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小说网 > 刀尖上的大唐 > 第1章 回云中(一)

第1章 回云中(一)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通河小说网 www.tonghe230.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晋阳。

    却说二哥得了盖寓准话,次日一早就来堵人办事。这回盖仆射可不见他,遣了书吏取得公文,在官署等候。一见黑哥来到,当下领他出城,去马场挑马,又把一份文书塞他手里,嘱他自去仓城领马料。而后书吏自云别有公事,恕不奉陪。

    二哥遂将马领回。看他多弄了一千头畜牲回来,李大才不跟他客气,按说好的五五分账,交割马匹回营。再一日,老黑又与李三郎组织人手,去仓城领回马料,到营已近天黑。就听任命李大赴云州的命令发到,办事真是麻溜。

    李克用任命李存文将军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豹骑军指挥使,并要求全军十日后出发,接防云中,尽快将众将官名单报上,以便发下告身。李大连夜会同众将议妥,次日报上名单,果然很快得下告身。秦光弼任副使,李崇武为行军司马,张德为都虞侯,李承嗣仍是游奕使,李存义的副将身份一并坐实。其余众将亦有任用不一一细表。

    人员安排没甚变化,其实意义重大。

    作为曾经的蔚州镇军,豹子都脱胎于刘仁恭。可惜老刘自己都做了丧家犬,上下一起跟着倒霉。在河东,虽然也给豹都发粮,名义上却是借的客军。当时刘窟头话说得明白,是送给独眼龙了,算是用豹都作了见面礼、投名状。可是独眼龙假客气,非说是借,等于弄了个两头不靠,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河东军议从来没有豹子都的事。虽然李克用专门交代李存贤照顾,但李存贤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还管得了豹子都这桩闲事。

    如今得陇西郡王亲授军名,豹子都改名豹骑军,再正式发下告身,总算在主流系统有了名分,等于别宅妇进家门,哪怕只是个小妾,那也是有身份了。别管独眼龙浑不浑,河东节度使是大唐天赐敕封,赐了国姓一个“李”字,说起来都算是李唐宗室呢。当然,这类宗室确实有点泛滥。不论如何,李克用的官爵其来有自,如假包换,若以,豹军所得的告身,也都能得到大唐朝廷的认可,比卢龙给的名号还靠谱一些都不好说。

    当然,李大、二哥认了独眼龙做干爸爸,也很重要。只是每每听人叫自己李副将,屠子哥就觉着浑身难受,很想打人。这回家见了娘娘可咋说。不过二哥烦恼只是他个人的烦恼,军中是一片喜气洋洋,李大免不得又要破费杀羊劳军。

    不提。

    数日后,豹骑军依令起行。全军前、后、左、右、中五大主力,满足战兵二千六百五十人,辎重并辅兵七百有余,加上这些日在太原临时招募的杂兵数百、文书数十,近四千人,八千多头畜牲,连同望不到边的大车,浩浩荡荡离开晋阳,向北进发。过忻州、朔州,六百多里足足走了半月,抵达云中,与原来在此的李存审交接了防务,入城安顿。

    此前河东军取云州,城破前赫连铎突围跑了,只留下一座空城。后来李匡威、赫连铎来闹过,打来打去,周围一度萧条。待幽州内乱、赫连铎授首,这二三年,云州总算得以休息。与当年盛时固然无法相比,却也聚集了藩汉二三万人口,不再是座空城。

    高立云中城头,北望白登照金霞,西看落日有余晖,毡包好似白云朵,牛羊有如珍珠洒。美则美矣,但豹骑军想哭。

    穷!穷呐。

    三二万百姓养数千兵是绝不可能。豹骑军如今规模,马不算,仅士兵一年要吃五万石粮,这次随军粮豆,扣除路上吃的,加上途中补充,进城前就耗费大半。好在李存审走时留下一些,但是连人带马也只够吃仨月。别看城外草场肥美能省些马料,奈何天气已冷,一旦大雪落下就很麻烦。至于下后续物资何时补给,嘿嘿,前任走时没说,可是就他们在晋阳所见,有无下批补给真的难说。

    河东,不是卢龙。

    “都说说吧,咋办。”如今的豹骑军已不是几个军头贴点财帛就能搞定的,必须得下猛药。在座都是股东,要一起想办法,不能把俺老李单练。李存文李军使遂将手下召集,一人一碗羊汤喝着,群策群力。

    说到搞钱,众人齐齐看向李三郎。

    李三郎是行军司马,主理本军行军统筹、作战规划,相当于参谋长。此外,军士招募训练、辎重、庶务亦该他管。从前,李三郎在军中就做这些,只是有实无名,如今算是名实相符。然而李三郎一反常态,把两手一摊,道:“别看我,我也不会屙金尿银。”

    秦光弼嘿嘿笑道:“李司马,军资粮秣是你该管。”

    二哥把腿一拍,道:“我说,明人当下不说暗话,云州这地方还能怎么。嗯,留下步军守城,二千骑撒出去,走一圈什么没有。”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选项,屠子哥直接说破,一心要做没本的买卖。

    秦光弼哄笑道:“哈哈,裆下才要说暗话嘛。”

    张德扭捏道:“我军才来,不好就抢吧。”说得谦虚,在魏博也没见他手软。

    李承嗣直接跳过是否要抢这一环节,直接献策道:“附近有许多沙陀部落,算是大王同族,不好下手吧?是否走远些。”作为本军斥候头子,早在大军抵达前数日就先到了,将附近情况摸个七七八八。要说还是有些肥羊,只是身份么有点敏感,远处尚未及探查,不好乱说。

    李大本来就是要抢。河东军在成德抢得,在魏博抢得,连镇内村镇州县都抢得,如今豹骑军作为河东军的一份子,当然要入乡随俗。不过毕竟是新人,在自己镇内胡搞是第一次干,新上任的李军使难免有点忐忑,招呼老兄弟来通通气,摸摸底。看众人意见高度统一,李指挥拍板道:“天子也不差饿兵。说不得,大王怪罪下来,某一力承担。李承嗣,速速摸清周遭虚实。”

    李三郎补充:“姿态可以低一点,低调些,切莫打草惊蛇走了肥羊。”这话说得,让大寨主听了都得夸他用词专业。

    “哈哈哈哈。”

    “晋阳不发粮,怪得谁来。”

    “正是正是。独眼龙造反时,抢同族还少了。”

    “还有三个半月粮豆,不慌。眼看就要下雪,走不了他。”一旦入冬,牧民就只能在营地苦熬,除非畜牲家当全都不要,否则哪里也别想走,都是豹骑军盘子里的肉。李大又道,“还有一事与诸位说。嗯,李司马你来讲。”

    李三郎遂抱出一摞小册子。时下都用书卷,一张长纸卷个卷儿,从右向左书写,书卷书卷么,正是此意。他这怀中不同,却是掌余见方的小册子,一边用线缝了,一边可以翻开,其实就是线装书,时下是个新鲜玩意。李三拿出一册晃晃,道:“豹子营到豹子都,再到豹骑军,从当初二三百人,到如今将近四千大军,五个大营头,五大主力呀。数年奋斗,可喜可贺。

    但是人多了,问题也多。此次从晋阳过来,路上就出了很多纰漏。扎营,行军,打架、抢道不是一次两次,樵采、做饭,居然有些营头大半夜军士还没吃上热饭。不用看别人,就你们左营问题最多。”

    忽然被点了名的二哥有些落脸面,就想起身争辩。“郑副将哦不,李副将莫急。”李三郎眼看二哥神色不对,忙先安抚一下,再道,“其他各营问题也不少。讲这个不是要翻后账找麻烦。咱们就说,这不怪大伙儿,主要是队伍膨胀太快,能做到现在已算不错了。但是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免得将来吃大亏。哪天行军作战,走一半吃不上饭,看看将士们怎么说。

    其实就是管理水平跟不上。比如拿左营说罢,唉,郑哦李副将别急,咱们就事论事。短短一年,左营从五十人到现在五六百人,又是胡儿,又是昭义兵,本来成分就复杂,李副将也没带过这么多兵,没经验,出问题正常,不出问题才不科学。秦副将好一些,李游奕新兵也多,问题照样不少。所以呢,李军使将多年带军经验让我整理了这个《练兵实纪》”

    说着,李崇武又晃晃手里的小册子,继续说:“共分管军、练兵、辎重、作战、军法五个部分。练兵、装备是战斗力,行军吃饭也是战斗力。咱们总结了这么多年的经验教训,编了这个小册子发给诸君,帮助诸位学习提高。

    这是第一版稿子,难免有很多错漏,发现了来跟我说,由我汇总,最后讨论定稿正式颁行。日后,豹骑军便要照此办理。当然,若在施行后发现不当,还要不断改正。另外多说一句,这册子仅限队正以上将官阅读,不要外传。各队内部,可以自行组织学习,尤其是军法部分。”向张德拱拱手道,“都虞侯,届时需要军法队检查各营各队。”都虞侯、虞侯便是军法官,纠察军纪、执行军法,合该他管。张德当仁不让,唱一声喏。

    说罢,李三郎就将小册子发到各人手里,道:“出兵前估计还有个把月时间,这段日子正好整饬一番。三天时间,各位有意见赶紧提,三天后统一讨论,五日后全军实行。”正好在实战中调整,节奏完美。

    ……

    黑哥揣着小册子回营,也将手下叫到一处。把那册子丢到众人面前,讲了军议的情况,道:“议一议吧。”

    刘三将册子翻开,样子挺新奇,想起李三常揣在怀里的一物就这模样。草草看了两页,里头并无做买卖发财的秘诀,比如烧刀子的制作法门之类。本来同李三谈好了合伙做生意,岂料刘仁恭坏事,豹军沦落河东寄人篱下,一切筹划尽付东流。对这管军练兵的小册子刘老板没有半点兴趣,随手丢开。刘四就更没兴趣,拿也不拿。

    郭屠子识字,但是腹中墨水有限,看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就觉着脑仁直痛,接过翻了几页也给丢下。周儿、王儿大字识不得两箩筐,坐在一边同样碰也不碰。倒是武大郎跟随二哥向来积极,居然将那册子双手捧过,似是抱着个什么珍玩,装模做样地认真研究,两颗眼珠恨不能斗在一起。不过这厮见识估计也很有限,黑哥发现这厮将册子居然拿倒了。

    这他妈的。

    大寨主劈手将册子拿来观瞧,十分认真受用,口里“咿咿呀呀”怪叫不停。二哥一脚踹过去,道:“癔症了。讲人话。”王寨主草草将小册子看了一遍,双手递给边上老铁匠,道:“头儿,这是好宝贝啊。”一向寨主是叫郑头的,但最近感觉叫郑头叫李头儿都不受待见,心思活泛的老马匪识情识趣地调整了敬称,果然效果不错。

    “讲。”

    大寨主道:“家大业大诸事繁杂,当年我军人少,一切好说。如今人多,以后只怕更多,杂事也会越多。平时扎营不显,有辎重营招呼,一旦行军就麻烦。早前从邢州到晋阳那一路,各项物事便缺这少那地,或找后营借,或向辎重要,待到晋阳合了营,又没当回事。此来云中还是走得稀稀拉拉,有次大半夜还没吃上热饭,长此以往,着实不妥。

    从前军需都是李三算好了发下,咱全不操心,哪里置办得了这多辎重?但你看这册子写得明白。”将册子从老铁匠手里拿回,随便翻开一页,道,“刀、锉、钳子、锁子,斧、锤、锹、凿、锯,药袋、盐袋、火石袋,砺石,解结锤,帐篷、雨布,绳索、毡裘,马盂,饭盆,锅。”又还给老铁匠,“凡此种种,皆列得分明。如何用,几多人备几多,如何偕行,怎么管理,一一写明。照此办理,省事许多。看这练兵,不就是练新兵那套么,为何练,怎么练,也都分说明白。头儿,这些治军法门,我闻皆是各军功世家不传之秘。当初俺若有此物,寨子也破不了了。哦,扯远了。李军使肯将此编出把与我等,这是真拿你我作兄弟呀。”

    张顺举也翻了数页,道:“王队头所言不差。俺家里铁匠铺,如何打如何弄,全在老师傅心里装着,谁写给你。李大这还真是。无甚好说,照此办吧。这阵子问题不少,以此整顿一番,我看不错。”

    “我不知道能成么。豹子都做了豹骑军,这左营早晚也要做大。咱是朝廷经制之军,不是土匪窝。”二哥心想,一个字不提显得洒家无识,横竖也得挑几个错处出来,可是怎么挑错呢?看看老马匪,又瞧瞧老铁匠,最多再抓上郭屠子,明日哥几个商议一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