秦何灭却又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狄秋有意要绕过自己好去办私事。面下两人这么一说,也是各自心里有数,只是不挑明罢了。两人相视一笑后,便分了两路,一个回了屋,一个则去季三军那头报信去了。

    可谁曾想,一进得屋里,那吕杏儿就发疯似地朝狄秋扑了过来,口中胡乱叫骂着:“你这骗子,狄秋呢?你把他藏哪去了?我要杀了他,不……我要连你一块儿杀了!”

    “杏儿!”狄秋吓得连忙喊了一声,一把将她抓住拖回了床边,“你别急,谁是那骗子了,我可没骗你,狄秋那厮已经给我抓住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吗?”

    可这时的吕杏儿哪里听得进去话,只是兀自红着眼,不住地挣扎着:“我再说一次,我叫赤影,不叫叫什么杏儿。你这骗子,不是说狄秋掉茅厕送去洗了吗?这会儿怎么还没洗干净!”

    “洗了……对!是洗了,可不也得晾干吗?”狄秋猛地回想起来自己先前搪塞的话,连忙又编创道,“这天这么冷,晾干总得要些时候,咱们总不至于急这一时半会你说对吧?瞧瞧你狄大……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你看是这个。”说着,狄秋连忙取出糖葫芦,递到了吕杏儿的眼前。

    吕杏儿一见这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眼睛一下便定住了,细细瞧了半晌,似乎没认出来是什么。接着,又朝着狄秋瞪去:“好啊,你想毒死我!”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冰糖葫芦,才没有毒。”狄秋笑道,“你快尝尝,可好吃哩,有人一直吵着要吃,我却都还没来得及给她买。”

    吕杏儿将信将疑地望着狄秋,又复向那冰糖葫芦瞅了一眼。鼻间嗅到上头传来一丝甜腻腻的气味,倒是显得非常可口。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先吃,要是有毒,也先毒死你!”

    “好,我先吃就我先吃。”狄秋无奈地啃了一口,将上头的第一颗吞到了嘴里,直嚼了几下,便咽进了肚中。接着,便摊了摊手说,“怎么样,没毒吧,你且就安心吃了吧。”

    瞧着狄秋吃得满不在乎的模样,吕杏儿虽然多信了一点,却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口中说道:“你定是知道我会让你先吃,所以头一颗没下毒,第二颗肯定就有毒了。”

    “这……”狄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有吃下了第二颗,“现在你满意了吧,这第二颗也是没毒的。”说罢,还咂了咂嘴,摆出一副滋味非常的模样。

    吕杏儿见狄秋连吃两颗都安然无恙,不禁馋虫也被勾了出来,但却也只是吞了口唾沫,又道:“第二颗没有,不代表……”

    “得得得……”狄秋连忙让吕杏儿打住,不教她继续说下去,“姑奶奶,算我怕了你还不成吗?要不你说个数,你要吃第几颗,否则我这一颗颗地吃下去,就没你的份了。”

    吕杏儿听到狄秋如此提议,脸上露出了诡秘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那糖葫芦串想了半天,这才道:“那就第四颗……不!第五颗,第四颗却太不吉利了,就第五颗!”

    “好,第五颗是吧。”狄秋耐心地一颗颗地数好,将前三颗都取了下来,这才将糖葫芦递了过去,“怎么样,这是你自己选的,应当愿意吃了吧?”

    狄秋这才刚问完,吕杏儿就忙不迭地凑过脑袋,狠狠往那糖葫芦上啃了一口,竟一下叼去了两颗。似怕他反悔般,赶紧一通大嚼起来。

    眼见吕杏儿总算愿吃,狄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又温柔地劝道:“你慢点,我又不与你抢,这都是你的。”说着,又要把刚取下的两颗又串回去。

    却不曾想,这时外头忽然传来的敲门声。秦何灭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侠,您与您的朋友还没用饭,我这给你们准备了些吃的,且让我送进去吧。”

    狄秋无奈,想着自己出去这么久,也确实有些饿了。毕竟这糖葫芦只能做零嘴,横竖是填不了肚子。于是,便先将糖葫芦放在了吕杏儿的手里,回头去开门将秦何灭放进来。

    但门闩一开,进来的却不只是秦何灭一人,后头却还跟着季三军。一见狄秋,便连忙笑道:“阿和兄弟回来了?”

    “哟,是季先生,快些请进吧。”狄秋也是皮笑肉不笑,直接让开了身,要请了季三军进来。

    可季三军却是摆了摆手说:“你我在外头说话吧,你那朋友见了生人只怕对病情不大好。”

    听此一言,狄秋觉得也是这般道理,毕竟吕杏儿这会儿还不稳定,要是一受刺激,不定会怎么折腾。便先容得秦何灭放下了食物,步入了庭院中,好与季三军交谈。

    “季先生这么晚过来,若非是叶老寻到那傀儡噬心大法的病例档案了?”狄秋也不客气,张口就提这事。

    季三军被问得不禁一愣,脸色有些尴尬,只好搪塞道:“这事大帅已经在安排了,那档案库里出入却还需要些手续况且文书繁多,找到也需要些时候。但我保证,只要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阿和兄弟。”

    “这样啊……却是有些麻烦你和叶老了。”狄秋假装客气道,“说来,白日里我因这头分不开身,倒是教你与那秦何灭多番来请,属实有些过意不去,不知花伶人那折扇可是还给他了?”

    季三军见狄秋哪壶不开提哪壶,更是脸色难看起来。但叶盛有言在先,要自己稳住狄秋,所以不得不强行忍住不发作,只是故作无所谓道:“那不过一桩小事,阿和兄弟倒也不用放在心上。咱们言归正传,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说着,季三军从怀中掏出那封宋吞酒的信来。

    狄秋先前已经听宋吞酒提过这事,所以见到了也并不惊讶,但还是装作不知的模样问道:“这是谁的手笔?我认得吗?”

    “也许认得,也许不认得,这我就不知道了。”季三军只顾着装糊涂。

    狄秋见状,也是淡淡一笑:“这样神秘,我倒是有悄悄是谁写的信了。”说着,也不避讳季三军,直接将那信封拆开,在他面前看了起来。

    直至阅罢,又倒了倒信封,将两块银饼捏在了手中,这才笑道:“原来是宋前辈的信,想不到他老人家这样斤斤计较,连这酒钱也都与我记着账哩。”

    “宋前辈?”季三军佯装不解道,“想不到阔别多日,阿和兄弟在江湖上又结识了不少朋友。却不知,这位姓宋的前辈是谁,我可认得吗?”

    说话间,季三军一直在细细观察狄秋的表情,想从其中瞧出些端倪来。但看了半天,却未有一丝察觉到,这信中包含秘密的模样,仿佛确实只是那还酒钱的小事。这甚至教季三军有些自疑:难不成真是我想错了,他与那宋吞酒来这京都确实没有那其他的想法?

    却听,狄秋直言不讳道,“这位前辈便是东临酒仙宋吞酒,宋老前辈。不久前,我为他付了一笔酒钱,这信里说的,就是还账的事宜。”俨然一副,自己与宋吞酒清清白白,毫无古怪的模样。

    季三军见狄秋如此坦诚,也是没了主意。只好笑了笑:“想不到阿和兄弟奇遇如此之多,要是我季某人也能有幸得见宋前辈的尊容就好了。”

    “不妨,若是有机会,我定为你引见。”狄秋道,“只是宋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是难得一见罢了。”

    “是了……”季三军心中直道乏味,又与狄秋寒暄了几句,便就辞往内院去了。

    但方才两人这一番试探之中,却不曾想,狄秋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怪异。疑虑之下,他回到屋中,忍不住凑近了去闻那信封与信笺。这一闻,顿时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这信笺之上全是酒气,但信封却是没有的。

    以狄秋对宋吞酒的了解,像他这般嗜酒如命之人,写信的时候沾染酒气在信笺上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信封之上,却端的没有丝毫酒气。毫无疑问,这封信在到自己手中之前,肯定已经教人拆开看过,又自作聪明地换了新的信封。

    想到此处,狄秋已然对季三军最后的一丝信任也全都消失殆尽。无论是叶盛指使,还是他季三军擅作主张,这般举动已经越过了底线。便是对自己再怎么不放心,也不当做出这样偷看他人私隐的事来。更何况,自己问心无愧,却又有哪里对他丛叶府有半分歹意呢?

    狄秋失望地摇了摇头,将信放在烛火下烧了。复又看向吕杏儿,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口中喃喃自语道:“我狄秋受的冤枉与糟践,便是数也数不清。若非有你们爱我、怜我、帮我,却哪里有我今日。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我纵使再多受些委屈却又何妨呢?”

    这一夜,狄秋又是看着《皓首经》直到天明,才在朦朦胧胧之中睡去。他难得梦见了吕城与梁老,但他们二人的面容却都已经模糊了。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声的叹息,仿佛是在叹自己,却又像是在叹吕杏儿。

    直到次日的黄昏时分,狄秋从睡梦中幽幽醒转回来,浑身上下都充斥是僵硬与疲惫。他抬头看了看外头,却是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不禁有些发蒙。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狄秋回过头问吕杏儿。

    “你管那许多做什么?”吕杏儿不满道,“今天是晴天大太阳,狄秋现在该是晾干了,快带我去见他,我要杀他,杀他!”

    “糟糕!”狄秋猛地站起身来,这才想起与宋吞酒的约定,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冲出了屋子。

    外头一直盯梢着的秦何灭见狄秋这样着急的模样,被吓了一大跳,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正要上前去问话间,却见狄秋一个腾身已经上了屋顶,接着便朝丛叶府外跑去了。

    狄秋脚下一阵急奔,也顾不上下面丛叶府守卫连声地叫嚷,不一会儿就已经冲到了大街之上。不过,好在这会儿还没入夜,倒还来得及去置备夜行衣。着急寻了几处偏僻的黑市,总算是在盛月之前买到了东西,只是那酒却是来不及准备了。

    在穿好夜行衣后,狄秋快步赶到皇宫之外,趁着夜色驾驭轻功游墙而上。好在昨日已经在出来时,摸清楚了去那御医处的路径,这一趟进来也算轻车熟路。

    然则,好不容易来到那御医处的档案库时,狄秋却发现自己却是来早了,宋吞酒还未赴约。

    “该死,早知道却不这么着急了。”狄秋懊恼地想,自己没有带酒给宋吞酒,只怕待会儿又少不了挨骂。但又存了一丝侥幸,暗道:这事不算太大,宋吞酒应当不至于为这点事就不带自己去那后宫。

    可当狄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半个时辰有余,但却横竖不见宋吞酒露脸,却又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想着,宋吞酒是不是又喝醉在何处,或者遇上了什么麻烦。

    “你来得可真早,东西都备齐了吗?”正当狄秋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掌。回头一看,却见宋吞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浑身上下也是穿着夜行衣,只有眼睛露在外头。

    狄秋见状,连忙抱歉道:“前辈莫怪,这夜行衣是备下了,可酒却是……”

    “喂喂喂,你该不会是忘了带吧?”宋吞酒气道,“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是正事,你怎么还能给忘了!”

    狄秋挠了挠头道:“是晚辈的不是,睡过了时辰,怕来不及赴约,所以来得有些匆忙,把这事给忘了。”

    “真是蠢蛋一个。”宋吞酒不满道,接着从腰间拿出一个酒葫芦塞在了狄秋手中道,“拿好了,只许这一回。且记得你欠我一顿酒,将来是要还的。”

    狄秋不明所以地端着那酒葫芦,正暗暗松了口气,侥幸事情没有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却见,宋吞酒却有从腰间拿出另一个酒葫芦来,嘴对着嘴,将酒慢慢灌到了狄秋手中的葫芦里。

    “您这是做什么?”狄秋讶异道,“怎还备了两个酒葫芦?”

    宋吞酒这还在为狄秋忘了带酒而恼怒,见他如此不开窍,还要多问这废话,忍不住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你这笨葫芦,若不是你忘了带酒,却还用浪费我分一半给你吗?”

    狄秋这时才恍然大悟,宋吞酒这是要自己乔装打扮与他看着一模一样。那嘱咐自己一定要带来的酒,原是装这空葫芦的,这样说来倒还真是正事不假。

    只见,宋吞酒分了一半的酒到狄秋的葫芦里后,那是一脸的心疼,忍不住端起来又喝了几口。这才道:“待会儿你别着这葫芦,往那后宫地方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就高喊一声‘走水啦’。那时,我就立刻在外头露出行踪,将人给引出去,给你争取时间,可晓得了吗?”

    “是。”狄秋点了点头,又复追问道,“宋前辈,那后宫的路子你可都探清楚了吗?”

    “多此一问。”宋吞酒不满道,“这后宫要途经御花园,里头假山、圆门、廊亭多不胜数,我也只是下午的时候走了几圈。待会儿我只带你走这段最复杂的路。后头都是矮墙,视野十分开阔,便不跟你一路了。”

    狄秋没料到,宋吞酒为了自己,还冒险踩过点,不禁连连点头道:“有老前辈了,只是进去之后我去哪里找楚妃的住处呢?那太监或者宫女能打听得到吗?”

    “你这榆木脑袋,尽是馊主意。且那些个宫女太监,数目都是定的,少了一人都会出乱子,可别想着打晕几个没什么关系。那皇帝老儿的后宫嫔妃众多,列妃嫔位的才有宫可以住,其他的都只居在偏殿里头。你只要凑准了正宫的去处找,很快就能寻得见位置。”宋吞酒忍不住又敲了一下狄秋的脑袋道,“东西拿到手了,就赶紧退出来,时间长了我在外头可也等不得你许久。”

    说罢,宋吞酒又饮了几口酒,将葫芦别在了狄秋的腰间,带着他出了御医处的档案库。紧接着,一老一少,并肩上了墙头,一路快奔朝着那后宫禁地摸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