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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正面交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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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可能的话,李显其实并不愿如此快便跟武后硬碰上一场的,倒不是胆怯,而是局势所限,概因李显如今拥有的实力大多在地方上,至于朝堂中,随着骆宾王与林明度这两位最后的重臣被下放地方之后,李显手头只剩下萧潜等几名虾兵蟹将,与武后所握有的大势实在无法相提并论,按常理来说,此际李显应该卧薪尝胆地潜伏着,先将太子大位弄到手,而后再慢慢计较其余,这无疑是条稳妥的路子,至少在绝大数人的眼中,该是如此才对,然则李显却不是常人,只因他实在是太清楚武后的为人了,倘若李显真要是玩稳妥的做派的话,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理由?很简单,武后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哪怕李显再如何退让,她也不可能放了李显一码,前世那会儿李显不就退让了么,结果如何呢,王妃被赐死,儿子被赐死,女儿也被赐死,就连他自己也险些被赐死,这一世李显可是半步都不想再退了的,再说了,武后本就是个擅长借势之辈,一旦被其掌握到了政争的主动权,那后续的攻击就是一拨接着一拨,没个消停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给对手留有丝毫的喘息之机,正因为此,纵使明知事情难为,李显也断无退缩的打算,哪怕再艰难,与武后打擂台的架势也绝不能倒,这其中又牵涉到一个隐蔽机密,那便是高宗的心思之变化。

    高宗为人确实弱懦,也无甚治国的大本事,可毕竟是帝王,无论是当皇子时,还是即位之后,都没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阴谋,见识也算是多了的,政治手腕自然也是有些的,尽管不算太过高明,可绝非愚钝之辈,先前太子势大之际,他扶持武后之本意是要保持朝局之平衡,可却没想到武后居然能借势一把将朝局尽揽手中,导致朝局就此彻底失衡,以致太子竟落到要铤而走险之地步,从这一点来说,高宗心里头是有悔意的,这也正是高宗想要赦了李贤死罪的隐蔽心思之所在,故此,倘若李显能显示出与武后对抗的决心的话,高宗必然会给予李显必要的支持,以达成新的朝局之平衡,而这,正是李显目下最需要的东西,也正是李显敢于站出来的底气之所在!

    “讲!”

    武后其实并不是真的很在意李贤的生死,于她而论,一个被废黜的太子就有若被砍断了翅膀的鸟儿,绝无再次展翅高飞之可能,当然了,除恶务尽或许更好,不能的话,也算不得甚大事儿,不过么,一旦事涉权柄,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尽管高宗始终不曾明言,可武后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高宗心底里的隐密,她自是不想将已到了手中的权柄再平白交出去,故此,她需要一个可以公然打击李显这个东宫最热门人选的机会,而李贤谋逆一案无疑便是这么个良机,武后自不肯轻易放过,做了如此多的安排,为的便是等李显来跳这个大坑,而今,李显既然已出了头,武后心中虽是振奋不已,可明面上却是摆出了副威严无比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带着浓浓不悦之色地冷哼了一声道。

    “诺,启禀父皇,母后,儿臣昨日奉旨前去诏狱,已然探视过了六哥,承六哥所托,有奏本在此,且容孩儿代为上禀父皇、母后。”

    经历过沙场的血腥磨砺,李显的城府早已修炼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地步,又哪可能会被武后的威势所慑服,不紧不慢地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未曾蒙绢的奏折,双手捧在了胸前,语气沉稳地开了口。

    “准了。”

    一听李贤有本上奏,高宗的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也不等武后开口,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准了李显之所请,很显然,在如何处理李贤的事上,高宗与武后的意见并不统一,而这个“准”字一出,双方之间的矛盾已是有了表面化之趋势,登时便令一众心眼灵活的朝臣们尽皆转起了不同的念头。

    “谢父皇恩典。”李显早就料到了高宗会出面支持,不过么,脸上还是极其自然地装出了副感恩的神色,隆而重之地谢了一声,这才将手中的奏本摊将开来,神情肃然地开口宣读道:“父皇、母后在上,罪儿百拜,罪儿自幼受父恩母爱,及长,又屡受重用,更得东宫之承嗣,本该承欢膝下,调理鼎鼐,以为国之栋才,却惜受小人挑唆,以致自绝天下,罪儿不敢妄求父皇、母后宽恕,但求能以一身而警天下……罪儿百拜以闻!”

    “痴儿,痴儿,唉……”

    听着李显转述的李贤之认罪书,高宗脸色惨淡,泪水涟涟地摇头叹息不已,但却并未就此作出表态,而是满带哀求之色地望着李显,似乎在催促着李显拿出个救李贤一命之法子。

    呵,老爷子也真是的,就指着咱当恶人,您老尽做好人,真是好算计来着!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看不出高宗眼神里的意思,不过么,他却没打算立马发难,只因此时火候尚不成熟,还须得武后一党跳出来表演上一番,故此,哪怕高宗的眼神已是幽怨得紧,李显却是装作没瞅见,宣读完了李贤的认罪书之后,便即躬身站在了殿中,一派听任高宗与武后发落之神色。

    李显这等规规矩矩的姿态一出,下头的朝臣们自是乱议纷纷,可武后却是皱起了眉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是了——不管武后有多讨厌李贤,可母子关系却是实打实地存在着的,总不能李贤都已认了罪,她这个母后却不管不顾地硬要杀罢,至少在明面上,身为母亲是断然不能轻易说出那个“杀”字的,若不然,光是天下人的口水都足以将其淹没,而李显若是在暗中再稍做推波助澜一下,武后目下看似稳固的地位只怕便有可能不保,值此微妙时分,武后也只能是于保持沉默的同时,将暗示的目光投到了武承嗣这个主审官身上。

    “陛下,娘娘,微臣有话要说。”

    严格来说,武承嗣与武后之间其实有着杀父之仇,不过么,这厮就是个没节操的主儿,一门心思就想着升官发财,他如今就只记得一件事,那便是紧紧地抱着武后的大腿,一切按武后的意思去办,至于父仇么,早被其忘得不知到哪去了,这会儿一见武后给出了暗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便抢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道。

    “讲!”

    这一见武承嗣果然乖巧,武后的心自是稍安了些,在她看来,有武承嗣出面去跟李显打擂台,一者可化解眼前难堪之危,二来么,还能让李显降降格调,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她能来个居中调停,连捎带打地杀杀李显的威风,可谓是一举而多得,自无不允之理由。

    “谢天后娘娘隆恩。”武承嗣毕恭毕敬地谢了一声,借机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面带沉痛之色地开口道:“陛下、娘娘明鉴,微臣以为废太子所书之认罪状确是剖析深刻,虽有推脱之嫌,大体却是属实之言,正所谓其情可怜,其罪却是难恕,身为人子不思孝道,身为储君,不思理政,却行偏激之事,大违人伦,有负陛下与娘娘之厚恩,然,念其稍有悔过之心,且曾为贵人,不当以刑罚加身,似依旧例,赐三宝(所谓的三宝指的是白绫、鸩酒、匕首),既全其身,又可全法度,实两全之道也,微臣恳请陛下、娘娘明断。”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武尚书此言甚是,国法有度,虽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臣恳请陛下、娘娘圣裁!”

    武承嗣话音刚落,明崇俨便已从旁闪了出来,亢声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娘娘,微臣以为赐三宝乃稳妥之道也,当是可行,请陛下、娘娘恩准。”

    “陛下,娘娘,微臣附议!”

    “微臣亦附议!”

    ……

    有了明崇俨的带头,一众武后党人自是不甘落后,纷纷出列摇旗呐喊,只一瞬间似乎便已将李显制造出来的无声杀机化解了个干净。

    “显儿对此事可有甚看法么?”

    眼瞅着形势已然扳回,武后自然不肯放过这等打击李显威望的大好机会,也没急着下定论,而是一压手,示意诸臣工安静,而后饶有兴致地看了李显一眼,毫不客气地将了李显一军。

    果然来了,嘿,就等您老呢!李显早就预料到了眼下这等局面,心中也早就有了对策,之所以不急着表明态度,等的便是武后这么句话,要的便是图穷匕见之际的杀机,一举底定乾坤,不给武后一党再有丝毫翻盘的局面,此际武后既然已出尽了招数,自然便轮到李显做出绝地大反击了!

    “启禀父皇、母后,儿臣昨日见过五哥之后,心中突有所感,赋诗一首,也不知其好坏,想请父皇、母后代为斧正一、二。”

    面对着武后的将军,李显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可也没急着就事论事,而是一派王顾左右而言他之状地回答了一句道。

    “轰……”

    李显此言一出,下头的朝臣们不禁又是一通子哄乱,不为别的,只因李显素来甚少有文名,若说李显善战,群臣无不拜服,换着说李显善政,朝臣们也信服,毕竟原本贫瘠的河西经李显数年努力之后,已是举国闻名的富庶之地,可说到吟诗作赋么,朝臣们可就不相信了,再者,此等大朝之际,又岂是吟诗之场合,李显如此举动显然有卖乖之嫌疑,其之思量可就有些令朝臣们费解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