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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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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醒来,已近黄昏,静姝睁开眼睛,就见许晏清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自己,三分怅然三分怜惜三分隐忍并四分彷徨,织成了十二分的不安。

    静姝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粘糊的嗓音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摇曳的烛光勉强照亮他眸中的血丝,许晏清似是不曾休息,动了动嘴唇,将静姝搂入怀中。

    静姝呆若木鸡,正欲推拒,却听见他喑哑着开口:“岳丈大人去了,静姝你节哀顺变!”

    刹那间,静姝只觉脑壳嗡嗡作响,猛地推开他,瞪圆了双眼,半笑半怒地诘问道:“世子可是与我玩笑?今晨分明是你告诉我,父兄平安归了侯府。”

    “我的不是,不该瞒你。昨日岳丈突破重围,冲出皇宫,却在西城门下遭流矢所伤,断了心脉。舅兄寡不敌众被俘,此刻仍在宫中。”许晏清不敢再看静姝的眼睛,里面悲伤逆流成河。

    “流矢,哪来的流矢?城门处想必早就设好了埋伏。是了,他们怎会允许父亲赶到军营,调兵入京。”静姝攥紧了被角,仰头看向帐顶,不愿眼泪滑落。

    许晏清轻叹一声,再次拥她入怀,静姝没有挣扎,心口慢慢转冷,手脚渐渐麻木的自己,如何能拒绝如此温暖的怀抱。

    静姝无声流着泪:“你为何每次都要瞒我?”

    许晏清搂紧了怀中人,无奈地回道:“你一宿未睡,我怎敢如实相告?”

    那日在马车中,父亲安慰的话语尚在耳边萦绕:“你莫小瞧了父亲,一生戎马,尚能护得你们母子平安。”

    静姝忆起初回侯府时,虽与父亲不甚亲近,可父亲也不曾薄待自己。自边关回京后,父亲事事尊重自己,纵容自己,给了自己不敢奢望的父爱。

    静姝靠在许晏清怀中,兀自念叨着:“父亲说过会护我平安,他怎会舍得弃我而去。”

    许晏清抚着她的发顶:“岳父大人不在了,我会代他护你平安。”

    不料静姝哭得更凶,已然哽咽,父兄也时常这般摸着自己的头。

    玲珑和锦瑟进屋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不解原委,慌忙打来热水,在一旁候着。

    直到夜幕初降,静姝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接过玲珑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脸,作势起身。

    许晏清忙问:“你要去哪里?”

    静姝凄然一笑,拭了拭眼角,将泪水藏在手心:“我要去见父亲。”

    许晏清拉住她的衣袖:“眼下你哪里也去不了,明日入宫,我去求陛下,带你回侯府。”

    静姝回头望进他的眼中:“我等不了明日。”

    许晏清默然,拉着她的手道:“你随我来!”

    府门外,许晏清命人大开朱门,随着厚重的木门快速的转动,静姝看清了门外数十名手持刀戟的军士。

    卫平刚奉命与卫八交接换岗,就见到了久已未见的夫人,拱手作揖:“见过夫人!”努力地忽视一旁紧握自家夫人手掌的许晏清。

    静姝眯了眯眼睛,看清了火光中的卫平,一字一顿地说道:“卫平,我要回侯府!”

    卫平心下憋屈,为何卫八这小子总是这般好运,棘手的事情每每都落到自己的头上,拱手回道:“夫人,卫平作不得主。主子晚些会亲自与夫人解释。”

    静姝笑了,如那暗夜里开得猝不及防的昙花,原来一切皆在他预料之中:“往后莫再唤我夫人,我听了恶心。”

    卫平谨记着卫八的教诲,只当未闻,这种话回去万万传不得。

    许晏清的神情变了几变,终又归于澹然,开口劝道:“静姝,且回吧。”

    静姝看着他,苦涩地点点头,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这天下已经换了姓氏。街头巷尾也唱起了童谣:“一魏倒,一卫兴。北魏无粮百姓苦,南卫有粮百姓欢。”

    静姝接过许晏清手中的汤药:“哪位郎中开的药方?”

    许晏清回道:“巷尾住着一位姓王的御医,昨夜那个卫平请来的。”

    静姝闻了闻手中汤药,补血理气的药方,倒也对症,一仰头喝了下去。

    甚是苦涩,却也好过心中的苦楚。

    静姝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一倒,竟错过了国之大事:“新帝登基了?”

    “今日早朝新帝登基,国号梁,改元丰启,长子得封梁王。”许晏清听闻卫景辰无意皇位,执意恭请父亲卫司远登基,父子俩为此还争执了一番,不知是彼此试探,还是发自肺腑。

    静姝不屑:“以国号封王,为何不直接封了太子,卫家人总是这般多此一举。前朝的皇族如何处置?”

    “无一殒命,过些时日将举族迁往泸州。”许晏清倒也佩服新帝的仁厚和自信。

    “泸州是卫家的大本营,他们在那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静姝只觉卫家假仁假义。

    许晏清难得闻静姝说话如此尖刻,迟疑间说道:“早朝上,新帝封赏了叶家,旌其忠君大义,追封岳父大人为定国公,放了舅兄归府,出孝后由其承爵。”

    “不过与善待前朝皇族一般,博取仁德之名,安定人心的手段,新朝宽大,前朝旧臣自可安心追随。”

    静姝说完看了眼许晏清,不然许家怎会调转了船头。

    许晏清自是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道:“用些膳食,我陪你回叶家。”

    静姝闻言,登时悲从中来:“世子等我梳洗干净。”

    锦瑟与绣娘们一夜未眠,赶制出世子夫妇的孝服,那纯净的白色映射着正午的日光,深深刺痛了静姝的眼睛,一时睁不开眼来。

    一身素缟的静姝出现在定国公府外,第一次无人出门相迎,府内外皆是触目惊心的白色。

    大敛之日,定国公府却门可罗雀,显然百官皆在观望。

    管家闻讯来迎:“小姐总算是来了,侯爷说小姐不来,不能封棺。”

    静姝难发一言,眼眶中已噙满了泪水,许晏清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进入灵堂,披麻戴孝的叶静川深深地望了眼静姝,站起身来,说道:“我有话问你!”

    静姝看着面色憔悴的兄长,潸然泪下,在许晏清的搀扶下,随叶静川来到父亲的书房。

    许晏清扶她坐下,知趣地离开:“我在门外等你。”

    叶静川径自从书案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卷舆图,长叹一声开了口:“静姝可见过这卷驻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