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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战前的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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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能写完,明早更替,抱歉啦。

    ————

    盐水那一天,我的族人终于决定离开盐水这个地方。

    盐水是一个温暖、美丽、宁静的地方。在数年前,被咆哮的风雪,凶悍的野兽,饥饿的肠胃,不断的死亡所追逐的我们逃进了这里,得到盐水神女慷慨的接纳。

    但是盐水太小了,容不下太多的人。

    慢慢地,为了争夺食物与居住的地方,族人之间开始了流血。

    我们是为了寻找合适全族人生息的地方,才离开熟悉心爱又贫瘠的故土,抛下已经无法远行的衰老双亲,一路艰苦跋涉,来到这里。

    仍然清醒的人,发出嗟叹,他们明白,盐水虽然好,却不是我们所寻找的美地。

    族人们看向族长,等待着他的命令。

    “弟啊,你不愿意离开盐水,对不对?”

    族长的姐姐蝣溪微笑着询问沉默的族长。

    她笑起来,那张被火舔抿过,完全毁去的脸更加可怕。可是她在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弟弟杀死之前,是我们全族最美的女子。

    我们的族群,丧夫的女子不能拒绝其他男子的求婚。她如果想为了自己深爱的丈夫守身,那只有令所有的男子都没有了向她求婚的念头。

    她的弟弟,杀死了她的丈夫。

    为了成为我们的族长。

    族长依旧沉默着。

    所有的人都知道,族长不愿意离开盐水。

    盐水的神女爱上他,奉他为自己的上宾。每日是鲜美精细的肉羹,清爽可口的浆果,厚实温暖的虎皮铺垫在身下,身上穿着绣足珍奇花草的丝缎衣服。

    一天又一天,娇美的神女陪伴着他,看明丽的早霞,看妖娆的月色;或是倾听山上的百鸟悦耳的鸣叫。

    他早已看不见族人痛苦怨恨的目光,听不见族人悲惨绝望的哀叫。

    他已经厌倦了无穷无尽的劳苦与跋涉。

    “弟啊!但你是我们的族长,你必须为你的族人寻找广阔的美地。”

    蝣溪再次狰狞地微笑着说话。

    族长看向族人们,族人们的目光又冷又怨毒。

    你是我们的族长啊!

    那个时候,你不是在祭台上,毫不留情地将你的对手一个个的杀死,甚至于连朋友、亲人也不放过,就是为了要做这个族长吗?

    那些死者中,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儿子,有的是情人,有的是丈夫,有的是父亲。

    不怨恨,是因为需要一个强悍、果决,可以带着大家找到一个又丰沃又广阔的新地的族长。

    你的身体、灵魂,统统地属于这个困苦的族群。

    “弟啊,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现在盐水的神女爱你,你才是盐水的上宾。但是神女的生命,比我们凡人长的多,神女的心思,也比我们凡人的更容易变动,终有一天,当你不再壮健英俊……

    弟,还是离开盐水吧。

    你是我们的族长,永远是。“

    蝣溪的声音仍旧婉转,柔软的好象水蛇的身体。

    族长被这声音缠绕住手脚,控制住唇舌。

    他只有下令。

    “离开盐水!“

    “不!不准你离开盐水!“

    盐水的土地、水、风、生灵万物,都忠诚于盐水的神女。族长的决定,只不过在瞬间,就被她知道了。

    她的长发只是用苍绿的藤蔓草草地挽住,苍白的脸上没有平常惯用的蔷薇染开的红晕,十指细长,水晶石般透明的指甲只涂了一半的豆蔻,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衣。

    她是那样仓皇的赶来,阻拦自己情人的离开。

    即便是盐水的神女,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依然脆弱如同凡人的女子一样。

    族人虽然不愿意看见族长再次被神女牵系在盐水的土地上,但是她是那样娇小美丽悲伤,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盐水神女断珠一样的泪落在地上,地上立刻开出了小小的,有着金蕊的白花。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盐水。“

    族长退避开那哀伤的眼睛。

    “神女,我们要离开了。“

    “不要走,不要走。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饥饿,我可以令盐水所有的果树终年开花结果,河溪里永远渔获不断,兔、獐、鸟……一年十次繁育后代。

    如果你的族人觉得寒冷,我可以令盐水永远温暖,绵一年里开三次花,麻一年里长七丈。“

    盐水的神女伸出皎白的手臂,拉住族长的衣襟。

    “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做一切事情。“

    族人们出现了轻微的骚动。

    这时候,我看见蝣溪被火和烟灼伤,每时每刻红肿震颤的眼睛。

    “如何保证?“

    蝣溪走近神女,看着她柔润无瑕的肌肤与黑亮如刚出生婴儿的眼睛。

    “尊敬的神女,你如何保证你现在所说的一切可持续到永远?我的弟弟只是一个凡人,总有一天会老会死。到那时,你的爱意是否也会随着他埋入黄土?

    你真的可以永远眷顾我们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后代?“

    嘶哑地笑了笑,蝣溪没有等待神女的回答,转身回到了人群里。

    躁动平息了。

    而族长艰难地推开了那双柔软的手。

    盐水的神女露出了憎恶的神情,遭到一个凡人的拒绝令她倍感羞辱。如果是其他的人,也许早就被她驱使猛兽撕裂吃掉了。

    族长有些畏惧地向后移动了几步。

    神女的脸色铁青,长发飞扬,瞬间天地间万物暗淡了下来,只有那双晶莹的眼睛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光。

    “我不会……”

    几乎是咬紧着雪白的牙,神女逼视着族长,倨傲地说。

    “我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我的。”

    第二天。

    在天与地相连的地方,看不见寻常时清蓝的天色,只有不断变化着形状,肆意飞扬的灰色尘雾。

    渐渐靠近,才看出那是由无数活生生的各类小虫集聚成的云彩。

    在这个季节,应当仍旧潜伏在黄土中沉睡的蝗虫;或是早已消声灭迹的,有着褐白色条纹,细长手脚的按蚊;小小的身躯,暗色的蟋蟀与织娘;惨绿的螳螂,肥硕的飞蛾,乌色的甲虫……

    地面上的枯草与枯枝里,还有剧毒的蜘蛛与恙虫。

    前去探路的几个人,精明又强悍,但没入这无边无形,虫子的泥沼后就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声息。

    离开盐水的路,就这样被遮蔽着。

    神女的恐吓并不是虚幻的。

    “暂时休息。入夜走。”

    族人安静地,三三两两席地而坐,蝣溪在他们中间来回走动,探看是否有需要照看的人,因为接下来,又会是至少几天几夜的行走。强壮的男女就算了,但在盐水的几年,无需担忧衣食的夫妇们有了孩子,这些孩子们这几天就吃够了苦头,终于可以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昏厥在父母怀里的。

    但要说抱着他们,背着他们是不可能的,崎岖并且满怀杀机的道路令人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

    天色暗的十分快,虫子果然散去了。

    族人们点起了松柏的火把。

    还是走不了。

    山路崎岖,藤蔓就象蛇一样盘曲在地上,原本平坦的地方突然生满荆棘,火把上的火焰不是被山风拍息,就是被猛然催旺,将手持火把的人全身点燃。

    族人们的眼睛不再看着族长,似乎他已经不存在了。他们互相扶持着,退回原地。

    族长求救般地看着蝣溪。

    蝣溪的眼里充满着同情,她那样慈爱地挽过弟弟,理顺他的头发,轻轻地安慰他。

    “但是我怎么做?族人已经不再信任我了。”族长苦恼地说。

    蝣溪略想了一想,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镶着石榴红色圆石的金环来。

    族长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我先要问问你。”蝣溪甚至可以说是以快乐的口吻说道:“你真的不再眷恋盐水的神女了?”

    族长没说话,只是嫌恶地点点头。在前一天还是他心爱的无以复加的神女,如今已是他最憎恨的敌人了。

    蝣溪笑一笑,在族长的耳边轻声地说话。

    我听不见究竟在说什么,只见到族长的神情飞快地变化着,最终露出了坚决而释然的表情来。

    那一夜,族长没有和我们一起,但是大家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蝣溪,她通宵地坐在火堆旁,目光灼灼,直至天明。

    灰色的虫云又积聚起来了。

    族长取出了他自傲的长弓,那是全族最好的工匠为他做的,百年乌木做的弓身,鲛筋做的弦,鹿的腿骨与鹰的尾羽做的箭。他用这副弓箭不知射死了多少飞禽走兽。

    与昨天不同,族长自信地看了看族人们,大声地宣布。

    “今天我们就可以离开盐水了!”

    我们看着族长登上最高的山顶,注视着喧扰的虫云。蝣溪靠在他的身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臂,指向灰云中的某一点。

    我顺着看过去,在那一片灰色的云雾中,有一只小小的,难以辨别的红点折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

    族人们中有几个人发出了惊叫,他们一定也与我一样,发现了那光,是蝣溪原先手指上须臾不离的石榴石所发出的光。

    聪明的蝣溪啊!

    盐水的神女,身上的衣物饰品都是盐水的,他们会保护她,遮蔽她,惟有不属于盐水的东西,才会反叛神女,暴露她的行踪。

    昨夜,族长轻而易举地让神女带上了为凶器指出方向的情物。

    在归来的情人面前,神女也被柔情遮蔽了自己的双眼。

    族长的唇边浮现了一丝微笑。

    他胸有成竹地将箭头指向不定闪烁的红点,弓逐渐满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诤!”

    清脆的一声。

    箭以无法眼见的速度飞射出去,没入灰色的云里。

    族人们屏息以待。

    族长再次搭上了一支箭。

    灰色的云慢慢地散开。

    盐水的神女显现在空中,那支箭穿透了她的右胸,她憔悴的就象一只羽翼破碎的大蝶。

    “对不起。”

    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族长的箭再次发出悦耳的鸣叫,飞射出去。

    这一次,正中了眉心。

    族人们安静了一会,突然雷霆般的欢呼起来。

    他们再次向族长投以信任的目光,并将他抬起来,抛向空中。

    我被人群推挤出来,在眼睛的余光中,瞟见早已退在一边的蝣溪。

    蝣溪笑着。

    大家都在笑,蝣溪的笑并不奇怪,但是……

    此时,一个族人突然跌倒了。

    族人们没有注意,可是又有人跌倒了。

    这个人是整个倒下去,到了地面上,已经是几块碎肉了。

    这次发出的惊恐叫声一样如雷霆一般。

    盐水发怒了。

    山与水起伏着,天空与地面颠倒了位置,野兽凄厉地咆哮,树木的根从地下长矛般的穿出。

    灰色的虫云再次聚集起来,更加稠密。

    无数的细小声音叫喊着。

    “不许离开盐水!不许离开盐水!”

    族人们四处哭喊着奔跑,地上满是狼籍的血肉。

    我被一块巨石砸断了脚,只有躺在地上静静地等死。

    族长倒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飞起的树枝刮去了他的半边面容。

    蝣溪艰难地走近他,她刚刚失去了一条手臂。

    “姐姐,姐姐……”

    族长呻吟着,向蝣溪伸出手。

    蝣溪居然还在笑,她笑着说。

    “真可惜,只差一点点,你就可以和盐水的神女过着快乐的生活了。”

    顿时我象是被冻结了一样。

    族长象是没有明白,他迟疑地看住蝣溪仅存的那只手。

    手上握着箭,锋利的箭头向着族长的心脏。

    “真可惜……”

    蝣溪再次说着,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族长终于明白了,他发出了悔恨的一声叫喊,但也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声叫喊了。

    蝣溪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杀死了心爱丈夫的弟弟,逼她另嫁的族中男子,对她只有嘲笑嫉妒的族中女人。

    她一个也不原谅。

    她一直等着,忍着,终于等到机会。

    我们也真蠢。

    盐水怎么会放过杀死主神的我们,又有那一块土地会接受弑神的人类?

    蝣溪真的该笑。

    我也快要死了。

    所有的人,都要死了。

    天空呈现出妖艳的血红与深蓝来,风发出犀利的声音,卷起飞扬的沙尘,形成迷离的图案。

    盐水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