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生烟玉 > 第十章 揭破

第十章 揭破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姜晋安排我与薛恪会面。他让我见这个故人,仅是为了还我照顾绐儿的情分,虽然这情分我给的是月萤,不是他。至于相见后的场景——姜晋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薛恪与我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殿门前湖蓝衣角一闪,薛恪已至。宫人们早已被屏退。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鬓边发丝和外袍的边缘随行走带起的微风浮动,靴子在一片静寂中踏出规律的沉稳声响。

    宽大袍袖下,我手指紧握。掩盖下千万思绪,至少让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薛恪停五步远处,不言不语,只是静静望过来。目光澄明温润,双瞳沉沉如墨玉。在这样的目光下,我只觉得所有心思都被看穿,再无法保持淡然。

    这是属于靖意的目光,他看向我的样子一如往昔。在我离开祁国以前,在赠他璞玉以前,在最后一次见他以前,在我经历身份骤变以前,偶尔与他对视,他都是那样看着我。带有温度,令我留恋。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留恋。

    我们相对而立,渐渐地,他的目光不再幽静,而像是疾风过处,波澜层层的海面。

    不敢,不愿,不能再与他对视,可却怎么都移不开眼。手指不由得握得更紧,我尽量镇定地打破这伪装的平静:“久别了,薛相。妹妹她可还好?”

    薛恪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又倏忽淡去,“世宁她很好。可是公主殿下怎不问问臣,是否还好?”

    全身血液为之一滞,世宁,他说世宁。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父皇的手段并没有多么精妙,骗过天下人足以,却绝对蒙骗不了薛恪。这个置身事中,与我和世宁都相识的薛恪。

    最后一次弹琴给他那日,他问,“你可曾公主抚琴?”从前还未觉得,现下回想却觉恐怖。薛恪似乎早已知道一切的真相,包括我的出身和父皇的意愿,可是他依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可公主殿下怎不问问臣,是否还好?

    他说的那些不是字,是淬了毒还不自知的锋刃,一字一刀,将心脏片片凌迟,剩下的部分也已病入膏肓。指尖捏进掌肉,攥的越来越紧只为给自己丝丝安全感。我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装傻,“薛相年轻有为,如何能不好?”

    薛恪忽地笑了。笑容一如从前温润清雅,说出的话却又黯然萧索:“如何不好……没有你,如何好的起来?你叫我薛相,蘅芜,以前你从不这样称呼我的。”

    他称呼我为蘅芜。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不是蘅芜。与他相识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蘅芜这个名字是与靖意纠缠在一起的,共度的光阴,共享的誓言,虚假的名姓。初识既已是虚幻的开端,那么无论如何发展,俱不能变得圆满。既然我不是蘅芜,你也不是靖意,扯平了对不对?

    胸中千言万语汹汹涌起,至唇边不过寥寥一句,“哪有什么以前,有的只是现下与以后了。”

    “以后?蘅芜,你当真绝情。区区两年,前情往事在你那里就已不值一提。”薛恪的神情变得凄然,不复从容镇定,“我自请出使至此只为见你一面,如今也成了一个笑话。”

    我从未见过他像这样情绪外露的样子。薛恪不该这样。他出身富贵,仕途通顺,风姿卓然,气度非凡。宫中与他相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偶尔唇与眼眉弯起一点,便是最柔和的模样了。如何料得到如今的他愿在我面前展露这些。

    他怎会为我而来?在最深的心底,与靖意相伴一生都是奢望。得知身世,便将我们的距离推得愈加远。有情,就能改变这些吗?与其寄托希望等待渺茫结果,还不如绝情断爱,来得干脆,也可少受些苦楚。

    “绝情,有什么不好?爱生忧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活得恣意,有何不可?”我这样对薛恪说。

    “蘅芜,”薛恪执着于唤这个名字,“无人可以真正无情,情义乃人之本源。蘅芜,你当真不记得?为何内苑懂琴的女子那么多,而我每次单请你抚琴;为何可赏的物件那么多,而我送你母亲的翡翠镯;为何那晚的白莲池边,我会与你许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可我竟在世宁那里见到那镯子——蘅芜,你当真不记得也不在意吗?”

    “我……”我怎会不记得。

    我只是不该记得了。斗转星移,世殊事异,“这些过往本就不该存在,为何还要迫着我想起?靖意,你太残忍了。”

    眼中滚热,我闭上双眼,然而一脉温热还是自颊边滑下,无可抑制。我以手掩面,滴滴泪水滑落指间……

    “蘅芜,你终于叫我靖意。”他的语气透出欣然。

    靖意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为我拭泪的动作极尽温柔。

    无论如何,他和我的距离过近了。规矩、礼法,没有什么能允许我们这样近。我退后,他跟上,我再退,他再跟。

    靖意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难以挣脱。他皱了皱眉,目光锁住我的手掌,低头一看,白皙皮肤上深红的指甲印十分清晰。一直紧握着手指却感不到疼痛,因为心口的痛远比这猛烈,而能使我疼痛的,唯他而已。可惜现在近在咫尺,真正的距离早已远如天涯。

    靖意微有凉意的的手指揉着我的手心,专注得令人动容。

    他这次说的话,比以往的每一句都让我震惊,因为他说:

    “蘅芜,跟我走好吗?”

    他还说,

    “蘅芜,我此次来枬国借兵,两国联合攻宣。三国间开战在即,必将动乱难平。蘅芜,你愿意跟我走吗?”

    “蘅芜,我们远避皇家朝堂,寻一方净土,在那里安居,好吗?”

    “蘅芜,我知道的,不怪你……”

    “蘅芜,我此次来就是为了你。”

    “蘅芜……”

    靖意的眼睛蕴满情意,珍重难言。

    离开?多么好听的字眼。令我心动。可是那么好听,本就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得啊!不是不信,靖意很有手段。只要他想做什么,没有人阻止得了。我担心的是,他此举必然会背叛薛家,而少了这个才冠天下的左相的祁国朝堂,又会是何种光景?薛恪的责任这样重,怎能轻易放开?即使放得开,也要解决各种纷扰。

    靖意仍等待着我的回答。只是我的答案要让他失望了。

    “薛相费心了,我感激不尽,但恕我……”

    “放心,蘅芜。”靖意像是没听见我特意的称呼,顺着相握的手与我十指紧扣。

    “我不会有难处,朝廷上,我已有了人选顶替,不至陷祁于困境。至于薛家……王府薛家,从不缺我一个庶子。”薛恪口气淡淡,仿佛都理所当然。他绝口不提其中的筹划和用心,而这般圆满的安排,他耗费了多少精力才做到?他为了我,究竟做了多少?

    这样的人,教我如何狠心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